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死銃篇 第十章

試著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然後把充填進假想的肺里的冰冷空氣,用同樣長的時間吐出.

隨著平穩下來的呼吸跟心跳的節奏,綠色的彈道預測圓也在重複著收縮跟擴大.

從瞄准鏡里探視前方,視野中央里有一個玩家正屈著身子,在灌木叢里慢慢爬行著.他用雙手抱著的是小型化的"Jati"【ヤティ】短機關槍,看起來沒帶著副武器的樣子,取而代之的是全身到處都有明顯的凸起,應該是把武器的重量調整到最低程度,空出裝備容量從而換上高出力的對光學槍防護力場跟高性能對實彈複合裝甲的吧.連頭部都裝備上了附帶臉罩的厚重頭盔,整整一個豬頭的樣子.記得他應該是叫"西西加尼"【シシガネ】吧,是個一條筋地提升VIT的防禦型玩家,似乎上次也有出場但卻沒直接對戰的機會.

就距離1200米以上的現狀而言,就算是對物狙擊槍的"PGMUltimaRatioHecateII",要貫穿那種裝甲然後給對方致命的傷害也是不可能的吧.要是對方能站著不動被射中兩發的話倒還有可能,但敵人也不是新手.一旦對他進行狙擊,估計馬上就會消失在遮蔽物的陰影里,短時間內都不會再出來了吧.要是在原地悠閑地等著他探出頭來,聽見第一發子彈的發射音而前來這里的其他玩家一定會一窩蜂地跑近來,被機關槍打成馬蜂窩吧.

藏身在一塊大岩石跟矮樹叢之間的詩濃,在手指緊扣著扳機的同時,沉默地做了一個口型.

"……給我,過來"

距離在800米以內的話,她就有自信在裝甲薄弱,被傷害系數高的臉上來一發招呼,讓他直接從舞台上退場了.

可惜她的願望並沒實現,那名男子改變前進方向漸漸遠去.他小心到了就連背上也好好地披上了裝甲,一點空隙都沒有.雖然覺得很遺憾,但還是放棄這個目標,等下一個來到附近的敵人似乎才是正道——邊這麼想的詩濃把右眼從瞄准鏡中移開時,注意到了那個男的右腰間搖晃著的幾個球狀物.

那是大型的等離子手雷.而且是兩個.是因為沒帶副武器,用這個來替代護身嗎?確實,在遮蔽物多的場地展開近距離戰的話會是可靠的代替品,但在這個游戲里所謂"便宜有效的道具",通常都是帶著那麼一點點的機關的.詩濃再次緊繃起所有神經,眯起眼睛靠在瞄准鏡上.

直到剛才為止都是瞄著對方背部的准心,現在得稍為向右下調整.把隨著身體動作搖動著的金屬球放到瞄准線的十字中央.

吸了一口氣.然後又吐了出來.再吸了一口氣——咕,地吞下.

消去一切雜念,把手中的鋼鐵跟自己一體化的瞬間,預測圓急速凝聚成小小的一個光點.下意識地拉動手指,而扳機亦隨之扣下.

沖擊傳遍全身.從槍口發出的閃光在一瞬間內把視野染白.然後馬上恢複過來,取回色彩的瞄准鏡里,那家伙的右腰間搖動著的手雷之一啪地彈了開來.詩濃馬上把臉從槍上移開.

"BINGO"

在她小聲說著的同時,遠遠的山丘中爆起了鮮豔的藍色火花,把周圍的矮樹一口氣吹飛了.幾秒之後,才傳來像是遠處落雷的聲音.連確認的必要都沒有,那家伙的HP一定是在一瞬間內被清空了吧.

而這時的詩濃已經站了起來,收好Hecate的支架背到背上.發射聲響與火花可能會暴露自己的藏身地,因此對狙擊手來說最危險的時候就是狙擊之後的幾分鍾.快速地掃視了一下左右,她便沿著一開始就定好了的路線全力離開.

這附近都是茂盛的灌木叢,視野很差;而且附近的敵人們應該都把注意力放在豬頭那邊的華麗爆炸了,被襲擊的可能性很低;但即使能在腦里想明白到這些情況,她依然沒有放慢腳步的意思.跑了一分鍾以上的時間,終于到達巨大的枯木根部附近之後,她才松了一口氣.試著抬起頭來看,在厚厚的云層之間,血色的太陽依然高高掛著.

從BarrettofBullets本大會開始,已經過去了將近30分鍾.

因詩濃的狙擊而退場的玩家,剛才的豬頭是第二個.但是到底還有多少人活著呢,這只能通過每15分鍾天上監視衛星送來的資料去確認.詩濃從腰間的小袋子那把薄薄的"SatelliteScan"接收終端拿了出來,讓它顯示出全體地圖,等待著位置情報的更新.

左手上的手表顯示出現在是晚上8點半的同時,高精度的地圖上閃出了好幾個閃耀著的輝點.其數目是——二十一.也就是說已經有九個人倒下了.以像是要吞下屏幕氣勢看著畫面,詩濃把狀況牢牢記在了心頭.

成為本大會舞台的這個特設場景,是直徑10公里的正圓狀孤島.地形上來看,北部是沙漠而南部是山岳.然後中央則是橫躺著已經成為了廢墟的都市.現在詩濃身處的地方,則是地圖最南端的石山腳下.再往北一點就是一條很大的河流,把山岳區域跟森林區域劃分開來.

周圍1公里內存在的輝點有三個.詩濃逐一在屏幕上點擊輝點,確認它們的名字.最近的一個,是在東北600米遠的位置向西移動中的"戴因"【ダイン】.而在更東的方向上緊追著他的是"PaleRider"【ペイルライダー】.再來是,靜止在南方800米的石山頂部附近的光點"獅子王力奇"【獅子王リッチー】.

那個力奇,記得是裝備著"Vickers"【ビッカース】重機關槍的高火力型玩家.他的戰術是據守場景中最高的地方,把接近的玩家全部掃射至渣吧.記得上次大會里他也是用了一模一樣的作戰,結果落得個子彈用盡而死的可憐下場來著,這次是在這方面准備了什麼對策嗎?總而言之,不會動的敵人還是先放著不管吧.

問題在于,從光點的移動速度看似乎在全力逃走中的"戴因",還有正在追趕著他的"PaleRider".說起戴因,他不僅是詩濃最近所屬的小隊首領,也是連續三次出場BoB的熟練老手.他裝備著高性能的"SG550"突擊步槍,擅長中距離戰斗.雖然作為一個人不怎麼值得尊敬,但技術確實是很高明的.

倒是那個PaleRider,能把那樣的戴因追得像老鼠一樣逃竄不已,對詩濃來說卻是別說戰斗了,連那家伙的臉都沒見過.是他強到那個地步,還是說武裝跟地形的適應性很高呢?在詩濃歪頭思考的期間,上空的監視衛星似乎離開了,終端的地圖上顯示的輝點也開始閃爍.再過10秒情報就會消失了.

詩濃反射性地舉起右手,想要從一端開始點開剩下的十八個輝點.但是再指尖碰到屏幕的前一瞬間,卻縮回捏緊了拳頭.那是因為她發現到,自己想找的是特定的某一個人.

"…………誰會管他啊,那種家伙"

小聲地說著.那種家伙——那個可恨的光劍士"桐人",現在到底存活與否,她根本沒必要去關心.需要意識到的,只是進入Hecate射程距離內的獵物而已.就算瞄准鏡里出現的是桐人,到時也只要無情地瞄准,狙擊,打倒而已.那樣就行了.

不停閃爍著的光點,終于無聲地消失了.詩濃把終端放回口袋里,邊警戒著周圍邊站了起來.

