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名字叫做圓.
小學四年級.
我有個非常受人疼愛的雙胞胎妹妹.
她的名字叫做朧.
朧很喜歡看書.
她每次在房間里都是一直看著書.
就算我在旁邊說話,她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就算我在她的眼前吃餅干,還是只穿著一條內褲在她面前跳舞,她都不會從書本上分散注意力.
這讓我感到非常不可思議.
當她裝做沒看到只穿內褲跳舞的我時,其實我覺得非常難過.
朧專心看著書本的時候,真的很像是洋娃娃.
她總是穿著媽媽買的輕飄飄粉紅色洋裝,而且不愧是我的雙胞胎妹妹,長相也是超級漂亮的.
頂多只有看完書的時候,她才會理待在同個房間的我.
「小朧,你有沒有看到一半就不想看的書?」
「……沒有.」
或是問題會引起她注意的時候.
「……因為我很喜歡看字.」
而我也很佩服她的舉動.
朧常常會到家里的書庫,拿出『世界文學全集』或是『貝羅童話集』這些沾滿灰塵又厚到不行的書.
當她看完越來越多的書,身邊也會有由很多看完的書堆成的一座座小山.
因為她從來不整理這些書,所以我們共用的房間漸漸地變成充滿書的城鎮,朧就是坐在城鎮中央的巨人.
就算媽媽怎麼叫她整理,朧只有這點不會乖乖聽話.(朧和我不一樣,平常都會乖乖聽爸爸媽媽的話.)
她想把看過的書永遠擺在自己身邊,可是我完全不知道她為什麼會這樣.
可是,有一次倒下來的書砸到我腳的小指頭,還撞出一道黑黑的瘀青.自從發生那次慘痛的事件後,書本的城鎮就立刻消失了.
其實朧是個很溫柔的女生.
不過,我卻對書本沒有半點興趣.
雖然我們兩個的長相都超級可愛,但內在卻剛好相反.
因為我喜歡踢足球!
目標是成為日本女子足球代表隊的一員!
可是,爸爸媽媽都很反對我這麼做.
所以——我今天也要逃出這個家.
「小朧,我要出門啰.」
我把枕頭塞進棉被里,然後調整成人的形狀.
「如果媽媽過來看,就說我已經睡著啰.」
朧仍然坐在地毯上看書,也和平常一樣像是個洋娃娃似地.
雖然她沒有回答,不過只要碰到緊急狀況就會幫我,因為朧是個該認真時就會好好完成事情的乖孩子.
「這里要記得關緊喔.」
我打開房間的窗戶,然後伸手抓著排雨用的水管.
我沿著水管溜下並跳到圍牆上——
最後則是「噠」地跳到地面,逃脫行動非常成功.
嗚嗚——外面好冷……真不愧是冬天發威的時候.
我轉頭看向家里,確認有沒有被媽媽發現.
眼前也見到一幢被圍牆環繞的白色洋房.
這幢洋房並沒有很大,而且因為老舊而變得很髒.
聽說我們家以前是個「豪門世家」.
祖先都是擁有悠久曆史淵源的人物,爸爸和媽媽好像也是很偉大的人,可是我們家沒有什麼錢,而且我也知道我們家在親戚里算是旁枝末節.
這個家是在很久以前蓋好的.
看起來既老舊又骯髒,還會散發出一股沉重的氣息,真的沒有半點氣派的感覺,總覺得好像爸爸媽媽一樣.
干脆換間新的房子不是更好嗎?
每個禮拜六日,我都會到附近的足球俱樂部踢球.
不過說是這麼說,我並沒有正式參加俱樂部,因為爸爸媽媽都很反對這件事.
可是我還是好想好想踢足球,所以我才會自己跑去拜托教練.
結果,教練答應讓我一起參加練習,還把剩的制服送給我穿.
「集合!」
教練正在叫所有球員集合,這里是平常練習時借用的小學操場.
「跑操場五圈,然後開始練習頂球.」
練習也在這個時候開始了.
因為這個球隊里沒有別的女生,所以剛加入的時候還被其他男生嘲笑,不過現在已經沒有這種事了.
因為我是里面最厲害的球員喔!
「從傳球練習射門!」
我把球傳給助攻的球員,然後一口氣沖向球門.
雖然對方把球傳回來給我——哇!這顆球怎麼飛得這麼高!
不過沒問題.
我用右腳勉強擋住球,直接將身體一扭——然後用左腳把球勾出去!
球進門了!!
我的身體平衡感很棒吧!我根本就是天才!!
「踢得好!」
在敵方的教練則是拍著手叫好,其他男生也用佩服的眼神看著我.
這個球隊里分成A組與B組,我當然是分在A組,而且是里面最厲害的球員.
教練也常常說著,想讓野宮轉到比較象樣一點的女生球隊里.(附帶一提,野宮就是我的姓氏.)
只要能轉進女生球隊里,就能參加各式各樣的比賽,也能更加接近加入日本女子足球隊的目標.
可是這附近沒有女子球隊,而且爸爸媽媽才是最難處理的問題.
「看來必須找個時間好好和你的雙親談談啰.」
連教練也曾經對我這麼說.
快樂的練習時間總是一轉眼就結束……最後則是會舉行AB兩組混合的小型比賽.
就連在比賽里,我的狀況也是非常完美.
我負責的守備位置當然是前鋒,只要有人從中場傳球給我,我就能輕松盤球超過對手直接射門.
