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也要自由戀愛1 冷酷的異鄉人

第四章冷酷的異鄉人

那座小鎮距離王都非常遙遠.

至於究竟有多遠,艾力克斯卻怎麼也想不起來.

他依稀記得坐馬車得花上好幾天的時間才能抵達.

證據就是當他和闊別兩年的父親在那座城鎮的宅邸重逢時,父親說的那句:「若不是發

生了這件事,我才不會來這種偏僻的地方.」父親那眉頭深鎖的側臉,那雙戴著皮手套並將

鑲著銀握柄的手杖交給女傭的大手,以及脫下外套時紛飛落下的雪水……這些情景仍然歷歷

荏目.

另外,父親抵達城鎮的隔日,母親就如同熟睡般地與世長辭.

大家相當迅速地備妥喪禮的相關事宜.

大概是因為親友們早就心裡有數,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

不過,當時才十二歲的艾力克斯根本無法想像母親會離開自己.

在初春之日,大家迅速地為母親舉行喪禮.

天空灰濛濛地,而教會的鐘聲也悠長地迴響著.

此時正值融雪時節,成列的人們行走在被高潔的銀色白雪包覆的冬季大地上,他們的腳

步也因此染上泥土.

身著黑色喪服的人們一邊喊冷,一邊不斷地聊著八卦.

——公爵的獨生女終於死了,這麼一來,爵位和領地全都會歸屬於那個娶她的男人,他

原本是子爵家的次男,為了得到公爵家的地位和財產才與公爵的獨生女結婚,在妻子因為生

產而變得衰弱之後,他立刻以休養的名義將她趕到鄉下,自己卻還住在王都享樂.聽說他不

但在外頭有許多女人,還欠下大筆債務,因此,至少她的獨生子必須爭氣點,但看到他那副

茫然的模樣真叫人失望,雖然聽說他今年可能會去念寄宿學校,可是大學應該無望了吧,打

腫臉充胖子是生不出學費來的,不過這也是常有的事,在這年頭貴族沒落一點也不稀奇.

人們在隊伍中的竊竊私語聲,與吹拂著冬季枯萎樹枝的乾躁風兒十分相似.

牧師手搖聖鈐,抱著閃爍著金色光芒的十字架,而跟在牧師身後的艾力克斯則裝出一副

充耳不聞的模樣,因為他清楚這麼做對自己比較好.

不久之後喪禮結束了,等艾力克斯回過神時,才發現自己竟然獨自站在土丘上,由於冬

季季風過於強烈,所以荒野的土丘上只生長著低矮的樹叢以及滿地雜草,這些植物們正在靜

候融雪時刻.

艾力克斯的理智告訴自己,該是回宅邸的時候了.

不過,穿著沾滿泥濘的皮靴的腳卻抗拒這個念頭.

風兒停止流動,他茫然地眺望著灰濛濛的天空,如同碎浪般綿延至天邊的銀白色山丘,

以及零星矗立於其上的岩石;這裡的環境十分寧靜.

他並不想回到喧囂的現實之中,此刻的他只想獨處.

不過,他的身後卻傳來聲響擾亂他的思緒.

「你在做什麼?」

聽到這句話,艾力克斯立刻回過頭去.

對他說話的是一個比自己還年幼的少女.

雖然現在遺是屬於嵐月的四月天,然而少女卻穿著初夏時節的單薄衣裳,她身穿的衣物

不僅骯髒,下襬還破破爛爛的,頭髮也零亂不堪,而且她竟然沒穿鞋子.她是個乞兒嗎?艾

力克斯的心中浮現出這樣的疑問,可是,這樣的想法在一瞬間便消逝殆盡,因為他注意到另

外一件事.

「妳的瞳孔是紫色的……」

「思,有什麼不對嗎?」

少女很大方地回問艾力克斯,這樣的舉動反而讓他感到困惑.

「不……呃,很漂亮的顏色.」

「謝謝,我也很喜歡自己眼睛的顏色,那你的眼睛到底怎麼了呢?」

「我的眼睛?」

「嗯,紅紅的,你好像在哭喔.」

聽到對方提出的疑問,艾力克斯趕緊遮住自己的雙眼,不過,他的睫毛和臉頰並沒有被

淚水沾濕.

此時,他才注意到一件事情.

自從昨夜母親過世到現在,自己連一滴眼淚都未曾掉過.

「為什麼要哭呢?你在這兒做什麼呀?」

少女雙手叉腰,抬頭直盯著比自己高出半個頭的艾力克斯.

「沒什麼……那妳呢?」

「我是來看春天的.」

「看春天?」

「對呀,跟我來,往這邊走.」

「哇~~」

被少女用力一拉,艾力克斯差點就摔跤了,不過那位少女卻毫不在意,只是一直向前

走;即使問她,她也不肯將目的地告訴艾力克斯.

他已經不記得自己究竟走了多久.

在跟著少女前進的那段期間裡,艾力克斯一直注視著她的腳掌;注視著那雙未在即將融

雪的柔軟土丘上留下任何泥印的輕巧腳步.

過了不久,她在覆蓋著薄冰的水池邊停了下來,然後,指了指池畔.

「你瞧,這就是春天.」

「春天……」

艾力克斯總算明白她的意思了,在覆蓋著靄靄白雪的地方開著一朵紫中帶黃的花朵——

番紅花,花兒正伴隨著細長的綠葉微微冒出頭來.

「啊,雪花蓮在那兒.」

少女催促似地拉著艾力克斯的手腕,於是他朝少女所說的方向望去,發現在樹根附近綻

放著一朵鐘形小白花,原來……原來那就是雪花蓮啊.

「這些花一定就是春天,春天已經來了,不久之後會開更多花兒喔,我好期待呦.」

話剛說完,少女便笑了出來,她的鼻頭,臉頰和柔順的長髮髮梢都沾上了泥土,可是笑

容卻如同從白云間照射而出的陽光一樣燦爛.

由於她的笑容太過耀眼,讓艾力克斯不由得栘開了視線,對他而言,這段兒時回憶簡直

恍如昨日.

那時他正值十二歲——也就是說,那是距今六年前的事了.

