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ogressive 1 朧幻劍的輪舞曲

艾恩葛朗特 第二層 2022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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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別……別開玩笑了!!”

*

途中突然傳出的大叫,讓我停下了腳步。

嗖嗖嗖的橫向邁出數步,把背貼在NPC商店的牆壁上,窺視前方的情形。道路前是一個稍寬些的廣場,騷動像是從那兒傳來的。

“複,複原啊!!給我複原啊!Plus4啊……給我恢複到那里啊!!”

再次,傳出喊叫聲。從內容來看像是玩家和玩家的矛盾似地。即便這里是在〈犯罪防范程序圈內〉——艾恩葛朗特第二層主街區〈烏爾巴斯〉的中心部位附近,雙方玩家都不會給對方造成實際性的傷害,而且和這事毫無關系的我更沒必要躲躲藏藏。

但,即便腦中是這麼想,我還是不得不拿出比平時多三成的警戒心。因為我,等級十三的單手劍士桐人,現在大概是在艾恩葛朗特中最為禁忌的獨行玩家……因為〈我是第一個被作為封弊者的男子〉。

*

二〇二二年十二月八日星期四,死亡游戲SAO開服的第三十二天。

距離第一層的BOSS怪獸〈illfang·the·KoboldLord〉被打倒,烏爾巴斯的傳送門開通,已經有四天了。

四天內,于第一層BOSS區域發生的事件,多少也應該從前線玩家那兒傳播開來了吧。習得了事前情報中沒有記載的刀技。聯合部隊領隊〈騎士〉蒂爾貝魯的死亡。還有,在封測時期登上了比誰都要高的層階,憑借在那兒得到的知識打倒了BOSS,並奪取了最後一擊的一名〈封弊者〉。

所幸——應該可以這麼說吧,雖然桐人的名字已經廣為流傳了,不過之間見到面貌的再怎麼說也應該只有四十人左右。而且SAO這個游戲,也不會對毫無關系的人在Cursor中顯現名字。正因為這些,即便我就這樣走過去朝他們扔石頭都沒事。嘛啊,假使我扔石頭過去大概也會被紫色的系統障壁所當下吧。

即使如此,我還是慎重起見地卸下了從第一層BOSS那兒得到的稀有防具〈Coat·of·Midnight〉,並在額頭上綁上一條寬大的花頭巾,就我個人而言還覺得挺完美的。變裝之後潛入主街區,也並不是要去見誰,而是為了補充回複藥,攜帶食物,還有維護裝備才不得已而為之的。離烏爾巴斯主街區東南方向三公里處的小村〈瑪洛梅〉雖然也有道具屋,不過商品種類並不怎麼豐富,而且還沒有NPC鍛造師。

*

在確定“別開玩笑了”的這番罵腔並不是沖著自己來的之後,我對著無法堅定覺悟的自己歎了口氣,接著再次邁開步伐,朝著下一個目的地,也就是騷亂的發源地的烏爾巴斯東部廣場走去。

不到一分鍾,我便來到了形狀像缽一樣一樣凹下去的圓形廣場。雖然在午後三點的〈攻略時刻〉會來很多人,不過此時距這個街區開放還沒有幾天時間,很大程度上應該是從第一層〈初始之街〉來此觀光的玩家吧。

這些觀光的人流在廣場的一角處停了下來,那邊斷斷續續的發出了與之前相同的喊叫聲。走到人牆附近的我,順著縫隙擠了進去,為了探尋騷亂的理由伸長了脖子。

“為,為,為什麼會這樣啊!!為什麼Property會下降了啊!!”

臉漲得通紅,不斷叫喊的男子,我好似見過。他並不是觀光客,而應該是于最前線附近戰斗著的玩家。雖然沒有參加討伐第一層BOSS的聯合部隊,不過應該也是等級比較高的玩家,這從身著金屬防具以及帶有三根犄角的頭盔上就能看出來。

比什麼都要吸引人目光的,就是戴著三根犄角頭盔的男子右手中的單手用直劍。由于在圈內刀刃無法對誰產生損傷,不過在人群中不斷揮舞著劍,多少還是引起了騷動。不過男子就像血氣上湧似地,不斷把劍尖砸向石板地面,同時放聲大叫。

“為什麼連續四次都失敗了啊!變成Plus0這點也太過分了吧,這樣的話還不如交給NPC去做呢!給我負責啊,臭鍛造師!!”

——暴露在這瘋狂的罵聲中數分鍾以上,只得擺出一副困擾的表情直立不動的,是身著土氣茶色皮革圍裙裝備的小個子男性玩家。

廣場的一角鋪著灰色毯子,上面狹窄的空間內擺放著椅子和砧座,還有陳列棚。那個絨毯是〈Benders·Carpet〉,絕不是什麼廉價之物,是要在街道中擺出簡易玩家小店,旅行商人的必備之物。當然沒有carpet道具也能在街上進行道具的買賣,不過處于放置狀態的道具的耐久力會不斷的減少,而且必須保持警惕防止偷盜。各層主街區商人們擺放著各種各樣的地毯開店十分熱鬧,只不過在死亡游戲化的SAO正式服務器開服之後,還是第一次見到有人開店。不,這麼說來,這也是第一見到不是NPC而是由玩家開設的鍛造屋啊。

情況確認至此,我終于明晰了騷亂的緣由。

把劍不斷砸向地面發出砰砰聲響並不斷嚷嚷的男子,大概是將劍的〈強化〉委托給了這位如今垂頭喪氣的鍛造師了吧。一般來說同等級的鍛造,玩家的成功率要比NPC高得多。當然,提高關聯的技能熟練度是必要的,這些某種程度上能夠識別出來。生產系技能所需的道具——鍛造的話就必須得是〈Blacksmith·Hammer〉系——要依據熟練度的程度來判斷是否能夠裝備,這個游戲的設定就是如此細微。現在,離我數米開外,消沉的鍛造屋的砧座上擺放著的是〈Iron·Hammer〉,比起這條街上的NPC使用的〈Bronze·Hammer〉技能要求要高出很多。

也就是說,那個鍛造師強化武器的成功率要比NPC高出許多,如果相反的話這筆交易也不可能作成,為此三角男才會把愛劍托付于他吧。

——不過。很遺憾的是,SAO中即便熟練度很高,但武器的強化成功率也不會達到百分之百。即便失敗概率有三成,連續兩次失敗的概率也有百分之九,三連敗的概率也有百分之三,悲劇的四連敗也有百分之零點八的概率。

讓人吃驚的是,在網絡游戲的世界內,這種程度的數字屬于〈極小概率發生的事件〉。我以前所玩的游戲中,還存在著掉落概率為百分之零點零一這種讓人直呼“太假了吧!”的道具存在,只有少數擁有極強好運的玩家才能得到。雖然我祈求在SAO中不要有如此鬼畜概率的稀有道具,不過肯定會有的吧,而我就是為了這個而在迷宮中打拼的吧……

“……怎麼搞的啊,這個騷動。”

不經意間,這樣的細語聲從右側傳來,我吃驚的向右望去。

站在那里的是,體格纖細的細劍使。白色的皮革束腰上衣【leather·tunica】,淡綠色的皮制緊身褲【leather·tights】。胸部上裝備著銀色的presto·plate。讓人一眼望去宛如不應存在于艾恩葛朗特的妖精一樣清爽,不過其身披的從頭到腰的土氣斗篷卻把這層印象完全擊潰了。本來這就是不必要的。如果她把斗篷取下,露出栗色長發,以及妖精般的美貌的話,一定會吸引周圍觀光客的眼球吧。

我深吸一口氣讓頭腦恢複冷靜,對著這個世界為數很少的……實際上僅有五人的可以被稱作〈朋友〉的她說道:

“好像是因那三角男強化劍而產生的……”

說到這里,我才意識到我自己也和身旁的女性一樣進行了變裝。將黑色的外套換成了粗獷的皮革鎧甲,頭上戴著青黃條紋的大頭巾,我並不認為這身變裝會讓人輕易看破。因此,我好歹也應該裝作第一次見面,說出相應的話來吧。

“……啊,那個,誒……我們以前見過嗎?”

試著說出這話之後,灰色斗篷內射出了如同細劍水平兩連擊般的犀利視線,直接貫通我的眉間。

“不要說是見過了,我想我們還一起吃過飯,一同組過隊喲。”

“……啊,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我還借給你過浴室啊。”

咔。長靴——正式名為〈Boots·of·Hornet〉的銳利鞋跟直接砸在了我的右腳上,讓我喪失了一部分記憶。

我輕咳一聲,用手抓住細劍使的衣襟,把她帶到了數米之外四下無人的地方,重新打了聲招呼。

“呀……呀啊,亞絲娜。好久不見……也不是啊,才兩天不見。”

“你好啊,桐人君。”

反正都是虛擬體什麼的,〈君〉字就可以不要了,我兩天前和她見面時就這麼說過。不過看來,對于VR游戲初學者的她,這點還是無法妥協的。既然如此,那我也用〈亞絲娜桑【以下省略‘桑’字】〉來稱呼她時,卻被她回以了“太麻煩了,算了吧”,女人心還真是海底針啊。

總之,在和平的完成打招呼之後,我把依舊吸引著許多人視線的鍛造屋的事情簡短的進行了說明。

“騷動看來是三角頭盔男委托鍛造師強化自己的劍,然而經過四連敗數值回到了+0,才讓他血氣上湧的吧。嘛啊……他的心情我也明白……四連敗啊。”

說完,在我所知的范圍內,艾恩葛朗特中最冷靜最迅速的(這里我還想加上最美麗,不過由于防騷擾程序的緣故被自主規避了)玩家亞絲娜,稍微松了松肩,道出了自己的看法。

“有失敗的可能性,這點委托人也應該知道吧。那個鍛造師,不是把店內武器種類的成功率都貼出來了麼。而且,如果失敗的話只收取強化素材費用而已,手續費就不收取了。”

“誒,真的嗎?還真是個良心商販啊……”

我想起了一直低著頭得那個小個子鍛造師玩家的身影,這麼說道。說真的,原本還對三角男抱有四成的同情心,在聽到這些之後數字下降到了兩成。

“……大概,最初失敗的開始,他就已經頭腦發熱的再一次,再一次的委托強化了吧。頭腦一充血就會奮不顧身地干下去,多半所有的賭徒都是這樣的吧……”

“真是富有實感的評論啊。”

“沒,沒什麼,只是一般的評論而已。”

要是此時把我于封測時期,將全部財產押在第七層的怪獸斗技場的經驗談開誠布公的話,好感度非但不會上升反而會下降吧,由于直覺做出了此般判斷,因此我移開了視線。亞絲娜掛著懷疑的面孔持續了數秒,好在還是轉移了話題。

“……嘛啊,我也覺得他有些可憐,不過也不至于那麼興奮吧……只要攢夠素材的錢,再挑戰就行了。”

“嗯……不是,再挑戰是不可能的。”

“為何呢?”

看著歪起頭來的亞絲娜,我用大拇指指了指掛在自己身後的愛劍〈Anneal Blade+6〉,開始了解說:

“那個三角男的劍,和我這把一樣,都是〈Anneal Blade〉。大概他也完成了第一層的那個艱辛的任務了吧。而且他還努力的通過NPC鍛造屋把劍強化到了+4。嘛啊,至此為止幾乎都成功了。不過從+5開始成功率就會有所下降,所以他才會交由玩家來做吧。然後最初進行了一次,失敗了,數值下降到了+3。為了把數值升回去,又嘗試了一次,結果再次失敗下降到了+2。之後重複之前的步驟。第三次第四次的嘗試全都失敗了,才變成了+0……就是這樣。”

“……不過,從這里開始應該就不會再下降了啊,只要繼續朝著+5努力的話……”

話說至此,亞絲娜像是理解了我要說出的言語似地,隱藏在斗篷中的榛色眼瞳微微睜大了些。

“這樣啊……〈強化嘗試上限次數〉。Anneal Blade的嘗試上限,好像是……”

“八次。也就是說,四次成功加上四次失敗已經用光了。現在那把劍,已經無法再進行強化了。”

是的——這就是SAO中,武器強化系統的可怕之處。

在這個世界,各種各樣能夠強化的裝備,都被設定了〈強化嘗試上限〉的屬性。那並不是〈強化可能的上限次數〉。而是能夠嘗試多少次強化的數字。比如初期裝備的〈Small Sword〉的嘗試上限僅有一次,如果失敗的話,那把劍絕對不會上升到+1了。

更加惡心的是,強化成功率在某種程度上是要依靠所有者努力打拼的能夠操作的點數。找尋功夫高深的鍛造師是想當然的(極端來說可以讓自己把鍛造技能修煉到極致,不過這怎麼說都是不現實的),而且強化所必須的素材如果越奢華的話,成功率就會越高。

通常,玩家鍛造屋都是使用的七成成功率的便宜強化素材。如果委托者想要提高成功率的話,就必須支付道具素材費用,或者自己去收集。

所以,要說那個三角男有什麼應該被譴責的地方的話,就應該是在頭腦發熱時,持續不斷地的進行了後面的強化。如果在第一次失敗之後,深呼吸讓頭腦冷靜下來,追加支付把劍恢複原狀便可。這樣的話,寶貴的Anneal Blade也會避免變成+0,而且試行次數也用完了的悲劇境地。

“…………原來如此。這個……也確實,他的那種狂暴的心情我多少也理解。只有一點點。”

對于亞絲娜的評論,我點了點頭,同時對那悲哀的劍進行了默哀,就在這時,一直都在那兒嚷嚷的男子的聲音突然停了下來。放眼望去看來是男子的兩名伙伴趕來了似地。兩人分別把手搭在他的肩膀兩側,拼命的勸解道:

“……我說,沒關系的,重新來就好琉菲奧爾。今天開始我們會幫你做Anneal Blade的任務的。”

“只要努力一周就行了,這次讓我們朝著+8努力吧。”

……哦哦,如今依靠三人只要一周時間便可啊。能夠早些明白這點就好了啊。

觸物生情讓我產生了這樣的感想,

……你,可要珍稀自己的朋友喲。還有就是下一次不要再賭博了喲。

懷著這番感慨,守望著他們,三角男也就是琉菲奧爾在勸說之下,終于恢複了冷靜似地,耷拉著肩膀離開了廣場。

在他的身後,一直保持沉默被責罵的鍛造師,畏畏縮縮的搭話道:

“那個……真的是,很對不起。下一次,我真的,真的會努力的……啊,真是的,可能你已不會再委托我了……”

停下腳步的琉菲奧爾,看了下鍛造師,改變了語氣,用無力的聲音,說:

“……不是你的錯……剛才說了你那麼多,真是抱歉……”

“沒……那也是我分內的事……”

于皮革圍裙前將雙手緊握,不斷向下點頭的鍛造師男子,仔細看去像是只有十歲左右。稍細的下垂眼配合著毫無造作的中分發型,這麼看來,還真給人一種〈生產系角色〉的感覺啊。如果此時的他,再矮小再胖一些的話,毫無疑問就是〈矮人〉族了……不,沒有胡須的話應該是〈Gnome【地精】〉族啊。

想著這些的我依舊遠望在那兒,只見鍛造師向前邁出一步,再次深深低下頭,說:

“那個,我想這件事我必須得道歉不可……這個,是由于我的緣故讓AnnealBlade終結在了+0這里,如果不嫌棄的話,就讓我用八千元買下那把劍吧……”

嘈雜……周圍看熱鬧的人發出了喊聲,我的喉嚨深處也傳出了“哦哦”的聲音。

按現在的行情,作為任務報酬剛入手的全新的AnnealBlade+0大概是一萬六千元。雖然不過是八千元的半價,不過同為+0的劍,琉菲奧爾所持的已經是用完了嘗試回數,統稱為〈End品〉的東西。恐怕市場價是在這八千上還要打半折,也就是四千元。作為道歉這個價格也是破例了。

琉菲和他的伙伴們呆了一會兒,在相互對視後,一同緩緩點了下頭。

*

一連串的事件終于落下了帷幕,三人組,以及圍觀的人都消失在了廣場上,再次響起鐺、鐺的鐵匠錘音。擺地攤的矮人……不,是鍛造師,再次鍛造起了鐵砧上的武器。

我與亞絲娜在圓形廣場對面的長椅上坐了下來,差不多能夠聽到這些聲音。

本來我是不打算在廣場逗留這麼久的,應該趕緊辦完事盡早離開烏爾巴斯才對。但預訂發生變化的理由有兩個。第一是,遇到了在艾恩葛朗特中為數不多的,不會稱呼我為〈肮髒的封弊者〉的亞絲娜,我才想著要複習一下日本語的使用方法,另一個就是——本來我要辦的事,怎麼說呢,就是強化背上的AnnealBlade+6.