「傳得漂亮!」
很好,球接得很漂亮,我一接到球就立刻盤球前進.
「別想過去!!」
就在這個時候,某個男生突然緊追著我不放.
原來是武田同學.
只見他全身散發出熾熱的氣息,還惡狠狠地緊緊瞪著我.
「我絕對不會讓你過——」
接著,我在他面前輕松地做了幾個假動作.
武田同學立刻被假動作騙到.
然後我輕松地切過他的身邊繼續盤球前進.
「可惡!你這個混賬家伙!!」
他果然還是追過來了.
明明距離已經沒辦法追上,武田同學還是死不放棄,就像是只瘋狗般拼命追在我的後面.
「我怎麼能輸給一個臭女生!!」
又來了,他總是會說出這種性騷擾的話.
于是我故意等武田同學追上來,然後在千鈞一發之際把球傳給附近的我方球員.
「你這家伙!」
武田同學則是氣沖沖地追向球.
「感覺就跟法國世界杯的岡野一樣呢.」
負責擔任裁判的教練也露出苦笑這麼說著.
接著,我請隊友再把球傳給我,這道互傳就像是圖畫般完美無缺.
最後我在失去平衡的武田同學面前,輕輕松松地把球踢進球門里.
「可惡——————————————!!」
武田同學則是用像是祈雨的姿勢,不服氣地發出大叫.
「野宮!你這家伙!!」
我回到自己的陣地前,刻意對他出聲挑釁:
「怎麼樣?」
你有什麼意見嗎?
「～～～～～～～～～!」
武田同學完全無法答話,只是滿臉通紅地發出大叫:
「可惡啊——————!!」
「嘿嘿～～你真的很遜耶♪」
武田同學的技術真的很差.
明明和前J聯盟的某位選手同樣姓氏,他卻是B組里最爛的球員.
不過,他平常總是非常熱血.
每次練習都是用盡全力,也會老實地表現出高興或不服氣的表情,尤其是輸給我的時候最明顯.
可是,我並不討厭武田同學這麼熱血的個性.
而且我後來——也變得越來越喜歡武田同學了.
「啊～好累喔……」
我邋遢地把身體倒在車子的座位上.
從下午開始的鋼琴課和插花課總算結束,現在已經是晚上了.
因為我早上還跑去踢足球,所以現在累得渾身無力,我的假日總是過得這麼繁忙.
朧則是坐在我的旁邊,她和累壞的我完全不一樣,仍然是拿著書繼續閱讀.
「那麼,我們要出發了.」
司機先生這時候把車開動,其實我們家有雇用專用的司機,不過簡單說就是打腫臉充胖子.
而且司機先生曾經看過我偷溜出去踢足球.
不過,因為他不會對媽媽說出這件事,所以我還滿喜歡司機先生的.
「明天還要上補習班,唉……」
一想到禮拜天的事,我立刻歎了一口氣.
「唉……我好想死喔.」
其實我不太會念書.或許該說,我完全沒有想念書的意願.
「小朧好好喔,都能靜靜地一直看書.」
我家這位喜歡看書的妹妹,只要是坐著的活動都非常拿手.
雖然注意力沒有像看書時這麼誇張,不過只要拿出一半,不管是鋼琴,插花還是念書都應該會是模范生.
「念書就交給小朧處理啰.」
「……只要認真的話,圓姊姊也能念得很好的.」
朧突然喃喃地對我說出這句話.
「怎麼可能嘛.」
「……其實圓姊姊很聰明的.」
「啊哈哈.」
我伸手用力地摸著朧的頭,真是個可愛的家伙呢!
朧也被我摸得不停晃動腦袋,並且繼續看著書.
就在這個時候,車子因為紅燈停了下來.
我也不經意地看往車窗外面.
在人行道的另一側能夠看到綠山公園的廣場.
那是這附近最大而且最多人使用的廣場,可是這麼冷的晚上應該不會有——…
里面有人.
而且居然是武田同學.
看到他正在做的事,我也深深地被他嚇了一跳.
一回到房間後,我立刻從窗戶逃出家里.
然後全速趕往公園.
因為武田同學——正在那里練習踢足球.
他把石頭當成錐形路標,然後做著蛇行通過障礙物的運球練習.
他穿著學校的運動服,而且緊緊盯著球,讓球在腳的內側來回前進.
他看起來非常努力.
武田同學非常專心,甚至沒有發現我就站在入口處看著他.
不知道為什麼,我希望他能發現我的存在,于是走到他能夠看到我的地方.
武田同學也在這時回過頭.
我則是帶著笑容,輕輕舉起手打聲招呼.
「嗨.」
「————」
而武田同學也露出從未見過的驚訝表情.
「剛剛我在附近偶然看到你.」
「…………」
「天色都已經這麼暗了,你好厲害喔.」
武田同學立刻別過臉並悶聲不說話,感覺就像被討厭的人發現弱點似地.
「你每天都會到這里練習嗎?」
「……從前天開始的.」
「為什麼?」
武田同學沒有理我,只是自顧自地開始練習.
只見他一邊吐出白煙,一邊在石頭排成的隊列中緩緩蛇行前進.
這也是球隊里常常做的練習,因為這是能夠衍生成運球和假動作的基礎動作.
他跑到石頭的最尾端後,就轉過頭對我叫道:
「你快滾啦!」
「喔唷～～為什麼?」
「這樣我會分心啦!」
「你還真遜耶.」
一聽到他的理由,我也「哼哼」地冷笑幾聲.