那天他所見到的那些宣告春天到來的花朵,至今仍舊鮮明地刻劃在腦海裡.

大部分的舞會都是在晚上十點開始舉行.

而大多數的賓客則多在十點過後才姍姍來遲.

不過,位於王都隆迪尼爾茲外部腹地的寇爾渥特侯爵宅邸打從十點開始,前來造訪的馬

車就已經絡繹不絕.

由新銳人氣建築師所設計的嶄新宅邸中早已擠滿人群,除了獲得招待前來赴宴的賓客之

外,階梯以及走廊上手持燭台的侍從們也並肩而立,他們身穿整齊劃一的制服,容貌也相當

俊俏,因此,這些俊美的侍從自然成了那些手持扇子的女性賓客們的話題.

二剛來參加的賓客好多呀,嚇了我一大跳.」

坐在會客室長椅上的伊娃暍了一口溫度適中的開水,乾渴的喉嚨終於得到抒解,她如釋

重負地吐了口氣.

「公主,妳還好吧?」

站在一旁的艾力克斯擔心地詢問.「我沒事.」伊娃一面回答,一面又再次啜了一口

水,同時,艾力克斯也拿出放在燕尾服胸前口袋內的手帕輕拭額前的汗水.

屬於島國又位居大陸北方的昆席德王國即使時值夏日,夜晚仍然帶點涼意,若在夜裡穿

著白天單薄的衣裳,身體可會承受不了,不過,今夜的寇爾渥特宅邸遠比白天來得悶熱.

「饒了我吧.」雖然伊娃在嘴裡小聲嘟嚷,不過這番話還是被艾力克斯聽見了.

「公主,妳剛才說什麼?」

「沒什麼……我只是在想,今晚怎麼會有那麼多賓客而已.」

「思,說得也是,或許是因為歌劇院今日閉館了,所以原本計劃去觀劇的人全部都聚集過

來了吧.」

「哦~~」

那遺真是傷腦筋呢.伊娃在心中這麼想,然後,她將玻璃杯內的水一飲而盡,她突然回

想起一件小時候發生的事情.

鑲有布勞德爾公爵家族徽章的馬車停在大門前,雖然伊娃可以直接進入宅邸,不過當她

登上門外的階梯時,才發現這裡的景色相當壯麗,用來乘載舞會主人與賓客的廂型馬車並列

於寬廣的前院之中,已經空無一人的數百輛馬車則圍著宅邸繞了四,五圈之多,那些安置在

馬車外側的提燈驅走了夜晚的幽暗,將宅邸外映照得有如白晝般明亮.

「熱鬧固然好,不過主辦者寇爾渥特侯爵應該累壞了吧.」

一想到必須向超過馬車雙倍數量的賓客分別打招呼,伊娃就不禁嘆了一口氣,若自己是

這場舞會的主辦者,這種麻煩程度大概會嚇得她整晚躲進風向儀之塔.

「是呀.」艾力克斯苦笑著回應伊娃,不過他又接著說道:

「的確會很忙,可是寇爾渥特侯爵夫婦都是熱愛社交的人士,說不定他們也樂在其中.」

他們還真是了不起呀.

伊娃在心中喃喃自語,這樣的社交精神真令人敬佩.

兩人坐在牆角的長椅上聊天,在這段期間裡,會客室裡已經人滿為患,這些賓客之所以

會出現在這兒,或許是因為開始演奏小步舞曲的舞廳與大廳早已容納不下他們.

「紫之公主.」

聽到艾力克斯呼喚著自己的稱號,伊娃不禁抬起頭來,艾力克斯壓低聲音問道:

「若妳覺得待在這裡不舒服的話,我們不如換個房間吧,還是妳想去餐廳?」

「是呀……啊,與其換房間,我遺比較想去陽台看看.」

比起飲料或食物,伊娃其實比較想呼吸一下外頭的新鮮空氣,這是她內心的想法.艾力

克斯大概是猜出她的想法了吧,於是露出淺笑並點點頭說了句:「我知道了.」接著伸出戴

著白手套的手,而伊娃也將自己的手覆蓋上去,準備從椅子上起身.

此時,傳來一道開朗明亮的聲音.

「艾力克,你來了呀!」

「啊,吉理,好久不見.」

艾力克斯以暱稱回應那位從人群中現身的金髮青年,並與他握手致意,對方或許是覺得

這樣的舉動還不夠親密,於是摟著艾力克斯並輕拍了他的背好幾下.

「艾力克,你這個無情的傢伙,以前無論我怎麼邀你,你總是興趣缺缺.好久沒見到你,

我真的太高興了,歡迎你來……呃.」

「好久不見,羅德.吉伯特.」

這時,他才注意到艾力克斯身旁帶著女伴,而伊娃也以微笑回應他.

「我……我真是太失禮了,公主,還請您見諒.」

這位就是今夜舞會的主辦人,侯爵夫婦之子——吉伯特.道歉之後,他趕緊以單膝跪

地,並在伊娃的右手烙下一吻,不過他一站起身又慌張地環顧四周,看到他那副慌亂的模

樣,伊娃和艾力克斯不禁感到十分疑惑.

「吉理,發生了什麼事?」

「這個……那個……」

吉伯特緊握著手帕,不停地擦拭額頭上的汗水,然後對伊娃使了個眼色.究竟是什麼事

呢?伊娃不由得再次歪著頭思索,這時,吉伯特下定決心開口說道:

「請問……公主,我知道這麼做很失禮,但可否耽誤您的未婚夫一些時間呢?」

「吉理,怎麼了?」

艾力克斯以疑惑的語氣回問,不過,伊娃的反應倒是不同,她瀟灑地說道:

「男士們也有想聊聊心事的時候嘛,別顧慮我,請您們務必好好暢談.」

「真的可以嗎?……啊啊,伊娃潔莉公主,我由衷感謝您,您真是一位慈悲為懷的公

主!」

吉伯特那雙藍綠色的眼眸閃耀出喜悅的光芒,他用單膝跪地再次親吻伊娃的手,當他站

起身之後,便趕緊拉著艾力克斯的手離去,連讓未婚夫妻暫時道別的時間都沒有,看到對方

匆忙離去的模樣,伊娃不禁感到一陣愕然.