烏爾巴斯東側廣場,出現了一位手藝很精的玩家鍛造師,這是我昨日在馬隆村聽到的傳言。想著,是時候應該試著把劍升級到+7了,既然如此就必須添置強化用的素材,為此我才變裝潛入了烏爾巴斯,不過這個意外的事件卻搶先發生了。

其實,我現在馬上可以走到鍛造屋前,說出“麻煩你幫我強化”這話。那個矮人……不,那個小哥我也是第一見到,應該不會說出“我不會為封弊者強化武器,走開”的話來吧。

不過,經過剛才的事件,我多少也感受到了壓力。既然同為AnnealBlade,成功率都設定在七成,從+4到+0,概率上也是會發生的,但那應該是最大的悲劇吧。如果相同的命運降臨到我的身上,我倒是不會那麼激動,只不過可能會我在小屋里三天左右吧。

在這種精神狀態下委托強化的話,怎麼說呢……有些失禮吧,我感覺自己可能會受到琉菲奧爾的衰運的拖累,我的劍也會鍛造失敗並降到+5吧。此時發出“啊哇哇哇”的叫聲,同時追加素材再度挑戰的話,可能會降至+4啊。當然這些都是毫無根據的話,〈網絡游戲的強化賭博〉是無法用邏輯預測得到的……

“…………然後呢?”

突然間,身旁響起了這樣的話音,我恍惚的看了過去。

“誒?什麼?”

“……什麼都沒有。不是你叫我到這里坐下的麼?”

亞絲娜直直盯著我。

“誒,啊,對,對了。抱歉,我在想些事……”

“想事……桐人君,難道也想委托那位鍛造師強化嗎?”

“誒,為,為什麼你會知道啊?”

我猛地身後後移,細劍使有些惱火的說:

“前天在瑪洛梅遇見時,你不是說了要去東部岩山區域狩獵〈Red·Spotted·Beetle〉吧。那麼,那應該是為了收據強化素材,不是嗎?”

“哦……哦哦。”

我不由得發出感慨。

“……什,你的反應?”

“不是……只是在四天前,還不知道隊友名字會有顯示的人居然會說出這些話來……啊,真,真是諷刺啊。真是讓人感動啊。”

“…………”

這番發自內心的言辭對方大概會理解的吧,亞絲娜卻擺出一副微妙的表情,稍微緩和了語氣,

“最近學習了很多啊。”

道出這話。我不知為何十分高興,站起身不斷點頭。

“這樣啊,恩,這很好啊。知識的有無,干什麼事的結果都會有所不同。如果有想知道的事情就盡管問吧。不管怎麼說我也是原封測者,到第十層為止,不論是商品目錄還是MOB的叫聲我都有收集……”

我蹬鼻子上臉的說出了這話,就在此時我才發現自己正犯了一個很大的錯。

就和所說的一樣,我是原封測者,同時也是現在〈擁有大量的信息,只為追求自身利益的邪惡封弊者〉。從一層BOSS攻略戰死亡的蒂爾貝魯的伙伴開始,討厭我這種蛇蠍般的性格的高級玩家應該有不少了吧。雖然用皮革鎧甲和大頭巾進行了變裝,不過走進的話應該還是會有人認出我是桐人的,和我並排坐在長椅上交談的亞絲娜也有可能會被當成是封弊者的同伴。在這個人多的地方悠閑的交談,無知也要有個度啊……

“啊……抱,抱歉。突然想起些急事。”

說出這拙劣的借口,同時打算站起身的我的肩膀被——

細劍使那纖細的食指指尖制止了,她用極細的音量但毅然般的語氣,低語道:

“……你背負了其他人對原封測者的所有極度和仇恨,這點我想你做的有些過了……不過這也是你的選擇,我無權指責。但,既然無權指責你,我只好選擇尊重。不管他人怎麼說你,我都無所謂。如果討厭被你當做朋友……伙伴的話,一開始我就不會向你搭話了。”

“…………我服了。全部……都被你看穿了。”

咳嗽一聲,我再次坐到了長椅上。

一層BOSS房間自稱為封弊者的理由,以及數秒前想要逃亡的原因,她准確無誤的都給說中了,這讓我只得發出咕的聲音。敗了,我輕輕舉起雙手,看到這些亞絲娜在斗篷內露出了微笑,說:

“你如果是艾恩葛朗特的職業玩家的話,那一直在女子校上學的我就是心理戰的專家喲。通過虛擬體的臉色讀取心理這些都是小菜一碟。”

“那……那還真是沒看出來……”

“所以,該你告訴我了吧,你猶豫武器強化的原因。其實,我今天也是為了委托那位鍛造師強化武器而來的。”

“誒……”

聽到這意想不到的話語,我瞥了眼亞絲娜掛在腰間的華麗武器。收納在象牙色的劍鞘中,帶著深綠色劍柄的細劍的名稱為〈Wind Fleuret〉。在第一層BOSS攻略戰中她還是用的初期裝備,如今卻已換上了這柄怪物掉落品。還是一個十分稀有的道具,好好強化的話足夠使用到第三層。

“那個,現在已經+4了吧。”

聽到我的問題,亞絲娜點了點頭。

“強化素材帶了嗎,有多少?”

“誒……〈Black·of·Steel〉四個,〈Needle·of·WindWasp〉十二個。”

“誒,還真是很努力啊。……不過……”

我很快便在腦中算出了成功補正率,說:

“恩,這樣一來+5的成功率大概有八成。”

“對于賭一賭來說已經足夠了。”

“嘛啊,一般來說是這樣……不過剛才的那幕你也見到了吧……”

視線移到了廣場對面正在揮舞著鐵匠錘的矮人……般的鍛造玩家。亞絲娜也瞥了一眼,輕輕聳了聳肩。

“硬幣出現正面表示的概率,在拋出前也有百分之五十。之前那人連續多次失敗,這與我和你都沒什麼關聯吧。”

“雖然……是這樣,不過……對吧……”

這番有些難以說出口的話在我嘴中反複嘟噥,同時我也在不斷進行著思考。亞絲娜怎麼說都是科學與理性的人,如果我說出“按照賭博來說運勢很不好”這話的話,她也不會認同的吧。就連我自己,也能用左腦分析出我所感覺到的〈不好的運勢〉是毫無根據的。

另一方面,右腦卻不停地閃出某種預感。我的AnnealBlade也好亞絲娜的 WindFleuret也好,要是現在拜托這鐵匠強化的話,就算追加素材給結果帶來了再多的確率加成也一樣會失敗。無視這種感覺是絕對很危險的,這是我長年網游經曆里得出的一個經驗法則。

“我說,亞絲娜。”

我把身體右轉面朝亞絲娜,用最大限度的嚴肅的語氣,說道。

“什……什麼事?”

“成功率八成,九成你喜歡哪一個?”

“……這個啊,雖然那個。”

“比起九成,你應該更喜歡九成五吧。”

“…………這個嘛,雖然是這樣不過。”

“那就不要妥協了。反正都要收集素材,干脆我們加把油去找九成五的素材吧。”

“…………”

細劍使用可疑的表情看了我數秒,像是感覺很意外似地慢慢眨了下修長的睫毛,說:

“恩,的確我也討厭妥協。不過,我也討厭光說不練的人喲。”

“…………誒?”

“既然說到這里,你也要協助我達到完美喲,桐人君。順帶一提的是,WindWasp針的掉出率大概是百分之八喲。”

“………………誒?”

“決定了的話,就趕緊去狩獵場吧。兩個人的話,到天黑前應該可以打兩百只吧。”

“……………………誒?”

拍了拍吃驚的我的肩膀,亞絲娜站了起來,把形狀姣好的睫毛靠了過來,說出了致命一擊的話語。

“還有就是,你要和我組隊狩獵的話。我想讓你把那個顯眼的大頭巾摘下來。很抱歉,那個一點也不適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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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大概是因為劍技——〈Sword Skill〉這個最大的賣點吧,在SAO這個游戲中,人型怪獸的種類要比其他MMORPG游戲平均值要高出許多。

不過這種傾向也是從下一層【第三層】開始的,在一層二層還都是些非人類形態的怪獸。這也就是說,對于新手來說動物或者植物形態的怪獸要比使用劍技的人型MOB要溫柔的多,不過當中當然也有例外存在。

雖然使用麻痹毒,腐蝕酸這類特殊攻擊的怪獸能夠算作這些的例外的代表,不過卻讓人意外地感到十分棘手的伏兵還要數〈飛行系MOB〉。因為SAO無法使用魔法。遠距離攻擊的唯一手段只有隸屬〈飛劍〉分類的武器而已,這些武器不管哪一種都是輔助武器。把所有的一切都押在飛劍技能上,使用投擲匕首把飛行MOB打得落花流水,這些雖然也是我所憧憬的類型,不過在這個死亡游戲中,要我按興趣來配比角色構成參數,很遺憾我的精力並沒強到那種地步。還有就是,SAO的投擲武器彈藥也不是無限的,攜帶的存貨扔光後就悲劇了。

正因如此——

對那項技能毫無興趣的、平衡型單手直劍劍士的我,桐人,在聽到幾乎和我一樣,以射程也不是很遠的細劍為主武器的Fencer【擊劍使】亞絲娜說出要我協助她去第二層西側區域狩獵飛行怪獸〈Wind Wasp〉……我在聽到這個請求,應該是命令時,心底不由想到了這些。

嗚啊,好麻煩啊。

*

走出二層主街區〈烏爾巴斯〉的西門,操作裝備人偶把纏在頭上的黃與青的條紋頭巾摘下。瞥了眼垂到眉毛下的黑發,歎了口氣。與現實世界留著相同的發型,在虛擬世界忌諱這麼做,因此我才把SAO開始那時作成的讓人懷念的小白臉虛擬體的頭發弄成了十分顯眼上翹發型,不過在游戲開始一個月後的現在,果然還是這個樣子【老樣子】最讓人安心啊。

走在右側的亞絲娜朝我瞥了一眼,發出了輕微的鼻音,說:

“而且啊,你就只想著用那種頭巾進行變裝嗎。就沒想到把臉隱藏起來嗎,干脆用臉部化妝道具進行塗裝,要不不會有效果的。”

“嗚…………”

這段話讓我想起了那段悲慘的回憶【詳見續-無星夜的詠歎調】,不由得發出了低低的呻吟聲。

亞絲娜不提這茬就好了,直到前天晚上我的臉都被畫上了黑色的印記。不過這個和臉頰上印有圖騰標記,額頭上帶有逆十字等這些帥氣的圖案相去甚遠——應該是這樣的。就因為這樣,那份恐懼讓我無法自行確認的,唯一一位看到我當時樣貌的人做出了這樣的評價——〈桐人A夢〉。

那個塗裝,是接受了某樣任務後,不由分說被塗在臉上的,由于不完成該任務就無法消除這種惡作劇般的設定,淚流滿面的我只得專心努力修行。在接受這個任務的第三天夜里終于完成了,委托人NPC也就是那位胡須師父把我臉上的印記消除時,我絲毫沒有感受到任何成就感。我好懸忍住沒向他動手。

就因為這件事,在第二層開通後遲了五十小時才出現的我,在臉部恢複原貌後便急忙趕到了最前線的〈瑪洛梅村〉,在那兒與亞絲娜完成第一層後的再會——就是這樣。

所以,不知道我為何會擺出這種奇妙反應的亞絲娜,稍許驚訝的皺起眉頭。我慌忙輕咳一聲把這事瞞混過去,同時張口說道:

“啊,對,對了。那下此我去烏爾巴斯時也買一件帶兜帽的斗篷吧。那個,你是在哪里買的?”

“那個是在〈初始之街〉西部市場的某位NPC哪里……”

說到這里,亞絲娜突然停了下來,斗篷中釋放出了烈火般的視線。

“……我說,你不要買和我一樣的東西好嗎!看起來不就像是一對……啊,不對,固定團隊一樣了嗎!要隱藏臉部的話就戴一個麻布面具好了!”

嗖!亞絲娜用很快的速度把臉扭了過去,打開窗口輕輕點了下裝備人偶。樸素的灰色羊毛斗篷發出細微的光效散去並消失了,長長的栗色長發在午後的陽光照射下發出炫目的光澤。

真是許久……准確來說應該是在第一層BOSS攻略戰後已經四天沒有見到了的亞絲娜的素顏,果然那份美貌是有些讓人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啊。如果如實說出的話大概會挨打的吧。支配這個世界的GM茅場晶彥因難道是因為一個不留神,只將她的容貌據實還原了呢,我不由得想到這些。

作為如今攻略據點的瑪洛梅村在烏爾巴斯的東南方,因此通往西南方向的街道上沒有其他玩家的身影。在這個化作殺戮的死亡監牢的艾恩葛朗特中,能夠和這樣一位美麗的姐姐並排走在一起,對于處在思春期的中二少年來說,此刻應該萬分感激神明所賜的這個無上幸福的時刻啊。即便前方等待著自己的是,十分棘手的飛行MOB的濫撲任務。

“……戴著麻布面具會讓人錯認為是PK的家伙的。我買個與你色澤不同的,怎麼樣?”