「有點壓力不是更好嗎?足球可是有對手會出來擾亂的,教練也常常說練習時要想象比賽的景象,不是嗎?如果連這點程度都沒辦法忍耐,不管你怎麼練習都是沒用的.難道你連這點小事都沒辦法忍耐嗎?嗯?」
武田同學被我辯得說不出話,你這點程度是贏不過我的嘴巴的.
「……千萬別跟別人說喔!」
「嗯.」
這應該算是秘密特訓吧?
武田同學繼續開始練習.
我走到附近的長椅旁邊,然後坐著看他練習.
當身體靜靜地坐在長椅上,也突然覺得有股寒意爬上心頭.
可是,為什麼我會想留在這里呢?
公園里有很多盞白色的街燈.
武田同學的影子也被照得朦朧散落在地面上.
耳邊則是傳來踩著沙粒的聲音,還有踢著球的響亮聲音.
武田同學剃得短短的頭發也被汗水浸濕.
他的運球動作則是漸漸變得越來越熟練.
在宛如玻璃的夜色中,我就這樣呆呆地看著武田同學不停練習.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居然不會感到厭煩.
「…………你應該會很不服氣吧?」
「咦?」
只見武田同學一邊看著球……
「如果技術比大家還差,你應該會覺得很不服氣吧?」
一邊說著我剛才問題的答案.
嗯,武田同學真的很熱血——
而且是這麼地喜歡足球.
「我絕對會踢得比你還好的!」
然後,武田同學還對我說出這句宣戰的話.
「我會從你身上把球搶過來,還要用假動作騙過你……喂!你在笑什麼啦!?」
沒錯,因為我也忍不住露出微笑了.
「沒關系啊.」
「我絕對會做到的!!」
「嗯,那你好好加油吧.」
「可惡!真是氣死我了!你給我走著瞧!!」
只要看到武田同學生氣的模樣,我的心里就會冒出非常快樂的情緒.
可是,偷溜出房間的事情被媽媽發現了.
我也被叫到客廳訓話.
「圓小姐.」
媽媽總是會加上「小姐」兩個字稱呼我.
最近我看到導護媽媽來球隊幫忙的時候,我才發現這是非常奇怪的稱呼,也讓我有種非常冷淡的感覺.
「這麼晚的時間你跑到哪里去了?」
「………………我去便利商店.」
我實在沒辦法對媽媽說出實話.
「那你到便利商店做什麼?」
「我去看漫畫,還在那邊買了一個肉包吃掉.」
「那明天你不准吃早飯,零用錢也沒收.」
「好的.」
「身為野宮家的女兒,我絕對不允許你做出不符合家風的事,這點你要聽進腦袋里.」
媽媽就像是個冰冷的玩偶,一直對我說著同樣的話.
而我也早就知道,其實媽媽已經不喜歡我這個女兒了.
最後,我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里.
穿著粉紅色波浪睡衣的朧仍然正在看著書.
雖然她也像是個玩偶,不過朧和媽媽完全不一樣.
只見她突然抬起頭緊緊看著我.
「……你還好嗎?」
她那圓滾滾的眼睛里露出擔心的神色,我們果然還是血脈相連的雙胞胎姊妹.
「嗯,沒什麼.」
這並不是我逞強.
我反而還覺得滿高興的.
因為我成功守住武田同學的秘密了.
「……發生什麼事了?」
看來朧也敏感地發現事有蹊蹺了,不過——
「嘿嘿……這是秘密!」
對不起啰,我的妹妹.
從那天以後,我每晚都偷溜出去看武田同學的特訓.
可是為了不讓媽媽發現,我頂多只待半小時左右就回家了.
而武田同學也很有耐心地每天進行特訓.
就算我在旁邊也不會多說什麼,只會朝我瞥一眼而已,也不會叫我快點滾回家.
所以我總是坐在同一張長椅上,默默地盯著武田同學踢球.
我們兩個總是這樣度過這段奇妙的時間.
我們之間沒有任何對話,只會偶爾說著:
「你都不會冷喔.」
「還好.」
就只有這樣而已.
說得也是,為什麼我會在這麼冷的天氣每天跑來這里呢?
而說到武田同學,雖然只有一點點,可是他控球的技術確實變得越來越好.
畢竟以前只能在周末跟著球隊練習而已,兩邊練習的速度完全不一樣.
看來我也得加油啰……
我也好想和武田同學一起踢球喔……
當我想著這些事的時候,又到必須回家的時間了.
「那我要回家啰.」
我從長椅站起身.
「掰掰.」
我每次都會禮貌性地向他道別,可是他從來不會回應.
「…………嗯.」
嗯?
「然後武田同學他就—!」
現在是學校的午休時間.
我與平常一樣,和朧兩個人跑到學校的寵物小屋.
只要吃完營養午餐後,不同班的我們就會在這里碰面打發時間.
「武田同學居然用力把自己的球踢出去了耶!」
而「朧總是負責看著書,我負責自顧自地說著話」的分工景象(?)也總是每天上演.
附帶一提,因為里面總是充滿動物的臭味,所以吃完飯到這邊碰面也讓我覺得怪怪的.
「結果球掉進池子里,而且還是綠色的粘答答池塘!那時候武田同學都快要哭出來了呢!」
我興奮地不停拍著朧的肩膀,朧則是搖搖晃晃地繼續看著自己的書.
「然後武田同學他就……!」
總之,我們總是自然地說著這些日常對話.