在眼前這斜斜的山丘對面,是深邃的密林.在那里邊,戴因跟PaleRider,應該正從右手邊往左手邊移動著.兩個人前往的方向是劃分場地的大河,還有架在其上的橋.那個慎重派的戴因,一定是想避開棘手的林中作戰,在視野廣闊的橋上迎擊追趕他的PaleRider吧.

比起那兩個人,詩濃離橋更近一點.現在馬上出發的話,絕對能搶先到達找好狙擊位置的.然後靜待他們之間決出勝負,趁著勝者松下一口氣的瞬間將之擊殺就行了.

再次背好了右肩的Hecate,詩濃放低重心再次在灌木叢之間跑了起來.

平安地穿過褐紅色的山麓地帶,躲進最後一叢灌木中的詩濃首先看到的,是一條鮮紅色的反射光帶.

那是一條河.從南方的山間流出,在地圖中央盤旋奔流往北,消失在遠方那海市蜃樓一般的遺跡都市中去.

對岸是由眾多巨大的古木組成的森林.在郁郁蔥蔥的樹梢下,可以看見一條石板鋪成的小路伸延而出.小路一直延展到離詩濃200米北方的那條河旁邊,然後跨越河流成了一條簡陋的鐵橋.現在這個瞬間,那條小路上應該有兩個玩家正在全力奔跑著——

正當她這麼想的時候,小路跟鐵橋附近生長著的粗大古木的陰影里竄出一個人影,一直線地跑往橋邊.詩濃趕緊在地上安置好Hecate,彈開瞄准鏡的折疊式掩護,然後靠上前去窺視著對面.

林間迷彩的一套衣裝.從鋼盔下可以看見四方的下顎.然後,用雙手抱著的SIG.毫無疑問,那就是戴因.他以無愧于老手名號的動作在石路上急奔著.只用了幾秒就跑出了森林,然後一口氣沖到鏽跡斑斑的鐵橋上.他並沒有選擇橫越將近50米的橋面,沖到詩濃所在的這側岸邊;而是撲到地上采取了伏射姿勢.

"……原來如此呢."

詩濃帶點感概地小聲說道.確實,在這情況下,試圖渡過橋面的話只會受到對方單方面的攻擊.但遺憾的是,其他方面卻注意得不夠.對于河的另一邊可能會出現的敵人,露出了毫無防備的背後.

"無論什麼時候都要CheckSix哦,戴因君"【空軍用語,注意後方】

邊把准心對准了粗獷的側臉,詩濃小聲說道.這樣一來,似乎不用等戴因跟PaleRider決一勝負就可以攻擊了呢.就算攻擊讓PaleRider發現到了詩濃的存在,他也無法強行突破這條橋.離橋只有不到200米的距離,就算對方全力奔跑而來她也有解決對方的自信.

——雖然有點對不起正在觀看直播的觀眾呢.

在腦里加上這麼一句,即將扣下Hecate的扳機,的那一瞬間.

一陣冰冷的戰栗感,在詩濃的後頸閃過.

在自己的身後,有某個人.

——笨蛋!你自己才是,只顧著找狙擊機會,放松了背後的警戒啊!

在腦里大叫著的同時,她的右手離開了Hecate.就像設置了機關一樣把身體轉過180°,用左手拔出副武器的"MP7"短機關槍.在這個動作的期間,腦里則是斷斷續續地閃過各種念頭.

——但是,應該誰都不在的啊.幾分鍾前調查"SatelliteScan"的時候,後方只有一直站著不動的獅子王力奇.那家伙應該不會離開山頂,背後有抱著重機關槍的人接近而自己毫沒察覺也是不可能的.也就是說,只可能是力奇以外的某個人,在這麼短時間內繞到了自己的背後.到底怎麼樣——是誰——

在抱著數不盡的驚訝跟疑問的同時,她把MP7的槍口往背後一指,與此同時眼前也映入黑色的槍口.果然那並不是多心,真的有人趁著她的大意接近到了肉搏程度的近距離.

不管怎麼樣,要避開這一戰已經不可能了.接下來就只能一邊互相看著對方HP縮短,一邊等著自己的子彈射光——邊下好這樣的心理准備,詩濃扣下了扳機.

但是,在擊針扣在第一發子彈上的前一瞬間——

來襲者像是要制止詩濃一樣快速地舉起了右手,低聲說話了.

"等等."

"嗚……!?"

詩濃睜大雙眼,把視線從槍口移向對方的臉.

一直長到背後的,烏亮的黑發.就算被夕陽照耀著也依然雪白的膚色.閃耀著堅強的意志的,細長的黑眼.

視為仇敵的桐人,就像是想把詩濃的上半身壓住一樣,架起了左手握著的Five-seveN.

在意識到這一點的途中,詩濃心底里,燃起了好幾種感情混合起來的火花.那讓她忘掉了眼前的槍口,下意識地露出了猙獰的尖牙,打算一口氣射出左手MP7里的所有子彈.

但是,桐人再次用冷靜的聲音說出的話,讓詩濃好險地停下了打算扣下扳機的手指.

"先等一下.我有個提議."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

詩濃用極其微小,但卻混著烘烘殺意的聲音向對方說道.

"這種情況下提議還是協妥都是不可能的!雙方拼個你死我活,只有這樣!"

"想殺你的話,我早就殺了!"

桐人的話里,明顯帶著某種壓力般的感觸,讓詩濃不自覺地合上了嘴唇.那簡直就像是在說,比起被槍口所指的這個情況來說,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處理.

而且,雖然很不甘心,但他說的話確實沒有錯.既然他有能力接近到幾乎是貼身的零距離,那麼早就可以在她身後射出子彈,甚至以光劍將她斬落了.

"……"

對著無話可說的詩濃,桐人再進一步地說話了.

"現在在這里交火的話,槍聲會被那邊的家伙們聽到的."

桐人的視線有一瞬移開到詩濃的背後,看向現在正要發生另一場遭遇戰的鐵橋.

"……?什麼意思……"

"我想把那條橋要發生的戰斗看到最後.拜托你在那之前都別出手."

"……看完了,之後又要怎麼辦啊.然後我們再來大殺一場,你不會想說這種笑話吧."

"根據情況的話……我會離開這里.不會向你攻擊."

"我可是說不定會在背後狙擊你的哦?"

"真變成那樣的話也沒辦法啦.請你諒解,那邊快要開始了!"

桐人似乎很在意那邊的情況而再次看向了那邊,然後讓人驚訝地放下了左手的Five-seveN.他就在被輕機槍指著眉間的情況下,把手槍收回了腰間的槍包.

只要再往扣著扳機的手指上加一把勁,MP7的4.6毫米子彈20發就會一口氣把桐人的HP削到0了.但是,跟視為最大的敵人的這個男人之間的戰斗,要是以這麼不明不白的形式分出了勝負,也確實不是詩濃所希望的.

桐人的話,說不定就算不靠預測線也能避開遠距離狙擊.在抱有這樣的預想下去准備正面戰斗的對策,費盡腦汁後才終于想出了那麼幾個.既然是要打的話,那她希望在30人的出場者里贏到只剩他們兩人,然後絞盡身體里最後一絲氣力跟他展開死斗.

"……這件事結束之後,下次你能跟我認真決一勝負嗎?"

"好的."

凝視著點下頭來的桐人雙眼大約半秒之後,詩濃也放下了短機關槍.雖然想著以防萬一,警戒著放下槍時被光劍所斬而把手指緊扣在扳機上,但桐人馬上趴在了詩濃的左邊,幾乎貼身地在灌木叢中藏好了身形.然後他從腰囊里拿出了小型的望遠鏡,迅速地放到了眼睛前邊.