「這樣也好.」

此時侍從正好從旁經過,伊娃從對方的手中接過檸檬水,然後坐回原來的長椅上,當她

暍了口檸檬水之後,聽到一陣不知從何處傳來的細小竊笑聲,在笑聲結束之後,接著又傳來

竊竊私語的聲音.

陡爵之子真是一點都不穩重呢.

看他剛才那副慌張的模樣,可見傳聞是真的.

哦~~妳是說三天前,侯爵夫人又被年輕的外遇對象甩了的那件事吧.


不過他的家世無可挑剔,我記得那位侯爵之子排行老三吧.

既然如此,他應該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繼承爵位吧.

盛大的舞會固然奸,但他們家裡的財務狀況真的還能負擔這種舞會嗎?

對了,侯爵殿下似乎又建造了一座新宅邸,好讓他藏情婦呢.

聽說侯爵的長子——蘭卡爵士在生了男孩之後,就和爵士夫人分房睡了.

畢竟這場舞會是由充滿話題性的家族舉辦的,所以大家自然對八卦趨之若騖.

在場的賓客不分男女都悄悄地談論著各種傳聞.

正以檸檬水潤喉的伊娃也不禁豎起耳朵仔細聆聽.

這時,另一個方向又傳來說話聲,仔細一聽,聲音是由一群和伊娃隔了一張桌子的同齡

淑女發出的.

伊娃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不著痕跡地偷聽淑女們的對話;理由很簡單,因為她們正在

談論伊娃的二三事.

喂,妳們不覺得她今天穿的白色禮服很奇怪嗎?

是呀,簡直就像初入上流社會才會穿的過氣禮服,白得好呆板呀.

換作是我,一定會覺得很丟臉而不敢穿出來呢.

她竟然還能穿得怡然自得,真不愧是公主殿下.

從淑女那兒傳來一陣呵呵呵……的笑聲,雖然笑聲聽起來十分爽朗,事實上卻充滿了諷

刺意味,而且還是故意說給伊娃聽的.每當伊娃獨處的時候,總會被這種笑聲和流言蜚語團

團包圍,這也是她討厭出席舞會的原因之一.

「我的未婚夫怎麼還不回來呢?」

只要他回來,自己就可以光明正大地離開這間會客室了,伊娃煩躁地將身子靠在椅背

上.此時,突然有個念頭出現在她的腦海裡.

「……咦,啊~~!?」

伊娃緊握著空玻璃杯突然站起身來,原本放置在她膝蓋上的扇子因此滾落地板,大理石

地光滑到讓它繼續向前滾去.這時,隔著一張桌子的淑女們也嚇得發抖,她們心虛地猜想,

伊娃該不會因為我們在說她的壞話,所以存心要報復吧?她們一面警戒,一面不知道該把滑

落至腳邊的扇子撿起來呢?還是要無視於它的存在?每個人都面面相覷.

接著,一隻戴著萊姆綠手套的手將扇子拾起.

「公主,您的扇子掉了.」

「咦?謝,謝謝……」

道謝之後,伊娃轉過頭去,因此吃丫一驚.

「啊,是康妮麗表姊!」

「您好,伊娃潔莉公主,我的野薔薇.」

身穿深綠色禮服的康妮麗微微一笑,並朝伊娃的太陽穴獻上一吻,接著,康妮麗將她方

才掉落的扇子遞還給她.

「妳這樣有失優雅的身段喲,伊娃,難不成妳又喝酒了?」

「表姊,怎麼一見面就說這麼失禮的話,我可是滴酒未沾喔.」

「那妳為什麼突然大叫,還站了起來?」

「呃~~那,那是因為……」

伊娃接過扇子,講話有些結巴.

「那是因為,那個,上次的舞會我太野了,所以有梢作反省.」

「太野了?這是哪國話?」

康妮麗一臉疑惑,她不並是在挖苦伊娃,而是真的不懂那句話的意思.

「也就是說……那天晚上我太興奮了,結果把煩惱什麼的忘得一乾二淨,剛剛還在想該怎

麼辦才好,所以……所以我才會突然站起來.」

伊娃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急得語無倫次,直到現在,她仍然對那件事感到相當震驚.

至於她剛剛所說的煩惱,自然是指與艾力克斯之間的婚約,伊娃其實是為了取消婚約才

前來參加舞會的,結果她不僅完全忘了自己的本意,竟然還不小心說出「我的未婚夫怎麼還

不回來呢?」這種依賴艾力克斯的話,發現自己居然如此任性之後,伊娃也嚇了一跳.

然而,康妮麗卻說道:

「哎呀,妳竟然會為了那點小事而驚訝.」

「那點小事?」

聽到康妮麗事不關己的語氣,伊娃不由得噘起嘴來,這時有人摸了摸她的頭,她將視線

朝上望去,發現康妮麗的臉上滿是笑意.

「我說伊娃,既然妳都高興到忘了煩惱,這不是很好嗎?」

「咦?可是……」

「要是一整天煩東煩西的,那有多鬱悶呀.因此,只要能暫時忘卻煩惱又有何妨?不過,

要是放任真正重要的煩惱不去解決,只會覺得更加痛苦喔,關於妳的煩惱我就不多加過問,

畢竟,妳能回想起那晚的事就已經很了不起了.」

「康妮麗表姊……」

「不過,那天晚上的荒唐行徑則另當別論,妳可要針對這點好好反省喲.」

「是,是的.」

正當伊娃以為康妮麗在安慰自己,誇獎自己,胸口因此感到一股暖意的同時,卻又馬上

被狠狠地告誡了一番,看到康妮麗嚴厲的態度,再加上她藏在笑容底下的憤怒,伊娃也只能

賣力點頭.

「……啊,對了,表姊,我們一起去外頭吹吹風好嗎?這裡人太多,我都快要喘不過氣

了.」

伊娃趁機詢問康妮麗的意願.「好呀.」康妮麗也笑著點頭答應.

