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明明比平時早了三十分鍾以上出的家門,那麼,擁有如此誇張的擁擠情況的巴士又是怎麼回事呢.
應該是因為今天是"三年級生送別會"正式舉行的日子.
周六的授課,將完全放棄掉四個課時,這樣也絲毫沒有多余的時間去做別的事情.
(呼)
祐巳拉著皮質吊環,和大家一起左右搖晃著,在一同早出門的同伴們的包圍下,可視的范圍內觀察著.因為不用帶教科書,筆記本之類的,拎著書包的學生就很少了.雖然如此,當下的情況也不能說是空間多到了讓車箱空閑的程度.那是因為,拿著作為代替品的,用體育包,紙袋或者包袱皮包裝著的行李的學生不在少數,不是看人頭數而是用身體感到的擁擠程度,帶出了一種到了最後關頭的心情.
早來的學生,幾乎百分之百是要在今天的"三年級生送別會"上演出或者發表作品的人.所以說,行李當然就多了.里面擠滿了服裝啊小道具啊,最後趕制的作品等東西.
(說起來,去年我也是那樣的)
那次的前一天身體垮掉了,就沒像今天這樣乘上提前三十分鍾的巴士,不過當時還是帶著裝入包袱皮包的紙袋那樣的行李去上學了.不過那個不是用來在"三年級生送別會"上演出的,帶著的行李是要在那之後的"薔薇sama送別會"上用的.
("薔薇sama送別會"上用的行李……)
想到那里的時候,祐巳"啊!"的一聲好像注意到了什麼.而實際上,好像也就那樣發出了聲音.站在旁邊的學生,覺得訝異而望向這邊.
(糟了.忘記了!)
怎麼辦,應該預先對瞳子和乃梨子chan說明有關隱藝的事情的.
(呀,等一下.)
是因為什麼才漏掉了呢?這樣,從新考慮一下的話.就是不想對拼命工作的一年級生說明,到時還要讓她們擔心隱藝的事情就太可憐了.但是,就是因為這樣,這個話題當時就暫停了?
(對了對了.)
當時說到三年級生也許會突然提出要求,要看表演.變成那樣的話,對被突然通知到必須做些什麼的那一方不是太殘酷了嗎.
(這樣的話,怎麼又漏了呢)
因為一年級生回來了,這個話題就被束之高擱了——.
那之後,就完全忘記了.
(誒.真的!?)
我們確實這麼辦了,但是卻無法相信.真的是忘記了呢,說不定僅僅是單純地沒有想起來罷了.是這拼命喚回記憶,但是在被"束之高擱"以後,這個話題就突然杳無音訊了.
(怎麼辦.什麼時候對乃梨子chan和瞳子說才好呢,今天告知然後馬上就要表演隱藝怎樣都不可能吧.)
多虧了巴士里的混亂情景,血氣都沖上腦袋了.
(先這樣吧)
總之就先這樣.
一個人煩惱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首先去薔薇之館,找志摩子san和由乃san商量一下再說.三個人一起拼命想的話,說不定會找到對策的.
終于從停在莉莉安女學園前的巴士上下來,正想吸一口新鮮空氣,肩膀就被拍了一下.
"姐姐sama."
當然,除了瞳子就沒有人會這麼稱呼祐巳了.
(唔哇,碰到本人了)
忍耐住想要逃離現場的心情,轉過身去.疑?
(……哎呀?)
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啊.站在那里的的的確確是瞳子,但是有哪里是和平時決定性的不同.
"雖然注意到了和姐姐sama乘了同一班巴士過來,但是離得有點遠,叫不到的."
在這時,瞳子終于發現了祐巳的表情呆滯了,說著"啊啊"地抬起手指著自己耳邊的頭發.
"在看這個嗎?"
這個.
"對.這里的頭發."
祐巳指了一下.
作為瞳子的商標,左右兩邊的縱卷辮,或者說是鑽頭,發條,螺面包,總之就是沒有了.要說沒有了也不對,頭發當然還是在那里的.
"是今天早上沒有卷啦."
是嗎.這樣啊.
"因為今天戲劇里的角色,就把頭發放下來了."
是為了對應角色而改變發型.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其實,在學院祭的劇目中就看到過她放下縱卷辮的樣子了.但是,那時的穿著也做了"變裝",所以自然而然地接受了.像這樣穿著制服卻沒有縱卷辮的樣子,看上去總像別的人.
瞳子說到.
"差不多可以了吧."
"誒?"
"別驚訝了.特地早早地過來,可不是用來光在巴士站站著閑聊的."
借著這句話環視周圍,已經看不到乘坐同一輛巴士的學生的身影了.抬頭看到人行天橋上面,黑色的制服群一個接著一個排列著.如果祐巳沒有因為發型的事情而吃驚,現在二人也應該是那個隊伍的一部分.