“不!行!”

“……啊?”

說著這話,我也對再一次對裝備人偶進行了操作。變裝用的樸素皮鎧消失了,將從第一層BOSS那兒得到漆黑的〈Coat·of·Midnight〉進行了實體化。

亞絲娜側眼看了下長長衣擺隨風擺動的我,嘴唇微動像是說了些什麼,我把視線轉過去時,她再度把頭扭到了一旁。為什麼要找我這種人幫忙收集素材啊,現在在仔細想想,大概是我勸說她要提高強化成功率的緣故吧。

總之,雖然狩獵Wind Wasp十分麻煩,但經驗值賺取率卻是異常的高。是個在晚飯前猛賺一筆的不錯的對象。而且,亞絲娜可能還會邀請我這個幫忙的人大吃一頓吧,一定不會錯的。一定,大概吧。

道路前方,是一片被寬闊的峽谷分成南北兩個部分的草原,巨大的野牛在這兒悠閑的吃著草。穿過這里,就是Wasp出現的區域了。

“……雖然你看起來像是狩獵許多次了,但我還是要說一下,被Wasp的毒針刺中會出現兩三秒的麻痹。如果發現對方出現麻痹的話,要立即過來掩護,這點必須記在腦中。”

“明白。”

對于我的指示,亞絲娜這次很坦率的點了點頭,很快又繼續說道:

“如果朝南行進過多的話,會把〈Jagged·Warm〉引來的,這也需要注意。”

“……知,知道了。”

確實是這樣啊,我點了點頭,此時沉睡在腦海中的封測時期的記憶慢慢被喚醒。

穿過野牛區域、架在深有十米的峽谷上的天然石橋,雖然寬度足夠,不過要從上面走過還是有些緊張,當平安無事來到橋的另一頭時,兩人同時歎了口氣。

“……剛才那座橋,如果掉下去的話會怎麼樣呢?”

聽到亞絲娜的低語,我聳了聳肩膀,答:

“等級達到五級的話應該不會死的。不過想要爬上來,必須一直朝南走才行,谷底可是有許多黏滑系的怪獸,要回到地面十分麻煩。”

“這樣啊。”

細劍使點了點頭,從她的臉上,我感覺除了放心之外還有些什麼情感似地,于是一直望著她。可能是敏銳地覺察到了我的疑問吧,亞絲娜瞥了眼身後的峽谷,說道:

“……我只是稍微,想了一下。如果是以BOSS對象,努力進行偵查,提升等級,攻略作戰等一系列的行動中敗下陣來,那也是沒辦法的……我是這麼認為的,不過只有這個因自身不注意而從高處跌落摔死的情況我是絕對不能允許的。”

“……是啊。如果是在一般的MMO游戲中,跌落摔死只是會被當成笑柄……不過在這個世界中就意味著完結啊……”

在點了下頭後,我稍微想了一會兒,補充說道,

“但是啊,就算在現實世界里,因為盡全力了、但盡全力後還是這個結果,所以死也是沒辦法的——會這麼想的人,應該也沒多少吧?生病也好事故也好,死的時候都應該是非常不甘心的吧……所以……那個啊,就算會在這個艾恩葛朗特死掉也好,要是在那時能夠認同自己已經傾盡全力了、能感覺到類似滿足感一樣的什麼……那樣就……”

作為一名十四歲的網游玩家,話說至此已到了語言能力的極限,還真是悲哀啊,我只得雙手一開一合,嘴巴一張一閉。亞絲娜用毫無顧慮的目光對著做出這番舉動的我進行了慘無人道的圍觀,隨後很簡潔的說:

“雖然聽起來沒那麼差。不過我可不想嘗試。”

“嗯,嗯。”

“那麼,首先我們就必須朝著攻略第二層BOSS這個目標,盡最大限度的努力啊。你幫忙強化我的武器,也是這其中的一環喲。”

“……嗯,嗯。”

“既然意見一致,那就讓我們趕緊開始吧。目標,兩小時一百只!”

做出這番總結之後,亞絲娜拔出了掛在腰間的細劍,將劍尖指向了與石橋相對的方向——被低矮的樹木所圍成的窪地。

兩小時一百只,也就是說,一只七十二秒?真的假的?

這個恐怖的計算公式在我腦中回蕩,我能夠做到的除了毫無氣力的喊出“哦”的這番話外,沒有其他的選擇。

*

〈Wind Wasp〉是以黑色為主帶有綠色條紋的蜂型怪獸。全長五十厘米,如果現實中存在的話,那毫無疑問會是世界最大的昆蟲,不過在艾恩葛朗特的怪獸之中,它卻只能劃分到最小的等級。由于是在第二層,因此HP、ATK這類的參數並不是很高。

雖說如此,不過比人頭還要大的蜂型生物,拖著生長于尾部的,綻放出光芒,如同冰鎬一樣的毒針,發出嗡嗡的聲音朝著自己襲來,從大腦的原始部分所發出的最優先的命令是緊急回避,這也不足為奇。要想狩獵Wind Wasp就必須要掌握利用理性,將所有因本能而產生的恐懼全部壓住的這個要領。

因此我想到了不管怎麼看都應該不擅長與昆蟲打交道的亞絲娜,並對此稍有擔心,不過——

“……哈啊!”

伴隨著一聲尖銳的叫喊聲,細劍用劍技〈Linear〉在天際中劃出一條銀色的軌跡,准確命中了Wasp弱點所在的腹部連接處。吱,發出金屬質感般的悲鳴,巨大的蜜蜂化作多邊形碎片,四散開來。與其組隊的我的視野中,也出現了獲取經驗值和金錢的圖標。

“二十四!”

瞥了我一眼,亞絲娜簡短的喊出這樣一句話,眼瞳中稍許透露出了勝利的神色,這可不是錯覺啊。什喵,我腦海中出現這樣一句話,同時舉起右手的劍朝向新刷出來的蜜蜂。

由于已經進入了蜜蜂的反應圈【アグロレンジ】,這家伙用彎曲的複眼捕捉到了我,並且高高飛舞在上。在高度五米的位置曾一度懸停,隨後從腹部傳出嗡的振動音,並急速俯沖而下。此時,如果蜜蜂的身體呈現直線的話,就是使用大大的下顎施展的撕咬攻擊,如果是く字型的話就是毒針攻擊。首先必須看破這點,要不對應的手段就會有誤——雖然在封測時代我曾和比這個更加高等的怪獸〈StormHornet〉戰斗過許多次,不過我內心的那種“好可怕!”的想法卻從未消失過。

強忍著恐懼,用眼睛確認蜜蜂腹部的突出狀態。判斷出其是要使用毒針攻擊,于是乎站穩了腳跟。

Wasp沖到我的眼前後,再度懸停。從屁股那兒伸出的巨大毒針,發出了淡黃色的光效。就是在等這個時刻,我猛的從身躍起。咔嚓!發出這種音效同時向前突出的毒針,刺到的只有空氣。

此時Wasp會產生一點五秒的攻擊硬直【Delay】。我沒有放過這個機會,施展出單手劍二連斬〈Vertical Arc〉。畫出犀利V字的劍刃,隨著讓人心情愉悅的擊中音效,對wasp產生了連擊。敵人的HP削減了六成。

從硬直中恢複的蜜蜂,再度飛到高空。急速回旋之後,再度突進。這次的身體是出于伸直狀態。我盯著敵人巨大的下顎,在攻擊前采用側移進行了回避。隨後對從我左側通過的蜜蜂追加打擊。回旋前那一瞬間的懸停也沒放過,我釋放出了單發斜向斬擊〈Slant〉。

這里如果再次使用〈Vertical Arc〉的話的確能夠保證獵殺掉這只蜜蜂,不過很遺憾的是在視野一角,該技能依舊的冷卻【Cooling】圖標依舊點亮著。只要〈Slant〉能夠命中弱點的話,也能夠消去剩余的HP值——雖說如此,不過由于碩大的翅膀遮擋視線,而且是從其身後擊打,難度變得極高。Critical沒有打出,Wasp依舊剩下了一成HP。我在心中咂了下舌,不管蜜蜂是否解除了硬直,我義無反顧的追加了普通攻擊。所幸,敵人的反擊咬擊直接撞到了攻擊的劍上,這次Wasp終于化作了青色碎片四散了。

“——二十二!”

我喊出一聲,隨後又去尋求新刷出的獵物。

不管是主武器、等級、Spec【技術】都是我占優,不過點數卻比亞絲娜要少,其中一個原因就是亞絲娜的Critical率很高——換句話說,她能准確命中蜜蜂的弱點,主要是因為〈精准度【Accuracy】〉的緣故。

我的〈Vertical Arc〉一般來說都能削去Wasp六成的HP,于此相對,亞絲娜的〈Linear〉如果打出Critical則只能消去五成多一點。不過基本的單發技能的冷卻時間很短,對于Wasp每次的攻擊間隙都能准確利用。

如果我的基本技〈Slant〉和〈Horizonal〉也能夠打出Critical的話,也能達到此效果,不過很遺憾的是,我沒有信心能夠達到那樣的精准度。換句話說,我的愛劍〈AnnealBlade+6〉強化的內容是〈3S3D〉,也就是鋒利度+3,耐久度+3。與我相對,亞絲娜的細劍〈Wind·Fleuret+4〉好像是〈3A1D〉,精准度+3,耐久度+1。Critical率有很大的加成。

這些暫且不談。能夠百發百中的打出Critical,玩家的技術以及冷靜度不高的話,也是無法完成的。還有就是經驗。

恐怕亞絲娜,在第二層開通以來,有很長的時間都在與巨大的蜜蜂交戰吧。這些大概都是為了收集Wind·Fleuret的強化素材吧,不過我想應該還有更加重要的理由存在吧。她一定不是為了數值的參數,而是為了強化作為玩家的自身。假如能夠做到精准命中動作機警的飛行型怪獸的弱點,以後在和地上型怪獸對戰的話,在她的眼里應該會覺得這些怪獸的動作如同慢放一樣吧。

在第一層迷宮區最深處,我與亞絲娜第一次見面時,她說過這樣的話——

——反正,大家都會死的。

——區別只是在哪里死,怎麼死,早死晚死而已。

眼瞳中充滿黃昏的神色,對于戰斗前景看到的並不是希望而是絕望的亞絲娜,能夠直接以〈變強〉作為目標,說實話我十分高興。如果是她的話,總有一天一定會站在所有玩家的前方,成為給予大家希望的存在吧。

不過,只是。

現在我要做的,就是不要在這個〈看誰先獵殺五十只怪獸的競爭〉中失敗。

因為,在戰斗開始前,亞絲娜提出了一個很不得了的提案。那就是晚飯由她請,這倒也沒什麼,但是首先獵取到五十只的人不用負擔點心的費用。

我完全沒有思考便接受了,開始狩獵時的我終于覺察到了。第二層主街區〈烏爾巴斯〉的某家NPC餐館,以特產奶油,此奶油是用巨大牛所產的牛奶制成的,做成的能夠讓人發出“嗚啊!”的呼喊聲的松餅【shortcake】。的確那個十分的美味。我十分中意,並作為第一層點心抹了奶油的黑面包與之相比,也是相形見拙。不過與其味道成比例,價格也很高。大概這次狩獵賺取的金錢大部分都要花掉吧。

亞絲娜瞄准的毫無疑問就是這個。要請客吃這種東西,而且是在晚飯前吃,我的收支會嚴重赤字的。所以我——不管怎麼樣,都不能在這個賭局中敗北。

“嗚哦哦哦哦哦!!”

我于丹田發出吼叫,朝著剛刷出來的蜜蜂群沖去。

不過,在這之後,聽到了用十分從容的語氣傳出的“二十五!”的聲音,這讓我跌入了絕望的深淵之中。

差了三只。此時出現目標數的一半的確很糟糕。如果還按照這種速度下去的話,我只會被單方面甩遠的。如果我不能像亞絲娜那樣,用兩輪攻擊准確無誤的擊殺目標的話,要想在後半場翻盤是不可能的。

——既然如此。

我瞥了眼身後,在確認亞絲娜背對著我戰斗之後,我再度把視線鎖定到了目標上。

黑綠色的蜜蜂,按照定式攻擊方式懸停在空中,並急速下降向我攻來。它身體屈成く字,鋒利的毒針朝我刺來。

我也按照教科書般得打法,站立不動,把敵人引來,在敵人毒針攻擊落空後施加Vertical Arc。啪咔!發出爽快的斬擊音效,HP和之前一樣減少了六成。此時讓敵人逃脫,下一次的攻擊如果不打出Critical就無法用兩輪攻擊將其擊倒。

“…………!!”

發出無聲的呐喊,我握緊左拳。

本來的話,在劍技使用之後是會被施加硬直,無法追擊的。不過我卻把左拳我在腰間,讓其發出了淺紅色的光芒。身體半自動向前移出,向背對著自己的Wasp展開了肉搏。

吱嘎!