朧沒有任何朋友.
畢竟她連上學都是這副模樣,這也是沒辦法強求的事.
還好這里都是一些富裕千金就讀的學校,所以並沒有出現排擠或欺負朧的事件.(而我們會念這間學校也是因為爸爸媽媽的虛榮心.)
可是,朧完全不在意自己有沒有朋友,只要有空就是攤開書本看書.
雖然猛然一看,正在看書的朧好像和平常一樣面無表情,可是……
看起來卻非常幸福.
我一眼就看出來了,因為我們是雙胞胎姊妹嘛!
看到朧幸福的模樣,我也慢慢地恢複冷靜……甚至還在心里思考,我想要讓朧能幸福地一直看著書.
「最近快要舉辦大型比賽了,看武田同學這麼努力,如果他能被選為正式球員就好啰.」
我繼續說著極為平常的日常對話.
「希望我的願望能實現就好啰.」
然後在下一次練習的時候,我做出了一件讓武田同學非常生氣的事.
今天球隊准備使用整個球場,進行一場分成紅白組的比賽.
雖然感覺就像是A組對B組的比賽——可是就時間點來說,這次很明顯也打算選出參加大型比賽的球員.
然後,比賽宣布開始.
一開始A組就率先取得一分.
大家看起來都充滿干勁,也讓整場比賽漸漸變成一面倒的局面.
至于為什麼我好像不關己事地說著這些話呢?因為身為女生的我不能參加大型比賽,所以勝負和我沒有關系,我只是單純進去湊人數的.
而我在這場比賽里只注意一件事.
這時,武田同學撿到了掉出去的球.
他從我的視線前方一個轉身,然後開始運球前進.
對面的前鋒也沖過來准備搶球.
他一邊對武田同學施加壓力,一邊緩緩地拉近距離.
他的表情就像寫著「很輕松」三個字,因為武田同學總是會把球踢太前面被搶走,或是用很爛的球技准備穿越對方卻被輕松搶走.
就在這個時候,前鋒突然停下腳步.
只見武田同學將球運往左邊.
然後直接穿過前鋒的身邊.
他並沒有用假動作之類的動作欺騙對方.
只因為運球的速度實在太快,讓太過輕敵的前鋒就這樣被留在原地了.
前鋒也驚訝地站在原地張大嘴巴.
——太好了!!
我也在心底高興擺出勝利的姿勢.
旁邊隊友看到我的動作,都紛紛露出驚訝的表情.
因為我實在是太高興了.
武田同學仍然繼續運球前進.
中鋒與後衛都接連被他穿越過去.
武田同學的眼中只有球門,他一定是身體自然做出動作的,這就是每晚都勤奮練習控球才練出的技術.
武田同學!你實在是太厲害了!!
連教練都緊緊盯著他,這樣絕對會被選為正式球員的!!
我則是回到球門前,因為他在這場比賽里還是敵人,我還是必須阻止他射門.
武田同學也在這時閃過最後一位後衛.
我和武田同學就在球門前一對一對峙.
就在這個瞬間——武田同學的表情也突然改變.
感覺他好像拋開剛剛那種下意識前進的感覺了.
只見他停下腳步,臉上還露出「就試試看那招吧!」的眼神.
他把球往外側的方向一踢.
雖然他打算用同一只腳勾回彈出去的球——可是還是沒辦法追到球,球就這樣滾了出去.
我也清楚地看出,他似乎想做些假動作結果失敗了.
武田同學也連忙沖出去撿球,只要我這時候沖進去阻擾,就能簡單地把球搶過來.
可是——
他只要穿越我,後面就只剩下守門員了.
還有正式球員的選拔.
于是我把腳伸向球——然後故意裝成失去平衡的樣子摔了一跤.
武田同學也再度搶回球.
而且與守門員一對一正面對峙.
可是,武田同學卻站在原地沒有任何動靜——
並且用力地把球一腳踢出場外.
……在那之後,武田同學就一直裝成沒有看到我.
就連眼睛都完全沒有轉到我的身上.
而我也大概知道理由是什麼.
練習結束後,教練說明天還要再辦一場紅白比賽,我認為這應該就是最後選拔成員的機會.
武田同學則是氣沖沖地走路回家.
我也跟在他的後面不停走著.
只見武田同學走路的速度越來越快.
我也跟在約距離十公尺的後面.
他明明就有發現我,可是卻故意對我視若無睹.
我的心底也像是下雨天一樣昏沉沉的.
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而且還有種想要死掉的感覺.
當我一看到公園的時候——武田同學也突然停下腳步.
「別跟過來啦!」
雖然他的語氣聽起來很生氣,不過看到他總算肯理我,我的心里也松了一口氣.
「……你為什麼都不理我?」
他立刻回過頭,表情也顯得相當生氣.
「你剛剛是故意跌倒的吧!!」
不對,其實這是不服氣的表情,而且是我到現在為止看過最不服氣的表情.
我也對這句話感到非常震驚.
因為我沒想到武田同學會被我傷得這麼深.
「別開玩笑了!!」
他氣得面紅耳赤,甚至快要哭出來了.
雖然我也不喜歡別人對我放水,可是我實在無法想象居然會傷得這麼嚴重.難道因為他是男生嗎?我不知道.
只不過————武田同學好像變得很討厭我.
這也讓我感到非常難過.
「……對不起……」
而且眼淚也快要掉出來了.