瞳子邁開步子,走了起來.正是了解瞳子所以並不會生氣,這次就在身後眺望著這珍貴的背影吧.
瞳子的直發,在背後搖曳著.雖然還沒有達到由乃san或者祥子sama那樣的長度,但是大概有志摩子san的頭發那樣長了.平時卷著的頭發,發下來之後會意外地長.雖然有這樣的常識,但是實際看在眼里還是會禁不住感歎一聲"果然如此."
瞳子也是,帶著大大的行李.大得差不多和要去旅行差不多了,是一個黑色尼龍制提包.上端中間的拉鏈正好拉起來了,所以無法得知里面裝了些什麼.剛才提到了戲劇,那就應該是戲劇部要用到的服裝,小道具之類的吧.看上去相當地重呢.
2
不是往教室,而是直接去了薔薇之館.
雖然不上課,但和平時一樣依舊有早會和朝拜,在那之前,應該是預定要先把看板之類的運送到會場去.
"請讓我在這里寄放一下."
瞳子把從家里帶來的大行李放進了薔薇之館一樓的置物間.出來的時候怎麼乃梨子chan也在呢,她同樣在稀奇地注視著瞳子的發型.
"今天一天,都要受到這樣的待遇了吧?"
瞳子的預感是正確的,到二樓時志摩子san和由乃san也是同樣的反應.估計在一年椿組也會受到相同的待遇.
集合了五人的力量,要帶著從美術部預定的看板,從花道部借來的花瓶,還有薔薇花一起向禮堂進發.在入口放置了看板,再進去一點的地方安置了插好薔薇花的花瓶,舞台裝置設置完畢後環視會場內的情況,展示物品已經將道路和前廳擠滿了,再度確認了安置的角度和之前決定改變的照明位置後就算完成了最終檢查.
在舞台的後面和兩側,搬進去了的桌子呀榻榻米呀,還有箏之類的大型樂器,排著隊伍等候出場.
"啊—啊—.one,two,one,two."
在進行麥克風測試的廣播部學生,看到出現在觀覽席的山百合會,對著每個成員輕輕地點了點頭.
准備工作在順利地進行著.祐巳她們便先離開了會場.
沒問題了.
她們一定會自己做好的.
為了讓姐姐sama她們刮目相看,即使不依賴三年級生,也要能做好這些事情.自己時刻都做著那樣的精神准備.必定,要讓這個會成功舉辦.
這就是參加舉辦"三年級生送別會"的一,二年級學生們的共同理想.
"那麼,班會結束後就到會場集合."
回到薔薇之館後,組成了一個圓陣.趁著會前能夠集齊全員五人的這個機會,現在已經沒有逃避的余地了.
"加油吧."
五人的手重疊在一起,"哦—"地投入氣勢後便解散了.
要離開的時候,瞳子拿取了寄放在一樓的行李.
(啊嘞?)
那個包裹變小了,看上去也比剛才輕了,這難道是祐巳的錯覺嗎?
3
當真正面臨開始的時候,時間便迅速地滾動流轉.
接下來將是主辦方的致辭,開會,閉會的寒暄之類的東西,只要不發生突發狀況,也就沒有什麼很重要的工作了.但是這樣也並非表示就能馬馬虎虎地觀賞節目了,一邊按照程序,在觀覽席後方和舞台的邊房里進行節目預備,注意到有什麼使狀況停頓了,是哪里掉鏈子了嗎,還好沒吸引到場內觀眾的目光.總之狀況的發源者還沒輪到出場就好.
所以說,就不准備安排班內的座位了,因為也沒有機會坐過去.
"擠一下也可以的喲."
同學們之前這麼說過,"即使一會兒也好要過來坐坐",大家為祐巳和由乃san在通道一側保留了兩個座位.這樣看來,二年藤組和一年椿組那邊也是同樣的狀況,都已經為了忙碌的同班同學預留了座位.雖然說這樣有可能是多此一舉.但是被關心了還是令人感動的.
祐巳在舞台邊房內,看著顯示出觀覽席狀況的影像畫面.前方是三年級生的座位,能看到祥子sama的身影.舞台上正是落語研究部的部員們表演的壓軸戲.使用"り""り""あん"來寫藏頭詩的稀奇回答,使她顧不上形象地開懷大笑.
(太好了.)
好像是發自內心地享受到了快樂.在入口處迎接進入會場的三年級生的當口,只是進行過簡短的交談.在那時,從姐姐sama那里得到的"加油啊"這樣鼓勵的話語就能完全滿足了.回答祐巳"請好好享受"的就是一句"正有此意".
那麼,在壓軸戲之後的呢,是柔道部?劍道部?還是空手道部的公開表演呢?