傳出與劍技不同的異樣的聲響。我的拳頭筆直擊出,命中蜜蜂圓圓的腹部。〈體術〉基本技,單發突擊〈閃打〉。HP又被減去了兩成。

此時後曲硬直結束,再度飛起的Wasp朝著我的頸部俯沖而下。第二次的急速下降,攻擊方式依舊是毒針。這時我也解除了硬直,從容的回避開來,用〈Slant〉給予最後一擊。打倒蜜蜂的時間,和用兩招擊倒的時間差不了多少。

按照這樣下去,只要能夠很快找到新刷出的目標,就還有機會。應該是這樣的。

我睜大眼睛,在覺察到刷出怪獸的前兆,也就是多邊形塊產生的瞬間,便朝著那兒沖了過去。

*

一個小時過後——

結束了獵取五十只的目標,我已燃燒殆盡癱坐在地上,亞絲娜從身後拍了拍我的肩膀。

“辛苦了,桐人君。”

說這話的人,幾乎沒有疲勞的神色。她走到我面前,綻放出微笑,繼續說道。

“那就回烏爾巴斯吃晚飯吧。還有就是,你也應該聽到了請吃點心的那件事了吧……另外就是,你使用的那個奇怪的空手攻擊技。”

“…………”

對著無法很快回話的我,美麗的細劍使又給了我心靈深深的一記CriticalHit。

“真是開心啊,我早就想嘗試一下那個松餅了。雖然只是差一只,不過輸了就是輸了。男生的話,應該要守約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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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回到主街區烏爾巴斯時,立在街道各處的鍾樓正好都發出了清脆的鍾鳴。雖然聽起來像是帶有思鄉情一般的悠揚旋律,不過這卻是告訴玩家夜幕降臨的鍾聲。午後七點,是外出到城外區域的玩家一同返回的時間了。

我在玩SAO之前的MMORPG時,七點這個時間倒不如說正是游戲開始的時候。從此時開始服務器的人數會開始增加,到十點左右會達到最大連接數,持久力強的玩家會帶著帳篷一直攻略到第二天天明。我由于正直義務教育期間,平日就算玩得晚到凌晨兩點也必須下線了,望著那些個還像是夜間活動剛剛開始,不斷地再狩獵場巡回的玩家,雖然羨慕不已,但也是沒辦法的。

不過,現在就算不管怎麼想去學校也無法如願,處于這種境地的自己,不用說是凌晨兩點、還是五點、八點,不論何時我都一直在怪區持續奮戰,但不可思議的是,在天色暗下後,不知為何我總得返回一次街道。

當然,在吃完晚飯,進行補給和維護之後我又會再次外出狩獵,這次一直會持續到凌晨,如此循環往複——在第一層迷宮區初次遇到亞絲娜的那天晚上也是如此——不過,四周灑下鮮紅的夕陽色的光芒,天色由紫變成藍色時,就會有一股讓人無法安靜的心情湧上,讓我的腳不由自主的朝街道走去。

擁有這種想法不止是我一個人,走在烏爾巴斯主街道上的玩家們,雖然談不上輕松的表情、但都面帶著微笑。道路兩旁並排設立的旅館與酒館不時傳出歡聲笑語,混雜著慶祝今天一天依舊生還的干杯祝酒詞。

在第一層最前線,我也見過這樣的情景。不過,像這種能夠聽到大量開懷的笑聲,還真是許久沒有過了啊……這好像是,被囚困在艾恩葛朗特中首次出現這樣的感覺。

“……我,在這個時間回到烏爾巴斯,今天是第一次……一直都是這樣嗎?還是說,僅僅今天是這樣?”

十二月八日也不是什麼節日啊,想著這些的我朝亞絲娜問道,再度披上斗篷遮掩住美貌的細劍使,兜帽深處發出微妙的目標,望著我。

“這幾天,不論是烏爾巴斯還是馬隆大概都是這種感覺。你啊,不僅是白天,就連夜晚都躲在哪里吧?”

“不……不是的,怎麼說呢,那個。”

亞絲娜的這個問題,大概是以為我十分在意他人的目光吧。不過,到了夜晚我都沒有回到烏爾巴斯,是有著必須要做的事情的。〈體術〉技能相關的事情當然也有關系,不過這也不是邊走邊說就能道完的。

“躲避什麼的,我的情況跟這個還是有所不同。”

對于我這番含糊的回答,亞絲娜干脆擺出了一副可疑的表情,說:

“我說啊,我不是說你太過在意了嗎?剛才就有幾十個人從你身旁經過,即便你沒有變裝,不是誰都沒認出你來麼?”

正如其言,我現在並沒有戴上那個條紋狀的大頭巾。只是解除了黑色外套而已,容貌和發型依舊沒變。不過,比起認出我就是那位〈邪惡的封弊者·桐人〉,玩家們更多都是帶著生還的喜悅跟對晚餐的期待,已經沒有余力去一一確認黑衣樣式的男性劍士長得怎麼樣了。

因此,我並沒有拿依舊挺著腰板的亞絲娜當做遮蔽物,輕咳了一聲。

“嗯哼……嘛,嘛啊,可能是這樣啊。比起這些,剛才的那件事……那個,夜里的街道即便沒有什麼理由都會如此熱鬧嗎?”

“這還要什麼理由啊!”

說完,亞絲娜一時間閉上了嘴,再度望向我的臉,繼續說道。

“……我說啊,這個理由,七成和你有關。”

“誒?我,我!?”

對于向後退卻的我,細劍使真的擺出了一副放棄般的神情,歎了一口氣。

“哈啊……我說啊,為什麼大伙會高興,你稍微想想就能明白喲。因為這里已經是第二層了,不是嗎?”

“…………你的意思是?”

“……其實這根本談不上什麼謎題喲。在第一層被囚禁了一個月時,大家遠比現在不安。都有了一種再也回不到現實中去了的絕望……我也在其中。不過,第一層終于組建起了攻略隊,而且完成了最初的挑戰,開通了第二層。總有一天這個游戲會被打穿,大家都有了這樣的想法。所以才會露出那樣的笑臉。……話雖如此,如果不是某人參與到BOSS戰中去的話,也不會有現在這情景的吧。”

“…………”

我終于理解了亞絲娜想要表述的意思,卻不知道該做出何種反應,該說出什麼樣的話來,這點和之前還是一樣。因此,我只好再次輕咳一聲,找尋著各種各樣的詞彙,終于張開了嘴。

“這,這樣啊。那該請那個誰吃一餐飯後的松餅才是對啊,嗯。”

對于我這番拖泥帶水的話,亞絲娜的回應是,

“一碼事歸一碼事。”

這樣一句話

*

來到從東西走向主街道上分出的一條窄道上,向北拐,再往前走來到一個向右,向左拐的地方,我們要去的餐館就坐落于此。

我知道那家店(以及那個問題松餅)當然是在封測時期于烏爾巴斯所進行的從這個角落到另一個角落的探險行動,不過才剛來第二層幾天的亞絲娜能夠發現這個地方,還真是意外啊。我坐到了餐館最里側的座位上,點完菜後,率先問出了這樣的話:

“……我說,亞絲娜難道是嗅到了奶油的香氣,才找到這里的?”

我剛說出這話,便被兜帽直直的瞪住了,讓我修正了軌道。

“……別騙我了。是偶然發現的?入口狹窄而且招牌很小,就算是擠進來都很困難。”

當然,我倆所進的這家店是不會敲詐顧客的,這種事在艾恩葛朗特是不會發生的(應該吧),不過被卷入自動發生的任務這倒是有可能的。正因為在圈內,HP是被保護著的(應該是這樣),不過由于沒有習慣這個游戲,可能還是會發生許多驚心動魄的事件來的。亞絲娜又不是這種追求刺激的類型,因此在聽到我的詢問後,她說出了這樣一番出乎意料的話來。

“是從阿爾戈那里買來的情報喲。在烏爾巴斯內,有沒有人比較少的NPC餐館。”

和亞絲娜所說的一樣,店內沒有其他玩家的身影。亞絲娜在調出主窗口進行了一番操作後,解除了羊絨斗篷,整理了一下長長的頭發後,歎了口氣。

“……這,這樣啊。原來如此,我明白了……”

我點了點頭,由于內心出現的謎樣的寒冷感,讓我沒有流出汗來。的確,介紹亞絲娜與阿爾戈認識的就是我。正確來說,這事發生在我在第一層的托爾巴納街租借的房屋內,當時我把浴室借給了亞絲娜使用,就在這個絕佳的時刻,阿爾戈也造訪于此,我拼死不讓她靠近浴室,不過卻沒成功,兩人還是在浴室相見了,當然亞絲娜是大吃一驚,發出了悲慘的叫聲並逃離了我的房間————

“……難不成你想到了什麼不該記起的回憶了嗎。真是這樣的話,請我的松餅數量就要變成兩個。”

“……沒,我沒想起。”

我換忙搖起頭來,並繼續向下說,

“這樣啊,原來這樣啊,阿爾戈的情報很迅速而卻很准確,不過要和她打交道的話還是要注意一些的。在那家伙的字典上,可是沒有〈嚴守委托人秘密〉的這句話喲。”

“……那,找這麼說的話,我要她賣給我所有關于桐人君的情報也是有可能的嗎?”

我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想到這些的時候也已經晚了。

“可,可能吧……大概會很高喲。全部信息的話大概不會低于三千吧。”

“……感覺是個中不溜的價格啊。如果就這些錢的話我倒想買買看……”

“NO,NO!如,如果你這麼做的話,我也會買下亞絲娜的所有情報的!在怎麼說,那家伙也見過亞絲娜的……”

說到這里,我猛的閉上了嘴。

坐在對面的亞絲娜,微笑著看著我,說:

“我的,什麼?”

“誒,這個……就是,那個啊……”

多虧了NPC服務員在這個關鍵的時刻端著料理盤走了過來,才避免了災難性事件的發生。

沙拉與牛肉湯,還有面包雖然很質樸——但在第二層來說已經是最高級的了——在掃視所點的菜色時,亞絲娜的眉間依舊充滿著壓迫的氣息,直到餐後點心被端到桌上時,才消散而去。

和約定的一樣,料理的錢由亞絲娜出,不過與點心相關的就是由我支付。很恐怖的是這一盤的點心價格居然比三盤主食的合計數都高,不過我連絕招〈體術〉技能都使用了出來,卻還是輸了賭局,如今也不能在胡攪蠻纏了。這份恥辱只能怪我的技能不成熟。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破了我的內心,坐在對面的勝利者,望著屹立與淺綠色碟子內的純白巨峰,眼睛閃爍著光芒,發出熱鬧的叫聲。

“哇啊,好厲害!在看到阿爾戈君的情報商寫著的‘〈Tremble·Shortcake〉值得去吃一次’時,我就一直很興奮。”

——那個帶有〈顫抖【tremble】〉含義的單詞,很明顯是取自于徘徊于第二層怪區的恐怖的巨大母牛〈Tremble·Cow〉。有著公牛【Ox】的兩倍身軀,是個可以被當做小BOSS對待的怪獸,眼前的松餅應該使用了大量的那種牛所產的牛奶,不過現在在提起這些就太不盡風情了。

就算不說這個,聳立在這個巨大器皿中的生奶油的威容,即便和巨大牛毫無關聯也能讓人為之一震。從圓形餅身上切下的三角形,一邊的邊長有十八厘米,高八厘米,頂角大概有六十度吧。

也就是說,這個餅身的體積,就是18×18×3.14×8的六分之一吧……差不多是一三五〇立方厘米啊。使用的奶油量大概超過了一升吧。

“這……這個東西,一點也不短啊。”

我發出了叫聲,亞絲娜拿起與松餅相比稍有些大的叉子,說:

“你不知道嗎?Shortcake的short並不是〈短〉的意思喲。”

“誒?那是什麼意思啊?難道是大聯盟里傳說游擊手【Short】發明的?”

我使出渾身解數,終于回避掉了剛才的危機,隨後細劍使繼續述說道:

“本來是指的使用了起酥油【shortening】而變得口感松脆的餅。美國好像是利用這個技術讓餅干使變得松脆。不過日本則是利用這個讓餅柔軟膨松。這個松餅究竟屬于哪一種呢……”

叉子對准三角形頂點,切出約八十立方厘米,並將其取出,蓬松松餅的黃金色容貌從斷面處展露而出。看來內部是膨松蛋糕層→加入草莓的奶油→膨松蛋糕層→加入草莓的奶油這樣的四層結構啊。當然松餅的最上曾也放著一個鮮紅色的草莓(正確來說是類似于該果實的東西)。

“……膨松的啊。我果然還是喜歡這種啊。”

亞絲娜微笑著說道,怎麼說呢,輸了賭局要支付這筆巨額的資金,雖然有些不服氣和不情願,但我還是承認她的笑容十分充滿魅力。

在深深刻在我記憶中的于第一層迷宮區所見到如同幽鬼一般青白色的肌膚,掛著絕望表情的她,能夠在這溫和的燈光下浮現出這樣的笑臉,我只是單純的覺著〈這是件好事〉。

而另一方面,純粹的〈壞事情〉就是放在桌子上器皿中的松餅,事實上只有一個。最初開始我本來想逞匹夫之勇就這樣點兩人份的,不過菜單上的價格,卻讓我頭腦冷靜了下來,這點實在是難為情。

不過我還是發揮了僅有的那一點紳士風度,最大限度的擺出了自然的笑容,同時擺著手告知對方:

“不用在意我,請用吧。”

對此,亞絲娜也露出了相同的笑容,回答道:

“嗯,我正有這個打算。那我就不客氣了。”

兩秒後,令我吃驚的是,亞絲娜從刀具籃中取出了另一只叉子,遞給我,補充說:

“開玩笑的,我也不是做到那份上的惡鬼啦。三分之一的話,我還是可以分給你吃的。”

“……謝,謝謝。”

我擺出一副稱贊的表情,行了個禮這麼說道,同時在腦內思考的是,

——三分之一的話,也就是我能攻下四五〇立方厘米啊。

雖然很快就做出了這番計算,不過我卻沒有說出口。

*

走出餐館,街道已經完全被夜色所籠罩。

身旁的亞絲娜大吸一口氣,低聲說出了這番贊同的話來:

“…………真好吃啊…………”

她的這份心情我也明白。大概剛才那個松餅,是她被囚困到這個世界後第一次吃到的甜點吧。我也是這樣。同樣也很滿足的我,感慨般的低語起來:

“……怎麼說呢,比起封測時期感覺要更加美味啊……不論是奶油的口感,還是那跳不出一絲毛病的恰到好處的甘甜……”

“……這難道不是錯覺嗎?封測時期和正式開服,應該不會做如此細微的調整吧。”

對于擺出一副懷疑神情的亞絲娜,我一本正經的反駁道:

“如果只是更新味覺引擎的再生數據的話,我覺得不會花費很多時間的。而且,先不說味覺,這個東西在封測時期是絕對沒有的。”

說完,我指了指視野左上方,自己HP槽下側。

哪里,點亮了一個在品嘗松餅前本不存在的支援效果【Buff】的圖標。四葉草一樣的圖案,是〈幸運判定Bonus〉的Buff。在教會那兒進行價格不便宜的捐助可以得到該項祝福,同時也能夠通過裝備蘊含該項效果的飾品,或者吃特殊的食物以及飲品等手段獲得。

SAO中,用數值進行明示的參數只有力量【STR】與敏捷【AGI】,雖然只采用了最低限度的顯示,不過還是存在著基于裝備的特殊效果,以及各種各樣的Buff,Debuff,地形效果進行增減的〈隱含參數〉。〈幸運〉就是其中一個,對中毒以及麻痹攻擊的抵抗判定,〈武器脫手【fumble】〉,〈跌倒【Slip】〉的發生率,恐怕也都會對稀有道具的掉落率產生影響,是個十分重要的參數。