「……真的很對不起……」
我難過地低下頭……眼里也看到武田同學的球鞋鞋尖.
「別,別哭啦……」
然後,我的眼淚還是不爭氣地掉了下來.
「喂……」
武田同學慌張地伸手在背包里東翻西找……然後,把手帕遞到面前給我擦淚.
可是,我根本沒心情接過手帕.
「真是的……」
武田同學只好直接用手帕擦掉我的眼淚.
「你的右手怎麼流血了!」
好像是跌倒的時候擦傷流血了.
「你怎麼連傷口都不管啊……」
只見他一邊喃喃抱怨,一邊用手帕把血擦掉.
武田同學真的很體貼.
「…………抱歉.」
他還輕輕地說了一句道歉的話.
不,其實是我才應該道歉.
可是我沒辦法出聲說話,只能用力搖著頭表示沒關系.
我轉頭看著武田同學幫我包紮的傷口,只見他用手帕打了一個大大的死結.
「……謝謝你.」
我也出聲對武田同學道謝.
「小心身體喔.」
武田同學逼自己皺起眉頭,然後繼續說著:
「畢竟……你還是個女生嘛.」
「咦?」
武田同學一說完,就馬上拔腿跑掉了.
我只能傻傻地站在原地,然後看著他逐漸遠離的背影.
雖然旁邊有輛大卡車經過,可是我完全沒聽到卡車發出的巨響.
手帕綁著的擦傷微微傳出刺痛的感覺,可是也讓我的心里覺得非常溫暖.
「我在練習牛尾巴式運球.」
就連當天晚上,我們還是和平常一樣在公園練球.
「只要這樣……然後這樣……」
武田同學緩緩地踢著腳邊的球.
聽說「牛尾巴式運球」,就是把踢向外側的球用同一只腳勾回來的高難度假動作,而武田同學等我回家後,就會一直練習這招「對我專用秘密武器」.
「而且這招看起來很帥吧?雖然今天失敗了,不過我絕對要學會這招.」
「那我也要幫忙.」
「嗯?怎麼幫忙——」
「只靠自己很難學會假動作吧?快,我們來一對一練習吧!」
我拉著武田同學的袖子如此說著,其實我的心情也不知道為什麼變得非常興奮.
我們在地面畫了一個小小的四方形,然後開始一對一練習.
「只要進攻方穿過對方的防線就算贏,球被搶走就算輸喔!」
「那先從我開始進攻吧!」
武田同學的技術果然變得越來越好了.
雖然都是由我取得勝利,可是我也覺得他變得越來越難纏.
武田同學偶爾會挑戰使用牛尾巴式運球(當然是當成練習),不過球總是會被我搶走.
但就在第十幾次的時候,踢向外面的球突然像繩子綁住一樣被腳拉回來——
我的右耳旁也瞬間刮過一陣風.
就這樣被武田同學穿越過去了.
「耶!我成功了!!」
武田同學也在我的身後擺出勝利的姿勢.
「野宮怎麼樣!?我終于贏過你啦!!」
他的全身都散發出高興的氣息.
而我沒有半點不服氣的情緒,也和他一樣變得非常高興.
「好厲害喔!這樣絕對會被選上正式球員的!!」
一聽到我這麼說,武田同學反而突然變得非常謙虛.
「呃,那只是碰巧成功的,而且——」
「根本不像是碰巧成功的!這幾乎等于是學會了啦!」
「說……說得也是,也對啦!!」
他就是這種純樸的個性最討人喜歡了.
「那稍微休息一下吧……我有點渾身無力了.」
「嗯,我也流了好多汗呢.」
「我請你喝罐果汁吧.」
前幾天因為零用錢被沒收,所以我現在身上沒有半毛錢.
「嗯——沒關系啦,你買自己的份就好.」
「你在說什麼啦,我就說我會請你喝了啊.」
「真的沒關系啦……」
「我說要請就是要請!」
他還是請我喝了一罐飲料.
然後,我和武田同學兩個人就拿著小型寶特瓶並肩坐在長椅上.
我請他幫我買了一罐平常家里禁止不准喝的汽水.
雖然甜甜的很好喝,不過舌頭也有種麻麻的感覺.
「呼啊～～」
只見武田同學一口氣把飲料喝完,還發出很像老頭子的聲音.
「野宮,你怎麼才喝那麼一點點啊?」
「嗯,因為碳酸讓我的舌頭很痛.」
「那你為什麼還要選那個?」
「因為我平常不能喝.」
「為什麼?」
「因為媽媽不准我喝.」
「這樣啊……」
我們就這樣說著毫無意義的對話.
在晚上白色燈光朦朧的公園里.
武田同學正用雙手拿著空寶特瓶不停把玩.
在這個瞬間,我突然有種很不一樣的感覺.
為了讓這段時間能稍微延長,我也放慢自己喝著汽水的速度.
「手帕等我洗乾淨再還給你喔.」
「沒關系,就送給你吧.」
「不行,我會還給你的.」
就在這個時候,武田同學的身體也突然抖了一下.
「好冷!」
真的有點冷,因為身體沒有活動都完全變冷了.
「武田同學,我們再來練練傳球吧?」
「傳球?」
「傳球也是很重要的喔,因為你太常只想靠自己往前沖嘛.」
一聽到這句話,他也露出尷尬的表情.
我相信武田同學將來一定會成為具有影響力的前鋒.
「快點站到對面去吧!我要傳過去啰!」
砰.
接著,我把球傳給武田同學.
