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卷 Little Horrors 拾起手帕

映入眼簾的一切,都讓人不悅。

晴空、嫩葉、讓水池閃爍的太陽也是。

傳到耳里的聲音,讓人焦慮。

就連鳥兒啾囀的聲音、孩童們的笑聲、路人的手表發出稟告“現在兩點鍾”的鬧鈴聲都一樣。

不管是什麼,她都討厭。

公彌一個人低頭坐在公園長椅上,緊鎖眉頭。

別腦殘地傻笑好嗎?別在那邊散發出“爽朗”的氣息好嗎?

一個不小心,就會被扯後腿,就算沒做錯什麼,某天也會被陌生人踩斷。她在說些什麼?一種比喻,沒錯,她在講的是才長出四、五片葉片的牽牛花藤蔓前端。

不過,公彌現在眼前所見的,自己身上制服裙擺的褶痕倒是不怎麼惹人厭,大概是因為裙擺的顏色是帶綠的黑色,給人一種冷靜沉穩感覺的緣故。如果是淺藍色的大波浪裙擺,恐怕就不一樣了,雖然她也沒見過哪個學校有那麼誇張的制服就是了。

看著黑色的褶痕,公彌的視線自然跟著移到衣領附近的領巾上,這是她直到不久前,都還很憧憬的象牙白粗領巾。

國中部的領巾是細長黑色的緞帶,當時她一心想趕快綁起白色領巾走在路上,走過從校門連綿進去的銀杏樹人行道,走過校外熱鬧繁華的街道——對國中部以下的學生而言,莉莉安女子學園高中部簡直就像天堂一樣。

(可是……)

等實際成了高中部學生之後,又是怎麼樣呢?結果等待著公彌的,是與國中時相差無幾的日常生活。

要說哪里不同——制服和國中制服不同,校舍也不同,還有一些從其他學校入學的人,所以見到的同學也多少有些不同,除此之外,根本沒有任何改變。世上沒有一種魔法,可以讓同學們從進入高中的那天起,就通通變成很棒的人。

所以,有同學會在上課時把漫畫書藏在教科書里,偷偷看著漫話,等休息時間又跑來跟你說“借我筆記”,也會有每到掃除時間就故意晚到五分鍾的人,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認真做事的人才蠢呢。

高年級生也是如此,過分期待才顯得可笑呢,只不過比她打個一、兩歲,就會成為讓人憧憬的學姊嗎?怎麼可能呢,只要想象一下自己與周遭的同學一、兩年後的模樣,就可以知道結果了,這種事就跟“不可以用指甲去摳手指上的脫皮”這種常識一樣,不用多想都能知道答案。

在新生歡迎會上見到的學生會長——薔薇學姊與她們的妹妹薔薇花蕾——確實是很有魅力的一群人,但那些人終究是高不可攀的人物,別說跟那些人成為姊妹了,就連要認識對方都有困難。

(還是參加社團算了嗎?)

這樣一來,就能與高年級生產生交流,或許還能認到姊姊,但公彌有沒什麼特別想做的事,也不能保證她不會因為參加社團,變得更不信任其他人。

公彌坐在池畔的長椅上,望著手指甲思考著。

我現在為什麼會在這種地方呢?要是不喜歡這里的東西,那別在這里逗留,早早回家不就得了嗎?

但今天早上,公彌的心情還沒有這麼糟糕,氣候穩定的五月,是她最喜歡的月份,可以神清氣爽地起床,而且今天是禮拜六,所以課上到中午就結束,她早上還計劃等放學後,趁媽媽打零工還沒回家的時間,可以一個人呆在家里不受管束、懶洋洋地邊看電視邊吃附近面包店賣的三明治。公彌心里打好這個盤算去了學校。