一定是阿卡斯職員中的哪一位,對那個松餅賣如此之高的價格,那麼除了味道之外應該還要加上些別的特典才好吧,做出了這樣的判斷之後,並在正式服中加入了進去吧。持續時間是十五分鍾。如果是在戰斗中的片刻休息中吃下這個松餅的話,十五分鍾可以說是很充分了,只不過……

“……很遺憾,如果現在外出狩獵的話,時間也有些不夠啊。”

像是和我做出了相同的思考,亞絲娜聳了聳肩,這麼說道。

的確是這樣,即便現在去街道外,在Buff效果消失前,也打不了多少怪獸。而且在街區附近的Mob也不會掉落什麼好的道具。

“但是啊……好不容易得到的Buff也不能就這麼浪費掉了啊……”

天生小氣的我,看著這一秒一秒不斷減少的圖標剩余時間,拼命思索著能否有效利用這個Bonus的方法。

兩人趴在道路上,搜尋掉落之物(十分稀有的硬幣,或者掉落的寶石顆粒這些都是存在著的)——不過亞絲娜應該會很討厭吧。用賭博決一勝負——雖然也不錯,不過遺憾的是不到第七層都沒有這種店鋪。就在想著這些那些事情時,Buff的限定時間接近了盡頭。就沒有使用幸運的機會嗎……干脆對著身旁的Fencer低下頭說出“請和我交往吧”看看……不,這個事情也不受系統支援效果的影響啊……

耳朵像是要冒出煙來,就在我快要做出喪失理性的事情來時,

從不知何處,傳來了熟悉的鐵匠的金屬音。當,當的錘聲好像是——

“啊…………”

我終于想起了,能夠有效利用(可能)這個只剩下十二分鍾並還在不斷減少的Buff的方法,並啪的打了個響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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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花了五分鍾的時間回到了烏爾巴斯東部廣場,幾乎沒有了觀光客的身影。只有幾位玩家站在夜晚才會出現的NPC露天店鋪周圍,以及坐在外援長椅上的兩三對情侶。不過,當然我和亞絲娜相伴造訪于此,並不是為了坐在長椅上眺望那遮擋了星空的上一層迷宮底部。

在廣場東北部角處鋪著的一張地毯上,擺放著小型鐵砧以及武器陳列架,恐怕擺放這些的玩家,就是SAO正式開服並成為死亡游戲以來,第一個開始正式活動的工藝職業……〈鍛造師〉,我所要找尋的就是他。

“亞絲娜,在剛才的狩獵中,Wind·Fleuret”的強化用素材攢夠了吧?”

對著細劍使進行確認,再度裝備上斗篷的她微微的點了點頭。

“恩,還稍微多出了一些,我想把這些換成錢……”

“這個就明天再做吧。總之,你不想趁現在強化到+5嗎?”

聽到我的提案,亞絲娜的眼鏡稍微瞥了下右上角。

“……原來如此啊。不過這個〈幸運Bonus〉的Buff也能影響到武器的強化嗎?實際上去進行強化操作的可不是我們,而是鍛造師喲?”

“是這樣沒錯。不過,假如要讓鍛造師也吃剛才那個松餅的話,有點那個……”

〈那個〉部分當然是指的錢包那個【手頭拮據,錢包空空】。我聳了聳肩繼續說:

“……雖然無法斷言是不是會有效果,不過好歹我們也是劍得所有者,假如能夠有概率加成的話,可能也會適用上啊,不是嗎?至少也應該不會出現負向加成啊,只是嘗試一下的話我想沒什麼損失的。”

說著這些話的時候,Buff的有效時間只剩下七分鍾了。亞絲娜再次點了下頭,說:

“我明白了。反正也是今天要做的事啊。”

說完,她取下腰間的細劍,徑直朝著鍛造師的露天店鋪走去。我則是一言不發的跟在其後。

小個子鍛造師玩家,在近距離觀看也讓我聯想到矮人。胖胖的結實體格,憨厚老實的圓臉。下顎上沒有胡須說實話有些遺憾啊。在SAO中,發型,胡須的有無都可以通過NPC商店或者道具,及其簡單的就能達到要求,如果能夠追求完美的話,客人應該也會來的更多吧…………

我的這番無關緊要的思考,被亞絲娜的聲音打破了。

“晚上好。”

緊接著鍛造師把望著鐵砧的臉抬了起來,慌忙行了一禮。

“晚,晚上好。歡迎光臨。”

聲音和矮人那男中音【baritone】的音色相距甚遠,是個年輕的少年音。虛擬體的聲音,是根據從現實世界的玩家的真聲采樣制作出的,雖然和容貌一樣有些微妙的不同,不過大體印象卻不會改變。最初給我的感覺是十歲左右,說不定我也給別人也是這樣的感覺。

身旁立著的招牌,費用表的最上方,寫著〈Nezha's Smith Shop〉的字樣。涅茲哈,應該是讀作這個吧,應該就是他的名字。雖然發音有些困難,不過包括SAO在內的網絡游戲,如果對于玩家費解的名稱每一個都這麼在意的話,那就會變得沒完沒了的。第一層的BOSS攻略部隊中有一個叫做〈Hokkaiikura〉的短槍使,在我腦中浮現的總是〈Hokka·飯倉〉的名字,最後在他挑明是〈北海ikura〉的意思後,我十分的驚愕。所以這個〈Nezha〉可能也會有其他的讀音啊,不過第一次見面馬上就問怎麼讀有些難以開口啊。

不管怎麼樣,鍛造師涅茲哈氏(暫定)很快就站了起來,再次低下頭,說:

“買,買東西嗎?還是說維護武器呢?”

聽完這話,亞絲娜把從腰上取下的Wind·Fleuret雙手捧起,很流利的答道:

“我想將武器進行強化。把Wind·Fleuret從+4強化到+5,總類是Accuracy,強化素材我帶來了。”

瞥了一眼Fleuret的涅茲哈——本來就很往下傾斜的眉毛,像是感到十分困惑似地,突然眉頭緊皺。

“嗯,那個……素材的數量,有多少呢……?”

“到上限。鋼鐵板四個,WindWasp的針二十個。”

聽到亞絲娜馬上做出的回答,我在腦內進行了再確認。說道SAO的武器強化素材,分為〈基本素材〉與〈添加素材〉兩類,基材是固定的,必要的,而添加素材則是任意的。使用何種添加素材,多少個,決定的是強化的種類與成功率。WindWasp的針是進行〈精准【Accuracy】〉強化的素材,這樣一來亞絲娜就能再次提升Critical率。在我的記憶之中,Wind· Fleuret+4提升到+5,只要添加二十個蜂針就能把成功率提升到百分之九十五。

因此,被委托進行強化的鍛造師玩家應該是個不錯的消息。最好的客人當然是在自家鍛造屋購買素材的客人了,就算是自帶素材來強化,也比委托不添加任何素材的強化而導致失敗好上不知多少倍。

不過涅茲哈在聽到亞絲娜的回答後,眉毛的八字更為緊皺。不管怎麼考慮都給人一種十分困惑的感覺,不過他當然還是沒有拒絕這項委托,

“明白了,就先把武器和素材放到我這里吧。”

再度行了一禮。

亞絲娜也“就拜托你了”並鞠了一躬,把Wind·Fleuret交到了涅茲哈的手上。隨後通過窗口操作,將一個麻布袋實體化,事前將基本素材與添加素材都放到了這個布袋中。通過交易窗口交給了鍛造師。最後,根據招牌上的價格支付強化代行費用,所有的准備完成了。

就在此時,〈幸運Bonus〉的Buff只剩下四分鍾了。要是再戰斗中可能會讓人有些焦慮,不過強化一個武器的話時間還是很充分的。當然,在系統上這個效果究竟能否使用這點依舊不明朗,不過這可是那個價格極高的松餅的補償喲。把百分之九十五提升到九十七這點應該能夠辦到吧。

我對著系統神明發出了多少有些強硬的祈禱,這時結束了委托前階段操作的亞絲娜退後兩步,來到站我的左側。用很低的聲音,說道。

“手指。”

“誒?”

“伸出左手手指。”

搞不清楚狀況的我,稍微抬起左手伸出食指。隨後亞絲娜用藏在斗篷下方的右手兩根手指,緊緊握住了我的食指。

“……那個,這究竟是…………?”

“這樣一來的話,你的Buff可能也會被加算進去吧。”

怎麼可能啊,思考著這些,我反射般的說道。

“……那,那就該更加……至少也該握住我的手把……”

就在這時,兜帽深處釋放出冷漠的視線。

“你和我,關系沒到這份上吧。”

——那這個情況究竟是怎樣的關系啊!腦中想著這些,傳來了鍛造師確認完畢強化素材的“確實是這麼多”的話,無可奈何的我只能讓亞絲娜抓住了我的手指——或者說是被她吸收Buff的效果,就這樣我一言不發。

越過招牌一直注視著事情發展的我和亞絲娜的眼前,鍛造師涅茲哈轉身過去,首先把右手伸向了設置在比鐵砧還要靠里位置上的攜帶型熔爐那兒。能夠同時熔煉的鑄件數量為數很少——也就是說,這個類型無法制作大型polearm【長武器,比如長槍】以及金屬鎧甲,不過對于露天商販來說已經足夠了。

利用彈出菜單窗口,把鞋帶爐從制造模式改為強化模式。並設定好強化的種類,隨後把從亞絲娜那里得到的素材一個一個的放到爐子里。

四枚薄鐵板與二十根銳利的針,不一會兒便被燒得變成紅色,不久爐內的火光——預示〈精准度【Accuracy】〉的顏色——被染成了青色。准備完畢之時,把寄放的Wind·Fleuret從劍鞘中拔出,橫放到類似于火缽形的爐中。

青色的火焰頓時將細細的刀身包裹,不一會兒細劍全部都發出了淡青色的光芒。

涅茲哈隨即把細劍移動到鐵砧上,右手握起鍛造錘,高高舉起。

就在這一刹那——

一股細微,但卻很確定的感覺,突然在我身體游走。這個是……這個感覺是,我在中午時,想著要強化自身的〈Anneal Blade+6〉時同樣的感覺——

STOP!被這樣的想要叫喊的沖動所驅使,我張開了嘴。不過此時,鍛造師的錘子已高高落下,發出了最初的錘音。

當!當!鐵匠鋪的金屬音響徹在整個廣場,鐵砧上散出橘紅色的火花。既然強化已經開始,那就無法停止了。不,如果強行制止的話,那必定是失敗。現在只有保持沉默,守候到最後一刻。

這種危機感,實際上根本沒有任何根據。只是我畏首畏尾的性格又不小心表現了出來而已。強化素材全部投入,鍛造師也是比NPC手藝更加精巧的玩家,而且還有幸運Buff兩人份。應該不會失敗的。

不知何時我屏住了呼吸,看著那上下揮動的錘子。和制造不同,強化必要的打擊數只有十次。六次,其次,錘子以堅實的節奏敲打著綻放出青色光芒的刀身。八次,九次——隨後是,第十次。

全部完畢,鐵砧上的細劍發出炫目的光芒。

不可能會失敗的!這樣的話語在我腦海不斷出現,同時咬緊牙關。

一秒後。發生的現象,要遠遠超過我所產生的不好的預感。

發出一聲夢幻般的、甚至可以稱得上是美妙的澄澈的金屬聲之後——Wind·Fleuret+4,從劍尖到劍柄化作了碎片,四散開來。

*

劍的所有者亞絲娜理所當然的,還有附帶兼任增幅職務的我,以及引發該現象的當事人鍛造師涅茲哈,一時半會兒都沒能反應過來。

假如周圍有一名觀眾的話,可能會對現在這個凍結般得氣氛做出點回應吧,如今,只有我們三人凝視著那個空空如也的鐵砧。不對,並不是利益當事人的我,真正該想的應該是要做些什麼,頭腦中只有這樣一個疑問……之前的驚愕占據我的腦海,其他什麼都無法思考。

——怎麼可能啊!

睜大眼睛,這樣的話在我腦海中多次喊出。

不可能啊。SAO這樣的游戲中,武器強化失敗的懲罰,只有〈只消耗掉+數值的強化素材〉、〈+數值的內容【Property】發生替換〉、〈+數值下降一檔〉這三種。

也就是說,即便是最壞的失敗,亞絲娜的〈Wind·Fleuret+4〉也只是下降到+3,不過這事的發生也不到百分之五。不,百分之五的幾率雖然在MMO中常常也會發生……不過,至少也不會發生武器消失這種絕對不會發生的事情啊。

砧板周圍發出亮光的銀色金屬片,在數秒前還是亞絲娜的愛劍,這點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因為這些,都是我看在眼里的。亞絲娜把細劍從腰間解下交給涅茲哈,涅茲哈用左手拿著細劍,右手進行攜帶爐的操作,最後把拔出劍鞘的劍放入爐中。一連串的動作,沒有任何可以的部分。

在靜寂之中,散落在爐周圍的碎片像是融入了空氣似地,消失了。經由怪物的武器破壞技能稍微溶損的劍尖雖然有所破損但還是能夠修複的,在刀身四分五裂發生粉碎的現象,說明耐久力已經全部消失了。也就是說——亞絲娜的愛劍,在這個瞬間,不光是眼前所見的粉碎現象,而是從SAO服務器的數據庫中完全刪除掉了……

最後的碎片消失時,最先做出反應的就是鍛造師涅茲哈。

把手上的錘子扔到一旁,如同彈起似地站了起來,朝著我們徑直跑來,一次又一次的低下頭。差不多從娃娃頭發型正中分開的劉海下,傳來了強忍著悲鳴似地聲音:

“抱……抱歉!抱歉!強化費全部退還給你們……真的是對不起…………”

對于連珠炮般得謝罪,當事人亞絲娜還是微微睜大雙眼,毫無反應。我只好向前邁出一步,對著涅茲哈說:

“不,這個……請稍等。在強化費用怎麼著前我想讓你先說明一下。SAO的強化失敗……應該沒有〈武器消滅〉的情形吧?”

