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八章 記住這個吻

火光明暗不定地跳躍。但是還是能看清楚上面的小字。 吉安娜很快就閱讀完了這張已經被汗水和別的什麼東西浸染得發黃的紙。沉吟了一下,忽然把它丟進前面的篝火里。火舌舔過,紙張瞬間卷曲起來,然後燃燒成灰燼。 弗郎西斯沒有阻止她,只是安靜地看著,等待回答。 “我可以信任你對嗎?弗郎西斯!”吉安娜揚起臉,語氣低沉,象是在問別人,又象是在問自己。不等回答,下定決心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如你所知,我是塞比奧公國的長公主。一無是處的公主。其實我一直想為父親分擔點什麼的,只是``````” “說重點!” “我父親,塞比奧二世,不久前的時候生了一場大病,此後就再也沒有能夠站起來。宮廷牧師都束手無策,他們推斷他活不過這個夏天。” “光明神教的神殿離開都城不遠。” “是的,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我第一時間就這麼做了,可是去了才被告知光明教教主已經去覲見主神了,唯一一位能力比宮廷牧師強大的聖女卻在外曆練。” “然後有人告訴你,只有迷霧森林里精靈的生命之泉才能救活你的父親。” 吉安娜霍地轉身看著弗郎西斯,滿臉驚訝地。 “得了,別這麼看著我,你不傻,到現在應該想明白了這一切是誰在後面推波助瀾。也許你一開始就想到了這個可能,但是不願意放棄那怕是一丁點的希望。所以喬裝打扮,只帶了兩名忠實的騎士,偷偷出發尋找生命之泉。接下去的事情我能猜到個大概。” 場面沉默了一會。 “是的!沒錯!”吉安娜重新把目光投向跳躍著的篝火。“我不想和他爭奪什麼,沒想到他還是這麼急切地想要我死。” “你想到了,只是不願意承認。其實不管你想沒想過要去和他爭奪什麼,他都會這麼做的。你存在的本身對他來說就是一種威脅。處理這種威脅最直接有效的辦法就是讓對方徹底消失。這種事情我聽說過不少,出生宮廷的你肯定也不會陌生。”弗郎西斯歎了口氣,很無奈地說道。“很多事情不是不去想,就能躲得過去的。” 池塘邊蛙聲響起,一只流螢從水塘邊的草叢里飛起,劃過一條光跡,消失在灌木叢後。篝火里忽然發出撲哧聲,然後發出一股略帶焦味的異香。弗郎西斯用黑劍挑了一下,看見這只肥肥的蛾子已經被烤爆了肚子。瞬間又是一只飛蛾從他頭頂飛過,掉在火堆里。香味越來越濃。 吉安娜又沉默了,眼睛看著篝火,思緒卻游離在外。弗郎西斯說的一點都沒錯,她早就知道總會有這麼一天,與她牽手在花園里撲蝶的弟弟會站在她的對立面,爭奪那個位置,只是沒想到他會用這麼激烈的方式。 “我們該怎麼辦?“吉安娜終于開口問道。 “是我,不是我們!“ “為什麼!你``````已經接下了我的任務,想拋棄我離開嗎?吉安娜驚愕地看著他。 “我忽然改變注意了!”弗郎西斯淡淡地說道。 “為什麼?“ “因為,我不象再這樣被人牽著鼻子走下去。我不想成為命運的傀儡!“ “如果命運想讓你成為傀儡,那麼你已經被巨大的鐵手選中了。“ “你聽到了?“弗郎西斯側臉問道。 吉安娜低下頭,沒有作聲,金黃的卷發在篝火的照耀下折射出光澤,異常奪目。 “你聽到了!“弗郎西斯歎氣道。 ”翡翠龍後說的沒錯,我是一個破壞這個世界平衡的人,如果不是我,今天你已經被謀害掉了,你弟弟會成為塞比奧的新君主,然後一切按照另一個方式進行下去。但是很可惜,曆史的軌跡出了點意外,這點意外可能會導致比你被殺更嚴重的後果。也許是政局動蕩,也許會死很多人,當然,這些對我來說都沒什麼,我所關心的是這會給我帶來多大的麻煩。其實剛才我一直在考慮,是不是一劍殺了你,就可以彌補一下這個意外。“ “你不會的!“吉安娜說道。 “是的,我不會的!“弗郎西斯自嘲地笑了笑。 “那麼,你打算怎麼辦?總得有個辦法對吧?” 事情已經發生了就肯定會有個結果。明天天一亮我就會把你送到最近的小鎮,給你雇傭一輛馬車,然後你繼續上路,如果擔心再遇見什麼追殺,你可以雇傭其他人護送你。我知道,你很擅長用空間戒指雇傭別人。“ “你還是選擇離開?” “不,我只是在殺了你還是護送你之間沒有作出選擇而已。” 隨後又是沉默,篝火已經差不多燃盡了,只有的點點星火不時蹦出。不安的黑暗慢慢迫近。 吉安娜把頭深深地埋在雙膝間,再也沒有出聲。 弗郎西斯在微弱的余燼火光中看到她的肩膀正在輕輕地抽動。晚風輕柔,帶著篝火灰燼的余溫,輕輕撲打在臉上,溫潤的,潮濕的,暖意過後卻是哀傷。 他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卻又發不出聲來,覺得一陣無力。 這個可憐的女孩子,她只是想回家而已,自己卻親手打破了她回家的希望。 他拿過自己的外衣輕披在她的肩上。 堅強的人只能救贖自己,偉大的人才能救贖別人。不是什麼人都稱得上是偉大的,至少弗郎西斯不覺得自己偉大。命運把他安排到一個又一個的旋渦里,沉沉浮浮,不知道自己會被漂流到什麼地方去。他的麻煩已經夠多了,不想在卷進新的麻煩里了。所以,對不起。 馬庫其拉是贊比尼亞的一個商業小鎮,雖然不大,但是因為正處于塞比奧和贊比尼亞去奧蘭納學院的必經之路上,所以商貿非常發達。特別是貨運業和旅行業。 “要看看嗎?長毛可多獸。看它的前肢和口齒!粗壯有力,只有十多歲大,非常適合買來做長途運輸啦!“ “這是塞比奧公國特產的優良公馬``````“ “買座騎嗎?要渡渡鳥嗎?“ 弗郎西斯面無表情地排開眾圍攏上來推銷自己商品的商販,走到一家旅社門口。服務員立刻堆滿笑容迎接上來。 “這位歡迎蒞臨本店,需要點什麼?住宿?就餐?住宿我們有最好的貴賓房,每間都是窗口朝南,光線明亮。“ 弗郎西斯皺了皺眉,沒有說話,抬腿往里面走去。 服務員瞄了一眼跟在弗郎西斯身後的吉安娜,她沒有帶上百幻,只是用他那件曾經丟棄在水邊後來又出現在自己肩頭的衣服簡單地圍住了頭臉。身材纖弱,走姿優雅,一看就知道是位小姐。而且還是那種平常不輕易出門的貴族小姐。 既然是不輕易出門的小姐,那為什麼打扮成這樣出門呢?服務員忽然象是點明白了什麼,趕緊幾步追上弗郎西斯,以剛才幾倍的熱情大聲說道:“要住宿嗎?本店今日生意火爆,現在只有一間貴賓房了。“ 說罷向他擠了擠眼,舉在胸前引路的手食指和拇指迅速地搓了一下,然後滿懷期望地看著對方。 弗郎西斯又皺了下眉,還是沒有理會這位明顯誤會了什麼的服務員,大步走到屋內。屋內很多行商摸樣的人正在趕早享用早餐,見有人進來,也只是抬頭匆匆掠過一眼。 “誰有馬車出售?“弗郎西斯環視了一下周圍,大聲說道。 有幾個人重新抬起頭,看著他,眼神有點奇怪,然後開始交頭接耳。更多的人則頭都沒有回過。門口附近的桌子上有人喊道:“這里不是車馬行!要找馬車你可來錯地方了!這里大多是客商,誰也不會出售自己的馬車的!” “二十金幣!”這個價錢並不足以買一輛普通馬車了,何況是一般商人用的又載人又載貨的跑商用的馬車。 是這句話說出去,根本沒能激起多大反應。食客繼續專心對待自己的早餐,一位服務員端著盤子走過弗郎西斯身邊,好奇地看了他一眼,交頭接耳的幾位都站起來,往桌子上丟了幾個銀幣,不看數目抬腿就走。匆忙中踩中了走過去卻在留意弗郎西斯的服務員,兩杯乳黃色的飲料全部灑在了那個家伙身上。他卻不以為意,撣了撣衣服,反而伸手幫服務員拿起地上的托盤。 弗郎西斯輕輕地松開了自己緊握的拳頭,側身讓開一條道。 剛才出聲答理的人注意到這邊動靜,笑了起來。 “沒人會隨便出售自己的馬車的!”後面跟上來還在等待吩咐的服務員嘟囔道。 “五十金幣,買一輛馬車!”