這邊的事別說其次連第三順位都排不上的那種態度,讓詩濃心情五味雜陳,覺得既是生氣又是沒好氣.這個男人,是為了什麼而說要看別人的戰斗的?話又說回來,他到底是從哪里出現的?剛剛在幾分鍾前在"SatelliteScan"確認的時候,周圍1公里內確實沒出現桐人的名字啊.

但現在還是先把這些疑問悶在肚里,詩濃也把MP7放回左腰間.然後再次雙手抱起Hecate,通過瞄准鏡看向對面.

在長長鐵橋的另一側,還保持著伏射姿態的戴因就這麼出現在眼前.把SG550貼在頰邊毫不動搖地一直保持著伏射姿態,這份集中力果真令人佩服.即使是能把戴因追殺到這里的PaleRider,也會戒備著而不敢從對岸的森林里走出來吧.

"……你做到這程度也想看的那場戰斗,這樣下去的話似乎不會發生哦."

詩濃像是開玩笑地向旁邊的桐人小聲說道.

"戴因也不會一直都像那樣縮在那里吧.如果那家伙站起來打算移動的話,在那之前我就會開槍了呢."

"真那樣的話,你這麼做也沒所謂……不,等等."

桐人回答的聲音,忽然緊張了起來.詩濃反射性地離開瞄准鏡,用肉眼觀察鐵橋的整體.


對面岸邊,從茂盛的森林深處延伸出來的小路上,施施然地走出了一個玩家.

高高瘦瘦的身體上,穿戴著青白色基調的迷彩服.因為戴著附黑色護目鏡的鋼盔,面目看不清楚.武裝方面,只能看到隨著右手搖擺著的輕量型"ArmaLite·AR17"【アーマライト·AR17】散彈槍.恐怕——不,毫無疑問那家伙就是把戴因追殺至此的"PaleRider"了吧.

橋的對面,趴伏著的達因也收緊了雙肩.那種緊繃起全身的戰意,就連遠離著的詩濃這都能感覺到.與之成對比的是,從PaleRider身上卻感受不到一點緊張感.他似乎一點也不把戴因架起的SIG放在眼內,慢慢地一步步地接近鐵橋.

"……那家伙,好厲害……"

詩濃不自覺地這麼說著的同時,旁邊桐人的身體微微抖了一下.瞥了他一眼,會被誤認為少女的側臉上流露出異常的緊張氣氛來.也就是說,桐人關注的是那個PaleRider吧.雖然那個名字跟那個虛擬體的樣子詩濃都是第一次看見,但從身體的動作來看也可以在某程度上推測對方實力.

雖然有"彈道預測線"這樣的,現實世界不可能存在的未來預知般的輔助裝置存在于GGO里,但接近拿著全自動機槍的敵人也不是一件輕松的事.一般來說,是要在掩體跟掩體之間全力沖刺,才能慢慢地縮短距離.

但是那個PaleRider,卻是全身上下沒有一點防備的樣子,邁著輕松的步調走向橋那邊.明明已經沒有任何能阻擋子彈的地形掩護物了.就連為了這狀況而逃到橋這邊的戴因,都在那趴伏著的背上浮起了困惑的氣息.

雖然是這樣,作為長期帶領著對人小隊的領袖,他比任何人都更早反應過來了.一秒後,戴因的SG550突擊步槍,以其瑞士制品特有的堅實發動音掩蓋了河流的聲音.

發射出去的,最少也有10發5.6毫米的子彈——而PaleRider以詩濃意料之外的方法全部避開了.他竟然跳上了支撐著橋的吊索之一,只用左手輔助向上爬去.戴因連忙移動槍口追蹤敵人,但伏射姿勢要瞄准上方卻是很難的.第二次開火的准心不穩,而趁著這機會PaleRider靠著吊索的彈力高高地跳了起來,跳過戴因在更遠處的橋面落地.

"明明是STR型卻把裝備重量減輕到這程度,就是為了提升三次元機動力嗎……而且把特技動作【acrobat】的技能提得很高呢."

在詩濃說話的同時,戴因像是在表示同一手段不會再次有用一般單膝跪地,第三次扣下扳機.但是,這次的攻擊也依然被PaleRider預料到了.在調整得過于偏上的火線正下方的窄小空間里,青白色的身影以頭拉著身體沖了出去.而且那並不是翻滾的動作,他用左手在地上一撐,連攜著前進了一大段距離.當他站起來時,已經只跟戴因相隔短短的20米了.

"什麼……!"

邊發出似曾相識的叫罵聲,戴因飛快地把空了的三十連機槍彈匣換下.但是.

伴隨著像是腹鳴似的發射音,PaleRider右手的ArmaLite吐出了火花.

那個距離的話,要避開散彈槍的所有子彈是不可能的.戴因的身體各處都閃過著彈特效,大大地向後飄去.但是,應該說不愧是他嗎,戴因的手還是頑強地換上了彈匣,然後打算再次貼到頰邊——的時候第二聲轟響發生了.

再次拉近了距離的PaleRider的一擊,讓戴因的姿勢進一步崩潰了.那就是散彈槍的恐怖之處.破壞力不俗的同時子彈作用力也很高,能讓人在無法可施之下不停地被連續攻擊.

——用不著把SIG貼到頰邊,直接在腰間把子彈發出去不就好了.

詩濃的想法當然無法傳到戴因那,再說也已經太遲了.PaleRider在繼續縮短距離的同時悠閑地幫AR17換上新的彈匣,然後幾乎貼著戴因的眼鼻第三次扣下了扳機.12Ga口徑的子彈炸裂,放出無數的彈幕,把戴因剩余無幾的HP完全消滅了.

呈大字倒下的戴因的虛擬體已經動彈不得,身體上也浮現出"Dead"的紅色立體文字,慢慢地翻滾著.這麼一來戴因就已經倒在擂台上了,嗎.為了防止參加者在現實里透露情報,大會中是禁止登出的,那個"尸體"會保有意識,看著直播畫面無奈地等待著決戰結束.

"那個青色的家伙,好厲害啊……"

從旁邊傳來了桐人幾乎微不可聞的感歎.而下意識地點頭同意的詩濃,在聽到接下來的聲音之後微微皺起了眉頭.

"……那家伙……就是在那個斗篷下邊的人嗎……"

在迷惑了一瞬之後,她馬上發現到了."PaleRider"這個名字,正是桐人在意的三個名字之一.也就是說,說不定是他以前玩過的VRMMO里敵對的,互相殺戮的對象.然後那個游戲的名字,或許——不,一定,一定就是已經成為傳說的,那個…………

想到這里,詩濃強行讓自己停下了思考.

桐人也是,有著他必須背負的事情吧.但是那份重量只是他的東西,不是別人能幫上忙的,而且那也不是她應該做的.

像是要揮去那一刹那的迷惑似的,詩濃解除了Hecate的安全裝置,短短地說了句.

"那家伙,我要殺了哦."

然後不等對方回答,就把手指扣在扳機上.用出色的猛攻解決了戴因的PaleRider,已經離開了橋面,正在沿著河流往北前進.邊把那瘦削的背影納入十字准心的同時,詩濃考慮著風向跟距離作出微調整.

然後,桐人終于用微弱的聲音回答了.

"啊……好吧.但是,如果,那家伙就是那男人的話……"

——是那男人的話?作為狙擊手特權的"沒有彈道預測線的第一發",在僅僅300米不到的距離下,而且是背向這邊的情況下,難道還能避得開嗎?

"……別開玩笑了."

只用口型來回應了一句,她就毫不猶豫地把扳機——

扣下,前的一瞬間.

完全出乎意料的情景,出現在詩濃的瞄准鏡里.

PaleRider那青白色的迷彩服右肩上閃過小小的一下著彈效果,同時那瘦弱的身軀像是被撞開一樣倒向了左邊.

""啊……!""