上課時也沒發生任何意外,不擅長的數學課上既沒有被老師點到名,由于事前有查好英文單字,英文閱讀課時還被老師稱贊了,老師說她不只是發音好,連翻譯都很好。

那到底是因為什麼事情,現在心情才會如此煩躁呢?完全是因為剛才放學路上發生的一點小事。

當時公彌走在國中、高中部圖書館旁的小徑上,路旁種植了很多矮灌木,有如樹葉圍牆一般,她不經意地把視線停留在灌木葉上。

公彌對植物不是很了解,也不清楚它們的品種,只是因為黃綠色的嫩葉充滿了光澤,非常鮮豔,讓她不禁停下腳步端詳起它們。

她仔細一看,發現紅色的瓢蟲在樹枝上爬著,瓢蟲喜歡太陽,所以會一直想往上爬、往上爬,然後飛起來。公彌想靜靜看這只瓢蟲爬行,直到它抵達樹梢,展翅飛翔為止。

公彌也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由于是放學時間,期間有不少學生從公彌身邊穿梭離去,但沒有半個人問她在做什麼。

再一下下。加油、加油——當公彌在心里幫瓢蟲打氣時……

有個人從公彌身後用力推了她一把,公彌整個人倒在路旁,壓斷了不少樹牆的小樹枝,矮灌木的樹枝不粗,實在無法承受高一女生的體重,公彌整個人就被壓倒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公彌不明就里地起身轉頭一看,只見路旁站著一位陌生的高年級生,附近也沒有其他人,從這種情況來判斷,只能說是眼前這個學生推倒她的吧?

不過是站在路旁看著樹牆而已嘛,要是覺得礙事,不會說一聲就好了嗎?

“干嘛啦?你那是什麼眼神啊?誰叫你要站在路中間擋路啊?”

大概是因為沒想到公彌會摔得這麼誇張,那位高年級生一臉“我沒做錯什麼”似的丟下那句話之後,快步離去,而就在這段時間里,瓢蟲也不知消失到哪里去了。

“那落單的我又該怎麼辦才好啊?”

公彌一邊拍掉手上的土壤一邊嘟囔,她看了一眼右手手心,只見上頭殘留著被樹枝刮傷的痕跡,還滲了一點血。

先回校舍,請保健室的老師幫忙處理一下也不是不行,但是公彌又不想被榮子老師問:“發生了什麼事了嗎?”所以就直接離開學校了。

在公車站牌附近,沒見到剛才那位高年級生,也許她是走路上學的吧?也有可能是坐了上一班公車走了。公車上沒有空位,公彌便拿手帕包住右手手心,抓住手環,雖然公彌身上只有一條手帕,但幸好左手沒有流血,只不過書包的手把會被土弄髒而已。

下公車來到M車站,換了一班電車後,公彌在離家最近的車站下了電車,一開始只是手有一點刺痛,但過一陣子後,她的手心開始傳來陣陣劇痛。

就因為這樣,公彌才會跑到平時經過也不會多想的公園里面,雖說她家就近在咫尺,但不管媽媽現在在不在家,她都不太想雙手帶著血和土回家。

公彌用公園里的飲水機水龍頭洗完手,發現其實也不是多嚴重的傷,然後她洗了一下髒掉的手帕,用左右手手指稍微擰了一下,接著在公園長椅上坐了下來。

公彌吐了一口氣後,漸漸感到生氣起來。

——我究竟做了什麼?為何要受到這種待遇?

唉……即使如此,街上的風景依舊是一片和平,不管是太陽、嫩葉還是小鳥,都傻傻地笑著。

聽到小孩們“呀~~”的嬉鬧聲,公彌不自覺地抬起頭來。

她往聲音的方向一瞧,只見約莫十幾個小學生們在遠處的草皮上圍起一個圓圈,圓圈外頭有兩個女孩子你追我跑,追人的那個女生手上握著白色舞動的布條,這些孩子們應該是在玩——(丟手帕……嗎?)

怎麼會玩這麼懷舊的游戲啊?不過公彌既然知道那是什麼樣的游戲,就代表她小時候也玩過那懷舊的游戲。

這附近的區公所從幾年前開始致力于“培養身心健康孩童”的活動,鼓勵大人帶小孩去外頭玩耍,雖說主要對象是小學生,但從很小的孩童到有點年紀的小孩也都有參與。因此,直到考國中前,公彌的爸媽也很積極地帶她出去,讓她和同年級的小孩去公園玩耍。

(那種游戲……到底有什麼好玩的?)