武田同學把球停在胸前,然後把球踢回來給我.
咚.
我也用胸前把球停了下來.
嗯……果然還是這樣最好.
我不想和他一對一成為敵人,而是希望能這樣和他練習傳接球.
于是,我再度把球踢給武田同學.
武田同學也把球傳回來給我.
「武田同學.」
砰!
「嗯?」
「明天你一定會被選為正式球員的!」
「對啊!」
砰!
武田同學也用力地把球踢回來給我.
我好期待明天趕快來喔!
可是當我一回到家,就有令人震驚的消息正在等待著我.
看來每天晚上逃離家里的事終于被媽媽發現了.
媽媽只是歎了一口有如冰柱的冷漠氣息……
「我已經和醫生預約好時間了,明天早上十點我會帶你去做心理咨商.」
什麼嘛!
現在我正趴在房間的床鋪上生悶氣.
「啊～～～～～～!」
我氣得在棉被上擺動手腳.
「為什麼要做心理咨商嘛!」
碰啪碰啪!
「明天就能知道武田同學的選拔結果的說……!」
……啪咚.
我累得停下擺動手腳的動作.
心底也突然冒出一股很沉重的感覺.
「……怎麼辦……」
這樣明天就沒辦法參加球隊練習了,而這件事幾乎等于是我的全部,也是人生中最重要的大事,這個決定卻讓我有種整個世界都變得一片漆黑的感覺.
眼睛深處也變得越來越熱.
我轉頭看向身旁,發現朧仍然和平常一樣坐在地毯上看著書.
明明和我長得一模一樣,可是我們兩個的處境卻完全不同,這也讓我覺得非常奇怪.
——對了.
如果我們兩個互相對換,說不定就不會被媽媽發現了.
朧只要裝成我去參加心理咨商.
我則是裝成朧,等她們出門後再偷偷溜到球隊.
…………不不不,應該不會這麼順利吧?
我立刻搖搖頭,然後用枕頭蓋住自己的臉.
「………………我來代替.」
這時,耳邊突然傳來朧的聲音.
我驚訝地轉過頭,剛好和朧的視線正面相對.
「……讓我來假扮圓姊姊吧.」
「真的可以嗎!?」
我高興地趕緊跳下床.
「那……那我們趕快來試試看吧!」
我們立刻交換兩個人的衣服.
然後,試著排在鏡子前面比較看看.
哇,感覺差好多喔,我們兩個都像是奇怪的合成照一樣.
于是我試著模仿朧的表情……嗯,還不錯,看起來真的很像她.
不過問題是——
「小朧,試著模仿我的表情看看.」
「…………」
「試著笑看看吧,露出微笑喔.」
「…………」
經過幾秒後,她的臉頰也微微地抖了一下.
……嗯……
「小朧,要像我這樣才對喔☆」
微笑☆
…………抖抖……抖……
朧的臉頰又連續抽動了幾次.
「不不不,要再放輕松一點,然後把嘴巴這樣抬起來.」
我用手指把朧的嘴巴邊緣拉起來,試著讓她露出笑容.
結果朧的表情越來越誇張,還擺出好像沒辦法在電視上播映的臉孔,我很怕繼續玩下去會一發不可收拾,所以趕快停下手邊的動作.
「……聽清楚喔!小朧要扮演的就是『因為心理咨商而變得很不高興的圓』,知道嗎?」
朧點點頭表示了解——嗯,這樣應該就沒問題了.
「小朧,我絕對不會忘記這份恩情的.」
我一邊看著鏡子里的朧,一邊對著她說話.
「等我長大以後,我絕對會加入日本女子足球代表隊,然後賺很多很多的錢!」
然後……
「我還會買很多書給小朧看!還會蓋豪宅作出一間都是書的房間!那里就是小朧的房間!」
「……我的?」
「沒錯!小朧可以在里面盡情地看自己喜歡的書!還可以把看過的書堆得像大廈一樣!這樣很棒吧?」
就在這個時候……
朧也……微微地露出笑容.
就像是薄薄的花瓣般,她的笑容顯得既柔和又美麗.
「對對!就是那個樣子!」
我把手放在朧的肩膀,然後緊緊地抱住她的身體.
鏡里則是映照出我和朧的臉,而且兩邊都是掛著笑容.
嗯!我們果然是感情最好的美麗雙胞胎姊妹!
就連身後窗外浮現的滿月,都仿佛正在說著「就是這樣!」似地發出耀眼光芒.
「……呼……」
我總算到達操場了.
而作戰也是非常成功.
媽媽毫不懷疑地就把穿著我衣服的朧帶出門了.
我也在她們出門後立刻逃出家里,因為距離練習時間還早,所以我晃了一個小時左右才跑到操場.
大家都已經聚集在操場上,看來時間算得很准.
耶!比賽好像打贏了!
我馬上找到武田同學,而且高興地跑到他的身邊.
「嗨!」
一看到我的模樣,武田同學也嚇得說不出話來.
「你怎麼了?」
「你怎麼穿成這樣!?」
「啊——呃……」
我也看到自己掛滿波浪折的袖子.對了,我現在正穿著朧的衣服.
「嗯……其實說來話長啦……」
糟糕,我也突然覺得很不好意思.
「好不好看?」
我趕緊輕輕抓起裙襬,隨便說點話打算瞞混過去.
「…………」
武田同學的臉看起來也有點紅紅的.
就像是被他傳染似地,我的臉頰也變得越來越紅.
