第一卷 燕云亂 第一百一十五章 挽天傾(完之下)

夜色當中,數十騎快馬已經出了涿州,向著六聘山王貴統領的前軍後路大營疾馳而去.

這數十騎大多是童貫宣帥衙署調出來的親兵,也是除了禁軍那些廢物親衛之外童貫能調出來的全部自己心腹了,不少人還掛著相當的官銜,輕易是不出宣帥衙署的.

這個時候,人人牢騷滿腹.要不是他們狠狠鬧了一場,只怕這領頭的趙宣贊還不肯在涿州歇息一會兒,給人馬都飲水吃點東西,松松腿腳,非要大家在馬背上把腸子都顛斷不可!

可他們畢竟也沒在涿州歇息太久,趙良嗣雖然是降人宣贊,得童貫賞識,也沒太看在他們這些人眼中.但是此行他們卻是得了童貫嚴令,一切唯趙良嗣馬首是瞻,要是誤了事情,先將趙宣贊的功過擺一邊去,他童貫要一個個的行軍法砍了他們的腦袋!

所以在涿州只是稍稍緩了一口氣,大家就又認命的上馬疾馳而北.

看著趙良嗣在前頭腰都直不起來了,矮胖的身形卻連頭都不回一下,還在咬牙堅持.他雖然是文官,但是出身北地,總比方騰這些人強一些,沒將自己綁在馬背上.可是也渾身風塵仆仆,狼狽至極.

幾個童貫的親衛軍官在背後低聲嘀咕:"這厮鳥跟老婆偷了漢子趕回去捉奸也似,到底是為了什麼?害俺們也吃這趟辛苦!"

"捉奸捉奸,撒手兩地就不算奸了.非得捉奸在床,一刀兩個人頭.才算是捉奸無罪.那厮鳥現在一邊趕路,一邊說不定還在心里頭默禱,那奸夫在他婆娘身上,龍精虎猛,多使一些氣力.多弄一些槍法,*得越久越好,這才遂了他的心願!"

"那俺們跟著干什麼?替這厮鳥捧刀,砍奸夫淫婦的人頭?"

"到了那一刻,別人不敢問,俺是幫定了奸夫!"

幾個軍官說得惡毒,自己先吃吃的笑起來了.一個知道些內情軍官在旁邊低聲笑罵道:"你們胡吣些什麼!這厮鳥是不憤那蕭言搶了他的風頭,趕去六聘山前軍後路大營,借著宣帥的虎皮,要奪了蕭言的家當!還想再拉一支常勝軍出來.借那個被囚在蕭言手里的郭藥師的力氣,當蕭言那個角色,去奪克複燕京的大功!俺們跟著,都是給這厮鳥去站腳助威去!"

所有軍官,各個都倒吸了一口涼氣.反應過來之後.人人都罵.

"這厮鳥瞧他一臉晦氣顏色,還想搶這克複燕京的大功!他消受得起麼?就算他走了狗運道,升官升到云里,俺也直不拿正眼覷他!"

"蕭言這厮雖然跋扈,升官也是太快,讓人瞧著眼熱,可是人家畢竟是硬碰硬打出來的!白溝河戰敗,那麼一個淒涼景象,人人提起北上都是搖頭.蕭言領著幾百人就打下兩座州郡,趕跑了四軍大王蕭干!這是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面立下來的功績.俺們眼熱.也都心服,這厮鳥倒是憑的什麼?"

"蕭言雖然朝北走了,壞了宣帥大計,可卻不是享福去,是去打背盟的女真韃子!這人倒當真是一條漢子,牙齒一咬就上去了!俺們看著他們各位相公斗法就是,也沒什麼說的,這厮鳥卻要去背後捅人刀子,不當人子的玩意兒!"


"俺們當這站腳助威的角色,可是不大光彩,還要吃這般辛苦.等幾日夜黑無人處,套了這厮鳥的口袋,打個半死才算解氣!"

幾個軍官在背後低低亂罵一通,趙良嗣的祖宗算是倒了八輩子大黴.沾他這個後代的光,在地底下都被罵得翻身了.到了最後,沒什麼新鮮的罵人花樣了,這幾個軍官也只得認命趕路,宣帥嚴令猶在耳邊,給趙良嗣捧卵泡也得捏著鼻子干了,否則還能怎樣?