公彌內心雖然這麼想,視線卻離不開那群小孩。

在圓圈外頭漫步的鬼,必須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手帕丟到某人身後,那條手帕象征著不潔之物,要是手帕落到自己身後,就得趕快起來,想辦法讓手帕物歸原主,但丟下手帕的人一臉不知情,悄悄、輕輕地坐進空下來的位子里,像是在說“我已經不是鬼啰~~”于是拿到手帕的人也無可奈何,只能重新找一個人當替死鬼。

唉,真是個討厭的游戲。

公彌一邊想,腦海又想起剛才和哪個高年級生之間發生的事,那個人恐怕也是帶著髒手帕走著吧,只不過是公彌剛好出現在她眼前,她就把髒手帕推給公彌,然

公彌又該如何是好呢?尋找下一個替死鬼,把這份“不快”的感情推給別人,這樣就行了嗎?

她看著眼前的小女孩們,有這麼多只要稍微推一下,就會立刻放聲大哭的小孩子啊。


(……)

公彌對自己感到害怕,移開視線。不、不、不,我在想些什麼呀?

公彌想讓頭腦冷靜下來,她慌慌張張地看向自己的裙擺,正好在此時,公彌透過裙擺看到底下有一列螞蟻穿梭而過。

螞蟻們跟著前面的螞蟻,一股腦地向前進。

看著看著,公彌的火氣突然上來,心想“這麼勤勞干嘛呀?”

公彌坐著,抬起一只腳,接著把腳移到螞蟻隊伍的正上方。

要是現在用力踩下去,就會死好幾只螞蟻了吧?至于在腳印後方,僥幸逃過攻擊的螞蟻們,會因為不知發生了什麼事而驚慌失措起來吧?要是看到這幅光景,心情就會好起來了嗎?還是反而會更消沉呢?

公彌抬著腳,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拜托誰快來阻止我!我真的不想這麼做呀。

就在這時,一道清風吹拂而過。

公彌的腳還停留在原地不動,她趕緊用手捂住臉龐,雖然她的眼睛也不算大,但沙塵跑進眼里還是一樣會很痛的。

都已經五月了,那陣風也不能叫春天的初風,但那風勁頭之強,讓人不禁聯想到春天的初風。

“謝謝。”

聽到這聲音,公彌不知所以然地,卸下了臉上緊繃的表情,但接著,剛才說話的人又叫:“啊!不行!別踩下去!”

“咦!?”

踩下去?——公彌看了一眼自己的腳邊,才發現抬起來的右腳底下有個白色的東西。

是手帕。

一定是剛才那陣風吹過來的吧?手帕正好落在與鞋底距離不到幾厘米的位置下。

雖然公彌本來想踩螞蟻,但可沒想過要去踩誰的手帕,她把腳踏回沒有螞蟻也沒有手帕的地方上,然後撿起那條手帕,由于土壤和幾只螞蟻跑到了那條手帕上,她便輕輕用手拍了一拍。

“謝謝你。”

一邊這麼說一邊微笑著接過手帕的,是一位穿著與公彌同樣制服的少女,從對方制服的質地來看,對方應該不是一年級生。

“不用跟我道謝兩次啦。”

公彌不覺得自己真有幫她做了什麼,便冷淡地回答對方。

“哎呀,第一次道謝是為了你沒有踩下去,第二次道謝是為了謝謝你幫我撿起來。”

“這、這樣啊……”

謝謝人家幫忙撿東西,這還能理解,謝謝人家沒有踩下去,這聽起來就有點微妙了。

“很奇怪嗎?”

看到公彌臉上的表情,對方歪頭納悶起來,不過她馬上露出微笑,像是了解了公彌的觀點,點頭說了聲“嗯”。

“要是你覺得我的謝謝多了點,那就把多出來的份轉送給別人吧。”

她留下這句話,掉頭往右邊轉身跑開。

“沒掉進水池里真是太好了~~”

她一邊揮舞著手帕,一邊朝小孩們圍成的圓圈跑去,雖然不是什麼大美女,但卻有種難以言喻的美麗。

她把手帕遞給一個小孩之後,不知為何,又走向公園長椅這里。

“原來不是您的手帕呀?”