在放下的幕布前,用于代替幕間空隙的是聖書朗讀部的時間,如字面意思那樣正在進行著聖經的朗讀,幕布後面的落研部員快速清理走圓坐墊之後,柔道部員們就在舞台後方排列好榻榻米.
"祐巳san."
聽到招呼後轉過身去,就看到穿著劍道服的由乃san站在那里.
"抱歉要暫時離崗.等結束之後我來換班."
"沒事,沒事."
不要拘泥這種小事,要集中表演啊,說著拍了她一下屁股.由于山百合會的工作而好幾次缺席部活動,本來就使社團練習的時間變少了.
"嘿嘿嘿."
吐了吐舌頭,由乃san就回到了劍道部員的隊伍當中.手持竹刀,但是沒有帶上護具.和服的領子整齊地交疊好,褲裙的穿法也漂亮地處理過了.這樣看就是一個堂堂劍士了.
(原本說到武士之類的總覺得不太好呢.)
但是,現在要稍稍修正自己的看法了.
"不對,由乃san.你從那邊走."
田沼ちさとsan從對面叫了一聲.這時幕布剛剛升上去,估計從舞台下邊任意跑上去的由乃san的行動,從觀覽席那邊可以一目了然.雖然看不到臉,但是那人是誰,看到的人應該都了然于心了.要說原因的話,三年級生座位那邊有一個抱著頭的學生,可以確認就是令sama.
關于武道的事情,對祐巳來說是一竅不通的.但是,柔道,劍道,和空手道一起行云流水地交替式表演,讓人覺得如舞蹈般美妙.由乃san不也能正確地表演嗎?剛才還抱著頭的令sama,逐漸轉換為前傾的姿勢,看來是覺得很好吧.
在柔道部提供的榻榻米上搬來了箏,那就要輪到箏曲部的演奏會了.在那之後,就是戲劇部的公演.
真是人靠衣裝嗎?穿著豔麗戲服的學生們開始彙集在祐巳的身後了.還沒看見瞳子.說來是要和典san表演二人戲劇的,那麼穿著戲服的她們是表演另外的戲劇的吧.
"啊嘞?"
穿過戲劇部員之間,有個穿著制服的學生正向祐巳這邊走來.她是原本崗位應該在觀覽席後面的志摩子san.
"這里,讓我來代班吧."
"誒?但是"
正要詢問志摩子san的崗位怎麼辦之前,已經收到了答案.
"委托給乃梨子了."
那麼,乃梨子chan的工作呢?由乃san還沒有回來呢.這時瞳子也正好脫隊去表演了.這些想法,被志摩子san的一句話一掃而空了.
"請祐巳san到觀覽席去看表演吧."
平時隨和的人露出這樣嚴肅的表情,這邊再討價還價也就缺乏意義了.
"謝謝你們,讓我去看表演."
祐巳低下頭表示感謝,于是就離開了舞台的邊房.通過貼有相關人員專用的紙的門,走上通道.經過展示空間時,不經意地看到了漫研的彩稿和單色原畫.由于亮光而眯細了眼睛,走過了裝飾著邊框的攝影照片展示場地.確認了一下空調的吹風口,心想"啊,真是這樣啊"之後,微微地笑了,然後悄悄地打開了觀覽席後方的門.
4
恰好箏曲部的演奏結束了,幕布放了下來.向著在門側待機的乃梨子chan用眼神打著"謝謝"的暗號,抓緊壓低姿勢趕往二年級生的座位.坐到了預留的座位上後才能抬起頭,典san手持麥克風出現在了放下的幕前.
"誒—.在戲劇部三月公演開始前,希望觀覽席在座的各位容許本人——作為部長的高城來做一下內容的說明."
典san還是身著制服的樣子,但是發型和化妝都已經做好了.舞台妝讓膚色看起來更莊重,頭發也用很多發卡整理過了.
"這次,戲劇部將分成三個小組,上演三出戲劇."
這三出戲劇都不會全篇通演.時間緊迫的關系,據說都將摘錄一部分上演.總之都會摘錄最精華的部分.對三出戲劇都很好地做了介紹,對其中的任何一出都能充分地享受吧,做了寒暄之後典san就回到舞台的邊房去了.幾乎同時,幕布拉開了.
中間沒有搬上道具.直接從舞台下走來一個穿著戲服的少女.雖然拄著拐杖,但是並非是因為腳有什麼不方便.她止步後擦了擦汗.啊,那時才注意到,是在表演旅人啊.為此,特意把戲服的下擺提起了一點.
從舞台上面,出現了另外一個少女飛身躍下.比起之前的少女身著更樸素的戲服,輕輕地繞過舞台之後在旅行的少女面前停步了.
"'桃子san桃子san.你腰上掛的吉備團子,給我一個吧.’"
