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余走到那位美麗的女郎面前,柔情地對她說:"我要把它獻給你——迷人的姑娘.你不要認為這份禮物微不足道,它是一個癡情者的一顆心;你也不要認為這份禮物太過貴重,它與獻禮者的真情相比簡直就是不值一提——因為他為了你甚至會連寶貴的生命都獻給你,只要你需要的話."他表達著他的愛情,但精衛卻被讓突然而來的愛情驚嚇得一步步後退,像是遇到了一個野獸或海怪.驚恐使她踏著清淺的海水,轉身向岸邊疾速跑去.腳下水花四射,濺濕了她的翠綠的衣裙.可現在她已管不了這麼多了.
見她驚跑,他還以為她是不相信他,不理解他,于是,他也跟著她奔跑著解釋說:"我是真心喜歡你的,你何必這麼懼怕我呢?我不是從海底鑽出來的妖怪,也不是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平凡的庸人,而是海中聲名顯赫的浪花之神.我的父親是海洋之神禺京,他分管著這地球上十分之七的領地;我的母親是夜空女神望舒,她司掌著清涼的夜風並為月神駕著她皎潔而輕快的月車.我雖然相貌不是特別英俊,但也自信可以配得上你.我向你發誓我一定會永遠愛你,讓你永遠享受到甜蜜與幸福.——可是,嗨,你為什麼還是跑得像風那麼快呢?你若是真的不喜歡我,你也要對我說上一句話呀.你只要和我說上一句話,我也就死心塌地了.但你卻連一句話也不和我說,叫我怎能甘心呢?你跑得那麼快,如果跌倒了怎麼辦呢?嗨,既然你沒有明確的拒絕我,我就要盡到我的應盡的義務,伴隨著你,保護著你.讓我跟著你直到天涯海角吧."
這邊方余的心里愛情之火燒得越旺,那邊精衛的雙腳逃得就越快;她越逃,愛情的聖火使方余也就追得越快.這情景煞是好看,前面踏水奔跑著一個長發飄飄的美麗仙女,後面浪花之神驅著他的千層雪浪緊緊追趕.愛情的力量到底是偉大的,雖然精衛從前那麼善跑,但現在方余卻快要追到她了.精衛感到再也跑不動了,從前那麼溫柔的海水現在卻如同繩索一樣纏著她的雙足,使她舉步維艱.她雙腿發軟,呼吸急促,渾身無力,恐懼使她的身體顫抖不停.她感到追求者的身影已經就在腦後,似乎他只要一伸手就能抓住自己了.
她想到了自己剛從發鳩山來,那里的小鳩鳥熱情的歡迎她,圍繞著她鳴叫飛舞,她覺得自己是那麼快活,作為一個人真是那麼幸福.但現在她覺得一個人遠遠不如一只小鳥,根本沒有小鳥那麼自由,她如果是小鳥,就可以振翅飛上藍天,擺脫這可怕的大海的海浪,飛回父母的身邊,把頭埋進母親的懷里,向父母哭訴自己的委屈,用眼淚沖走自己濃郁的悲傷.一會兒之後,母親為她擦掉眼淚,她又會是一個活潑歡快,笑聲朗朗的少女了.因為陽光下有那麼多的樂趣在等著她,她哪有那麼多時間去留給黑暗的悲傷呢.她要捕捉蝴蝶,她要與女伴蕩秋千,她要汲清泉去澆花草.她還有深藏在自己心中作為一個女孩子而特有的幻想:今後會遇到一個非常非常英俊的丈夫,生好幾個非常活潑可愛與聰明漂亮的孩子,讓他們纏繞在膝前身後叫著媽媽,她會給他們哺乳,拉著他們胖嘟嘟的小手教他們說話,為他們哼唱歌曲,晃著搖籃哄他們入眠.她會同丈夫撒嬌,會遇到一個知冷知熱的丈夫,會每天夜晚在他耳邊為他唱上一曲情歌,會叫他為哥哥,會非常非常愛他,會永遠跟著他;她還要報答自己的父母,因為小時候他們是那樣愛她,常常把她擁入懷中,親她疼她,還記得父親從前常常親呢地用腮邊的胡須輕輕地紮她……現在這一切都無從實現了!她還沒有嘗過甜蜜的相戀,沒有報答過父母,沒有生育過自己的子女,就要被這無情的波濤奪去生命了.自己還這麼年輕,像一株薔薇剛剛綻開粉色的蓓蕾,還沒有完全吐出它的芬芳,就要被冰霜凋謝了紅顏.
她流著淚,對著昆侖山的方向,望著高遠的天空說:"啊,父親,快來救救我吧!啊,媽媽,你的女兒就要葬身大海了!可憐我將再也見不到你們了.我現在是多麼憎恨背後追逐我的人,也多麼憎恨這給我帶來不幸的容貌啊!偉大的誓願之神啊,請你能垂聽,滿足一個弱女的哀求吧:我祈求你們把我變成一只兩翼的飛鳥,使我能夠飛離這可怖的大海——不,我還要再回到這可憎的大海上空,我要用我的爪和嘴,填平這奪去我生命與歡樂的萬頃汪洋!"
浪花之神終于追了上來,如雪的浪潮包圍住了奔跑中的美麗仙女.精衛無力地倒在深綠色的海水之中.方余伸出有力的臂膊,把她輕輕托起,攬在懷里,想讓她好好歇息一下.但他抱著的只是精衛無生命的肉體,她的雙眼已經合上,不再閃現出那誘人的神彩;她的美麗的紅唇也不再發出芬芳的呼吸;她的肌膚已經變成了冰涼,不再擁有原來的溫熱.她的頭仰靠在他身上,雙臂無力地垂下,頭發也披散開來,如同一棵枝葉披拂的垂柳.她的靈魂早已飛離了軀體,變成了一只小鳥.誓願之神聽到了她的哀求,在最後一刻把她的靈魂變成了一只小小的白喙紅腳的精衛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