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六章 詭異的脫困

一切才剛剛開始?沒錯,一切的確剛剛開始。重新落進包圍圈的也是這麼想的。 四周忽然靜默下來,口哨聲也停止了,他估算了一下,口哨最後響起的時候離他最多只有三十米。而現在,他已經聽到左邊不遠處有低聲喘息的聲音。他捏緊了黑劍沒有動,側耳向那邊繼續傾聽,卻沒再發現什麼,一只蜂忽然嗡嗡地從他耳際飛過,咋起的響聲嚇了他一跳。 他伸手拈起一塊小石塊,屈指彈到目光所及的最粗大的樹上。石塊只有指甲這麼大,打在樹皮上只發出輕輕的嗒的一聲。周圍的灌木開始輕微晃動,有幾個家伙已經沉不住氣撲過去了。 有人捂著嘴發出幾下悶哼聲。旋即又強壓痛楚,蹲了下去。顯然已經踩到了弗郎西斯特地布置的箭頭。這些箭的箭杆插在土里,只留了一點箭尖在外面,隨便蓋上一點松軟的泥土或者青苔,就是完美無缺的陷阱。越簡單越不容易被看出破綻。 他記得以前曾經閱讀過的大陸風情志上面介紹居住在荒蕪之地以西的印多人就是用類似的辦法獵取沙蜥的。這種在外形上最接近巨龍的物種生命力非常強悍,力量大的驚人,普通的厚皮可多獸都能被它攔腰一尾劈成兩截。而它的外皮象龍一樣是鱗質的,極其堅韌,尋常刀劍難傷分毫。唯一的弱點就是肚子下的腹線。可是沙蜥視力雖然很差但是聽覺卻非常靈敏,別說是找到他們的腹線,就算是靠近它們的巢穴都十分困難。正面搏斗的話,在到處都是風化了的沙礫岩石窟的環境下,就算是裝備精良的軍隊沒有把握戰勝一頭成年沙蜥。而印多人對付這種龐然大物只需要幾個人,他們在探詢好的洞口插上幾把鋒利的薄刀片,然後在洞不遠處綁上一只因為離開母親而悲鳴不已的羊羔,沙蜥很快就會從洞里循聲而出,然後見獵心喜的它們飛快地爬出洞口的時候被放置得恰到好處的刀片割過整個腹部。找不到襲擊者的沙蜥最後在自己狂怒暴躁的甩尾下流淨血液而死。印多獵手始終都沒有露過面,只是安排了一個簡單有效的陷阱。而弗郎西斯做的比之更加簡單,效果卻非常不錯。 現在,這幾個莽撞的追蹤者扮演了被捕獵的沙蜥角色。他們沒想到如此緊密的圍殺下對手還有心情和時間去布置陷阱,大意讓他們付出了代價,三個人腳弓被刺穿了,還有兩個還算幸運,只傷到了腳指。腳指受傷害對行動沒有什麼大的影響,但是腳弓就麻煩了,韌帶受傷根本沒有能力繼續行走,就算勉強起身也會撕裂創口,導致整只腳掌徹底報廢。他們似乎明白這個道理,受了傷立刻原地坐下,在其他同伴的掩護下處理傷口。 弗郎西斯聽到短暫的哼聲非常滿意,他不想殺敵,只求傷敵,按照自己的能力,突出重圍並不困難,困難的是如何擺脫對方的追蹤。這多名傷員能拖累對方的速度。給自己爭取時間。 他忽然新生警兆,頭一低,一支箭嗒地一聲釘在頭頂的樹干上。弓箭手很狡猾,估算好了距離,只輕輕地射出一箭,拉得半滿的弓弦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箭也是不帶風聲地淺淺地釘在樹干上。但是這看起來輕飄飄的一箭對弗郎西斯來說卻是最接近死亡的一箭。傾聽著那邊受傷的追蹤者撕開衣服包裹傷口時候發出的撕裂布匹和抽冷氣的聲音,他並沒有發覺這名差點成功給他帶來死亡的經驗十足的弓箭手在向他迫近。 弗郎西斯一低頭,幸運而又非常勉強地躲過了這次攻擊。