“嗯?啊,不是呀。”

她一面說著,一面理所當然地坐到公彌旁邊,然後卸下隨性綁著頭發的粗黑橡皮圈。

比中長發還要長一點點的發絲飄揚,落到她的肩頭上。

直到剛才都還把一切“清爽”之物當做敵人,現在卻覺得飄逸發絲互相摩擦的聲音,聽起來很舒服。

“我只是在等人,沒事做就發呆看那些孩子們嬉鬧,結果就跟熟稔起來的小鬼們玩在一起了不過小學生的動作就是快,再說我穿的又是制服,所以我後來就投降啰”

“……”

剛才玩丟手帕的小孩里,居然還混著一個高中生?真的假的?但既然她本人這麼說,就應該是真的吧?畢竟公彌剛才也沒看得那麼仔細。

“那你呢?”

對方露出親切的笑容問道,但公彌不知該如何回答。

“我——”

在學校被不認識的學姊遷怒,內心感到很不愉快,正打算踩死螞蟻來泄憤——公彌總不能這麼說吧?于是公彌回了一句:“沒特別理由。”

“沒特別理由?我懂,人有時就會這樣啊。”

敷衍般的回答。但是從這個人口中說出來的,就意外地有種說服力——應該說,這個人讓人有種感覺,她應該也曾“沒什麼特別理由”卻來這個公園閑晃過吧。

之後兩人沒有多聊什麼,過了一陣子,公彌決定挑起話題,向對方說道:“你等的人還沒有來呢。”

雖然公彌這麼問,但其實她心想兩人這樣坐在長椅上,繼續待一、兩個小時也不是問題。

“嗯,沒關系,反正我們也沒約見面。”

“咦?”

剛才她不是說她在等人來嗎?那說沒有約見面又是怎麼回事——?

“我的意思是——我們沒有約好,只是我單方面默默地地心想‘總有一天會再相見吧’的感覺,這種日子我就是有這種預感。”

仔細詢問之下,才知道她也不清楚對方的名字。真的光靠預感就能與對方再相見嗎?或許是察覺到公彌狐疑的視線,眼前這位女生像是在解釋般地說了:“這個嘛……”

“因為我幫她保管了某樣東西。”


“保管了某樣東西?”

“確切來說,是她掉了某樣東西,其實也可以直接拿去警察局的,但我想我既然認得對方的臉,還是由我來交還給對方比較確實吧。”

咦?好奇怪喔?不知為何,眼前這個人露出微笑時,有一種軟綿綿的感覺流瀉進公彌心底,雖然公彌不是那個掉東西的人,卻有種從這個人身上收下了某樣東西的感覺。

流進公彌內心的感覺非常溫暖,真不可思議,直到剛才公彌還是那樣不悅,現在不悅的感覺已消失無蹤。不如說,公彌現在感到很開心。

只不過是跟這個人講了一、兩句話?

只不過是看到這個人的笑臉?

孩童們一邊嬉鬧著一邊丟著手帕。

那條手帕,對公彌來說,已經不是什麼“不潔之物”了。

那條手帕象征著某種“好心情”,所以那些孩子們也才會玩得那麼開心。

我該回家了——那個人這麼說著,站了起來。

“啊!”

公彌突然覺得很依依不舍,叫住了對方。這時,對方轉身輕輕笑了一下:

“我們改天再見吧。”

“好!”

