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第42節:陰花三月(42)

沈淑賢笑了笑.

走的時候她給了馬隊長一個承諾.

徐賽璐買了許多東西,都是雙份.看來她是真的喜歡沈淑賢,妹妹這樣做,徐賽寒很是高興,難得有徐賽璐滿意的女孩.看父親的神色好像也不反對,也罷,再等個半年,等沈淑賢畢業後再結婚,身材會更迷人罷.

因為沈淑賢的父親是肺癆死的,所以之前沈淑賢有很長一段時間都在跟草藥打交道,雖然沒能最終治好父親的病,但就是靠著這些草藥,讓父親的生命延長了幾年.

徐寶山的氣管一向不好,總是咳嗽.開學幾天,沈淑賢到附近的野地里挖了些百合根,五味子,去藥店買些枇杷花,五匹風,麻黃,重樓等中藥,沒事的時候就用個藥錘子搗,用糖和醋浸泡著藥液.

徐寶山見她總是在廚房忙碌,後來端著一個大罐子,倒了一碗藥,"徐伯伯你試一下,這個對你的咽喉炎有好處的.每天吃飯前都要喝,連續三天身體就很好了.我父親教過我的."

徐寶山有點意外,端了端碗,沈淑賢又從抽屜里拿出一枚糖果,"吃了藥,再吃糖."

徐賽璐勸道,"父親連打仗都不怕,會害怕吃藥嗎?"

也許是這話起了激將作用,徐寶山一口氣喝了下去,夠苦,徐賽璐剝了糖放在他嘴里,撒嬌道,"好吃罷,快點吃了就不會咳嗽了."

過了三天,果然不咳嗽了,徐寶山這個氣喘,吃了許多西藥也不見好,中藥也吃過許多,但還是不管用.這三天過去,竟然奇跡般的好起來.靜宜也是非常高興,看得出沈淑賢在徐賽寒心中的位置,也許就是未來的兒媳婦,幫著說話,"現在願意下廚房為公公煎藥的女孩太少了."

"公公?他們要訂婚了嗎?"徐寶山頗有些意外,他原本以為兒子只是玩玩罷了.

在外圍觀的百姓如趕集市般熙熙攘攘,略為知情的人在議論此事,中國人永遠喜歡看熱鬧,"聽說這家人姓康,原來是揚州賣大米的商人,因為加入革命黨所以有此一劫……

"是啊,真是孽債,賣賣米而已嘛,因為給革命黨提供什麼糧食,搞得現在這副慘樣.""可惜了他們家的大米啊,都是白花花的,以後咱們……""所以說,沒錢反倒是福……聽說她女兒還是個殺人犯呢.""不會吧,你看那女孩的臉,不知道在監獄里受了多少苦啊."

一圈又一圈的圍觀者將法場堵得嚴嚴實實,無數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對著她指指點點,一張張臉似乎都表達著對康家的好奇和茫然的微笑.

康渺渺的脖子上戴著一條厚厚的圍巾,是沈淑賢送的.她的臉色白得像死人,反正離死也不遠了.

聽見這些議論只是苦笑,也許他們說得對,平民百姓反倒很少招來滅門禍事,沒錢未必是件壞事,有錢未必是件好事.康渺渺的手被繩子勒著,想在人群里尋覓一個人的蹤影,這一刻,她只想見一個人,在人生最後的路途上,能見到他就好了?難道他們真的見死不救?人和人之間的冷漠比這冷風還冷漠.

寒風,像瓦片,刮在臉上粗糙疼痛,康渺渺跪著已經半個時辰了,膝蓋早已經麻木,嗓子上的洞進了風,直往心里灌.

只想早點結束這一切,只是年邁的父母還有那些無辜的人,還有姨太太的幾個小孩很無辜.

刑衣是米白色,後面寫個"死"字.康渺渺的半邊臉完全潰爛,爛洞里幾只小蛆蟲探著腦袋四下看著,肉洞流著金黃混合鮮紅的液體,頭發上也沾滿了膿血,面帶汙漬,全然一副標准的死囚的打扮,康盛年等人也是五花大綁,等待著最後時刻到來.

昨夜晚上異常的冷,再也沒有人用刑,但康渺渺已經熬受不住,想寫點遺言.若非今早有官差大力推醒她,只怕她這一睡就能直接睡到黃泉路上去了.如今又跪著,她也是強撐著,搖搖晃晃的,荏弱的頸背盡量直挺著.

真的不能相信任何人嗎?也許吧,但,只要他出現一次就好,眼睛轉動著,仍是一派漠然冷淡,冷淡後又有笑容.

"都死到臨頭了,還在笑!"人群中不知誰憤憤然說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