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台上一分鍾

桓遠的帶領下,王意之在一條回廊的末端找到楚玉人,雅致清簡的房屋中,兩條長椅並排擺放著,中間放一張方形矮幾,屋內兩人就分別躺在左右長椅上,身下墊著柔軟的墊,你一粒我一粒的拈起矮幾上的碟中的果仁吃著玩兒,

見王意之來了,楚玉猛地坐起來,笑眯眯的招手道:"意之兄來啦?今天席上的事我聽人說了,還要多謝意之兄你在那時候為我美言."

見容止看起來暫時安然無恙,王意之松了口氣,笑著轉向楚玉:"我不過是錦上添花罷了,就算我什麼都不說,你喻楚之名還是會傳遍建康."

楚玉微微一笑,知道王意之不想居功,但心里還是記下這份謝意,錦上添花,那也是花,假如不是王意之第一個站出來肯定,名流之中肯定會有不和諧音出現,他的那句話,壓住了所有微弱的反對源頭.

目光轉向王意之身旁的桓遠,楚玉朝他點了點頭,感激的道:"今日辛苦你了."其實楚玉原本是打算自己親自上陣做秀,可是思量一番後,還是讓桓遠取代了她的工作,她則退隱到幕後,進行全盤的布置與籌劃.

然後,有了這麼個茶話會.

秘密的訓練了一個月,今日將成果展現出來,躲在暗處偷窺,楚玉現自己先前犯了什麼樣的嚴重錯誤.桓遠根本就是交際談辯的天,昔日卻險些被她給埋葬在賬本里,險些生生的毀掉自信,套用前世的說法就是--好好地一個文科天.被她逼著去鑽研數理化.

茶話會上的桓遠,游刃有余的與眾多不同的來客周旋著,開始是一人兩人,後是同時與七八個人談話,每個人說的話題都還不一樣,桓遠應對自如,條理絲毫不亂,風度翩翩的一個個加以辯駁,令對方心服口服.

而在談話的過程里.他沒有冷落到與他交談的任何一人,每個人都覺得桓遠好像是在優先跟他說話的,沒有一人受到冷落.

這樣地本事,不僅需要強大的記憶,也需要極為圓融的待人接物,然而桓遠不過是練習了這麼一陣時間,就做得如此完美.這已經不是訓練的結果,而是天生的能.

只是這能缺乏自信支撐,一直沒有被掘,直到今日爆出來.

是的,自信,一直以來,被軟禁著控制著.入府後又一直被容止壓制著,桓遠的能得不到揮,他看不到自己價值地實現,自尊太強,信心太弱,這矛盾的差異導致他的心中越來越低郁痛苦,雖然痛苦是文人的精神財富,可是這種痛苦對一個人的心理建康來說.並不是什麼好事.

這一個月來,楚玉做得多的並不是什麼細節上的指導--說到古雅風儀,滿身書香味地桓遠比她強多了--而是不斷的對桓遠說:"你可以的,我相信你."

雖然只是寥寥數語,卻是現今桓遠所為缺乏的.

一遍一遍的,不斷的對他說,目光無比的堅定.語調無比的誠懇.就算原本是謊言.重複了一千遍後也成為了真話.

今日座上,幾乎脫胎換骨地桓遠是唯一的光體.明亮卻不刺人,吸引所有人的視線,就連王意之也略有不及,因為他畢竟不是主角,也沒怎麼太過積極的參與.

此番之後,不僅喻楚這個名字會傳開,喻遠之名也將一並的口耳相傳.

此時桓遠面上依然殘留著溫潤明亮的笑意,雖然身體疲憊,可是他的心情卻飛揚著不能落下,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回想著方與人相談地情形,胸口不斷滋長漫溢著欣悅,幸福得好像在夢里一般.

桓遠對楚玉微一施禮,道:"公主言重,這是桓遠應該做地."真要謝謝,應該是他來感謝楚玉對,可是這份感激不論用什麼言辭來表示都顯得淺薄,桓遠只有默默的記在心底.


眼光一抬起,桓遠便瞥見楚玉身旁地容止,他依舊懶洋洋的靠躺在長椅上,漆黑眼眸深不可測,微微翹起的嘴角似笑非笑,似是有些玩味和嘲弄,桓遠心中忽然一陣不舒服,好心情也給壓抑了不少

行禮便轉身離去.

容止微不可聞的低笑一聲.

不是沒覺察到桓遠與容止之間的異樣,但王意之依然有些介懷容止方歌聲的停歇,畢竟那歌聲真不似自然停下來的,便講出自己的來意,問道:"你當真無事?"

容止微微一笑,道:"意之兄不必憂慮,在下方歌聲停歇,說來有些丟人,卻是中氣不足,不能聲,勉強停下."

盯著容止一會兒,王意之緩緩露出笑容:"你這麼說,我便放心了."他走到楚玉所在的長椅邊,就在楚玉身邊坐下,想起今日所見,不由得對她贊道:"你這園中是如何弄得如此清涼的?好像與外邊兩個時候."他自家院里雖然有湖泊和樹木,可也做不到如此透徹純粹的清涼,便想向楚玉請教一二.

假如能在夏日里時刻享受涼爽,那實在再好不過.

王意之不提還好,一提起來,便讓楚玉忍不住連連歎氣,道:"我如今知道,所謂的高雅,都是阿堵物給堆起來的."

正所謂台上一分鍾,台下十年功,為了這一出做秀,楚玉雖然沒有花費十年苦工,可是一個月來也是殫精竭慮,煞費苦心.

除了訓練人辛苦外,楚玉體會深的,則是如流水一般的花費,這些天來她都不忍心去看帳目,怕心髒受不住.山陰公主雖然有錢,可也不帶她這麼花的.

先這宅花錢自是不必說了,宅買下後,因為買的是舊宅,又需要按照自己的要求裝修整理,這又是一大筆錢,這些還是小數目,讓楚玉心疼的,卻是為了營造所謂的清涼氣息,楚玉使用了大量的冰塊,用來冰鎮瓜果的冰塊不過是一點點碎片零頭,絕大部分都用來白白的溶化了.

聽楚玉心疼的解說,王意之知道,為了辦好今天這個茶話會,楚玉花了一大筆金錢,幾乎購買了建康城富貴人家中半數以上的儲藏冰塊,裝放在水車之中,藏在宅的四處角落任其自由溶化.

楚玉隨便一指牆壁,道:"外面是不用說了,屋內也不少,不信意之兄你去旁邊的房屋里瞧瞧,定然還有沒來得及收走的水車."

冰溶化時需要吸收熱量,極大量的冰塊融化,便會整體降低周圍空氣的溫度,而富余的水蒸氣也令許多天沒有下一點雨宅院變得濕潤清涼,如此一來,客人從炎熱的外部走入楚園中,感受到院內中的涼意,便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一般.

從酷熱到清涼,這樣極大的反差會給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在外面越是炎熱,進門之後的清涼便越能令人震撼,選在這個炎夏的天氣開茶會,以及之前有人早到,楚玉不但不放人反而讓他們吃閉門羹,便是為了營造這樣的反差.

所謂風雅,是需要金錢基礎的.有了親身體驗,楚玉說起這話來,便不由得分外切齒,一字一字吐出來盡是心疼.

細節決定成敗,那些看起來不起眼不經意不引人注目的地方,是她真正花費心思之處.

楚玉指著自己的微微苦笑的臉,一本正經的對王意之道:"你莫要看我現在在笑,其實我是在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