公彌也跟著露出笑臉。

是的,身著同樣制服的兩人,肯定還會再相見的。

總有一天會見到的——公彌內心如此相信。

那個人向玩丟手帕的小孩揮了揮手後便離開了。公彌目送對方遠去的背影,不經意地看了一眼長椅,發現一條折得整整齊齊的白蕾絲手帕,落在公園長椅上。

公彌趕緊追了上去,但公園外頭也沒看到半個人影。

她看了一眼時鍾,現在是下午三點,媽媽工作到四點,她也差不多該回家了,等一下去附近面包店買個三明治,等媽媽回家一起享用好了。

公彌踏著步伐離去,腳步輕盈。

得采取一些行動才行。

對方說“總有一天會再見”,也許很快就會再見到對方也說不定。

公彌希望當自己再次遇到對方時,已經成了更棒的人,雖說她沒有癡心妄想與對方成為姊妹,但公彌希望至少和對方熟識起來時,也不會覺得配不上對方。

要怎樣才能接近理想呢?答案很明顯,那就是在腦海中時時描繪理想對象的模樣,堅強地活下去。

每當心情煩躁起來時,就試著思索“如果是她,她會怎麼做呢?”

“真困擾啊。”

“為什麼呢?”

只要像這樣,稍微露出微笑,憤怒便會不可思議地消逝而去,雖然不是每次都能奏效,但確實有點效果。

仔細想想,自己至今為止從來沒做過什麼,光是苛求別人。

一心想要美好的日常生活、遇到值得尊敬的老師、溫柔的學姊、誠實的朋友。

但只要改變看法,世界也會跟著改變。

讓人感到啰嗦的老師,或許也只是想直接指導學生,也許對方是個充滿著教學熱誠的老師。

看起來像是在耀武揚威的學姊,或許也只是想指導學妹,讓學妹親身理解這所學校嚴苛的學姊妹關系而已。

老是很在意考試成績的同學,換個角度來說,就是很有上進心的人。

那要是遇到不管怎麼嘗試,也無法往好處想的人時,該怎麼辦呢?——這時候只要把對方視為他山之石就好了,為了讓世界充滿很棒的人,首先得從自己做起才行。

所以公彌對自己說——總之,笑吧,就算一開始無法笑得很自然,但總有一天,肯定能像那個人一樣,露出讓周遭的人都跟著感到幸福的笑容吧。

“公彌同學。”

禮拜六放學時間,當公彌打掃完教室准備回家,有位同學叫住了她。

“聽說我姊姊的朋友,似乎對你很有好感呢。”

“咦?”

甚美同學姊姊的朋友,對我挺有好感——?

“也就是說……”

“啊,想當姊妹的意思嗎?”

“沒錯,不愧是反應快的公彌同學,讓我省了不少事啊。”

聽說是換教室時還是什麼時候,公彌同學跟甚美同學一起走在走廊上,當時甚美同學的姊姊和那位學姊也剛好在走廊上,所以兩組人彼此打了招呼,然後對方因此對公彌產生了好感,雖然這樣講不太好意思,但公彌對此事毫無印象。

“嗯……姊姊啊……”

老實說,公彌有種“事到如今,還需要跟人當姊妹嗎?”的感覺,畢竟現在距離公彌升上二年級,都已經過兩個月了。

“對方到底覺得我好在哪里呢?”

只不過在走廊上擦身而過,就會想認對方為妹妹,公彌只是單純不了解那是怎樣的心態。

“她說你的笑容很棒,然後對方聽說你沒有姊姊之後,還說什麼‘那麼棒的孩子怎麼會沒有姊姊呢’”

“哎呀。”

雖然是聽了叫人感到很開心的話,但是不是有點稱贊過頭了啊。

“我也稍微和對方聊了一下,感覺是很穩重可靠的學姊喔,對方說要是她突然跑來找你要求當姊妹可能會嚇到你,所以才請我來牽個線的。”

“也是啊。”


公彌點了點頭。對方應該是很認真又可靠的類型吧?從與對方有直接交流的甚美同學話中推測,肯定是那樣吧。

“那個!你不用現在就給答案,周末時好好考慮一下,之後再跟對方碰個面吧,要是沒感覺,到時再拒絕也行。”

“瞧你連珠炮地講……是以為我會馬上回絕嗎?”

公彌一臉惡作劇地輕瞪了一眼甚美同學,甚美同學像是被責罵的小狗一樣,縮起頭說:

“因為……公彌同學你一年級時不都在找人嗎?我以為你直到現在,都還掛念著那個人嘛……抱歉。”

“沒關系啦。”

公彌笑了起來。結果之後整整一年,公彌再也沒見過對方,也許當時那個人是三年級生,今年春天就已經畢業離開高中了。

“所以你願意好好考慮一下啰?”