隨後,涅茲哈的頭停止了上下擺動,總算抬了起來。眉毛的角度向下傾斜到最大限度,耿直的圓臉強烈的扭曲起來。那表情是由純度百分百的致歉之意所構成,因此我也無法在坐視不管了,不過我還是說出“沒關系了”這樣的話來。

取而代之,我極力保持著冷靜,努力說出了以下的話。

“……我,是封測時期出身的,當時登在官方網站的游戲指南中,強化失敗懲罰只有〈損失素材〉〈Property Change〉〈Property減少〉這三項啊。這點毋庸置疑。”

說出封測時期的事情,作為〈邪惡的封弊者〉是不應作出的行為。不過,現在我也無法明哲保身了。隨後我閉上嘴,等待著對方的回話。

鍛造師涅茲哈,沒有在繼續做著雞啄米的舉動,不過視線依舊保持著很低的位置,用很細的音量回應道:

“那個……在正式開服時,追加了第四項懲罰……可能是。我在之前也曾發生了……這樣一次相同的現象。不過,這個概率,是十分的低的……”

“…………”

話說至此,我毫無否定的話語。況且,假如涅茲哈在說謊,在我們面前,也不應該會發生〈毀滅Penalty〉的現象。這是強有力的證言。

“…………這樣啊……”

我無力的說道,涅茲哈稍微目光上移,低聲再度謝罪起來。

“那個……真的,要我做出什麼補償才好呢……——雖然我想給你們相同的武器作為補償,不過我的倉庫中沒有〈Wind·Fleuret〉……不過至少……我還是有一把等級【Rank】要低一些的〈Iron·Rapier〉的。”

對于他的提議,我是不能做出回應的。于是乎把頭朝左,望著一直保持沉默的亞絲娜。

細劍使低垂的臉隱藏在灰色的兜帽中幾乎看不到,即便如此她還是優雅地左右微微搖了搖頭。看到她的這個動作,我重新面向涅茲哈,道:

“不……沒關系,我想這應該是我們該做的。”

對于提出損失補償的涅茲哈來說這話有些難聽,不過〈Iron·Rapier〉是在第一層初始之街販售的武器,于第二層使用多少有些力不從心。至少也應該是比Wind·Fleuret要差一級的〈Guards·Rapier〉作為代用品才行。

還有就是——本來武器強化就是有風險存在的,也不應該怪代為強化的鍛造師。〈Nezha's Smith Shop〉的招牌上明確寫上了現在以他的技能能夠達到的成功率。即便是百分之五……不,〈武器毀滅〉這個,大概是百分之一以下的厄運才會引發的事件,這些全部都應該是我的責任。中午時,琉菲奧爾的〈AnnealBlade〉強化以+0這個破天荒的結局而告終,這件事最終可能讓我陷入了不走運的境地。

我的回複,讓涅茲哈一下子耷拉下了肩膀,輕聲道出了“這樣啊”的話。緊接著,

“那個……那麼,至少也該把強化費……”

隨後他的手開始操作,不過我還是制止了。

“沒關系,你也拼命揮舞大錘了,所以沒有這個必要。玩家鍛造師中,雖然敲擊次數都是一樣的,不過沒有一個像你這樣認真敲打的人……”

我不經意間說出了這話,不知為何鍛造師,突然縮起脖子。把雙手猛的靠在身上,雙手微微發出顫抖,拼命擠出了這樣的話。

“……對不起……!!”

聽到如此悲痛的謝罪聲,我也無法再說些什麼了。

我向後一步,催促著亞絲娜,總之離開這個地方。

此刻我方才覺察到本應是抓著我手指的細劍使,不知何時緊緊地握住了我的左手。

*

我拉起依舊一言不發的亞絲娜,慢慢地朝北走去,總之是離開了東部廣場。

這附近NPC商店,或者餐館什麼的都很少,用途不明的建築——可能很早以前就准備當做玩家小屋來出售了吧——整齊的排列于此,幾乎看不到行人。

在這條偶爾可以見到旅店招牌的道路上,我倆總之就這麼朝前行走著。

目的地什麼的,今後的行動方針什麼的,完全看不到。身旁保持沉默的Fencer,由于強化失敗完全喪失了和自己經曆了許多次戰斗的愛劍,可以確認的是緊握著我左手手腕的亞絲娜的手是那麼的冰冷,僵硬,但究竟該做些什麼才好呢,很遺憾的是,以中二網游玩家的閱曆來說完全無法判斷。能夠知道的一點就是〈甩下這手逃走〉是最不好的選擇。雖然在心中祈求著能夠突然想到一化解此般困境的方法,不過HP槽下方的〈幸運Bonus〉卻早已消失了。

——總之,還是不要繼續走下去了。

總算做出了這樣的思考的我,看到道路不遠處稍微寬闊地方設置著一張長椅,于是把那兒當做了目的地。

“那,那里有長椅喲。”

我說的這是什麼話啊!在內心這麼叫喊道,不過所幸的是細劍使沒有覺察出我所想的事情,就這麼無言的調轉方向,悄無聲息的坐了下去。手被她拉住的我也自動的坐到了她身旁。

樹苗後,亞絲娜手指松緩了些,放開了我的手腕,啪嗒的落在了長椅上。

該說些什麼才行啊。雖然這麼想喉嚨卻發不出聲。完全無法讓人想到,這就是在第一層的BOSS房間,以數十名玩家為對手,喊出“我就是封弊者!”的那個人。——不,還不止這樣。我在第一層迷宮那兒,第一次遇見亞絲娜時,向著比此刻的表情要更加陰森逼人的她搭話的,不也正是自己嗎。雖然只是一句內容干燥乏味的“OverKill過度了”,但那時都能開口,這時就應該更不該沉默才對啊。是啊,不該沉默下去了。

“………………那個,啊。”

用拼上命的力氣才總算打開了嘴唇,還好,話一出口之後的也自動地順帶出來了。

“Wind·Fleuret,很遺憾……不過,只要去第二層瑪洛梅後面的村落的話,那里可以有賣比那個更好的喲。當然也不便宜……不過,車到山前必有路嘛,我也可以幫助你攢錢的…………”

如果這世界有MP存在的話,這一瞬間我一定是把所有的精神力都注入到剛說出的那番話上了吧,聽到我的這番話——亞絲娜用就算考到她身旁都只能勉強聽見的聲音,做出了回答。

“…………不過。”

說出的話,仿佛在接觸到夜色的瞬間就融入到了空氣之中。

“不過,那把劍……我,只有那把劍…………”

我像是被藏于聲音之下的某種音色吸引了似地,就這樣望向了亞絲娜的臉。

斗篷的兜帽之下,被青白色的光芒映照的臉頰上,兩滴透明的淚水,無聲息地流淌而下。

在如今近的距離看女生流淚,我也不是沒有經曆過。

不過,流淚的發生源全都是妹妹直葉,而且九成以上都是發生在很久以前,兩人都在上幼兒園充其量到小學低年級的事了。最後見到她流淚,是在我被囚困在這個死亡游戲的三個月前,在劍道縣大會上完敗,躲在庭院角落留下的悔恨的淚水,不過當時我也是什麼都沒說,只是從右手提著的便利店的袋子內掏出一個棒棒冰類的冷飲,分成兩截並把一半遞給了她。

也就是說,我應對〈哭泣中的女生的技能〉近乎為零,而且這還是一個沒有任何選擇的情況。不如說,我沒有逃走,就已經值得表揚了。

——雖然這麼說,不過要客觀地描寫現在的狀況的話,那就是亞絲娜低著頭不斷落下淚水,而在她身旁的我,則是一動不動的望著她,我還真是丟人啊。雖然我想著至少也該行動起來跟她說說話,不過即便我做出行動,儲藏格內也沒有棒棒冰之類的東西啊,假如要搭話的話,我現在也還沒弄清亞絲娜哭泣的真正緣由究竟在哪里啊。

主武裝的劍在眼前破碎,消失掉了,這十分震驚,我也很明白。換做是我,假如掛在背上的AnnealBlade突然消失的話,或者也會像這樣雙眼吊白也說不定。

不過——說實話,我完全不認為亞絲娜是〈這種類型的人〉。也就是把劍當做自己的分身,為其著想,偶爾還會做出跟劍說話的舉動來……也就是像我這樣的人。

亞絲娜則像是正好相反的類型,劍對她來說只是戰斗力的一環而已,假如怪獸那兒掉落了更加強悍的劍的話,她就會立即拋棄手上的劍。因為,在第一次見到她時,她就帶著好幾把買來的劍,毫不進行維護保養,用完就扔。

在那之後,僅僅過去了一周時間。在這七天之內,難道有什麼事讓她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了嗎——

……不。

不,理由什麼的,如今根本沒必要去想這些。為失去了在這七天內,作為搭檔的獨一無二的劍,而流下眼淚。這樣的心情我也能夠理解。這樣不就夠了嗎。

“……很遺憾。”

我再次低語道,亞絲娜小小的背發出了顫抖。就像是現在才感覺到,亞絲娜的虛擬體,如同人偶般華麗似地,懷著這樣的感受,同時繼續說道。

“不過……啊。可能這話有些冷漠……加入亞絲娜要想在前線持續作戰的話,不管怎麼樣武器總必須得不斷更新。即便剛才的強化成功,Wind·Fleuret也只能使用到第三層。我的AnnealBlade也是,頂多到第四層的最初街道。MMO……不,Rpg就是這樣的游戲。”

這話能否起到安慰的效果,對此我抱有很大的疑問,不過這已經是我盡的最大努力了。

亞絲娜雖然在我說完這話之後,依舊毫無反應,不過一段時間後,終于從兜帽中傳出了零星的低語。

“我……討厭,這個。”

放在皮裙膝上的右手,緊緊握了起來。

“……我一直都把劍當做道具……不,是當做多邊形數據。我認為這個世界里所謂的強大,並不只限于自身的技術和覺悟。不過……在第一層,第一次使用你給我選的Wind·Fleuret時……雖然很不甘心,不過還是很感動。如同羽毛一般輕巧,如同被目標吸引似地直擊過去……就好像,劍按照自己的意志,幫助我一樣…………”

濕潤的臉頰微微觸動,嘴角滲出了微微的笑容。該怎麼說呢,此時所見的這個表情,是我見過的亞絲娜所有的表情中最漂亮的。

“……有它在就沒關系的,我,是這麼想的。一直和它一起戰斗。我還許下了約定,即便強化失敗,也絕對不會拋棄它。要把最開始那時,我應該對那些用完就扔的細劍們的情感,全部傾注在它的身上,永遠都會珍惜它的………明明都約定好了的…………”

新流下的淚水,滴落在裙子上發出細微的聲音,很快就消失掉了。在這個世界,消失掉的東西是不會留下一絲痕跡的。不論是劍……還是怪獸……以及玩家。

亞絲娜搖了搖頭,用近乎沒有音量的聲音,說:

“就和你說的一樣,劍必須得不斷更換……我,也想去上層。不過……這不是很悲傷麼。一起奮斗……戰斗,生存……明明是這樣的伙伴,卻在不久後要舍棄……”

亞絲娜的話,喚醒了我的記憶。

黑色框架的小孩用自行車。二十英尺車輪,六段變速。是我在進入小學時,自己挑選並購買的。對于這台小孩用的MTB,我異常的呵護喜愛。每周一次充氣,被雨水淋了馬上擦干,並對驅動部分進行定期維護。還把父親自行車用化學藥劑借來,對框架進行保養,做了這些稍有些過了的事。

因為這些,自行車曆經三年依舊閃閃如新,接下來發生的事對我來說可以說是災難吧——因為自行車的尺寸已經不適合我,于是決定購入新的二十四英尺的車,而我那打算精心呵護的一號機,被告知要送給親戚的男生。

小學三年級的我,進行了過去從未有過的抵抗。甚至還說出了不要買新車的話,到最後還拜托了熟悉的自行車店叔叔幫忙藏匿這輛車。

就在這時,車店的叔叔說了這樣的話。你可以把這輛車的靈魂,移到新車當中。在啞口無言的我的眼前,叔叔拿出六角扳手,不一會兒便把右側曲柄踏板取下,隨後嚴肅的說出了這樣的話來。這顆螺絲,是自行車所有螺絲中最重要得一個。所以只要將它轉移到你的新車上,原車的靈魂也會跟著轉移的——

不管怎麼說,當時那話對于小孩來說是十分易于理解的,就是這樣,我現在騎的二十六英寸車的座椅以及踏板,都是從二號機那里轉移過來的。

腦海中想起了這些片段,我對著亞絲娜說道:

“就算到了與劍告別的時刻,也還是有著將其靈魂一同轉移的方法喲!”

“…………誒…………?”

朝著稍微抬起臉的細劍使,我豎起兩根手指。

“而且,有兩種方法。第一是,將Spec不足的劍變成鑄件,將其作為材料打造新的劍。另一種,就是將其作為古董劍一直保存在儲藏格中。不管是哪一種都有缺點存在,不過即便這樣我想也是有意義的。”

“缺點……?”

“首先,將其變回鑄件,這就要考驗自己能否經受得住從怪獸那兒掉落的強有力的劍得誘惑。加入更換了那把掉落的劍,武器的血統在那一瞬間也就發生了改變。雖然也可以將那把掉落的劍還原成鑄件,一同打造新的劍。……持續保存在儲藏格內,當然會對容量帶來壓力。在迷宮中無法收納道具時,這也是極其考驗意志力的事項。以上兩項,不管哪個,如果被實戰派的玩家聽到的話,可能會說這些都毫無意義並發出大笑吧…………”

話說至此我停了下來,亞絲娜低著頭像是在思考些什麼,不過隨後她抬起了頭,用手拭去了淚水。

“……你會選擇哪一項呢…………”

“我雖是鑄件派的,不過范圍可能要更廣一些…………不僅是劍,就連防具,飾品都是如此。”

“…………這樣啊。”

點了下頭,細劍使再次微笑起來。這次的笑臉,比上次要更為明確,不過悲傷的神色依舊沒有消除。

“……至少,能夠把那把劍的碎片,變成鑄件就好了啊…………”

亞絲娜低語道,對此我只得點點頭。最初聯系到亞絲娜心房的劍,已經化作碎片消失得干乾淨淨。也沒有取回其靈魂的方法…………

對于再次陷入沉默的我,細劍使低聲地說:

“…………謝謝。”

“誒…………?”

亞絲娜並沒用和之前相同的話語,回答我,取而代之的是把腿向前伸出,離開長椅站了起來。

“還真是晚了啊。該去住宿了。——明天,我就去買新劍,你能幫我嗎?”