我們之間也彌漫著一股奇怪的沉默,氣氛怎麼會變得這麼僵硬呢?
「——啊,話,話說回來……」
我也有點忍不住這種氣氛了.
「我是拿手帕過來的.」
說完後,我把手伸進包包里.
「我不是叫你不用還嗎?」
「有了.」
接著,我把很努力燙過的手帕掏了出來.
「大小姐!」
就在這個時候,遠方突然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我轉頭一看,發現司機先生正急急忙忙地跑向我,而且表情非常僵硬.
我的心髒也「噗咚!」地用力跳了一下.他一定是要把我帶回家的,看來事情已經被媽媽發現了.
司機先生則是停在我的面前.
「……被媽媽發現了嗎?」
聽到我這麼一問,司機先生只是露出非常難過的眼神回答:
「……朧小姐她……」
「小朧怎麼了?」
………………………………………………不幸過世了.
當我回過神時,我發現自己正站在某個昏暗房間的入口處.
我到底是怎麼來到這間醫院的……我甚至連十秒鍾前的事都想不起來.
房間里能夠看到媽媽站著不動的背影.
後面有個能夠讓大人躺著的台子——還有一條白色的布蓋在上面.
我沒有其他事情可做……只好打開門走進房間里.
後面有個人幫我把門關上,而我則是靜靜地走到台子前面.
有個人——————正在上面睡覺.
其實是看起來像在睡覺.
可是,只要稍微看久一點就能發現.
那個人沒有任何動靜.
和活著的人完全不一樣.
我的腦中突然浮現出剛剛司機先生說的話.
聽說在抵達醫院前,媽媽就已經發現這件事了.
雖然媽媽堅持要折返,朧卻立刻出聲阻止媽媽.
而媽媽當然不會乖乖聽話,因此馬上要求司機先生把車開回家.
結果朧趁著紅燈時打開門沖出外面.
結果就被對面的來車————
「………………」
都是我害的.
都是因為我和朧互相交換身分.
朧會用類似心電感應的方式知道我在想什麼,所以才會這麼說的.
因為她是個既體貼又聰明的孩子.
就連被媽媽發現的時候,她也只能想出這種方法拼命抵抗.
因為她是個該認真時就會很努力做事的孩子.
因為她是我的雙胞胎妹妹.
我的腦中只想著與武田同學見面,所以根本沒有考慮到其他事.
都是我的錯.
都是我害她變成這樣的!!!!!!!!!!!!!!!!!!!!!!!!!!!!!!!!!!!!!!!!!!!!!!!!!!!!!!
眼淚———也緩緩地從臉頰上流下.
自從出生以來,我還是第一次因為這樣而流淚.
如果死掉的人是我.
如果死掉的人是我就好了.
我的妹妹就這樣靜靜地躺在台子上.
就像是一朵白色的花兒.
我掀開蓋在她身上的白布,想要再多看看她幾眼.
朧的身上仍然穿著我的衣服.
就連沉眠的表情都和我一模一樣,就像是我已經死掉了似地.
咦?
…………沒錯.
其實這個人應該是我吧?
死掉的人應該是我才對吧?
……沒錯.
硬要被帶去做心理咨商的時候,因為怎麼樣都想去球隊,才會趁著紅燈時打開車門沖出去,結果跌倒而被車撞死的人其實是———圓.
因為朧和平常一樣待在房間看書,所以她還活著.
我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也看到掛滿粉紅色波浪折的袖子.
看吧,她還活著.
其實朧還活著.
在台上永遠沉眠的人是圓.
所以………………
「圓……」
耳邊傳來媽媽不曾出現過的落寞聲音.
「……我們出去吧.」
媽媽把手擺在我的肩膀上.
可是,我的身體卻沒辦法移動.
因為媽媽弄錯死掉的人是誰了.
「圓?」
「…………………………不對.」
「咦?」
我不是圓.
「…………我是………………………………………………………………………朧.」
◇◇◇
從那次事件以後,又經過了幾年的光陰歲月.
發生意外沒多久後,野宮家便搬出豪宅,遷居到某個遙遠的場所.
因為對重視世人觀感的野宮家而言,有件無論如何都必須隱瞞的事情.
在野宮家移居的某間公寓里.
有位少女就坐在深處的某個房間里.
她坐在地毯上看著書.
她看完的書就這樣高高堆起,在身旁形成有如城鎮般的景象.
看起來就像那位名為野宮朧的過世少女.
不過兩者不同的是,這名少女擁有一頭白發與紅色眼眸,以及身穿著有如喪服般的漆黑禮服.
而且明明已經經過幾年的歲月,外觀卻絲毫沒有成長的跡象——
因為這位少女已經變成朧了.
她仍然持續扮演著心中那位名叫『朧』的少女.
在她的心底,朧永遠是十歲的年紀.
因此她也持續保持著十歲的模樣.
她的幻想似乎能讓自己與周遭世界切隔開來
而這也是相當異常的現象.
因此雙親非常害怕並與她保持距離,卻又無法將這件事讓他人知曉,才會持續將她幽禁在宅邸的深處.
而她也沒有從房間離開的意思,只是日複一日地在里面看著書.
就這樣重複看著從以前的家拿來,而且堆在身旁的同樣書籍.
無論再怎麼尋找,都無法找到那位名為野宮圓的少女了.
這天,那位名為『朧』的少女仍然一如往常地看著書直到深夜.