“當然。”

“謝謝你,公彌同學,這樣我也好交代,謝謝、謝謝,最喜歡你了!”

公彌不過是說“願意好好考慮”,又還沒答應要當那個人的妹妹,但甚美同學卻雀躍地小跳步離開教室,她接下來應該是要去跟她姊姊報告這件事吧?

真是的——公彌輕輕笑了一下,跟著離開教室。

走在走廊上,公彌注意到窗戶內側有一只紅瓢蟲。

“快過來。”

公彌邊說邊伸出左手食指,吧第二關節的地方靠到瓢蟲旁邊,讓瓢蟲爬到手指上,這時走在旁邊的一年級生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公彌,于是公彌打開窗戶,對那位學生說:“你過來看看。”

公彌把手伸出窗外,伸直手指,瓢蟲爬過她的手指,抵達指尖之後,接著展翅飛翔離去。

“哇啊!”

“瓢蟲喜歡高的地方喔。”

那位一年級生抬頭看著天空,眼神中露出興奮的光輝。看到那位一年級生的反應,公彌也跟著開心起來。

藍空、綠色嫩葉、午後的陽光灑到池塘水面。

傳到耳邊的聲音是鳥兒啾囀以及孩童的嬉笑聲。

記得當時也是這樣的日子。

公彌坐在公園長椅上,眯起眼睛,一年前遇到那個人的那天,跟現在很像。

就像是昨天才發生的事,也像是幾十年前發生的事一樣。

但已經過了一年,公彌本來的短發現在已經超過肩膀了。

有時她會懷疑當時發生的事,到底是夢還是現實。

這一年下來,公彌從未在學校里撞見身著莉莉安制服的那個人,她心想有可能碰到對方而不時來這個公園,卻也從未遇到對方。

可是……

公彌把手伸進口袋里,拿出里頭的東西。

對方忘記帶走的手帕,這條手帕提醒公彌那一切都不是夢。

來公園是為了要把手帕還給對方……這或許也是一種藉口,公彌會來這里最主要的理由是想再見對方一面。

(丟手帕……嗎?)

禮拜六下午,約莫有十幾個小學生聚在一起吃中餐,吃完後,他們坐在草皮上,圍成一圈玩了起來。

由于小孩們開起來玩得很開懷,公彌不禁從椅子上站起來,跑過去對他們說:“也讓大姊姊加入好嗎?”

小朋友們大概也沒想到高中生會跑來說要一起玩,所有人先愣了一下,但他們馬上就改變態度說:

“好呀,但大姊姊你要當鬼喔。”

里頭年紀比較大的一位少女把花朵模樣的手帕遞給公彌,笑著歡迎她加入。

“謝謝。”

既然說要玩,就得認真參與,于是公彌拿出橡皮圈綁了個馬尾。

她跑到圓圈外頭,把手帕丟到一個少女身後,雖然公彌馬上就被對方發現,接著被那位女生追著跑,但最後還是躲到一個空位里。

也許是因為年紀大的新人加入,小朋友們都感到很新鮮,所以手帕每三次就有一次是丟到公彌身後,每當輪到她當鬼,她都全力奔跑,累得氣喘籲籲,不過像這樣流流汗,感覺很好。

這時,一道風吹了過來。

是一股強風,強到吹走掉在草皮上的手帕。

直到剛才都還在扮鬼的公彌,慌慌張張地追著手帕奔跑,要是手帕掉進池塘里可就麻煩了。

幸好公彌只是白擔心了一場,手帕飛到離池塘只有一小段距離的公園長椅旁。

有一位穿著莉莉安女子學院高中部制服的少女坐在那條長椅上。

“謝謝。”

公彌邊跑邊喊著。

少女充滿戒心地看著公彌,就跟一年前的公彌一樣,鎖緊了眉頭。

從她手上接過花朵模樣的手帕後,公彌再次向她道謝:

“謝謝。”

或許……

公彌內心有種預感。

或許……口袋里的白手帕,接下來會落到眼前這位女生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