弗郎西斯繼續說道,他不擔心他們不肯出售,很多時候,解決問題的辦法是提高代價。特比是面對商人的時候。 很多人終于抬起頭來,一片驚歎。五十金幣差不多是一個普通城鎮家庭一整年的開銷,說起來也不是什麼巨款,但是用來買一輛馬車就太過奢侈了。 “我賣!”剛才和弗郎西斯搭腔的門邊的人立刻大聲喊道。 其他人立刻歎氣,後悔自己浪費了這麼個賺錢的機會。只見喊話的人喜滋滋地站起來,走到弗郎西斯的身邊要帶他去看外面的馬車。 “我的馬車賣四十五個金幣!只賣四十五!”有人忽然叫起來,他的貨物已經卸完了,馬車賣掉小發一筆是個不錯的注意。 “你怎麼能這樣!這是我的生意!”先前的人急道。 “你的生意?你們交易了嗎?他又沒有和你完成交易!為什麼不能買別人的馬車?”半路橫出的家伙針鋒相對地嚷道,絲毫不肯相讓。 那人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弗郎西斯,希望這位出手闊綽的豪客能幫他仗義執言,後者卻只是淡淡地說:“價低者得!“ 其他人聞言迅速醒悟過來。 “我的賣四十三金幣!”又有人喊道。 “我的四十二!” “四十!四十!該死的窩囊廢!”一個侏儒尖銳的嗓音特別出眾,他跳到弗郎西斯面前,想動手把他拉出門去和他交易,卻被其他人踢了一下,摔倒在地,立刻大聲咒罵起來。 “我的只要三十五個金幣!我的車剛剛洗過乾淨清爽!” “卡恩你的破車運魚的,也好意思說乾淨清爽?這位客人,買我的馬車吧!送木材的,松木,滿車松香啊!” “我賣三十個金幣!”最早出聲的人脖子已經掙紅了,揮臂喊道。但是聲音卻迅速地淹沒在接踵而來的報價聲浪里。 弗郎西斯看著亂成一團的旅店大堂,沒有再說話,任憑他們競價,眉毛輕揚,嘴角上彎,微笑起來,象是在嘲笑別人,又象是在嘲笑自己。吉安娜輕輕地從他後面走上來,和他並肩而立。 “二十八!“ “二十五```````“ “二十!我出二十!“周圍的喧囂象是被什麼東西掐斷了,所有人安靜下來,因為最早出價的人抽出了他的劍,把它插在附近的桌子上,明晃晃地晃動。沒人覺得自己的小命比這個能發筆小財的交易重要,所以掂量了一下自己後都明智地選擇了閉嘴。 ”二十金幣!“他紅著眼說道。“還有誰?” “車在哪?”弗郎西斯見事定,散懶地插話道。 鎮外路邊。 “你故意的對嗎?”吉安娜沒有接過弗郎西斯遞過來的缰繩。只是定定地看著他,“二十金幣完全可以在車馬行買到合適的馬車了。” “我只是給了一個足夠心動的價格!讓他們展示一些,平常你沒有機會看到的東西。“弗郎西斯笑了笑,努力地把表情弄得云淡風清。 “什麼東西?馬車和金幣?混亂和貪婪?“吉安娜盯著他的眼睛,繼續問道。 “不,都不是,是價值,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所有東西都有了價格,魔法結晶有價格,馬車有價格,甚至人命只要你肯出價,也肯定有個價格。大概這個世界上還沒有什麼不能用來標價的東西。但是不是什麼人都能控制價格的,就象你剛才看到的,我出了符合馬車價值的二十金幣,沒人對我的交易感興趣,但是當我願意付出更多的時候,他們就為此瘋狂起來,甚至不惜斥之武力。最後得到的卻還是我最早喊出的二十金幣。很多事情都是這樣。” “你在暗示什麼嗎?“ “你誤會了,我只想告訴你,有些事情我出不起價,僅此而已。“ 吉安娜深深地注視著弗郎西斯,仿佛想要看到他內心里去,就在弗郎西斯被她的憂傷的眼神刺傷前,她往前走了一步,扯掉包裹頭臉的衣服,接過缰繩。掂起腳尖,在弗郎西斯錯愕的眼神中輕吻了他一下。 “記住這個吻,再見!“隨後低頭上駕駛位,抖動缰繩,驅馬前進。 弗郎西斯看到了她低頭瞬間茵紅的眼圈,鼻腔酸澀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