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回家嗎,怎麼頭這麼燙?"甯興國看見牆角的小煤爐子,早就熄了火,一爐黃色的死灰.宗秀玉昨日晚上跟幾個老師和自己都談過,這些大洋除了做點樣子添置些桌椅設備等,其他都要用來作為軍備,大年三十這天要運些武備出城,然後再要購買新的儲備著,前方戰事吃緊.在過年之前,就要待在學校做些聯絡和准備工作.
沈淑賢的手細細的,握在手里軟綿綿的跟小孩的手一樣,康渺渺的手比較肉,肉上有四個可愛小坑,是很明顯的區別.女人和女人關燈了並不就是一樣的,手有胖瘦,胸有大小……男人關了燈也不會一樣,有狐臭和沒狐臭永遠都不會一樣.
甯興國有點尷尬,把手松開道,"你躺著,我到食堂給你弄點喝的."
沈淑賢紅著眼睛,手忽地又把甯興國的手抓得緊緊的,"不要走,先生,先生我現在很害怕,不要離開我."
甯興國坐在床沿,抓了被子蓋在她身上笑道,"又做噩夢了,怎麼如此可憐的,告訴先生,你夢見了什麼?"
一陣風忽然吹進來,大約窗戶插銷沒有關好的緣故,砰的一聲響,窗戶被吹開了.房間里的紙屑飛起,書本嘩啦啦的被翻開.
"啊!"的一聲,沈淑賢鑽到被子里,"不要進來,不要進來,不要找我."
甯興國起身去關窗戶,回到床邊,拍了拍沈淑賢的背,"你不要怕,先生在你身邊,出來吧."
自己所愛之人堅定,溫和的聲音,對于恐懼中的人而言,無疑是救命稻草.
沈淑賢抱著甯興國哭,"不要讓她進來,不要啊先生,先生不要離開我,我不是故意的."
甯興國這才發現她是真的可憐,這才用力地抱著安慰,"好好說,不要哭,先生的乾淨衣服都被你鼻涕泡泡弄髒了."
沈淑賢這才停止抽泣,抬著頭似乎要把眼淚憋回去.
"你做了什麼夢了?我來幫你解."甯興國像個大人對待小朋友一樣耐心,扶著她靠著床,在她背後放了枕頭,讓她坐得舒服點.
"先生,我夢見周慧娟索我的命."沈淑賢的手緊緊抓著甯興國的手腕,害怕得一陣發抖,"先生,人死了會不會變成鬼啊?"
甯興國聽到周慧娟的名字頗為意外,這個學生好像沒有參加祭孔典禮就私自回家了,而且到現在也沒有給學校消息,這樣等開學的時候會有很嚴厲的懲罰.
"你為什麼怕鬼呢?這個世界上沒有鬼."甯興國的手腕被抓得有點痛了.
"我看見她了,變成鬼站在窗戶那,就在那."沈淑賢手往窗戶邊一指,卻不敢看,頭低低的.
"她沒有死,怎麼會變鬼."甯興國笑著,心想這女學生就是膽小.
"她死了,先生."沈淑賢憔悴的臉突然扭曲,嘴唇一抖一抖地說出這五個字.
"什麼?"甯興國大惑,"她怎麼死的."
"是被我殺死的."沈淑賢的眼睛瞪得很大,輕輕地說道,"先生,我現在很害怕她變成鬼來害我,但先生你過來我就不怕了,因為有一次我夢見狼吃我,都吃下去了,也是你過來救了我的命,今天又是,周慧娟本來就站在窗外,你一來,她就怕了.先生你不要離開淑賢……"
幾句仿佛囈語的話讓甯興國大為疑惑,發燒真的可以讓一個正常人說糊塗話嗎,順口問了句,"你怎麼殺她的."
雪花似掌難遮眼,風力如刀不斷愁.這個下雪的黃昏,甯興國聽到了一樁荒謬的事情,兩個女學生為了使他的秘密不被泄露而殺害了另一個女學生.而且聽她說的手段極其殘忍,天,這是怎樣的世界.
甯興國說道,"我們一起去找校長."
宗秀玉正在辦公室想著那筆費用該怎麼花,見二人過來,問了情況,臉色一白,歎息,"你們太沖動了."
沈淑賢緊張得發抖,"這下怎麼辦啊,我會不會被抓起來處死."
宗秀玉的頭發已經花白,她拿起大衣往沈淑賢身上一披,"你這孩子,冬天才穿這麼點.走吧,現在帶我們去找她."
因為快到晚上,學校的師生又大多回了家,留守的都是幾個自己人,大家在雪地里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了後院,沈淑賢忽然覺得熟悉的場景迎面襲來,幾乎要暈倒在甯興國懷里,只是被他攙扶著,手緊緊地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