從侍者手中接過新的飲料之後,兩人橫越賓客緩緩跳著土風舞的大廳,來到位於正門入

口上方的陽台,涼爽的夜風輕拂兩人的香肩與頸項,令人感到十分舒適,然而伊娃卻深深地

嘆了一口氣,手持紅酒的康妮麗則對她露出笑容.

「在會客室裡的時候,那些大小姐的惡意中傷還真過分呢,伊娃.」

「咦?什麼嘛,原來表姊也在偷聽呀.」

「我一直在聽呀,妳還是老樣于,被人家批評得一無是處.」

「嗯……」

伊娃手持裝著果茶的玻璃杯抿著嘴唇.

「雖然讓人覺得很厭煩,不過那些社交圈的流百蜚語讓人更灰心.」

「啊……伊娃,妳該不會也偷聽到其他八卦了吧.」

「我不是故意的……該怎麼說呢,我覺得好疲倦.」

「疲倦?不是應該感到厭煩嗎?」

「就是因為太過厭煩,所以才會累呀.」

謠言滿天飛,當中究竟什麼是真實?什麼是謊言?伊娃無從分辨,在過去曾經有幾個謠

言被猜中,不過,讓她感到厭倦的其實是那些興高采烈地散布謠言的人.

「除了八卦讓人感到不快之外,什麼爵位啦,婚約啦,更是讓人聽得既沮喪又煩躁,我實

在無法理解那些愛嚼舌根的人究竟在想什麼.」

「這就是妳討厭舞會的理由?」

「理由很多,這只是其中之一.」

其他置身於陽台的賓客都站在通往大廳的門扉前,所以聽不見她們的對話,伊娃毫不掩

飾自己的不悅,直接回答康妮麗的問題,但是康妮麗的眼神怱然變得十分冷漠.

「我說,伊娃呀.」

「思?怎麼了?」

「我自認為能夠理解妳想要表達的意思,不過,妳還是多聽一些關於妳的負面評語比較好

喔,不,應該說妳非聽不可.」

「咦?為什麼?」

「因為負面評語對妳而言是必要的.」

康妮麗挺直背脊凝視著伊娃,看到表姊這副嚴肅的模樣,她也覺得很納悶.

「必要?什麼意思?是要我多出席這種討人厭的舞會嗎?」

「是的,妳必須透過親身體驗讓自己更加了解社交圈……不,應該說讓自己更加了解這個

世界才對.」

「雖然表姊這麼說,不過妳自己也很少出席舞會呀,妳根本就很少待在王都……」

「我是我,妳是妳,兩者不能混為一談.」

康妮麗異常嚴厲地說出這句話,聽起來比晚風更加冰冷刺骨,讓伊娃感到一股寒意,於

是她露出反抗的眼神.

「妳說得這麼突然,我根本就聽不懂,我完全無法理解呀.」

「那麼,妳就好好努力到能夠理解為止吧,伊娃潔莉公主.」

伊娃緊盯著康妮麗的視線,她的眼前突然一陣暈眩,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是好,因此她

只好抿著雙唇,不過,一直保持沉默又讓她心有不甘,最後乾脆將頭別開.

陽台外那圍繞著侯爵宅邸的黑夜森林發出沙沙聲響.

「……我覺得有點冷,先進去了.」

伊娃轉過身去,她躲開康妮麗的目光直接步人大廳,康妮麗則靜默不語,儘管伊娃感覺

到身後有一道嚴厲的視線在看著自己,不過就是不肯回過頭去.

伊娃只有看過同父異母的姊姊的肖畫像,她是第一公主——克莉絲蒂娜.對伊娃西百,

康妮麗還比較像自己的親姊姊,同時也是她所憧憬的淑女典范:而康妮麗也曾經宣誓會永遠

站在伊娃這邊,然而,她為何會突然說出重話呢?

兩人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吵過架.

「為什麼……?」

數不清的蠟燭與大吊燈照亮了整座大廳,伊娃走到大廳角落停下腳步,然後下斷喃喃自

語,不過,她的聲音被土風舞輕快的樂曲以及圍成圓圈起舞的賓客喧鬧聲淹沒,連自己的聲

音也聽不見,伊娃頓時感到相當寂寞;比起悲傷,她更覺得孤寂.

伊娃並不想回去陽台.

可是,要她去找或許還在與朋友暢談的艾力克斯也不太好意思.

話雖如此,她也無法隻身返回王宮.

心頭湧起陣陣思緒,伊娃突然很想放聲大哭.

這時傳來某個人的聲音.

「杯子……」

「咦?」

聽到對方的聲音,伊娃驚訝地抬起頭來,但是出現在她眼前的卻是一個充滿南國風情的

大盆栽.總不可能是盆栽在說話吧,於是她緩緩地回過頭去,出現在眼前的人讓她睜大雙

眼,原來站在那兒的是一位與自己差不多高的燕尾服少年.

「請把杯子交給我.」

「咦?好的……」

伊娃乖順地將玻璃杯遞給那名少年,只見他以左手接過杯子,然後將右手上的茶杯和淺

碟遞給伊娃.

「這是紅茶.」

「謝,謝謝.」

伊娃用力眨著明亮的雙眸並接過紅茶.由於種種因素,讓她無法斷然拒絕對方,其中一

個原因,就是那位少年有著一頭有如絨毛般的柔順金髮,臉上還戴著一副墨鏡.

「請趁熱品嚐.」

「啊……好.」

若茶太燙就倒在淺碟上暍吧.伊娃一邊在心裡盤算著,一邊暍下第一口茶,沒想到茶的

溫度恰到好處,當她暍下第二,第三口之後,因晚風吹彿而凍僵的身子也漸漸暖和起來,不

知為何,她的心情也隨之放鬆.

「謝謝你,紅茶十分香甜可口……對了,請問你是?」

「我叫——」

「盧!」

伴隨著叫喚聲,一位身穿燕尾服的青年朝他們走了過來,等他定到伊娃面前之後,她才

發現對方相當高大,她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暗中觀察這位高挑的男士.他的年紀看起來比康

妮麗與雷歐梢長,或許比大雷歐他們兩歲的吉克還要年長吧,大概是三十歲左右.雖然伊娃

極少出席舞會,不過由於她經常在歌劇院裡拿著觀劇用望遠鏡四處張望,所以對於社交圈人

士的長相大致有些印象,然而,她卻是頭一次見到眼前這位束著白金長髮的男士.