“啊……嗯,當然。”

點頭,我慌忙也站了起來。

“那個……我,我送你到旅館吧。”

對于這個請求,亞絲娜微微搖了搖頭。

“今天沒心情回瑪洛梅了,就在烏爾巴斯這里住把。反正附近就有旅店。”

放眼望去,的確在道路不遠處有著一個閃著“INN”字樣的招牌。仔細想想,在失去了主武器的情況下,到圈外實在是太危險了。今天就在這里住下吧,明天再去烏爾巴斯的集市尋找劍吧。

我點了下頭,陪伴她到了只有二十米遠的旅店前,看著亞絲娜租借了房間。我對著走上了二樓的她揮手告別。不管怎麼說,我也說不出要和她住一、同一間房的話來。

而且,今晚我還有另外一件必須要做的事。

回到街路上的我,向著南方——以很快的速度,朝著烏爾巴斯東部廣場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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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在晚上八點鍾聲奏響時,至今為止都能聽到的從未間歇過的錘音也停了下來。

我用很快的速度,穿過烏爾巴斯東部廣場的拱門。避開街燈的照亮效果向前移動,來到了廣場東側的闊葉樹下,背靠著粗大的枝干。

用很快的速度打開窗口,按下首頁下方並排顯示的幾個快捷圖標的其中一個,將設定在第三個技能槽中的〈隱蔽(Hiding)〉發動,視野下部隨即出現了一個指示器。上面標示著的“70%”的數字字樣被稱作〈隱蔽率(Hide·Rate)〉,意味著我的虛擬體七成與身後的枝干融為了一體。這個數值,跟我身著的防具的種類顏色,周圍地形,亮度,還有就是我本人的動作都會出現細微的增減。

現在,我雖然冒著被認出是邪惡的封弊者的風險,再次換上了〈Coat·Of·Midnight〉,不過由于該裝備是黑色皮革外衣,有著能夠讓隱蔽率上升的Magic·Property,這正是我所需要的。再加上周圍很暗,附近沒有一個人,使得隱蔽效果達到了最大的機能。數值保持在70%,是由于我的技能熟練度還處在很低的程度,不過由于Hiding的修行都是樸素而枯燥的,因此想要完全習得(Complete)應該是很久遠的事情了吧。

雖說如此,不過即便這個技能處于剛習得的狀態,想要躲過第一層第二層這兒的怪獸還是綽綽有余(非視覺系Mob除外),不過以人為對象這個數字還是讓我十分不安。直覺稍微靈敏一些的玩家……比如說是在亞絲娜的附近,這個只有七成左右的隱蔽率應該有很大幾率會被識破吧。而且在街道中使用隱蔽也是十分不禮貌的行為,如果被最近在圈內巡視的風紀委員般的家伙識破(Reveal)的話,應該會變得很麻煩吧。

我自己也是並不是有這種喜歡偷窺他人的嗜好,不過今天卻不得不這麼做。總之,從現在開始我要做這樣一件,打從SAO正式開服以來我第一次尾行其他玩家的事情來。

*

在躲在樹後的我的視線中,于晚上八點的鍾聲奏響同一時刻結束營業的職人玩家,用很快的速度開始收拾起了店面。當然,此人正是在艾恩葛朗特中第一個擺露天鍛造屋店的涅茲哈氏。

關閉攜帶爐(Forge)的火,把鑄件裝入皮袋中。錘子與其他鍛造道具也收入了專用箱內。把擺出的招牌折疊起來橫放在地毯上,販售的武器也整齊的並排擺放到一起。

所有實體化的販售商品,擺放在疊成兩疊的絨毯上,擺的密不透風,隨後涅茲哈輕輕碰了碰絨毯的一角調出菜單。大概是按下了〈收納〉的按鍵吧,絨毯就像是把擺放在上的無數道具吞噬了一般,卷了起來,僅僅數秒就變成了一個圓筒。

小個子鍛造師,發出嘿的一聲將圓筒扛在右肩上。MagicItem〈Benders·Carpet〉不論在其獨立儲藏格中收納的多少道具,其總重量總是保持一定。此時大概會有人做出這樣的遐想吧,假如帶著它到迷宮之中,便能帶許多回複藥水,食物,還有裝進去大量的掉落物品,不過當然這都是不可能的,Carpet的機能只能在街道或者村落中實現。再者就是Carpet自身不能收入玩家的道具欄中,這個長有一米半,直徑十厘米的圓筒狀道具,必須得用手搬運才行。

也就是說,這個道具只是給商人·職人系所使用的——不過,還是有許多人想出了許多關于它的用法,在封測時期,因為有著〈Carpet上所擺放的物品只有所有者能夠搬運〉這樣的規定,因此被惡用了,用擺放大型家具類道具封鎖道路這樣的整人方式也流行過一段時間。當然立即就被補丁程序給消除了,Carpet只能擺放在〈有一定面積大小的場地角落處〉。

扛著具有這般趣聞的魔法絨毯的涅茲哈,到底還是感受到了疲勞,呼的喘了口氣。隨後又微微低下了頭,再次向前進發。目標是廣場的南門。

在等候他走出距我有二十米時,終于離開了樹干。視野中央的隱蔽率指示器數值迅速下降,在降到零時Hiding狀態便會同時解除。因此必須得盡可能的留在物體的陰影之中,降低必須把腳步聲壓得很低,追趕著前方那矮小的背影。

尾行鍛造師涅茲哈的理由,當然並不是為了亞絲娜武器強化失敗而去斥責他,也更不是在一個別人看不到的地方脅迫他。

硬要說的話,大概就是一種說不出的違和感吧。

在我所知的范圍內,他在今天這一天就連續兩次……不,正確來說是連續五次強化武器失敗。亞絲娜的Wind·Fleuret消失,加上中午時琉菲奧爾的Anneal·Blade從+4悲劇的下降到了+0,合起來總共五次。依據概率學來說雖然是可能發生的事件——不過再怎麼說也出現的太多了吧,不,應該是太過了(打上重點記號)吧。

況且,我變裝于今天午後時分訪問烏爾巴斯東廣場,都是因為聽說了〈出現了一名技藝高超的鍛造師〉這樣的傳聞,從而想著要把自己的劍委托那人進行強化。帶著裝滿可將成功率提升至百分之八十的強化素材的皮袋,煩惱著究竟是提升鋒利度還是耐久度,就這樣來到了廣場前,卻目睹了琉菲奧爾氏的悲劇,隨後又因為遇見了亞絲娜從而錯失了強化自己武器的機會……假如沒有發生以上這些事的話,我一定會毫不猶豫的將武器委托給涅茲哈進行強化吧。

如果真是這樣,我的劍可能也會強化失敗吧。雖然是毫無根據的猜測,不過腦海中卻總是浮現出這樣的念頭。

〈技藝高超〉的傳言都流傳到了瑪洛梅村,因此涅茲哈的強化成功率應該不會很低。雖然沒有驗證的辦法,不過實際成績應該要在NPC鍛造師之上吧。不過,如果他在某個條件成立的時候必然會失敗(打上重點記號)的話。那一定有著某種理由——更直接點說,就是該不會有某種基于惡意的騙局在其中吧?當然,這些全部都是我的推測,不,是胡思亂想。萬一里面有什麼貓膩存在,從現狀來看也看不出半點端倪。不管怎麼說,他都是在我的眼前,把從亞絲娜手中接過的材料全部投入了爐中,隨後把拿來的劍放在爐內加熱,再移動到鐵砧上用鐵錘擊打。順序完全和說明書一樣,沒有一點異常的舉動。更重要的是,將特定玩家的劍的性能故意降低甚至破壞掉,這對他來說也沒有任何的好處啊……

種種疑問雖然在我的腦中不斷回轉,但我依舊專注精神跟蹤著鍛造師的背影。所幸對方像是並沒發現被人尾行似地,頭一次也沒有向後望來,按照一定的速度向前行進。托他的福,我也得繼續那不自然的動作跟隨著他,由于不曾有過跟蹤怪獸或者玩家的經驗,因此讓我冷汗直冒。〈隱蔽〉技能假如熟練度有所提升的話,在Hiding狀態下像是能夠距離目標很近似地,不過現在我只能憑借從諜戰電影中獲取的知識進行跟蹤了。

腦內不斷回響著什麼類似Impossible的BGM,同時我用十分有格調的身手從一個陰影處移動到另一個陰影處,就這樣持續了七八分鍾。

沿著烏爾巴斯街區東南區域,近乎貼近外牆附近的道路上行走的涅茲哈,在一處被微弱的光芒照亮的招牌前停下了腳步。我于是輕手輕腳的靠到了附近的一棵街路樹後。假如周遭有其他人存在的話,我的這些舉動一定會是十分可疑的吧,我意識到這些都已經是後話了。

被燈光照亮的招牌上寫著“BAR”的字樣。也就是酒館。再次,有種微微的違和感從我的腦海中浮現。當然,玩家經過一天的勞動,去酒館喝一杯也並沒什麼不可思議……不過,涅茲哈的氣氛卻顯得很可疑。好像快些喝到那涼爽的啤酒啊!如果他就這樣走進去的話我倒是能夠理解,不過涅茲哈的樣子卻好像完全不想進去似地,在SwingDoor前足足待了十秒以上。

——難道,他是想轉身返回嗎。

我用縝密的目光望著涅茲哈,只見他調整了一下絨毯,十分沉重似地向前邁出了右腳。來到了酒吧的門前,左手慢慢推開門。SwingDoor打開了,矮小的身影步入了店中,離門再次關閉,只有兩秒的時間——不過酒吧內部的聲音,卻傳入了二十米外的我的耳中。

沸騰般的歡聲與拍手聲。隨後傳出的是——“涅茲哈,歡迎—!”的男性話語聲。

“………………!?”

我猛的倒吸一口氣。

這樣的展開,完全出乎我的預料。尾行涅茲哈的動機,只是想了解一下他下榻的地點。不過,他卻先來到了街道外的酒館,而且里面還有幾個認識他的玩家——從剛才的話語聲判斷,大概有四五個人,這究竟是……

短暫的思考之後,我從陰影處走了出來,快步來到酒館的SwingDoor前。

就算把背貼在牆壁上,也聽不到店內的交談聲。所有的聲音原則上都會被〈關閉的門〉給擋住,想要偷聽只有修得〈竊聽(Straining )〉技能。就算是上下有著很大縫隙的SwingDoor,也不是例外【意思就是即便有縫隙,但門就是門,照樣阻隔聲音】。

“可惡……”

我低聲罵道,在這個情況下只有兩個選擇。〈裝扮成客人進入〉這個當然是不行的。〈打道回府〉嗎,還是說——

我彎下腰,慢慢伸出左手,推開SwingDoor。門打開了五度,十度,但還是聽不到里面的聲音。就當我小心翼翼把門推至十五度時,終于聽到了剛才那名男子的聲音。

“——不錯喲涅茲喲,不錯!反正這個酒喝多少也不會醉的!”

喊出這話的人,從台詞內容就能推測得出,十分的興奮似地。的確,存在于艾恩葛朗特中的酒類,不管喝下多少頁不會攝取一絲的酒精,不過被酒館的氣氛影響,變得酩酊大醉的人卻出現過。實技上,從微微推開的門內傳出的情緒高漲的喧鬧聲,與現實世界中放學後的學生集團在繁華街中舉辦的聚會幾乎一模一樣。

拼命豎起耳朵集中精力,“嗯……嗯”聽到了這番低低的回答聲。短時間喧鬧的音量降了下來,隨後傳來的是“哦”類似這樣的呼聲與拍手音。

從聽到的情況來分析,在此酒館等候鍛造師涅茲哈的五名左右的玩家,看來是與他十分親密的友人似地。職人系玩家不由得會給我一種獨狼(當然並不是說他像是肉食系的意思)般的印象,因此聽到這里我稍微有些意外。雖然很在意他朋友的角色構成(Build),當然這些都是無法通過聲音辨別出來的。

于是我冒了一個更大的險,短時間利用SwingDoor上的空隙,窺視了一下酒館內部的情形。並把這一瞬間見到的景象如同照相似地的截取下來,很快又在腦海內進行了回放。

和我所推測的一樣,狹窄的店內只有一個玩家集團。扮成客人進入的話可能會引來很大的注意吧。坐在右側靠里圓桌旁的人數,算上背對著大門而作的涅茲哈,總共有六人。而且除開他之外,其他五人都是身著皮革,金屬鎧甲的戰斗系——

這也不奇怪。在MMORPG中,公會內有戰斗職業與生產職業混搭也是極為普通的。SAO雖然在不完成第三層的某項任務之前是無法組建公會的,不過現在已經有了許多結成集團共同作戰的玩家……像我和亞絲娜這樣的獨行玩家,已經是少數了。

如果有伙伴是鍛造師或者商人的話,就能體會到維護裝備,販賣掉落道具的樂趣了,而且生產系職業還能用很便宜甚至免費的價格獲取素材道具,這也是一大優勢所在。所以,即便涅茲哈有同伴,而且他們全都是戰斗系,也沒什麼可疑的地方……本應如此,不過我心頭的那股違和感卻依舊沒有消除。

就在我集中精力思考引起我違和感的那點原因時,涅茲哈的一位一口氣喝完一杯酒的伙伴,說出了這番讓我注意的話來。

“……嗯那個,涅茲哈,今天買賣做得如何?”

“啊……嗯,不錯。制作的十二把武器都賣出去了……委托修理,強化的也有幾件。”

“哦,新紀錄啊!”

“必須又要去收集鑄件了啊!”


另外兩名男子叫道,緊接著又是拍手聲。真是一番看起來十分祥和的,〈完成了一天的努力後的關系融洽的集團〉畫面啊。涅茲哈以外的五人大概都是我所未見過的在最前線打拼的攻略組吧,正因為伙伴中有一位技藝高超的鍛造師存在,才會成長的這麼快吧。

——果然這些都是,我的胡思亂想吧。

我有些羞愧似地在心中這麼嘟囔道。即便涅茲哈真用了什麼花招把特定玩家的武器有意的降低品質,甚至破壞的話,應該是基于這個團體所有人的意見吧,不過我完全想象不出有什麼合理的動機讓他們這麼做。

雖然是個辛酸的回憶,不過在糾集了第一層BOSS攻略部隊的〈騎士〉蒂爾貝魯,做出了通過中間人的方法想要購買我的〈AnnealBlade+6〉。理由就是,要阻止我去奪取BOSS的LastAttack,這些都是在他死時我才知道的。

說到結果,我還是給了BOSS Kobold王最後一擊,獲取了Unique道具〈coat·of·Midnight〉,蒂爾貝魯想要降低我的戰斗力,也是有其合理性的。

而另一方面,涅茲哈的同伴們還都不是前線攻略組,當然當然FloorBoss的LA也和他們毫無關聯,將琉菲奧爾以及亞絲娜的武器弱化·破壞,我怎麼想都想不出有什麼好處。

——到頭來,一切都是偶然嗎……是這樣嗎……

我發出無聲的歎氣自言自語道,微微張開嘴准備把手離開SwingDoor。不過就在此時,

“…………但是,那個我已經是極限了……”

涅茲哈細小的聲音,讓我的動作停了下來。

店內也是,發出嘈雜聲的男子們也突然間降低了音量。短暫的沉默之後,最初說話的男子像是回答了什麼似地,不過由于聲音很低,我很難聽到。于是自然而然的加大了左手的力道,把門板的角度提升到了二十度。

“——不用膽怯嗎,你還可以繼續下去的。”

“就是喲,涅茲喲,市井還未出現不好的謠言啊。”

傳入耳中的這些話,讓我屏住了呼吸。直覺讓我感受到這些應該和強化失敗的話題有關,我把僅有的集中力全部傾注于聽覺之上。在對于男子們的鼓勵(?),涅茲哈用細微的做出了回應。

“再往下做的話,會很危險的……而且,也該收回成本了吧……”

“一點也不夠喲!那個絨毯加上鍛冶道具一套要花多少錢你也該知道吧?最低也要那個的一倍價格,不,是三倍的價格啊……”

收回成本?賺取三倍……?

