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第47節:陰花三月(47)

還是可以看得到她的眼睛,朝下望,正好跟沈淑賢對視.

衣服已經成了碎布條,風太大了,刀子似的.出著太陽,卻異常寒冷,中午也起風,刮得康渺渺黑而僵硬的尸體原地打轉———白天是沒有城門可以撞的.

沈淑賢躲著,有沙子吹到眼睛里,揉了揉,揉不出眼淚來,心里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其實在上面起舞的,本應是自己.

甯興國也死了,身首異處,頭被盒子裝了讓徐寶山領功去了,會給他帶來更大的權勢罷.風太大,周圍擺攤的小販叫罵,他媽的巴子這是什麼鳥天氣,這是什麼鳥世界.

繩子大概也是假冒偽劣麻繩,叭的一聲突然斷了.

康渺渺的尸體直接壓在沈淑賢身上.

那聲淒厲的慘叫還是吸引了不少人過來觀看.沈淑賢一回頭,康渺渺的眼睛仍然是紅色的,嘴里爬滿了讓人作嘔的尸蟲,腐臭的味道,脖子上的黑洞是當時自己叫馬隊長割的,她許諾以後自己站穩腳跟會推薦警察局局長給他坐.現在自己看清楚了,刀子下得准而狠,既割裂了聲帶,又不至于馬上喪命.

康渺渺臉上的白骨也看得見了,臉本來被開水燙過,肉已經是五六分熟,這些日子被風刮去了許多,鼻子尖尖的骨,看得出生前是個美人.

她靠在自己脖子上,就像在宿舍里跟自己談論甯興國談到興趣濃時的姿勢.

還記得我嗎,朋友,我們一起挖過墓踩過墳殺過人,怎麼現在會如此膽小呢.康渺渺裂開的嘴仿佛在說話.

沈淑賢哭著把她推開,康渺渺變成了坐姿,三秒過後,往後一倒,一切都安靜下來.這邊並沒有多少人認識沈淑賢,有人道,"怎麼這麼倒黴,死囚犯壓你身上."

沈淑賢慢慢爬起來,扶著牆一步步往回走.有個車,趕緊招手,車夫問,"小姐你要去哪里?"

沈淑賢看了看他,呆呆道,"離開這里,去哪里都可以."

這一病,就是三天,徐寶山和靜宜去了北京,徐賽寒暫時代處理在揚州的事務,這次徐寶山去一來是獻人頭,二來是商量革命黨北上討袁的對策,三來,兒子還沒有得到正式任命,名不正則言不順,還得老袁開個金口落個銀牙,兒子的官才算是做得牢靠.

除了幾個用人,家里就只有徐賽璐和自己兩個,白天倒還好,病懨懨地躺著聽評彈,徐賽璐在一邊織圍巾,按時提醒准嫂子吃藥.

但只要天一黑,自己就害怕,評彈的聲音也跟鬼叫似的,徐賽璐又貪睡,早早地回房.徐賽寒因為許多繁雜事務自己沒有什麼處理經驗,經常很晚回.

于是就躺在床上,靜靜地,她不想跟徐賽寒現在就睡在一起.一來顯得自己沒身份,二來怕做夢說夢話讓他發現什麼,所以甯願自己忍耐.

但願徐賽璐今天送給自己的那西藏法器有用.徐賽璐說本來是去藥店按照醫生開的藥去抓藥(這點讓沈淑賢十分意外,她竟然沒有差使下人去抓藥而是自己親自去),結果遇見個喇嘛,說家里有人被鬼糾纏,給了個法器.徐賽璐給錢給他也不要,說是有緣之人.

看起來像一把劍,但比劍短,有點像象牙做成的,尖刃頭,手柄是個頭戴五骷髏冠的佛像,最上端是馬頭.聽那喇嘛說這金剛橛含有憤怒,降伏的意思.放入屋內臥房,堅固如金剛,各種魔障不能來危害.

不管這法器是否管用,沈淑賢心頭一陣感動.

剛入睡,似乎有人進來,猛的睜開眼睛,原來竟是徐賽寒,他低下頭,吻她.之前以為是吻嘴唇,後來額頭感到他的唇,仿佛親人般的吻.

胳膊勾住他的脖子,抱著舍不得放開.

徐賽寒輕輕放開她的手,關好門出去.不一會兒,輕輕地推開門進來,身上是香皂的味道,還有男人身上讓人安穩熟悉的味道.

大人不在,小孩睡了,不大不小的人可以干壞事了.

徐賽寒忽然有種想哭感覺,他覺得他太愛這個兔子精了,他在心里是叫沈淑賢兔子精的,他覺得是自己打獵打了太多兔子,然後天上那只最厲害的兔子變成沈淑賢的模樣來迷惑她.誰叫她的頭發如此柔軟,身體又那麼溫柔,撫摸上去,說不出的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