「這位男孩是您的侍從嗎?」

「是的,剛才是他擅自叫住您的吧,真是太失禮了.」

「啊,沒關係.」

「請您原諒他的無禮之舉,伊娃潔莉公主.」

這位男士在稱呼伊娃的正式名諱之後,彎下修長的雙腿,在她的面前單膝跪地並輕吻她

的手背.「哎呀.」伊娃不禁吃了一驚.


「您真是好眼力,我明明沒戴著公主王冠,您遺認得出來.」

「公主,這是當然的.」

他或許是顧慮到彼此身高的差距,於是維持跪姿抬起頭來,接著,他溫柔地瞇起那雙灰

綠色的眼眸微笑著說道:

二局貴的氣息,如花似玉的容貌,再加上那雙如同寶石般美麗的雙眸,當我還在祖國時,

早已久仰紫之公主的大名,這次有幸拜會您,是敝人至高無上的光榮.」

「祖國?……可以請教您的大名嗎?」

「我名叫米歇爾·杜·拉·寇特……拉.寇特這個爵位是我的祖國蘭比爾斯賜予的.」

「原來您是從蘭比爾斯特此前來的呀,歡迎您光臨昆席德王國.」

伊娃說著王室常用的客套用語,在心中暗自點點頭,他的來歷果然被自己料中了.

蘭比爾斯是昆席德的鄰國,它位於海峽的另一端,由於該國貴族一向自稱為「杜」,所

以伊娃才會馬上推斷出對方的身分;另外,像這種充滿詩意又冗長的說話方式也是他們的特

色之一.

「今夜得以在此拜見您,一定是上天賜予的恩惠,公主,可以請您與我共舞嗎?」

「好的,樂意之至.」

伊娃的臉上浮現出社交場合專用的優雅笑容,她是真心想與他共舞,畢竟比起獨自發

愁,還不如找人跳支舞或許能解解悶.

「非常謝謝您……啊啊,還請您先收下此物.」

拉·寇特再次於伊娃的右手獻上一吻,然後起身呼喚那位名叫盧的少年,那位不知在何

時離去的少年聽見他的呼喚,不發一語地從隔壁房走了出來,他的手上捧著一小束花,伊娃

看到那束摻雜著金黃,淡紫以及白色的美麗花束有些吃驚.

「這是番紅花?」

「是的,我一直在想若有幸與公主見面,

花.」

一定要將這種花獻給您,所以擅自準備了這束

「但現在時值夏季,這花是從何處取得的呢?」

「這是我在自家冰窖中培育的,聽聞紫之公主於春季出生,因此我認為捎來春天訊息的花

朵二疋與您十分相配;:瞧,果然很合適.」

拉.寇特從盧的手中接過花束並挑選出紫色花朵,然後將之插在伊娃左耳上方的髮際

間,他那迅雷不及掩耳的流暢動作讓伊娃一時之間愣在那兒,雖然她有時也會被王兄緊緊抱

住,不過還是頭一次遇到有人對初次見面的人做出如此親密的行為.

「那麼,這位惹人憐愛的春之公主,我可否牽著您的手呢?」

「好的.」

伊娃握住對方伸出的手,彼此的手套些微摩擦.在拉·寇特的護衛之下,伊娃邊走邊想

著,我好像選錯解悶的對象了.

寇爾渥特宅邸的舞廳並不寬廣,不過為了配合定期舉辦的舞會,二樓的房間幾乎都被安

排為舞會場地,樂團演奏的房間可以供人跳舞,而陳列著長椅和桌子的則是賓客休息室.

時間還不到午夜十二點,但是待在舞廳裡的人已經減少許多,供餐時刻將近,賓客們大

多都已經前往餐廳,因為擁擠的人潮而感到疲憊不堪的賓客一定比跳舞跳累的人還要多吧.

不過,艾力克斯仍然待在舞廳的一隅.

站在他身旁的是寇爾渥特侯爵家的老三!吉伯特.

「沒想到今晚竟然能見到極少光臨舞會的你,這一定是上天的恩賜,所以拜託你了,艾力

克!」

吉伯特不斷以手帕擦拭前額,壓低嗓音向艾力克斯苦苦哀求:

「我們從寄宿學校時期認識至今也已經好久了,你就幫幫我這個好朋友嘛,拜託了!」

「等等……吉理,你先冷靜一點.」

艾力克斯的右手被對方緊緊抓住,只好伸出另一隻手推著吉伯特的肩膀想阻止他,但是

吉伯特卻一把抓住他的左手並拉至自己的額前,雖然吉伯特的動作相當誇張,不過卻一點也

不像是在開玩笑,他是認真的,因此,艾力克斯才會感到這麼為難.

今晚的舞會主辦人——寇爾渥特侯爵家族其實擁有相當錯綜複雜的八卦內幕.

聽聞侯爵買了一棟新宅邸送給新的外遇對象;而侯爵夫人則在三天前被她的小白臉甩

了;剛生下孩子的長子夫婦相敬如賓,據說他們還各自向朋友以及熟人詢問是否有合適又不

需要負責的外遇對象.不過在公眾場合之下,這兩對夫婦卻又裝出一副恩愛的模樣,今夜的

舞會之所以會如此盛況空前,大概是眾集了不少想看好戲的人吧.

從吉伯特那裡得知這些內幕之後,艾力克斯開始覺得世界在旋轉.

若自己家族的事被沐浴在眾人好奇的目光之下,那我一定無法忍受.這是艾力克斯的心

聲;另一方面,吉伯特的話也讓他感到很苦惱.

「母親真可憐,她從小接受嚴厲的教育,還以為自己得到了一門好親事,沒想到丈夫從婚

前就開始四處拈花惹草,什麼侯爵夫人嘛,徒具虛名罷了.母親非常怕寂寞,因此這件事錯

不在她,所以,可以請艾力克替我安慰她嗎?我母親從以前開始就一直很欣賞你,只要一個

月就夠了,請你待在這棟宅邸陪陪她.」

「可是吉理,我已經許下婚約了.」

「沒問題的,公主是個寬宏大量的人,況且我們這些貴族存在的目地便是為了守護王國的

威嚴與傳統,為了寇爾渥特侯爵,那位大方的紫之公主一定願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不,等等,等一下啦,吉理.」

雖然艾力克斯沒有喝酒,但是他的頭卻開始抽痛.