詩濃跟左邊用望遠鏡看著對面的桐人,一起發出了聲音.

是狙擊.而且是詩濃以外的某人.從河對岸,森林深處發出的.絕對沒有錯.

在驚訝的同時,她反射性地把所有集中力都投入到聽覺去.那是為了捕捉到狙擊PaleRider的步槍發射音的方向跟音色.但是——

再怎麼試圖去傾聽,聽到的都只是被干冷的風聲跟流動的水聲而已.

"……聽漏了嗎……?"

對這麼說著的詩濃,似乎想到了同樣的事的桐人也低聲回答.

"不,確實是什麼聲音都沒有.是怎麼一回事……?"

"能想到的只有……發動音很小的光學步槍……又或是,實彈槍裝上了suppressor,不過……"

"su,sup……?"

詩濃瞪了一眼歪著頭的桐人,想著到底要做這家伙的老師到什麼時候的同時還是給他作出了解說.

"消音器啊.裝在槍口的話就能抑制發射音的裝置."

"哦,哦哦……就是silencer嗎."

"也可以這麼叫.總而言之,裝了那個的步槍,就能在很大程度上壓抑發射音.命中率跟射程也能得到一點點補正,明明是消耗品卻貴得要命呢."

"原來如此……"

邊點著頭的桐人,偷偷把視線投往詩濃架著的HecateII前端.在那里只裝著大型的膛口制退器,就連菜鳥如桐人都能看出那不是suppressor了吧.在他說出什麼之前,詩濃早一步補充了.

"這可不是我不舍得花錢哦.只是那不是我的風格而已."

哼,地發了一下鼻音之後,她再次看向瞄准鏡.倒在地下的PaleRider,就保持著那樣沒有站起來.雖然如此,但也好像不是被瞬殺了.如果已經死了的話,應該會跟不遠處倒下的戴因一樣,身體上浮現赤紅色的Dead字樣的.明明還活著,為什麼既不逃也不反擊呢——

疑問不止這一個.十分鍾之前,"SatelliteScan"的地圖上,周圍1公里之內都沒別的玩家這點,詩濃已經確認過了.也就是說,神秘的狙擊手是在相當遠的距離外狙擊PaleRider的.那麼一來,他用的步槍應該是相當大口徑的東西.但是在GGO里,越是大的槍械用消音器的效果也就越小,只會提升一點命中率跟射程.槍聲幾乎聽不到這點,無論如何也讓人想一探究竟.

在想到這里的時候,詩濃記得幾分鍾前才對身邊的玩家有著類似的感觸.有時也從這邊提出問題吧,這麼想著的她轉過臉去說話了.

"……說起來,桐人,你之前到底是從哪里現身的?十分鍾前的衛星掃描的時候,這山附近還看不到你吧."

"啊……?我在那個PaleRider附近,大約500米左右的距離追著他,所以應該會顯示在掃描器上啊……不,等等,我想到了."

"什麼?"

"這麼說起來,十分鍾前的話,我應該還在游過那條河的途中吧.因為一直潛在水底,所以衛星也找不到嗎……"

——游,游過那條河!?

差點叫出來的詩濃,好不容易才忍住了.

確實這個游戲里,河跟湖也不是禁止進入的區域,掉進去的話也不會即死.但是在水里的話HP會持續減少,而且全身的裝備重量也會讓人無法正常游泳,要是想孤身游過那種幅度的河,不是背著呼吸輔助裝置的蛙人型玩家的話是絕對做不到的.

"怎,怎麼做到的……?"

對終于反應過來問他的詩濃,桐人卻像是沒事人一樣聳肩回答:

"當然是先把裝備全部卸下來啊.在狀態窗里解除的武裝會回到道具欄而不必用手拿著,是'THESEED’規格的VRMMO的共同設定吧."

"………………"

已經不是嚇呆能形容的地步了.先不提用游泳來渡過河面這個想法,竟然在戰場上把武器防具全部數據化的這個大膽想法完全是不可想象的.詩濃歎著氣說道:

"……公開展示你那虛擬體的內衣相了嗎.外邊看著直播的觀眾們一定會很高興的吧."

"咦,不是說那個直播,原則上不會播出戰斗場景以外的東西嗎?"

無法反駁.對于桐人說出的這句話,詩濃只能哼了一聲來回應.

"……總而言之,潛進河底就不會被'SatelliteScan’捕捉到這一點,我就記下了.但是,你做到這種程度追著的PaleRider,厲害是厲害了,似乎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家伙呢.只是中了一發厲害的子彈就嚇得連站都站不起來的話,無論如何都……"

不可能贏到最後,想這麼繼續說的詩濃,被再次舉起望遠鏡的桐人打斷.

"不……被嚇到什麼的,不是這麼一回事……你仔細看看,那家伙的虛擬體,似乎有些奇怪的光效……?"

"咦……"

詩濃慌張地調高了瞄准鏡的倍率.在夕陽的余輝下而很難判斷出來,但PaleRider那青白的迷彩服上,確實有些青色的電光在閃動著.那種特效,之前也看過好幾次.那個記得是——

"電……電磁麻痹彈……!?"

"什,什麼來的啊?"

"跟名字一樣,中了之後一段時間內都會生出高壓電來,讓對方麻痹的特殊彈.但是只有特別大口徑的步槍才能裝填,再說一發子彈的價值也高得離奇,對人戰幾乎沒人用的.那是結成隊伍去獵殺大型Mob時專用的子彈."

實際上,在這麼說明的期間,束縛著PaleRider的電光也逐漸變弱了.再過幾十秒效果就會消失了吧.HP也應該幾乎沒減少到,這到底是為了什麼才去做那麼高難度的遠距離狙擊的,實在是讓人搞不清——……

"——!"

咚,的一聲震動,不知是從自己體內產生的,還是從身邊的桐人那傳過來的.

從兩人潛伏的灌木叢往北大約200米的地點,是橫跨東西方向的大鐵橋.而在橋的西側,是頭上轉動著死亡判定的戴因的虛擬體.被從東邊森林射出的電磁彈擊倒的PaleRider,則是躺在再往北5米的地方,現在正打算站起來.在這兩人的正中間,支撐橋的鐵柱的陰影里,慢慢地,慢慢地露出一個黑色的身影來.

剛看上去,很難想到那會是玩家【人】.虛擬體的輪廓周圍有著奇妙的光環.努力地觀察之後,終于明白了那理由.覆蓋全身的灰色斗篷本身就破破爛爛地裂成了布條,而那被風一吹就變得像是小生物群一樣不規則地擺動著.如果把狙擊手穿的迷彩叫吉利服【GhillieSuit】的話,那個應該叫"吉利斗篷"吧.但是——

"……從什麼時候開始,在那里的……"

詩濃下意識地低聲說道.那個破斗篷男,應該就是攻擊PaleRider的那個狙擊手了.但是,他是什麼時候從森林出來去到橋上邊的呢?即使穿著隱蔽能力很高的吉利斗篷,要是移動到什麼都沒有的橋上的話絕對會發現吧.還是說,像桐人一樣游泳過河的?即使是那樣,呼喚出狀態欄武裝起來的時候也不可能沒被發現.

但是,在下一瞬間,把那些疑問都一口氣吹散的沖擊,發生在詩濃眼前.

破斗篷男一步步地前進著,把直到剛才為止都藏在斗篷里的,右手的主武裝露了出來.

"……'SilentAssassin’"【サイレント·アサシン】


像是呻吟一樣吐出了那個名字.

那是全長接近Hecate的大型步槍.比較一下的話,會發現它的槍身更細,但橫跨機關部的好幾個放熱孔,還有連拇指的位置都考慮上的把手一體型槍托,然後還有全體經過去光化處理的銀黑色槍身,醞釀出一種讓人顫抖的冷徹感來.但比這一切更具特征的,是裝在槍口的長長的soundsuppressor.不,"裝在上邊"這種說法並不正確.那個步槍,是打一開始就以用suppressor為前提設計出來的.