會場內響起了笑聲.一邊看一邊猜測劇目的觀眾,看到這里都能明白就是"桃太郎"了.
"'可以啊.拿去吧.但是,現在開始就要跟我一起去討伐鬼怪喲.犬子san.’"
"'樂意奉陪.’"
不管怎麼看桃子san都是一位不知可怕為何物的小姐.之後猿子san和雉子san都成為了伙伴,來吧,向著鬼島進發——!
——幕間了.但是,仍舊沒有正式的道具,幕布只是拉下十秒後就立刻打開了,第二幕戲劇也開始了.舞台上,有兩個好似男孩子的演員.還有數張椅子.
"'喬班尼.’"
其中一人面向另一人呼喊.突然出現如此有特點的名字.就是"銀河鐵道之夜".這里所摘錄的,是關于捕鳥的橋段.由于沒有演到最後的悲傷場景,這出戲劇,猶如一場沒有終點的夢境.盡管如此,一瞬間能讓人覺得"喬班尼真的就在這里",正因為並非悲傷的橋段,反而使觀眾的心都揪緊了.
至此,瞳子都還沒出場.最後的戲劇,是和典san的二人戲劇.
戲劇部公演最後的帷幕拉開了.
二人躺在自舞台中央稍稍朝向右側的地板上,兩人身上都穿著比較古樸的禮服,戴著眼鏡的典san扶著瞳子坐起來.
作為道具的,只有舞台左側豎著的,一米左右的杆子.
典san表現出熱切期待的樣子,用自己的手不住地拍著瞳子的手掌.
"'water喲,海倫.這是water.W,A,T,E,R.’"
海倫,water,也就是說.
(是"奇跡之人"啊.)
"'egg.E,G,G.就是這個東西的名字喲.’"
"奇跡之人".是講述嬰兒時期失去視覺和聽覺的海倫?凱勒和她的老師安妮·沙利文的,奇跡般的故事.安妮為了讓海倫能如常人一樣生活,教她學手語.然而,並非只是讓海倫像手指游戲那樣理解單詞,其中更有常人無法理解的意義.
被家人溺愛而養育長大的海倫,如果出現不如意的事情就會任性胡鬧.這一點安妮可不會買賬.所以常常弄得兩人渾身是傷,精疲力盡.
而這一幕,就是有名的最後場景.
典san和瞳子,不,是安妮拉著海倫,來到作為唯一道具的杆子這邊.這是水泵.安妮故意把水灑向海倫,要懲罰她汲水.
"'來,快些汲水.’"
海倫只能向母親尋求幫助.
"'不行,你母親不在這里喲.快些汲水吧!’"
海倫身處黑暗之中.身處那個寂靜的世界.她粗暴地拉著海倫的手,引導向水泵的拉杆.
(啊.)
實際在那旁邊的只有一根杆子,但是海倫的手朝向那個位置的時候,仿佛就出現了拉杆.那隱形的拉杆被上下拉動.水就出來了.
從水罐中溢出來的水沾濕了海倫的手.安妮立刻執起海倫的手比出了W,A,T,E,R的手語.
在那時.
在什麼東西都無法映照出來的海倫的瞳孔上,閃爍著光點.那是心中的眼睛張開了.
無法說話的嘴唇震動了.不僅僅是嘴唇,好像全身都出現異樣的情況,搖晃著.然後猶如爆發一般.
"'water,water.’"
摸索著水,手指也比出W,A,T,E,R.
現在,終于知道了,WATER是水的名字.
正當挨近的二人發出耀眼的光輝時.幕布降下了.
降下幕布之後,會場依舊保持著肅靜.簡直就像還沉浸在海倫那寂靜的世界中一樣.
不久,觀覽席恢複了照明,觀眾好像終于拉回了思緒,登時湧現出了怒濤般的掌聲.
在那持續回響的掌聲中,祐巳一個人從觀覽席站起來走開了.觀眾們都起立歡呼.從背後能感受到演員們正在謝幕.
"祐巳sama……"
完全忘記乃梨子chan在的,所以才來到後門這里.
"要對瞳子保密喲."
指著自己被不停滑落的淚水完全浸濕了的臉,走出去了.
(啊,真是的,)
原本還想等戲劇部的公演結束之後馬上回到工作崗位的,這樣子的臉好像無法見人了.也因此,現在不管到哪里都不得不把自己先藏起來了.
"奇跡之人"原名為"THEMIRACLEWORKER".直譯就是"引發奇跡的人",當然就是指安妮·沙利文咯.因此,安妮本身即使更多地向前邁進也是可以的吧.盡管如此.
打開洗手間的門,祐巳呼呼地笑出了聲.
(不是辦到了麼,典san.)
祐巳現在發自內心的嫉妒.
(的確,在這方面是不可能取勝的.)
但是這份嫉妒,絕對不是不好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