「吉理,如果要你一個月都無法與未婚妻見面,你也無所謂嗎?」

「你在說什麼呀,艾力克,即將進入大學就讀的我根本就沒有未婚妻,這你也很清楚

吧.」

這我當然知道……雖然艾力克斯想這樣回答他,不過在回答之前,他還是嘆了一口氣.

兩人的爭論已經超過一個小時,雖然友誼對上流階級而言十分重要,不過艾力克斯卻再

也無法忍受了,放著那位因為賓客太多而不適的未婚妻已經超過一個小時,這不是身為未婚

夫該有的行為,不過,吉伯特仍然對他死纏爛打.

「好啦,算我拜託你嘛,你和公主有婚約在身,就算在這裡停泊也不會傳出什麼負面謠

言,也就是說,艾力克,這件事真的只能拜託你了.」

「吉理……」

面對緊握著自己雙手的友人,艾力克斯沉默不語,接著,他發出妥協的嘆息.

「我知道了,吉理,不過要我待一個月是不可能的,我會盡可能抽空來見夫人,這樣可以

嗎?」

「真的嗎?那就麻煩你了,艾力克!」

吉伯特在大聲道謝之後,一把抱住艾力克斯的脖子.

舞廳裡還在演奏小步舞曲,那裡的婦人們都看著他們暗自偷笑.

不過,大廳隔壁卻傳來既嘈雜又喧鬧的聲音.

艾力克剛從吉伯特的擁抱中獲得解放,一臉狐疑地朝旁邊望去,而吉伯特也露出正經的

神情吞了吞口水.

「該不會是母親找到新戀人了吧……」

「咦?」

「走吧,艾力克,我們得去確認事情的真相!」

話剛說完,吉伯特就踏出步伐,艾力克斯被他拉著手腕順勢步人大廳,大廳正演奏著柔

和的小步舞曲.

此時,他看見出乎意料之外的景象.

伊娃正在布置著金色傢俱的大廳中央笑容滿面地翩翩起舞.

她的舞伴則是一位艾力克斯從來沒見過的紳士.

「那是……誰?」

吉伯特蹙起眉頭壓低聲音問道,而這個問題艾力克斯正想提出.

賓客們正在竊竊私語,他們並未注意到站在大廳人群最外側的他們.

聽說和紫之公主跳舞的人來自蘭比爾斯.

難怪他的儀態以及舞步都如此華麗.

插在公主髮梢上的那朵番紅花是不是那位紳士送的呢?

哎呀,他一定是有錢人吧.

一聽到「有錢人」這句話,婦人之間立刻傳來夾雜著「哎呀」,「真討厭」等話的笑

聲,這些笑聲並非羨慕的嘆息,而充滿了濃濃的嘲諷意味.

察覺到笑聲的含意之後,吉伯特擔心地朝伊娃的方向望去.

無論是婦人的聲音或是友人的視線,艾力克斯都視若無睹.

「春季的……番紅花.」

艾力克斯的視線始終無法離開伊娃髮梢上的那朵番紅花.

此時,艾力克斯突然與紳士四目交會.

那位留著白金色長髮的紳士正看著艾力克斯,他的嘴角微微上揚,看來就像在宣示自己

的勝利,瞬間,艾力克斯的臉開始泛紅,頭也逐漸發暈,比剛剛的暈眩嚴重多了.

「艾,艾力克?……」

吉伯特喊著艾力克斯的名宇,不過,他的聲音並沒有傳進已經轉身的艾力克斯耳裡.

「公主還真擅長小步舞曲,簡直如同春風一樣,讓我十分感動.」

「謝謝您的誇獎,我想這一定是因為舞池夠大吧.」

伊娃讓對方牽著自己的右手並向右轉了一圈.「您太謙虛了.」拉·寇特也笑著回應伊

娃,於是伊娃也笑了,她擺出客套的笑臉.

現在是供應簡餐的時刻,所以很少有賓客在跳舞,能像現在這樣不必擔心會撞到人盡情

地跳舞實在令人心曠神怡,不過,小步舞曲只是基礎舞蹈中的基礎,也是宮廷舞會必跳的

舞,如果連這都跳不好,就沒有資格出席舞會.教導伊娃學舞的老師曾經對她說,若是無法

優雅地跳出小步舞曲,不如一輩子裝病遠離舞會,伊娃因此接受了嚴厲的指導;也就是說,

「擅長」小步舞曲是王室成員最基本的義務與責任,聽到對方刻意稱讚自己,反倒讓伊娃覺得

他是在挖苦自己.

然而拉·寇特卻只是露出燦爛的笑容.

「您知道嗎?小步舞曲源自於我國的宮廷喔.」

「是的,我當然知道.」

伊娃早就聽老師說過不下數百遍了,不過她早就忘了這回事,所以撒了小謊.她先讓對

方牽著自己的左手,然後向左轉了一圈,接著兩人按照舞步在視線交會之後相視而笑,只見

拉·寇特的笑容越來越燦爛.

「那麼,您知不知道這件事呢?小步舞曲的步伐是戀愛的抒情表現喔.」

「戀愛的抒情表現?聽起來充滿了詩意呢.」

「承蒙您稱讚,在下惶恐至極.」

兩人雙手交疊一同轉了一圈,他們凝望著彼此並徐徐地描繪弧線.這種舞步是伊娃的老

師教她的,她的舞步相當完美,沒有絲毫誤差,然而拉·寇特卻笑了.

「有什麼不妥嗎?」

伊娃將聲音提高八度,看見她的反應,拉.寇特的雙眼瞇成一條線.

「公主,您實在太可愛了,可愛到連謊都不會說.」

「這話是什麼意思?」

「看來,您遺是朵尚不知戀愛為何物的春季之花.」

「咦?」

聽到拉·寇特的回答,伊娃突然絆到腳失去平衡,好在拉·寇特及時扶住她才免於摔

倒,可是這麼一來卻讓她更加不甘心.