正式的名稱是"AccuracyInternationalL115A3"【アキュラシー·インタナショナル·L115A3】.使用的是338口徑·瑪格南彈.比起HecateII用的50BMG彈在威力上是絕對的劣勢,但L115並不是對物狙擊步槍.從它有著專用的suppressor作為標准裝備就可以看出來,這是為了狙擊人類而制作出來的槍.最大射程,高達2000米以上.被擊中的人,別說射手的樣子,連為他帶來死亡的槍聲都無法聽到.因此,它被賦予的通稱正是——"SilentAssassin".【沉默的暗殺者】

那個可怕的步槍,雖然聽傳聞說似乎也在GGO世界里存在著,但到現在為止還沒看過實物.說到底,詩濃也沒聽說過除了自己之外,還有其他活躍著的SOLO狙擊手.但是,那個破斗篷男,從對岸的森林深處准確地命中了PaleRider.必須有著足夠的技術跟精神力,才能控制好與心跳聯動著的彈道預測圓吧.

——是什麼人啊.

反射性地看向左手的手表.晚上八點四十分.離第三次"SatelliteScan"的發動,還有5分鍾.這種情況下實在是太長的時間了.

瞄准鏡里的破斗篷男,了無生氣地把L115掛在右肩上.雖然詩濃凝視步槍尋找著可能存在的所屬小隊標記,但除了槍身下邊裝著槍管通條外沒發現什麼個性化的標志.在詩濃注視著他的時候,破斗篷男已經滑行到了依然倒伏著的PaleRider旁邊.

幾乎無傷地打倒了戴因的PaleRider,已經是渾身帶著強者氣息的玩家了.雖然詩濃並沒聽過他的名字,但恐怕在遙遠的北方大陸里,他跟那個使用MINIGUN的"貝希摩斯"有著差不多的名氣吧.但是像這樣收在同一視野里看的話,卻是破斗篷男的存在感更高一層.過去得到Hecate時SOLO打倒的巨大BOSS怪物一樣——不,是更強烈的戰栗感,讓詩濃渾身都顫抖起來.

但是,越是確信著那個破斗篷男的強大,心中的某個疑問就越是浮現出來.

拿著那麼稀有的槍跟有著與之相匹配的狙擊技術的話,為什麼不用實彈而是用電磁彈呢?被338口徑彈頭命中頭或者心髒的話,一擊瞬殺輕裝上陣的PaleRider應該不難吧.不,如果是麻痹對方之後再加以精密射擊的戰斗風格也不是無法理解.但是破斗篷男卻只是命中了一發麻痹彈就從森林里出來,在HP槽幾乎沒減過的PaleRider面前露出了自己的身形.這樣一來,之前作出的高難度狙擊不就完全沒意義了嗎.

無法推測對方目的惡劣心情,讓詩濃緊緊地抿起嘴唇.

說起來,旁邊的桐人還真是過于安靜了吧.雖然也想看看他怎麼樣了,但詩濃又躊躇著不想從破斗篷男上移開眼睛,于是便繼續窺視著瞄准鏡里的情況.

移動到PaleRider眼前的破斗篷男,就那樣讓L115掛在肩上,右手伸進了破斗篷男里邊.哦,是打算用副武器做出最後一擊嗎,詩濃馬上這麼想道.就算是小型的輔助機槍,在零距離之下射光一彈匣的話也應該夠把HP削光——

"……咦……"

但是詩濃再次發出了驚訝的聲音.

破斗篷男拿出來的,再怎麼看都只是一把手槍.雖然夕陽造成的明亮對比太強烈了,很難判斷出籠罩在陰影里的那把槍的種類,但只從輪廓上就可以斷言那是一把什麼加裝都沒有的半自動手槍.

說到手槍,子彈一發的話傷害確實不比輔助機槍遜色,但扣緊扳機時卻無法全自動射擊.要射出足以扣光對方生命值的子彈必須花上相當的時間.但是橫躺著的PaleRider,現在即將從麻痹狀態下恢複過來.要是他能動了的話,無疑會馬上用右手的散彈作出轟擊.那樣一來,被轟開然後即死的,就會是破斗篷男那邊了.

但在這情況下,被黃昏的風吹拂翻動的吉利斗篷那背影上,還是看不出一點點的焦急跟動搖.槍口對准著地上的PaleRider,這次他把左手從斗篷里拔了出來.那手上什麼都沒拿著.不知出于什麼緣故,破斗篷男把空著的左手指尖,點在了兜帽的額頭上.然後移動到胸前.再來是左肩.最後,又點到了右肩.

那就是所謂的——劃十字吧.是對即將死亡的敵人的餞別嗎.但是,時間上應該沒空閑讓他做這些事才對啊.難道他有在最短距離下躲開散彈轟擊的自信嗎?還是說,他只是一個幸運地得到了珍稀槍的,單純的樂觀主義者……?

被過多的違和感所困擾,又一次抿起了嘴的詩濃耳邊,忽然聽到一聲小小的低語.

"……詩濃,攻擊."

是桐人的聲音.這短短的一句話,帶著之前聞所未聞的緊張感.所以詩濃下意識地反問:

"啊?哪一邊?"

"那個破斗篷男.拜托了,快攻擊,快!在那家伙攻擊之前!!"

那過于迫切的聲音里似乎帶著意志的力量,讓詩濃馬上把右手食指扣上Hecate的扳機.以往的話明明是會反射性地抱怨一句的,但現在的詩濃卻毫無怨言地把十字准心的交點跟那破斗篷男重合起來.從周圍的沙塵效果推算出風向跟濕度,然後微調整准心.往指尖注入力量,毫無偏差的綠色著彈預測圓剛好覆蓋了對方全身.

理論上,是應該靜靜地等待兩人的戰斗終結,然後攻擊戰勝的一方的.要是現在攻擊那個破斗篷男的話,從麻痹恢複過來的PaleRider馬上就會逃入左邊的灌木叢地帶,不會再有第二次狙擊的機會了吧.

就算明白到這一點,詩濃也沒放松手指上的力量.不知道為什麼,她有必須攻擊那家伙的感覺.停下呼吸,在胸中積儲假想的寒風.用那份寒冷,讓心跳平穩下來.咚……咚……跟脈動關聯著擴縮的預測圓,在敵人的背後中央縮成一點——

轟鳴.

大型的膛口制退器里,噴出有如火龍吐息一般的巨大焰花來.

跟對象的距離只有300米.不可能避開的.詩濃甚至幻視到了後背出現一個大洞的虛擬體被轟飛的情景.

————但是.

實際上,在詩濃扣下扳機的同時,破斗篷男的玩家就像真正的幽靈一樣毫無重量感地向後倒下了.必殺的子彈,掠過他的胸前飛走,在遙遠的大地上轟出一個虛空的洞來.

"什……"

驚叫出來的詩濃,馬上確切地感覺到了.對方的臉在朝往這邊,破爛的兜帽里射出的視線穿透了瞄准鏡,捕捉到了自己眼中的驚訝.然後那隱藏在黑暗里的嘴臉,確實浮起了邪惡的笑容.幾乎是下意識地,她把嘴里的呻吟吐出:

"那……那家伙,一開始就注意到了……我們藏在這里的事……"

"怎麼會……!那家伙一次都沒有看向這邊啊!"

聽著顯得同樣動搖的桐人的聲音,詩濃輕輕地搖了搖頭.