她沒有打開電燈,房間里則是充滿皎潔月光的青白色色調.
她靠著這點光線看著文字,並且再度看完其中一本書,而那本書的內頁與封面都已經顯得破爛不堪了.
朧抬起頭,似乎是現在才發現外面已經是夜晚了.
只見視線前方有面鏡子,里面也映照出一頭白發的朧.
身後的厚窗簾縫隙間還能見到浮在半空中的明月.
今天的月亮正好是滿月.
……啪嚓.
書的折衣處突然有顆水滴滴了下來.
朧伸手摸著自己紅色的右眼,仿佛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似地.
而就在這個時候……
「晚安.」
身後突然傳出一道聲音.
朧轉頭一看——只見有位少女站在自己的身後.
不.
對她來說,「少女」這個對人使用的形容詞實在不是很貼切.
她對朧露出有如朋友般的微笑,而她光是站在原地,就讓房間里充滿有如巨大教堂的莊嚴感,甚至還有一股讓人喘不過氣的壓迫感.
雖然朧靜靜地沒有任何動作,不過這里要是有普通人在場,就算那位普通人是個無神論者,肯定也會瞬間改變自己的思考模式,並且流著眼淚改變自己往後的人生吧.
而眼前的物體就是以少女的形狀站在原地.
外觀看起來約十三,四歲左右.
她留著一頭長及地面的直直秀發,輪廓受到粼粼月光的照耀而發出深藍色的光芒.
不過,與她那充滿神聖感的容貌相比,身上穿戴的物品可說是相當怪異.
只見她掛著一副黑色的項圈,左右手還戴著枷鎖.
從左右枷鎖延伸的黑色鎖鏈,則是緊緊扣著胸口處的巨大環狀物.
而身上還穿著有如嬰兒使用的白色衣服.
「別在意,這句話並沒有很深的含意.」
少女不拘小節地微微眯起眼睛.
即使穿戴著這些看似相當殘酷的物品,少女的莊嚴感卻絲毫沒有受到半點影響.
朧也仿佛察覺某些異狀而看著鏡子.
因為鏡子並沒有映照出少女的倒影.
「我可不是幽靈喔.」
少女也笑著如此回答:
「只是那個東西沒有映照出我的資格.」
朧重新轉頭看著那名少女.
少女將沒有穿著任何衣物的腳向前跨出一步.
只見她「沙沙,沙沙」地緩緩靠近——然後在朧的面前蹲低身體,讓雙方的眼睛維持在同樣的高度.
「小朧.」
還用宛如同班同學的語氣開口說著:
「其實有件事我只能對你說喔.」
她一邊說著話,一邊將手掌高舉到嘴邊——
「這個世界的有效期限其實快到期啰.」
面對毫無表情的朧,少女則是煞有其事地如此說著.
「世界已經快要走到『盡頭』了.」
接著,少女又裝可愛地故意歪著頭.
「小朧我問你喔,你認為這個世界怎麼樣?曾經是個很美妙的世界嗎?」
而且用過去式詢問朧對世界的感想.
「…………」
她仿佛看穿朧從眼神中透漏的思念,並且繼續說著:
「嗯,說得也是.小朧已經不想再碰到這種事情了吧?」
少女轉頭看著自己雙手的掌心——
「所以想要自己創造一個更好的世界嘛.」
她如此喃喃說完後,便對著朧露出微笑.
「小朧,那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呢?」
「…………」
「這不是每個人都能夠辦到的事,因為小朧有能力做到,所以我希望小朧能助我一臂之力.」
少女輕輕地摸著朧的手腕.
就在這個時候——朧突然大大地睜開眼睛.
先前的冷漠表情已經完全消失,即使她的身體仍然沒有移動,但似乎因為某種感情而渾身發抖.
接著,她緩緩打開小小的嘴巴說道:
「……………………你是神嗎?」
少女浮現出純潔的表情回答:
「你說呢?」
她將摸著手腕的手輕輕移向肩膀,手邊掛著的鎖鏈也發出鏗鏘的響聲.
「我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小朧期望的神.」
所以……
「小朧只要幻想出自己所期望的神就好.」
只見少女用手掌溫柔地摸著朧的臉頰.
「只要創造出一個既溫柔又完美的神,祂不會讓人碰到難過的事情,而且能夠讓自己與喜歡的人永遠在一起.」
「…………」
「因為這個世界現在沒有這種神,所以才會有很多難過的事.對不對?」
「…………」
「可是只要和我一起合作,就能創造出朧心目中理想的神,然後幸福地過著生活.」
好不好呢?
就像是提供休假的預定行程般,只見少女輕松地如此說著.
朧緊緊盯著少女,那雙紅色的眼眸也映照出她的純真笑容.
「…………真的有辦法做到嗎?」
「嗯.」
少女也點點頭表示同意.
「因為我們能夠享受無盡的財產.」
接著,少女放開摸著臉頰的手,轉為准備向朧握手示意.
「——我們一起創造出『色彩鮮豔的世界』吧.」
只見朧緩緩地………卻毫不遲疑地握著少女的手.
「這樣我們就算是結合在一起了呢.」
少女以相當神聖的語調如此說著.
而窗外的深藍色滿月已經即將沉入地平線了.
少女一邊看著窗外的景色,一邊喃喃地說著:
「接下來……如果『克立耶爾』也能和我聯手就好啰……」
她的表情就像是墜入戀愛般,還將手指抵在嘴唇上.
「可是,碧空都一直跟在他的身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