「……我當然知道戀愛為何物,不就是在歌劇上經常被拿來使用的題材嗎?」

「啊~~您的回答真高雅,公主,看來您本身果然不知戀愛為何物,想必您還沒體會過被

愛情的火苗灼燒胸口的感觸吧.」

「我有婚約在身,當然無法談戀愛.」

「那麼,您何時才要談戀愛?」

「當然是在結婚之後.」

所謂的戀愛是結婚之後才能享受的樂趣.這句話是伊娃在某次的舞會上從某位自信滿滿

地高談闊論的夫人那兒聽來的,伊娃將這句話原封不動地送給拉.寇特.她因為急著回答問

題,所以尚未深思過這句話的含意,就在無知的情況下將這句話當成答案說了出來.

拉·寇特終於忍不住失笑.

「有……有什麼好笑的?」

伊娃略帶怒氣地反問對方.

「公主,您實在太可愛了.」

「那麼,拉·寇特伯爵,您知道戀愛是什麼東西嗎?」

「是的,我當然知道.」


面對怒氣沖沖的伊娃,拉·寇特笑容滿面地答道:

「剛幾天,我與一位美麗的歌姬邂逅了,我從見到她的第一眼就墜入愛河之中.」

「哦,還真浪漫.」

「雖然我很想追求那位歌姬,但是對方卻無動於衷,用一般的追求方式根本行不通,不

過,這正是戀愛的精髓所在,如果能將那位歌姬接進我的宅邸該有多好……一想到這裡,我

便覺得心頭一揪.」

「接進宅邸是指……您要與她結婚嗎?該怎麼做呢?」

伊娃皺起眉問道.

即使伯爵對那位歌姬一見鍾情,也不能保證對方也有相同的心情,而愛情故事帶來的悲

歡離合正好符合歌劇想表現的「戀愛」.

聽見伊娃的疑問,拉·寇特笑著回答:

「只要歌姬願意接受我的招待,之後就容易了.」

「容易?為什麼?」

「將她關起來不就得了,讓她再也無法離開我的宅邸.」

伊娃覺得背脊發出陣陣寒意,於是趕緊鬆開手.

在鬆開手的同時,樂團演奏結束,小步舞曲也告一段落.

賓客們為了欣賞公主與異國貴族的舞蹈而群聚於此,他們發出歡呼聲,甚至還給予掌

聲,伊娃聽見零星掌聲後才終於回過神來,急忙向拉·寇特行了最後一禮,接著她拾起頭,

視線正好與他交會.

他面帶微笑.

雖然他的嘴角在笑,眼神卻毫無笑意.

他那略帶寒意的笑容如同冰雪般,將捎來春天訊息的野花凍結.

「謝謝您,拉·寇特伯爵.」

「紫之公主,若還有機會與您見面,將是我的榮幸.」

聽到拉·寇特的問候語,伊娃毫無反應,只是默默地轉身離去,她一邊慢慢走著,一邊

留意自己的態度,小心翼翼地不讓感情流露出來.原本聚集在大廳的賓客們已經開始朝提供

簡餐的房間栘動,然而,伊娃前往的方向卻與人群完全相反,她離開大廳朝走廊盡頭走去,

穿過走廊盡頭的落地窗之後,她來到陽台,這裡的陽台只有入口處上方陽台的一半大.

帶點涼意的晚風吹著她那紅透的臉頰與香肩.

然而她的心情及怒氣卻絲毫未見平息.

「……啊啊~~真討厭!!」

伊娃將雙手往白色欄杆一敲,發出碰的一聲.

這時,她的身後竟然傳來「哇!」的驚嚇聲.

伊娃還以為這裡空無一人,於是驚訝地轉過頭去,眼前的景象讓她更加吃驚.

「是艾力克斯嗎?」

在敞開的落地窗旁——也就是陽台的死角有一位身穿燕尾服的人影搖搖晃晃地走了出

來,他的站姿有些眼熟,在聽到那陣惶恐的聲音之後,伊娃更加確定對方的身分.

「公主……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什麼?」

「妳剛才不是在大喊嗎?」

「咦?……啊,好像是.」

伊娃覺得自己似乎有大喊過,不過,她卻不記得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叫出口,她只記得剛

才那件事惹她不舒服,回憶起來,她的胸口又開始鬱悶起來.

「真是的,這個世界上就是有人莫名其妙.」

聽見伊娃說的話,艾力克斯「咦?」的一聲睜大雙眼.

「莫名其妙!真讓人不舒服,他竟然能若無其事地說出那種話,根本就是腦袋有問題

嘛.」

「怎麼了?公主?」

「況且,番紅花跨越寒冬在雪地裡綻放的模樣才是最美的呀,竟然讓它在盛夏的冰窖綻

放,真是太奇怪了.」

「……公主.」

「唉!真是的,愛莉雅說得一點也沒錯,隨便跟陌生人走果然沒什麼好下場,愛莉雅說

得真對!」

伊娃一邊生氣,一邊佩服著愛莉雅的先見之明,甚至還不自覺地握緊拳頭,這時,艾力

克斯突然噗哧一笑.

「艾力克斯,有什麼好笑的?」

「不……沒什麼.」

「那你為什麼要笑呢?有話請說出來吧.」

「抱歉,因為公主就像鬧脾氣的小孩,所以我忍不住就……」

「哎呀,愛莉雅也是這麼說的.」

伊娃放下緊握的雙拳露出認真的神情,她思考了一陣子,然後問道:

「這樣說果然……很奇怪嗎?」

「咦?……不是的.」

艾力克斯暗自吃了一驚,然後搖搖頭,雖然還想發言卻又說不出口,他突然頓住的模樣

讓伊娃十分在意,這種不協調感就像是在跳舞途中踏錯舞步一樣.

我無法理解艾力克斯的舉動,伊娃一如往常地在心中自言自語.

這時,她突然想起自己和康妮麗的事.

『妳說得這麼突然,我根本就聽不懂,我完全無法理解呀.』

『那麼,妳就好好努力到能夠理解為止吧,伊娃潔莉公主.』

理解與努力,這兩個詞彙再度刺痛伊娃的胸口,她的心感到一陣疼痛,但是身體卻動彈

不得.