"那種避法,沒看見彈道預測線的話是絕對做不出來的.也就是說,在某個時候他已經看到了我的樣子,然後被系統識別到了……"

在這麼說的期間,右手像是自動機械一樣為Hecate裝上下一發子彈.雖想再次進入狙擊准備,但詩濃卻迷惑了.對于那種反應速度的敵人,有預測線的單發攻擊九成九是打不中的.那麼,賭上彈匣里的剩下4發子彈繼續攻擊的話呢?但那只是白白把所有子彈打空,而且還會有被逼近距離的危險性.怎麼辦……怎麼辦呢.

像是看穿了她那一瞬的迷惑一樣,破斗篷男抬起了身體.

再次把右手的半自動手槍指往PaleRider,用拇指拉起了擊錘.然後伸出左腕托住把手,以側身的姿勢,毫不猶豫地扣下來了扳機.

小小的閃光.遲了一瞬間之後,干啞的槍聲傳到了詩濃耳中.

"啊……!"

在身邊,桐人像是在害怕什麼一樣呻吟起來.

那子彈,理所當然地沒有打偏,命中了PaleRider的胸部.雖然閃出了會心一擊的特效,但在這個世界里,不管打中哪里一發9毫米的毛瑟彈都是不可能即死的.再說PaleRider的HP還應該剩下九成有多吧.但不知為什麼,破斗篷男沒有繼續攻擊下去.他保持著韋伯式站姿【譯注:似乎是ジェフ·クーパー想出來的一個動作,就是破斗篷男正在做的這個,作用是安定槍身】,從容不迫地站在那里.明明知道詩濃正在瞄准他,卻一點都沒藏起身形的打算,是因為他有自信不管被狙擊多少次都能避開嗎?

一秒,兩秒,三秒——

這時,束縛著PaleRider的電磁閃光終于失去效果了.

穿著青白迷彩的身體如同全身裝設了機關一樣彈跳起來,呼的一聲以只能看到殘影的速度舉起了右手的AR17散彈槍,槍口甚至刺入了破斗篷男的胸部.如字面所說的零距離.這樣一來散彈將全部命中心髒.這可跟半自動手槍不同,一擊秒殺也不奇怪.

詩濃跟桐人,還有恐怕是全GGO世界跟外側的現實世界里正在觀看直播的觀眾們,都吞下口水睜大眼睛看著這情景吧.

反擊的槍聲——並沒有響起.

代替的是,啪的一下小小的音效傳到了詩濃耳中.那是從PaleRider右手手上掉下來的AR17,掉在腳邊褐紅色沙地上的聲音.

然後,就像是關節壞掉的人偶一樣,PaleRider的雙膝跪了在地面上.就算如此虛擬體還是沒停下來,慢慢地,慢慢地往右邊倒下,最後橫躺在地面上.

從詩濃的位置看去,只能看到鋼盔眼罩下PaleRider的口型.長得大大的那個嘴巴,既像是在發出無聲的慘叫,又像是因呼吸不到空氣而在痛苦著.

他用跟之前截然不同的虛弱動作舉起了左手,做出個緊緊地抓住了胸口中央的動作,然後——

包裹著青白色迷彩的身體,被讓人想起噪音的不規則光暈所包圍,然後突然消失了.

殘留到最後的光,組成了"DISCONNECTION"這樣的小文字,然後像是融入夕陽一樣消失了.

"………………什麼啊,剛才的是"

幾秒之後,詩濃才終于擠出了這樣的一句話.

破斗篷男的玩家,只用手槍打中了PaleRider一次.那個時候,還剩很多的HP.那是絕對不會有錯的.之後PaleRider解除了麻痹,打算用散彈槍反擊,在那之前不幸地發生了線路故障,然後他從游戲里掉線了.

如果合理地說明自己親眼看到的東西,應該就是這樣吧.

但是,線路故障的時機會發生得這麼好嗎?而且,險險逃過逆轉的必殺一擊的那個破斗篷男,比起因幸運而得救,更像是事先預測到那次掉線一樣.不,真要說的話——

就像是,用自己的意志讓PaleRider從游戲里掉線了.

那不可能.在游戲里,不可能干涉得到其他玩家的連接信號的.

但是,那個破斗篷男,對于PaleRider的消失卻沒表現出一點點驚訝的樣子來,只是從容不迫地把左手收回斗篷里邊.然後他舉起了拿著手槍的右手,直直地指向空中的某一點.那里有什麼啊,詩濃馬上發現了.那是在直播大會的虛擬攝像頭.為了讓玩家知道鏡頭所在,設定成淡淡的發光體的樣子.也就是說那個動作,是在向無數的觀眾們誇耀.但是,為了什麼?剛才跟PaleRider的戰斗,只是對方線路故障,也就是不戰而勝.無論如何他都說不上值得誇耀的勝利的一方.還是說——果然,那個消失正是由破斗篷男引發而讓他得到勝利的嗎?也就是說……

"那家伙……能夠把其他玩家,強制下線嗎……?"

詩濃用虛弱的聲音說道.

旁邊的桐人,用有如夢話一樣的聲音回答了.

"……不對.不是那樣.不是那麼溫和的力量…………"

"溫和?哪里溫和了,那是很過分的行為吧.說是作弊也行了吧,運營商在干什麼啊……"

"不對!"

忽然,桐人緊緊地抓住了詩濃的左手.反射性地想掙脫開來的詩濃,被接下來的話嚇得全身凍結了.

"那家伙,並不是從網絡掉線了.是被殺了.就在剛才,PaleRider……操縱PaleRider的玩家本人,在現實世界里死掉了!"

"…………在…………"

在說什麼啊.

想這麼回話的詩濃,再次被桐人的話打斷了.

"不會有錯的.那家伙……那家伙就是'死槍’——'DEATHGUN’啊!"

那個名字詩濃曾經聽說過.在把曖昧的知識從記憶深處慢慢拉上來的同時她慢慢開口道:

"…………DEATH……GUN.那不是,那個,奇怪的謠言……?記得是,在街邊的酒館里還有廣場上,攻擊了上次大會優勝的'澤克西特’跟得到上位獎的'薄鹽鱈子’,然後被擊中的二個人隨後就不再上線了……"

"是的……"

低下頭來的桐人,就那樣直直地看著詩濃的臉.在那漆黑的大眼睛深處,似乎有著前所未見的深深沖擊跟恐怖,還有別的什麼感情在激烈地翻騰著.

"我也是……最初以為根本不可能的.就算昨天,在待機室里看到了那家伙,還是抱著僥幸的心態去繼續否定著.但是,已經無容置疑了……那家伙,用不知道什麼方法,真的殺害了其他玩家.實際上,'澤克西特’跟'薄鹽鱈子’兩人的尸體,都在不久之前被發現了……"

"………………"

——為什麼你會知道那種事的?你是誰?然後,你又跟那個破斗篷男,有著什麼關系……?

被告知"死槍"真的存在之後,比起驚訝,詩濃更先是對桐人這個人產生了懷疑.數之不盡的疑問積壓在胸中,讓她連呼吸都困難起來了.

不,實際上,不可能馬上相信的吧.在游戲里真的把人殺掉?這實在太離奇……不,應該說是太矛盾的想法吧.真的能把生命殘殺掉的話,那已經不能說是游戲了.但是,聽著桐人那讓人無法想象是假想的虛擬體那認真的聲音,看著他的神情,還有眼神,總覺得無法讓人說著"開什麼玩笑"而一笑置之.真的——到底他,是什麼人呢……

看詩濃被混亂至極的思考壓得說不出話來,桐人終于把像是要射穿一切的視線移開,重新看向遠方的鐵橋.像是被傳染了一樣,詩濃也轉頭向那邊看去.