趙良嗣趕在前面,耳邊都是呼呼的風聲,背後那些童貫親衛軍官的罵聲,半句也沒入耳朵里面去.就算聽見,心胸最為狹窄的他,也不過付之一笑.

一則是這些軍官得罪不起,閻王好見,小鬼難當.他們都是童貫身邊至親至厚之人,自己不過因為伐燕戰事才和童貫走在一處,做相知相得狀,比起他們,自己親疏還是大大不同.

最重要的原因還是,他現在胸口有一團火在熊熊燃燒,幾乎能從腦門沖出來.自己南下歸宋,當時大遼還敗像未露,還是天下一等一的大國,自己卻冒險潛逃歸宋,再一手策劃了宋和女真盟約之事,鼓動了大宋帝國輕易的發動了這場北伐戰事,還不是為了胸口這團權勢之火?他趙良嗣一定要出人頭地,而不是在遼國做為一個風塵俗吏終此一生!

可恨白溝河一場敗仗,讓蕭言橫空出世,將他趙良嗣的光芒壓得一點不剩.這場他策動的伐燕戰事,最後大功,卻要落在蕭言此人手中!

趙良嗣心中對蕭言的恨意,外人當真是難以想象!

天可憐見,知道趙某人對此次戰局所付出的心血,所懷著的苦心.知道趙某人在大宋掙紮向上,有多麼不容易,知道這場戰事,就是將來趙某人在大宋權勢地位的張本,幾乎是一生之所系.

所以才天奪蕭言之魄,讓他放棄了眼見就要到手的這場功績,領兵北上,惡了童貫宣帥,給了趙某人再度複起的機會!

蒼天蒼天,但願此行一切順利,郭藥師此人得用,劉延慶能配合照應一切,將燕京城,交到趙某人的雙手之中,則趙某人,只要功成名就,來世如何,就隨便老天你如何安排!趙某人只要將此生牢牢的抓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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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梁河南岸.

大宋軍馬,已經緩緩的交替掩護著移動了上來,最前面的幾個營寨.幾乎是逼高梁河而下寨,寨中弓箭弩機,已經差不多能控制著高梁河的河面.沿著高梁河展開的宋軍營寨,東西綿延十余里,南北終深.也差不多有這個距離,在高梁河南,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方陣.

這個時候從空中朝下看的話,就可以看見,夜色當中,宋軍連營當中,燈火旗號如天上銀河,落在了高梁河南,閃爍連成一氣,映人眼目.肅殺之氣,直入云霄.連高梁河水在宋軍之前流過,似乎都不敢發出嗚咽之聲!


北岸的遼軍營寨,依然深溝高壘,嚴整已極.偶有遠攔子在夜色當中滑過.在宋軍燈火之下,露出模糊的身形,立馬北岸,靜靜的凝視著南面情形.

遼軍卻對宋軍大舉逼近高梁河,將主力都運動上來,沒有半點反應.這麼一場戰事當中,等于是將主動權拱手交給了大宋一方.

劉延慶的營寨,就在這連營深處.氣度一樣宏大,但是比起當時在後路立的營寨,畢竟少了許多奢華氣度.

在他的軍帳當中.這個時候傳來的是一片笑語之聲.幾名劉延慶的心腹將領,都卸了盔甲,陪著劉延慶在帳中說話.

歲數大的人怕的就是冷清,在後路的時候,還可以陳設歌舞以自娛.這已經逼河立陣.就是享受慣了的劉延慶也不能再行此事,他好歹知道現在是在打仗.也就只有叫幾個心腹將領過來,陪著他老人家談笑一番了.

這幾個將領,都是跟隨劉延慶日久,對劉延慶心思揣摩得精熟.知道昨日接到不得入鋪急遞送來的童宣帥鈞令,劉太尉的心情就不大好.很是發了一通脾氣.現在大家就拼命的在那里湊趣說好話,馬屁不要命的拍過去.