她不發一語地呆立在原地,這時,身旁的人影忽然動了起來.

今晚還不到滿月之夜,艾力克斯背對著缺角的月亮悄悄把手朝伊娃的耳邊伸去.

難道他想要……伊娃連忙往後退.

「不行!」

「咦?」

艾力克斯疑惑地瞪圓雙眼.

伊娃拾起頭直視著艾力克斯,她拚命地解釋:

「雖然這朵花綻放於夏天的冰窖,不過番紅花本身並無過錯,奇怪的是那位拉·寇特伯

爵,所以請你別丟掉它!」

「妳誤會了,我不是那個意思……」

「咦?我誤會了嗎?……對,對不起!」

伊娃慌慌張張地將手緊握在胸前,她低頭朝艾力克斯深深鞠躬致歉;由於艾力克斯一直

盯著那朵番紅花,所以她還以為他想丟掉它呢.

如果是自己誤會的話,那他剛才究竟想做什麼呢?

伊娃呼喚艾力克斯的名字並將頭拾了起來.

艾力克斯卻比她早一步開口:

「紫之公主,我想請問妳一件事.」

「咦?什麼事?」

「妳小時候……」

在背對藍色月影的微光,艾力克斯以慎重的語氣如此問道,伊娃只是專注地等他把話說

完.不過,他的話只說了一半.

「艾力克斯?」

納悶的伊娃一如往常地將身子輕輕探了出去,她想窺視艾力克斯臉上那因為逆光而看不

清楚的表情,但是,她放在胸前的手卻被對方牢牢捉住,艾力克斯不希望她亂動.「咦?」

伊娃不由得低頭看著他的手.

這時,她插著番紅花的耳邊傳來艾力克斯的細語.

「公主,我可以吻妳嗎?」

「嗯……」

伊娃答應了艾力克斯的要求,無論是打招呼或是社交禮儀,兩人早已親吻數次,為什麼

艾力克斯還要詢問她的同意呢?她覺得相當不可思議.

這時,艾力克斯的雙唇慢慢地湊了上來,仿彿在窺視伊娃的神情一般.

這與平常的吻不同.

注意到這一點之後,伊娃甩開艾力克斯的手,在還來不及思考之前,她已經脫口而出

「不要!」

「……」

艾力克斯停下動作,他陷入沉默睜圓雙眼,此時吹來一陣冷風,摻雜寒意的晚風吹拂著

他們因為舞會而發燙的肌膚,風兒正默默地撥弄他們的髮梢.

逆光的艾力克斯仍然凝望著伊娃的臉龐.

他沉默不語並不稀奇,但是,在凝視伊娃的狀態下不發一語還是頭一遭.

「艾力克斯,那個……」

伊娃呼喚著艾力克斯,不過他非但沒答腔,反倒變得更加靜默,伊娃因此急了起來.他

為什麼一直沉默不語呢?我完全不懂.

無論是小步舞曲或是華爾滋,只要熟記基本舞步就算跳錯也能立即修正.在艾力克斯陷

入沉默之前,自己究竟說了什麼呢?伊娃拚命回想,然後她忽然想起愛莉雅昨天叮嚀她的

話,於是伊娃憑著記憶脫口而出:

「對不起.」

她不小心將愛莉雅要自己傳達給艾力克斯的話說了出口.

然而艾力克斯卻沒有給予回應.

他暫時屏住呼吸,默默地轉身背對伊娃.

身穿燕尾服的背影逐漸消失在宅邸的燈光之下.

伊娃只能茫然地目送他離去.

她沒有欺騙自己,也沒有違背自己的心意.

然而…….

「……我好像說錯話了.」

自己剛剛的確弄錯了某件事.

當她想要彌補錯誤的舞步時,卻不小心踩到對方的腳.

這是伊娃唯一能夠確定的事.

「啊~~終於找到你了,你剛剛跑到哪兒啦?」

吉伯特從點綴著燈光與喧鬧聲的走廊盡頭走向艾力克斯,他們看了看對方之後,艾力克

斯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吉理,夫人現在在哪裡?」

「你說母親嗎?我想這個時間她應該在三樓的房裡休息吧.」

「我知道了,謝謝你.」

兩人結束對話後,艾力克斯就再也不願意開口了,他完全不理會納悶的吉伯特,只是自

顧自地穿越走廊往三樓走去,這層樓全是侯爵一家的私人房間,所以沒有參加舞會的賓客徘

徊,而樓下的人群唁鬧聲已經變成來自腳邊的細微聲響.

艾力克斯曾經以吉伯特友人的身分數度造訪這座宅邸,不過,就算他與侯爵夫人十分熟

識,還是覺得自己應該要正式向她打聲招呼才對;因為從今天開始,艾力克斯將會常常來叨

擾侯爵夫人,他在剛剛作出決定,答應了吉伯特的請求.

「侯爵夫人,您在房裡嗎?我是布勞德爾家的艾力克斯.」

艾力克斯站在三樓西側的房門前敲了敲房門,得到夫人的回應.

「啊,是艾力克吧,請進.」

「打擾了.」

艾力克斯轉動金色門把,嘰……門被推開了.

有張椅子放置在未升火的暖爐前方,身穿橄欖綠晚禮服的侯爵夫人就坐在上面,她的雙

眼緊閉,應該是睡著了吧,這讓艾力克斯不禁皺起眉頭,如果她睡著了,那剛才回答自己的

人又是誰?房裡沒有其他人在啊.

「夫人?」

夫人該不會已經醒了吧?於是,艾力克斯朝伯爵夫人靠了過去,這時,他發現旁邊的圓

桌上放著一封信,白色的信封上寫著「致親愛的艾力克斯」.

雖然艾力克斯與夫人交情不淺,卻從未收過她的信,夫人為什麼要寫這封信呢?

儘管艾力克斯有點遲疑,不過他還是拿起信封.

這時,身後的暖爐傳來細微的聲響.

什麼聲音?艾力克斯轉過頭去.

眼前的景象卻令他大吃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