然後他右手順勢抬到頭頂,把劍豎著擋在自己面門和脖頸上,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第一時間這麼做,只能說是經驗形成的條件反射,這種條件反射在這個瞬間救了他第二次,黑劍擋下了隨後射向他脖子的一支快箭,發出清脆的叮的一聲。沒有彈遠,就落在他的腳邊。還是和剛才那一次攻擊一樣,這一箭沒有多大的力量,但是非常迅捷和精准。對手是名非常有經驗的弓箭手,具體點說,對手應該是名非常有叢林經驗的弓箭手。這種人在叢林追逐戰中往往能起到決定勝負的作用,只是很可惜,這次他遇到了武技在這個世界別具一格的弗郎西斯。 接下去弗郎西斯沒給弓箭手繼續攻擊的機會,他伸出空著的左手拔出了頭頂只有箭頭一截沒入樹干的第一支箭,對手的第三支箭已經搭上了弦拉開了弓。他身體轉過一個彎度蓄力,然後迅速扭轉過來,手順勢往前一揚。剛拔下的箭從他左手中飛出去,准確地釘入對方胸口。一切只在瞬間完成,對方手一松,弓弦崩的一聲悶響,已經上弦的箭嗖地射向弗郎西斯,所幸的是它已經沒有了准頭,只釘在他的肋下不遠處的樹干上。箭尾因為出手時的不穩而猶自在顫動。 該死!該死!該死!林間一時間冷風獵獵,劫後余生的弗郎西斯一邊大口喘息,一邊不由自主地撫摸胸口。心想道,該死!為什麼總是有意外。 “啊``````!”倒下的弓箭手這才慘叫起來。 他倉促之間甩出的箭沒有很大的威力,只是釘在了弓箭手的右胸,透過他里面穿的皮甲紮在肋骨間,肺葉只紮破了一點點並不致命,但是疼痛難忍。他控制不住自己開始發出慘叫。 周圍立刻有了動靜,有了剛才踩到箭頭陷阱的例子,其他人只是聞聲小心翼翼地圍攏過來。弗郎西斯已經來不及重新藏匿起來了,他甚至已經看到了左邊灌木邊一閃而過的有棕色頭發的腦袋。 攻擊來得很快,五名劍手忽然同時從樹後的灌木里沖出來,平端著劍沖向弗郎西斯。後者背靠著兩人合抱的樹,轉到另一側躲過了初次攻擊。等他被幾支箭逼得轉回去的時候,劍手已經增加到了十多名。隨後他眼睛余光瞥到幾個拿弓的身影出沒在左右兩邊的灌木叢里。加上剛才樹背面的弓箭手,自己算計好的退路完全被封死了。 氣氛劍拔弩張,雙方初次照面,都沒有再做試探,彼此短暫地對恃起來。 “肖恩!不!不!不!”其中一名劍士看見了不遠處被自己人扶起的弓箭手,眼睛開始紅起來。 “哇啊啊啊!”他大叫道,兩把撕掉了自己穿的劍士服,露出滿是長毛的胸膛,隨著臉色變紅,膀子上的肌肉也開始發生變化,變得暗紅然後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鼓起。周圍和他並肩站的劍士紛紛往後退了幾步,讓出一個空間,似乎很忌憚這個變紅的大塊頭。 該死!倒黴!弗郎西斯沮喪地想道,這分明就是只在傳說中聽說過的狂戰士。 狂戰士是指有一種遠古遺族的奇特能力的武者,這種奇特的能力有點象矮人的種族技能天神下凡,都是由憤怒主導軀體失去恐懼和自我思維,從而激發強大的體能,使人變得悍不懼死,勇不可擋的天賦。這些只跟血緣有關,並不能由修煉而達到。當一名狂戰士憤怒的時候,他的力量和速度可以數倍上翻,體格也變得更加強健,能正面對抗猛犸和巨熊。就算受傷也能短時間內愈合,唯一的弱點就是腦後,因為雖然憤怒帶來的瘋狂掩蓋掉了情緒,但是支配身體的還是大腦。 