"太尉虎威,這麼大一支軍馬逼河下寨,抵到了蕭干那厮的鼻子前頭,他都不敢有所動作,可見蕭干那厮已經沒有戰心了!可恨老種小種這兩個老不死的,還在說什麼要慎重,蕭干還有一戰之力,現在看來,無非是嫉恨太尉就要克複燕京城,立下這等奇功,不過也只能說說風涼話罷了!"

"太尉就從來沒指望過他們!單憑環慶軍,也足夠收拾蕭干那厮了,到時候俺們進了燕京城,叫老種小種,看著眼睛出火!立下這等奇功,宣帥封王不必說,就是太尉,在大宋四下辛苦這麼幾十年,也該去汴梁納福了.高太尉這次惡了童宣帥,他這殿前三衙的位置,也該挪一挪了罷?這位置,豈不是天造地設留給劉太尉的!"

"蕭言這厮,雖然跋扈行事,也多虧他心思犯了糊塗,不過天要成就太尉一生功業,這是人力所不能奪,在此末將先為太尉賀!"

幾名心腹將領,句句都撓到了劉延慶心中癢處,當下就不住的呵呵大笑,胸中郁氣,總算稍減.可是童貫那鈞令,總是壓在心頭,笑了一陣,還是皺眉道:"可恨趙良嗣那厮,又出花樣!要立什麼新的一支常勝軍,將郭藥師搬出來,再當什麼奇兵!現下還要什麼奇兵!當初蕭言宣帥看走了眼,現在又信趙良嗣那厮!這些南來降人,都信不得!

…………說句公道話,蕭言畢竟還是惡戰了一場,某能逼近高梁河,也算是承了他的情.如果戰事順利,多少還要保他一下.可是這趙良嗣,只會背後害人,絕留不得!"

他又提起這個話題,讓周遭幾個哄了他老爺子半天開心的將領都是一怔,不過跟著劉延慶,最應該會的本事就是順著上官意思說話.頓時都是口風一變,大罵起趙良嗣來,在這個地方,趙良嗣的祖宗十八代也給罵得都在墳墓里面翻身了.

看著屬下罵了一陣,劉延慶捧著玉帶站了起來,歎息一聲:"非要等著趙良嗣那里准備停當,才准某渡河進軍…………某就等他一等!你們幾個小子,給我爭口氣,渡河以後,一定要搶在趙良嗣那厮前面!不管你們用什麼手段!"

幾員心腹將領對望一眼,都肅然起身,抱拳領命:"屬下敢不盡心竭力,繼之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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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高梁河對岸,在前面離河不遠的遼軍營寨的掩護下,一隊隊的遼人軍馬,正在安靜的朝後滾滾退去.

步兵,騎兵,輜重,全部次第而行,人無聲,馬銜枚,夜色當中,隊列嚴整,毫不錯雜.在他們經行的路上,只留下一座座空空的營寨.

這次,是事關遼國這點殘山剩水的最為關鍵的一戰的,勝則還有一線生機,敗則大遼就只有覆沒,而在他們身後,燕京城中,滿是他們的家人子弟!

他們既然選擇了相信並且追隨蕭干,那就要在他的大旗之下,在這場戰事當中,血戰到底!

蕭干立馬路旁,身邊全是遼軍契丹奚人的將領,人人鐵甲生寒,簇擁在蕭干高大瘦長的身影旁邊靜默不語.

一個個遠攔子傳騎不斷奔來,低聲回報給蕭干各路軍馬後撤的動向,又一個個領了蕭干之命,飛馳而去.

看著眼前一切進行得順利,而對岸宋軍燈火旗號不亂,還毫無動靜,蕭干淡淡一笑,朝南看了一眼,笑道:"走,俺們先退一步,等劉延慶過來送死!"

數十將領不出一聲,簇擁著蕭干朝後退去,看也不看遠處宋軍聲勢驚人的連營燈火一眼.每名將領,都容色如鐵,他們都已經做好准備,迎接這一場大戰.而他們也有信心,將宋軍這次攻勢,如白溝河一般,再度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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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宣和四年十月初一,蕭言抵達檀州,准備立刻直進古北口接應岳飛,震懾女真.並且做好了後路安排,隨時准備和女真決戰,將他們此次南下粉碎.

北面傾塌的天,蕭言正在努力挽回.

而在他身後,南面的天際,又在動搖,隨時會隨著一場大戰崩塌下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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