讓PaleRider"退場"了的神秘破斗篷男,收起指向鏡頭的槍,瞥了倒在南方的戴因一眼.腹部上方浮現著"Dead"字樣的戴因,雖然還是處于登陸狀態,卻別說語言連表情都做不出來了.所以也無從得知,對于就發生在身邊的這場奇怪的戰斗,他有怎樣的感受.

把手槍收回槍包,重新背好肩上的L115的破斗篷男,開始邁步向戴因的方向走去.難道說,他連已經是"尸體"的戴因也要攻擊嗎,詩濃緊張地想著.桐人似乎也想到了同一件事,瘦弱的身體抖了一下.現在的他,似乎隨時都要沖出灌木叢的樣子.

但是,幸運的是——應該說是幸運嗎,破斗篷男並沒有再次拿出半自動手槍,就這樣走過了戴因身邊.他沒有走過吊橋,而是跟最初出現的時候一樣,繞到大鐵柱的另一側消失了.是打算順河而下到更下游的地方吧.雖然一時之間看不見了,但從那個位置的話只可能沿著河流從北向南漂流.一旦開始移動,應該馬上就會出現在視野內的——……


"…………沒出現啊……"

桐人低聲說著.詩濃無言地點了點頭.那個破斗篷男,過了10秒也依然沒有現身.也就是說,應該還是潛伏在橋桁的陰影處吧.是在警戒著詩濃的狙擊嗎?

在這時候,左手上的的鬧鍾發出了輕微的震動.詩濃看向手表,8點44分50秒.再過10秒,第三次"SatelliteScan"就會進行了.從袋子里拿出終端,看著畫面.

"桐人,你繼續監視橋吧.我用這個確認那家伙的名字."

"明白了."

聽著對方迅速地回應,詩濃等待著地圖的更新.還有三秒……二,一,掃描開始.在遙遠上空飛行著的宇宙大戰時代的間諜衛星,不留空隙地掃描著地表的狀況.那個電子眼的話,能輕易貫穿簡易的遮蔽物.不是躲在洞穴里,或是像桐人驗證過的那樣潛入深水里的話,就無法逃開監視的眼睛.

啪啪,的音效伴隨著光點出現在屏幕上.在更南的山頂上,力奇依然是站在那里.恐怕直到大會結束都不會從山上下來吧.

在他越800米北方處,灌木地帶的山崖上,緊接著的兩個光點是詩濃跟桐人.遠離這里的玩家們,絕對會推測他們是在進行接近戰吧.總不可能想到他們是並肩躺在灌木叢里邊的.希望他們繼續誤會下去吧.

然後,再200米往北,是極其淡薄的一個光點.那是死亡狀態的戴因.本來的話應該在更上一點會有個代表PaleRider的光點,但這里沒有顯示出來.然後,戴因的東邊,鐵橋下邊的那個破斗篷男的光點——

"咦……沒,沒有!?"

詩濃脫口而出,像是要吞下畫面一樣瞪視著終端的高精度畫面.

再怎麼凝神注視,鐵橋周圍也只表示出了戴因的光點.發生什麼事了,在一瞬間的恐慌之後,詩濃好險將思考拉回正軌.

能想到的只有一個.像是桐人一樣,潛入河里躲開了"SatelliteScan".這麼說來,這是……

"……機會啊."

聽見詩濃的聲音,桐人的眉毛挑了一下.見他在偷偷留意這邊,詩濃快速地說明了情況.

"那個破斗篷男,沒有出現在終端上.是潛進河里了吧.那麼依賴,現在的他應該解除了所有武裝.上岸之後呼出窗口武裝起所有裝備,至少要10秒.在那時攻擊的話……"

"只是一把手槍呢?那種程度的話,裝備著也可以在水里移動的吧?"

在說明的途中被這樣的問題打斷,詩濃黑著臉回答道:

"雖然沒試過,但只要有還算不錯的STR跟VIT的話,多半……不過,就算真的是那樣,要壓制一把手槍也不是難事……"

"不成!"

桐人發出了一聲意料之外的低吼,然後再次緊緊地握住了詩濃的左腕.

"你也看見了吧,那家伙用的黑色手槍,抹殺了PaleRider!就算只被打中一發,說不定也真的會死掉了啊!"

閃耀著意志之光的漆黑眼睛,讓詩濃一瞬無法避開視線.意識到之後別開眼神,她輕輕地搖頭開始反駁.

"……但是,果然,我無法相信.只是游戲里被擊中了,就真的會死掉什麼的……不,在那之前,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個破斗篷男就是按自己的意志去殺人了吧?那不可能……我不想相信,GGO里會有那種人……明明只是在VRMMO里……"

對,即使是在殺戮橫行的"GunGaleOnline"的荒野,對詩濃/詩乃來說,終究也不過是"溫柔的世界"而已.

在這世界里不存在真正的惡意與殺意.通過子彈跟硝煙表達出來的,是想比對方更高明,想比任何人都更強大,這些純粹化的目的意識而已.畢竟你看,這個世界里不管用幾發,幾十發子彈轟人或者被轟,也不會流出哪怕一滴血.痛楚,傷痕,還有其他的一切現實性的損害都不會發生.也就是說,戰斗就算會導致悔恨也不會導致仇恨.即使是在那天的激戰里,詩濃被貝希摩斯的MINIGUN炸飛了左腳,而貝希摩斯則是被詩濃的Hecate擊碎了身體.但在那場戰斗之後詩濃心中留下的,是自信跟反省,還有對于強者貝希摩斯的敬意而已.而詩濃也相信著對方也是這樣的.

所以詩濃選擇了這個GGO世界,作為現實世界里那個軟弱的自己,跟那段厭惡的往日記憶之間的緩沖裝置.在這里戰斗下去的話,詩濃構築起來的自信的總量,總有一天會超過苛責著詩乃的怨念之深,她是這麼祈願著的.

VRMMO里邊,不應該出現真正的惡意.不然那就已經不是假想世界了.那不正是詩乃所恐懼,希望視而不見的,現實世界的黑暗嗎……

"我……不會承認的.不是PK,而是真的去殺人的VRMMO玩家不可能存在."

對于詩濃的這聲宣告——

桐人用飽含著深深痛楚的聲音回答了.

"存在的.那個破斗篷男……'死槍’,在我以前身處的VRMMO里邊殺了很多很多的人.明明知道對方真的會死還是揮下了劍.就像剛才,攻擊PaleRider時那樣.然後……我也是…………"

說到這,桐人閉上眼睛,似乎不願再說下去而松開了詩濃的手腕.

但是,從剛才那沉重的話語,還有至今為止從對話里斷斷續續知道的桐人的過去拼湊起來,想推測他沒說的部分也不是難事.

三年前——西曆2022年底發生的,震撼日本全國的"那個事件".就連在當時對VRMMO一點興趣都沒有的詩濃,也因每天長時間的新聞報導而知道了相當多的事情.當時,被囚禁于假想世界的年輕人總數達一萬以上.二年後被解放,回到現實世界的約有六千人.也就是說,因為這個事件,有四千人失去了自己的生命.

桐人他,毫無疑問是那個世界歸來的"生還者"之一.然後如果他說的是真的話,"死槍"也一樣.不,不止是這樣.剛才桐人的話里,還包含著更可怕的事實.

游戲內的死亡會導致現實的死亡——的那個世界里,"死槍"以自己的意志殺害了眾多的玩家.明知對方真的會在現實世界里失去生命還是這麼做了.那正是詩濃之前所說的,"真的去殺人的VRMMO玩家".

那種家伙,在GGO里……此時此刻,就在"第三次BoB本大會"的場地上登錄了,而且要以不明所以的手段,像過去一樣真的殺掉其他玩家.桐人想說的,也就是這麼一回事.

在混亂的思考中,終于能理解到這里的瞬間,詩濃感覺全身都滲出了冷汗.

