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在商言商(6)



他預感到自己肯定會有一個光明的前途,所以他做什麼都信心十足。

古海很快就順利地把自己納入到駝場上的生活中去了。

每天古海騎著棗騮馬與牧工們一起出發,在草原上放馬奔跑,去巡視散落在丘崗之間的駝群。兩千三百峰珍貴的母駝分三十六群放養著,每一群都由一峰體魄雄健的公駝來率領;所有公駝的額上都綁有一塊小鏡子,隔著幾道山梁一看到有刺目的白光反射出來就知道那里有一群駱駝。這辦法也是靳掌櫃想出來的。所以盡管牧場很大,駝群很多,但是尋找它們並不困難。

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工作便變得越來越輕松起來。許多時間里古海和那些熟練的駝工一樣,牽著馬在草叢間揀拾駝毛。

駱駝每年夏秋都要換一次毛,像人脫去沉重的冬裝。一峰駱駝一年要掉八斤毛。所有這些駝毛都隨風滾落草叢。牧工們把散落的駝毛集中起來,一年一個人能積好幾百斤。依駝場規矩,按揀拾駝毛的多寡給牧工獎勵。這種獎勵曆來都以磚茶形式兌現。磚茶在草原上是流通最為普遍的商品,只要你有磚茶,就可以在任何地方和別人交換布匹、糧食和牲畜。所以實際上磚茶已經具備了貨幣的某些性質。在駝場上每個牧工的年工資是十二塊磚茶。

非常有趣的是,駝場上的十二名牧工個個彪悍,可是他們都會用粗糙的大手來編織毛活。用羊腿棒子紡駝絨毛線,隨手摘兩根結實粗壯的芨芨草莖就織起來。于是那些絨帽啊、襪子啊、手套啊、毛衣毛褲啊……就從他們的手掌下流出來了。離冬天還老遠呢,古海就被駝毛的編織物從頭到腳裝備起來了。他的被子芯也換成了駝肚皮上最細柔的絨毛,貼在身上又綿又軟又暖和。

入冬不久,烏里雅蘇台草原下了一場雪,正是狩獵的好時候。古海做著狩獵的准備,決定丟掉老實矮小的棗紅馬,換一匹硬嚼口,更善跑的馬。他已看中了馬群中一匹云青馬,個頭高,胸肌發達。就在古海決定換馬的前一天,駝場上發生了一件意外,古海差一點兒在那場事故中送掉了自己的性命。

早晨還好好的,古海和駝工們一起巡視了駝群;中午他和胡德爾在雪崗子上圍著篝火吃飯,一邊談打獵的事。猛然間從近處的雪崗後邊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那聲音很像打雷,古海抬頭看看--天上正飄著稀稀拉拉的大片雪花。正猶豫,坐在對面的胡德爾猛地蹦起來,喊道:"不好……公駝打架啦!"

胡德爾也沒等古海吩咐,就撲向自己的坐騎,眨眼的工夫解開馬絆,翻身躍上馬背朝雪崗的那一頭跑去了。

等到古海騎著棗紅馬來到雪崗子上,往下一看,頓時就驚呆了:就見雪崗下至少聚了有五六百峰駱駝,此起彼伏的囂叫聲響成了一片,震蕩著,雪塵飛揚,駱駝們都像是發瘋了似的互相沖撞著、嘶咬著……

那兩峰領頭的公駝在離開駝群一點的地方單獨鏖戰。公駝平日里拖到膝蓋以下的長長的鬣毛此刻全都像獅子似的乍撒起來了,怒睜著的雙眼都變得血一樣紅;白色的沫子隨著一陣陣吼叫聲從它們的嘴里噴出來;它們一次又一次地向對方發動攻擊,用自己龐大的身體撞擊,拿銳利的牙齒嘶咬,用盆一樣大的腳掌踩踏,用口中的白沫噴射……

古海知道這是發情的公駝子鬧事呢。靳掌櫃曾經特別向他囑咐過,平日里駝場上沒事的時候是悠閑的,但有兩件事千萬疏忽不得:其一是母駝生育,要防止駝仔在出生過程中或降生不久死掉。其二就是杜絕駱駝打架,一旦公駝打起來引起混戰,會把許多懷胎的母駝弄流產。

古海在歸化待了三年,到烏里雅蘇台也有兩年了,這些年他看到過無數峰駱駝。而在他的眼里,所有駱駝全都是那麼馴順,它們全都是被人騸掉了生殖器的公駝。眼前的這些駝才是真正自然的駱駝。領群的公駝更具有強烈的自主意識,只要它們覺得自己的群體受到了某種威脅,便會發起威來。

不管什麼原因,這場可怕的混戰必須制止。聞訊趕來的牧工們騎著馬從四面八方沖向鬧事的駝群。他們厲聲吼叫著。他們手中的哨棍帶著"嗖--嗖"的嘶鳴在駱駝們的頭頂上飛舞:許多哨棍同時落在一些駱駝的身上。勇敢的駝工們騎著馬沖到攪成一團的駝群中去了。他們試圖從中間地帶把駝群隔開。但是母駝、仔駝和那些未成年的公駝全都被戰亂弄昏了腦袋,在混戰中也分不清自己本來是屬于哪一個駝群,互相之間都亂踢亂咬亂撞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