曾幾何時,在大陸西面存在的狂戰士種族戰士那上下翻飛的巨斧是大陸所有軍隊的惡夢,不過後來卻原因不明地,這個並不龐大的種族忽然間銷聲匿跡了。此後才有了各國騎士的崛起,奧蘭納大陸被分割成很多小國,這個狀況一直維持至今。雖然站在弗郎西斯面前的這名狂戰士為了掩飾身份並沒有拿著他順手的巨斧,但是他絲毫不懷疑對方能迅速地用劍把自己和後面兩人合抱的樹一起辟成兩截。 “哇!啊!啊!啊!”狂戰士繼續怒吼著,面部扭曲而又猙獰,嘴角已經有流涎順著胡須掛了下去。手臂和胸膛爆炸一樣地鼓起,而且紅得發亮,背部的隆起就算正面他的弗郎西斯都能清晰地從肩側胸側看出跡象。而他的脖子青經暴起,看起來幾乎已經有他自己兩個腦袋那麼粗了。 “死!吧!“狂戰士完成了變化,居然拋掉了劍,雙拳大力對擂著長嘯一聲,然後往弗郎西斯大步跨來。 弗郎西斯死死地捏緊了劍柄,雙手微垂,劍橫舉在胸前,緊張地注視著狂戰士的變化,汗水沿著額頭流進眼睛,酸澀無比,他卻毫不理會,只是瞪大了眼睛,看著對手,防備即將到來的雷霆一擊。 只見對方往前一步,有忽然停了下,鮮紅的眼中目光呆滯了一瞬,然後整個巨大的軀體轟然往前倒下。身後露出一個人來。 所有人都毫不摻假地吃驚地看著那個人。 “告訴我她在哪,我可以讓你走!“那人毫不在意眾人的目光,若無其事地捏了捏拳頭,然後沖著弗郎西斯說道。 “大人!不能放過他,他殺了``````“旁邊一名劍士急忙叫嚷起來。 “閉嘴,正因為帶了幾個你這樣剛從黑手畢業的廢物,才把事情弄得這麼糟!這里由我全權負責,誰在有異議,軍法處置!“被稱為大人的來人怒吼道。周圍眾人臉色劇變,噤若寒蟬。 “你們要找我同伴?”弗郎西斯詢問道,晃了晃黑劍。 “不錯!”那位大人轉過臉對著弗郎西斯,表情絲毫沒有怒意,甚至還帶著微笑。看著他不安地晃動手中的黑劍,忽然從鼻腔里笑出聲來,又繼續說,“別忙回答我。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年輕人,你應該好好考慮一下自己的處境,再去背誦什麼擁兵守則和騎士八德。” “你們只要找我的同伴?”弗郎西斯面色古怪地問道。 “是的,我不會為難你!” “你怎麼保證你的承諾,不要和我玩文字游戲,你答應不為難我,卻沒說他們不能為難我!”弗郎西斯向周圍的劍士擺了擺頭,嘴里還強硬地質疑著,臉色卻更緩和下來。 “你很機警,很聰明,”大人瞥了瞥一旁還在低聲呻吟的弓箭手,眼眶一縮,厲芒一閃而過,轉過臉時臉上笑意卻越來越濃。“也很有能力。其實我們有很多可以細談的事情,而不是在這里兵刃相見。” “有件事情你應該清楚,是你們先對我亮出兵刃的!” “我們不是針對你!” 弗郎西斯收回劍,遙指了一圈周圍拿著武器虎視眈眈的人,說道:“有區別嗎?“ “之前沒有區別,現在有了,“大人做了個手勢,幾個家伙立刻把劍入鞘,更多的人則猶豫了一下,在他凌厲的目光中才慢慢地把武器收起來。 “看,現在我們可以心平氣和地好好談談!年輕人。“ “我們有什麼好談的?你看起來不象是和我有共同話題的人。“ “不談過怎麼知道我們是不是有共同話題呢?不要隨便拒絕別人的好意,年輕人應該嘗試多和人交往,這樣對大家都有好處。你看起來太冷淡了,有點不近人情。讓我來開個頭把,比如,你的武技老師是誰?“大人往前一步,面對弗郎西斯緊張地舉起的黑劍不以為意,笑談自若。 “我的武技老師?“弗郎西斯皺了皺眉,忽然心里一動,假裝低頭思索。 “告訴我,也許他是我的老友呢!“大人看出了他的猶豫,繼續誘導道。 “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老師的名字?“ “他沒告訴過我,也不准我叫他老師。“弗郎西斯抬頭略帶無奈地說道。 “按照你的武技來說,你老師不會是什麼籍籍無名之輩,他有什麼喜好和特征嗎?作為一個學生不知道老師名諱可是一件很不敬的事情。“ “他沒有什麼特別的喜好,長相很普通,沒有明顯的特點。”弗郎西斯又低頭,假裝苦苦思索。 “一個人怎麼可能沒有特點,他有什麼習慣的動作或者行為嗎?”大人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我想起來了,他好像沒有影子!如果這也算特點的話。”弗郎西斯猛然抬頭,對上了對方的眼睛。 “沒有影子?沒有影子?”大人思索了兩下,尚帶微笑臉色在一瞬間忽然僵硬起來,兩眼閃爍不已。“沒有影子!!!他習慣左手拿劍對嗎?” “是的,你認識我的老師嗎?”弗郎西斯微笑著,略帶惡意地詢問道。他為自己這個突發奇想感到有趣,自己一路替身伏擊加陷阱的風格和某個沒影子的人的確很象。 “不,不認識!”大人緩過神來,努力想在臉上擠出個微笑,卻沒成功。“我想你老師一定是名歸隱的名宿,不是我有機會認識的。” “我老師沒有歸隱,他一直在奧蘭納學院外城呢!”弗郎西斯愉快地笑著,看著對方焦慮的眼神,再給對方加上一把火。 “這樣啊!既然你老師在外城,為什麼你跑到這里來了?” “老師幫我接的一個護送任務,當作試煉。” “護送任務也能當作試煉?不會太草率了吧!”大人不無疑惑地問道。 “我也是這麼想的,不過現在看來,這個任務確實很難,我失敗了!”弗郎西斯嘴上說著失敗,卻無法掩飾臉上的笑意,他看著正前方站立著的大人,然後假裝不經意地把目光瞥向他身後。 燦爛的笑臉和奇怪的目光讓大人不寒而栗,他不由自主地又向前跨了一步。側身把背讓給一名劍士。 “那麼``````”他斟酌著用詞,想說點什麼。 “我知道,既然試煉已經失敗了,我也沒必要再這里浪費時間,你們要找的人往東去了,我設置陷阱的時候他就跑掉了!”弗郎西斯大方地說出對方想問的,把黑劍倒提在手上,輕松寫意地聳了聳肩。 “原來如此!多謝你直言相告!”大人終于成功擠出一個笑臉,“時間緊迫,我們要繼續追捕他了,剛才多有冒犯,都是因為公務在身,希望你不要在意。” “原來你們都是官差啊?這當然不會在意,倒是我,不小心傷了你們好幾個人真是過意不去!好在沒有出人命,否則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大人,十四號和十八號``````”旁邊的劍士見事情有變,忍不住出聲提醒道。 “閉嘴!”大人瞪了他一眼,“帶上傷員,你!背上這個大塊頭,所有人跟我走!” 隨後又轉頭向弗郎西斯說道:“年輕人!多謝指引,再見了!” “再見!”弗郎西斯面帶微笑,真心實意地和對方告別。看著對方逃也似地消失在視線里,笑意卻慢慢消退掉,沉下臉來,開始低頭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