視野開始一片漆黑.從正中央開始,一團黑暗逐漸擴散開來.在黑暗里邊,潛藏著什麼東西.它正在看著詩濃.這個視線——了無生氣,虛浮的,然後像是粘在身上的這個視線是…………

"……濃,詩濃!"

忽然被叫到名字,詩濃一下子睜開了雙眼.在逐漸遠去的黑暗的另一端,出現了一臉擔心的桐人.看到那包含著清秀跟豔麗的美貌,雖然條件反射地感到了嫉恨,但恐懼症的預兆倒是被壓下去了.

輕輕地歎了一口氣,詩濃回答道:

"……沒事.只是有點被嚇到了而已.說真的……雖然無法馬上相信你說的話……但是,我開始覺得不是全部都是假的了."

"謝謝你.那樣就足夠了."

在桐人輕輕點頭的同時,詩濃右手的終端上顯示的光點群開始閃爍起來了.是上空的衛星准備飛走了吧.急忙把地圖模式改成全局地圖,確認光點的數目.明亮的,也就是還生存著的玩家有十七個.黑暗的,也就是死亡的玩家有十一個.總共二十八個.

"果然,數目對不上……"

開始時有三十個玩家才對,那除了通信切斷而消失的PaleRider之外,還差了一個光點.那恐怕就是,躲在河底逃過掃描的"死槍".不,不止是潛入了河底,說不定還在移動中.是在遠離呢,還是在接近呢.如果是後者的話,現在這一瞬間,他也有可能從詩濃跟桐人潛伏著的灌木叢東側的水面上跳出,然後對他們展開強攻……

在想到這里的時候,畫面上的光點終于全部消失了.這麼一來,接下來的15分鍾里,只能靠自己的五官來尋找敵人了.

偷偷地看了一眼東側,但感覺不到任何生物的跡象.恐怕那破斗篷男是從河底往北移動了吧.那家伙的主武裝,L115A3"SilentAssassin"是一把可怕的武器,但終究是用著跟HecateII一樣的栓式槍機,並不適合中,近距離的戰斗.比起勉強使用它跟兩個敵人挑起戰斗,還是先拉開距離隱藏起自己的位置情報比較有利吧.

這麼想著的詩濃,混著歎息開口了.

"……總而言之,我們得快點從這里離開了呢.以為你跟我是在戰斗中的那些家伙,會想坐擁漁夫之利而跑過來的."

"……也是啊……"

桐人閉目想了一瞬間,然後馬上看向詩濃說話了.

"在大會結束之前,請你藏到某個絕對安全的地方去……雖然想這麼說,應該沒用吧."

"當……當然了!"

詩濃馬上用自己能發出的最高分貝的聲音回喊說.

"去學'木樁力奇’做那種事,我才不要呢!說到底,絕對安全的地方什麼的,這個島上根本不存在.北部的沙漠地帶上,好像有著衛星無法掃描到的洞穴,但只要往里邊扔入一個手雷就會馬上陣亡了."

"……明白了.那麼,就在這分手吧."

"咦…………"

意料之外的話,讓詩濃一時無話可說.眨了好幾次眼睛之後,她才終于能平靜地回話了.

"你,你又打算怎麼辦啊."

"我的話,要去追擊那家伙……'死槍’.絕對不能讓他再用那手槍去攻擊別人了.然後……直接對面的話,一定能想起來的.那家伙以前的名字.那樣的話……"

然後桐人緊緊閉起了他鮮豔的紅唇.淺淺地呼吐了一下之後,再次從正面看著詩濃.

"……詩濃,拜托你了,盡量別接近那個破斗篷男.我跟你約好了.下次在這個島上再見面的時候,我會全力跟你戰斗.……剛才,能不攻擊而聽了我的提議,謝謝你了."

微微低下了頭,黑衣的光劍使一下子跳出了灌木叢.

"啊……等……"

在詩濃反射性地叫住他的時候,突擊靴已經踏在褐紅色的沙礫上了.然後就那樣,頭也不回地往北方的橋開始前進.

"~~~~~~~~…………"

全力吸進的空氣,隨著一句無聲"真是的"吐了出來,然後詩濃也馬上穿出灌木叢站了起來.被這粗暴的動作破壞的灌木們,其枝葉的碎片都在向周圍飄散的途中消滅了.

"給我等一下!"

這麼一叫,已經離開了20米的影子馬上停下了.看也不看地提起腳邊的Hecate,背在右肩之後,詩濃也跑著追上了桐人.她看也不看對方那滿是驚訝的臉,看著前方開口了.

"……我也一起去."

"啊……?"

"我說啊,你是打算跟那個'死槍’戰斗吧?那家伙,就算不說那手槍的力量也是很厲害的啊.在跟我戰斗之前就輸給了那家伙的話,我們就沒法再在這戰斗了吧.雖然我也不太情願,但暫時先共同作戰,把那家伙從這島上……從BoB本大會里趕出去才是正經吧."

把跑過來時在腦里剛想好的台詞超高速地組織起來說出後,詩濃偷偷地看了桐人一眼,對方則是皺起眉頭欲言又止的微妙表情.大概是擔心的部分占了上風吧,長長的黑發馬上隨著頭擺動起來.

"不……那可不行.詩濃你也看見了剛才的戰斗吧?那家伙真的很危險.要是被擊中了,說不定會危害到現實世界里的你……"

"又不知道'死槍’到底往哪個方向離開了,在一起也好不在一起也好危險程度都是一樣的吧.再說,我可不想一直擔心著在這種開闊地形里還不懂好好警戒周圍的某個菜鳥呢."

"…………那方面,雖然說不定真是那樣……"

桐人苦惱了幾秒之後,終于放松了肩膀的力氣,無奈地點了點頭——忽然,他的右手有如電閃般揮動起來.詩濃發現到他拔出了光劍,是在柄里伸出了青紫色的能量刃之後.

啊,這家伙難道是想在這情況下偷襲我來達成約定!?詩濃馬上緊張起來.但另一方面,桐人卻是迅速地把視線投往西方.詩濃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大約100米遠的大岩石陰影里,正好有著好幾條紅線——彈道預測線向他們殺來.

不知是誰的槍發出了全自動的咆吼,但不留空隙地襲擊而來的子彈風暴,卻全部被桐人的劍刃所壓倒,而詩濃雖然硬直了一秒左右,但也馬上反應過來趴到了地上.在半空中她就已經把肩上的Hecate拿了下來,在采取伏射姿勢的同時,槍身上的支架也已經撐到了沙地上.

在聽出襲擊者的槍是全自動時就已經基本上確信了,而瞄准鏡對面看到的果然也不是"死槍"的吉利斗篷.頭頂上像是裝上了簪纓的半開式頭盔,還有右眼上裝著的眼帶型瞄准輔助裝置——很容易就能回想起來.那是上次,上上次大會里都有出場的名為"夏侯惇"的突擊步槍士.武器是"NorincoCQ"【ノリンコ·CQ,國產的仿M16A1/A2】.雖然他是個有著相當經驗的老練武者,但現在那剛毅的虛擬體臉上卻是嚇掉了下巴.也不奇怪啦,明明是在突襲的情況下打空了一個彈匣,卻被誰都以為是因興趣而裝備的武器光劍完完全全地擋了下來.

"說笑的吧!"

正如是古中國武將該有著的,很像是滿面胡須的人該有的聲線發出了這麼一聲,然後夏侯惇馬上躲到了岩石的陰影里邊.桐人看了詩濃一眼,然後聳聳肩說:

"那就先從那家伙開始吧.我向前突擊,援護就拜托了."

"…………明白."

事情的發展變得奇怪起來了呢.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子的呢.

在這麼想著的同時,詩濃把臉貼到自己愛槍的木制槍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