一時間我沒有理解話語的含義,于是向前傾斜了一下身體。

——和強化失敗無關的話嗎?因為收購了琉菲氏的END品,涅茲哈的財務情況應該是出于赤字吧,亞絲娜的那個強化委托也只收取了一般的費用。不管怎麼考慮,他都不像是會為了存錢而作這些事的人啊…………

……不,部隊,難不成,我從根本上就想錯了嗎。

正當我推出此番結論時,從店內傳出了驚訝的聲音。

“……嗯?喂,總感覺門。”

在這話傳到耳中時,我盡可能平穩的將門恢複到最初的樣子,並輕輕向右縱身一躍。靠到了附近的街路樹上,就當我緊接著發動了〈隱蔽(Hiding)〉技能時,酒館的門從內向外彈開了。

探出頭來的是,坐在涅茲哈身旁個頭要大一些的領隊模樣的男子。體格十分壯碩,身穿一副讓他顯得更加圓潤的Banded Armor【條紋鎧甲】,頭戴尖頂頭盔【Bascinet,歐洲中世紀騎士用的頭盔,大家可以股溝一下】,雖然外表看起來很幽默,不過目光卻十分犀利。只見他皺起粗大,掃視著酒館周圍。

就在他的目光巡視到我所躲藏的樹木時,瞬間我視野下方的Hiding·Rate頓時下降到了百分之六十。在圈內即便被發現也不會有什麼危險,不過我還是得回避,讓他們產生警惕心的這個結果。因為我總算是知道〈涅茲哈和他的伙伴們〉有什麼企圖了。雖然還不清楚他們耍了什麼花招,不過——至少知道了他們的目的。

只要男子的眼睛停留在街路樹上,隱蔽率就會每秒持續下降。到了百分之四十左右時,他就應該能夠發現樹干輪廓上有所違和了。我凝視著數字,慢慢的活動身體,朝著樹干另一面移去。保持隱蔽率五十上下小幅波動,我小心翼翼的從他的目光處逃離。

就在我總算是移動到樹後時,那位領隊的目光也從樹上轉移開來,數字猛地恢複到了七十。數秒後,也不知道聽到了SwingDoor關閉的聲音沒有,我用很快的速度逃離了此地,來到一處距離酒館一個街區的弄堂內。

“呼…………”

靠著牆壁,用衣袖拭去虛擬的冷汗,並歎了口氣。對于老鼠阿爾戈大小姐來說,這種逃跑應該是家常便飯了吧,我還真是完全萌生不出要轉職成為情報商的念頭來啊。

不過,對于我這個蹩腳的偵探來說,總算是把這個任務給完成了。找出了涅茲哈的據點——大概就是酒館二樓的宿屋吧——不僅知道了他的伙伴的存在,更重要的是多少也獲取了一些與那個強化失敗的問題手法相關的情報片段。

假如加上這樣一個條件,我剛才所聽到的一連串的對話都與那個手法有關的話,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他們有意將武器強化失敗一定會獲得某些利益的。而且還是,賺取的利潤應該是+0END的市場行情價格的一倍。

如果這些都是真的話……他們應該還有著其他的委托人,按照他們的委托,只要能夠削減特定玩家戰力的話,就能獲得報酬……?不,這怎麼想都不太可能。這個手法也太費周章了,而且目標是否會找涅茲哈進行強化,這點也不確定。反正都是要花錢,還不如像蒂爾貝魯那樣,跟目標直接接觸要遠遠來的靠譜一些。

既然如此,難道就沒有其他手段了嗎。

拼命思考,耳朵像是要冒出煙似地我的腦海中,數十分鍾前的情景再度浮現而出。

從亞絲娜那兒接過Wind·Fleuret的涅茲哈。緊接著把強化素材拿了過去,左手持劍,右手把素材投入爐中(Forge)。在爐中充滿青色的火焰時,拔劍出鞘,置劍身于爐中。光澤將刀刃包裹,隨後將其轉移到鐵砧(anvil)上,用錘開始敲打。數秒後,劍就像發出慘叫似地,綻放出炫目的光澤——破碎,消失了。

這一連串的動作,我從最初看到了最後。應該沒有做手腳的地方啊。如果硬要說一個理由的話,可能就是為了詐騙強化素材吧,不過要將爐內偽裝成滿斥著的青色光芒的火焰這也不可能啊。

“啊…………”

——等等。等等……我雖然看到了所有的過程,不過只有那一瞬間……不管是我還是亞絲娜,都不可避免的忽視了露天店鋪出現的那一點……

也就是說,被詐騙的並不是強化素材。

“…………咕…………!!”

瞬間,一連串思考的縫隙間突然升起了某個踏板,某種結論同時在腦中產生。我發出低語同時猛地調出主菜單窗口,凝視著位于角落處的現如今的時間。

數碼數字顯示的是——20:23。

——還來得及!

右手飛快閃動,調出Instant·Message輸入界面,途中又將位于下方不斷活動的窗口消去。要我在文本中說明所有的意圖是不可能的。此刻直接向對方做出指示就好。

“應該來得及的…………!”

我再一次浮現出了這樣的話語,不過這次卻喊了出來,同時蹬踏地面朝北急速奔去。

*

尾行時大概走過的八分鍾左右的路程,只要專心致志全力奔跑的話,不到三分鍾就能走完,我回到了熟悉的烏爾巴斯東部廣場。不過依舊沒有歇息直接穿過自南向北的大道,沖到了房屋設計發生了改變的街區。跑過見到了亞絲娜眼淚的座椅,在二十米外的位置九十度轉彎。奔入她所租下的旅店,直接來到了內部的樓梯處,一口氣飛奔到了三樓。

以防萬一我連房間號碼都問清楚了,我真是干得漂亮啊!喊出這樣的話,同時直接跑到掛著二〇七號牌的房門前。如同要砸破房門似地砰砰砰猛敲!這當然也是〈關著的門〉,不過在敲門後的幾十秒內聲音可以穿透。

“亞絲娜,是我!開門啊!!”

沒等回答便扭動起門把,在我猛的推開門,急忙沖入房內時,與一名從樸素床上彈起來的人四目交彙。就在對方的榛色眼瞳睜得巨大,嘴巴像是在倒吸空氣時,啪嗒一聲,我關上了房門。

“——呀啊啊啊啊啊!!”

這樣的慘叫聲,被門扉遮擋一丁點也不會傳到房外……完全就像是罪犯的行為,或者說是與該種行為極其相似,不過這些也都是為了亞絲娜而做的。

雙拳緊握擺在前胸,持續發出刺耳尖叫的Fencer,上身穿的是白色無袖襯衫,下身是相同色澤的……怎麼說呢,看起來圓乎乎的短褲般得東西。在我得出這並不是內褲,做出此種安全推斷後,便急忙走到亞絲娜的身旁,雙手緊緊抓住她那纖細的肩膀。

“亞絲娜,這是超級緊急事態!沒時間了,聽我說的去做!”

此時慘叫聲終于停了下來,細劍使的臉上出現了困惑的表情,像是在疑惑著究竟是選擇發出更大的叫聲,還是直接對我發出攻擊。由于談論的時間真的沒有多少了,于是乎我直接切入了主題。

“首先調出窗口,調整為可視模式!快!”

“誒……誒…………?”

“我說,快一點!”

我抓住了依舊擺在前胸的亞絲娜的右手,移動到正確的位置,並讓她伸出兩根手指,在空中一揮。隨著一聲清脆的聲音,紫色的矩形彈了出來,不過在我看來只是個什麼都沒有的平板而已。這次我誘導她找到了將窗口變成其他玩家可以看到的可視模式按鍵附近,並按了下去。

“不過,為什麼,為何……我,不是好好的,把門鎖好了嗎…………”

對于亞絲娜呆然的問話,我半無意識的做出了回答。

“亞絲娜,你不是和我組隊了麼。旅店的房門,缺省設定是〈公會·團隊伙伴能夠打開的〉的狀態。”

“我……我說,這事,你應該早說啊……”

我快速來到細劍使身旁,凝視著從正前方位置能夠看到的可視化目錄窗口。構成當然和我的窗口是相同的,不過設定的是經常使用的花樣外觀。真是認真啊,我的界面還是老樣子,瞬間我做出了這樣的思考,不過如今不是想這些的時候!隨後我移動視線。

窗口右側的顯示的是熟悉的裝備人偶。由于解除了武裝,上面幾乎是空的。我在掃視了一下什麼Camisole【女性短袖上衣】,以及petticoat【襯裙】的道具名後,目光移動到了右手的格子上。設定道具——無。也就是亞絲娜在把武器Wind·Fleuret交給涅茲哈之後,沒有裝備新的武器。

“好,第一個條件完成!時間是……”

雖然我用很快的速度趕到了這兒,不過畫面右下角的數字還是到了20:28。

我與亞絲娜在結束了WindWasp的狩獵後,回到烏爾巴斯的時間是19:00。在吃完晚飯大概是19:30左右。隨後來到了廣場,委托涅茲哈進行武器強化……時間,就算慢大概也只是一兩分鍾。

“糟了,操作要快!按照我的指示操作,首先移動並點擊儲藏格!”

“誒……啊,嗯,嗯……”

大概還是沒有理解這突發狀況的亞絲娜,但還是立即接受了,老老實實的把右手食指滑了過去。

“好,接下來是設定按鈕……搜索按鈕……那里的Menuplate·Storage按鍵……”

按照我的指示纖細的手指一個接一個的按下按鍵,在目錄階層中不斷移動。在經過了三四個界面後,目標按鍵終于現身了。

“就,就是這個!〈CompleteRelease·All·Item·Object ties〉!行動!!”

像是被我的呼聲驅使似地,亞絲娜的手指按下了那個小小的按鍵。隨後出現了YES/NO的對話框,我用最大音量——

“YE——————S!!”

POCHI【按下的音效】。

按下按鍵的同時,亞絲娜仿佛才意識到這些似地,低語道:

“嗯,嗯嗯…………?ALL……item……也就是,所有的道具……實體化……?所有的……范圍是,全部……?”

對于這個疑問,我做出了〈男生在完成任務之後的才會擺出的笑臉〉並回答道。

“Completely就是全部。所有的,一個不漏的,不管是什麼!”

下一個瞬間,並排顯示在亞絲娜儲存格旁的文字列全部消失了。

隨後——

卡拉卡拉咚咚帕拉帕拉噗咚普拉,傳出各種各樣的聲音,按照硬而重→軟而輕的順序響起。也就是說,亞絲娜儲存格中所有的道具,都實體化落在了地板上不斷累積發出的聲音。

“什……啊,怎,我說…………!?”

所有者本人驚異的發出呼聲,對我來說當然是早已設想的情景——我就是為此全速從烏爾巴斯東南側的酒館內趕來的,實體化的道具量有我設想……二倍,甚至是三倍的量。

儲存格的容量,與玩家的力量值【STR】,以及擴張技能熟練度,各種MagicItem補正所決定的。由于等級還很低,當然擴張技能什麼的也沒有擴大多少,而且Fencer優先提升敏捷度【AGI】的亞絲娜,居然會有這麼多的道具,還真是嚇了我一跳,不過很快我就明晰了緣由。

說到容量,並不是指的單位體積,而是重量。金屬鎧甲與武器,液體藥劑,還有鑄件什麼的很快就能讓儲存格達到極限,不過皮革防具,布制防具,面包,卷軸等輕量道具卻能保存很多。亞絲娜儲存格中裝有的東西,幾乎都是大大小小的布料裝備……也就是衣服和內衣之類的東西。

多少感到了一些害羞,我望著這近乎一米半高的道具山。實體化時重物由于率先落下,所有金屬裝備在最下方,其次是皮革,再往上是各種各樣衣物,最上方的幾層都是些白色與粉色的內衣。而且,為什麼要存儲這麼多這些東西啊。艾恩葛朗特中虛擬體是不會像生物那樣新陳代謝的,只需要存儲些戰斗中可以損壞的防具就好,內衣什麼的至少一套就夠了。我雖然帶有戰斗用·日常用睡眠用三種類型,不過對于男性玩家來說還是有些多了。

——雖然如此,

也不能就此停手。如果我的推測正確的話,在窗口操作的時間內完成這些的話,就應該有的。在這個道具山的最低處。

“……失禮。”

我紳士般的說出這話,來到道具山前,首先將布料衣物一點一點向旁邊移動。就在此時,背後傳來了顫抖的聲音。

“我,我說……你……難道想死嗎……?你想被殺掉嗎…………?”

“怎麼可能!”

用認真的做出了回答,同時手上的活依舊在持續。衣物搬完後,開始在皮革防具和皮袋,小型箱子等物品中向下發掘,直到來到胸甲這類的金屬層。

費了很大的工夫,小山的最深處的某樣東西,吸引了我的目光。是亞絲娜所有道具中最重的,但和我背上的同種道具相比卻又像羽毛一般輕巧的,一柄細劍。

Wind·Fleuret+4。

我用雙手抓住綠色的劍鞘,將其從山底拖出,隨後站起身,向後望去。

像是思考著該如何弄死我的亞絲娜的眼睛,睜大到了極限,如同一小時前見到自己的劍被破壞時那樣。嘴唇顫抖,道出了幾乎沒有音量的話語。

“……………………不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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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之後——真的是在很久很久之後,亞絲娜方才道出這番話。“如果那時你沒有把我的劍找出來的話,我一定會把桐人君順著客房的窗戶扔出去的喲”,而且還是笑著說出的。

實際上,那個時候,我完全沒有考慮自己的推測是否有誤。比起相信自己的推理能力,還不如將意識全部集中到以秒為單位,迫近眉睫的時間限制上,全力展開行動。所以,我沒等亞絲娜回應,便沖進了她的房間,不管三七二十一讓她調出了窗口,在奇怪的狀況下對她高喊出選擇YES!的話語,對于我的這些做法,她一定想知道些什麼的吧。一定是這樣的吧。

*

混亂至極的狀況終于恢複了平靜,是在我拿出亞絲娜的〈Wind·Fleuret+4〉大約三分鍾之後。

堆積在地板上的物品群一個不剩的再次被收入了“道具欄【Storage】”之中,亞絲娜再次換上了平時穿著的束腰上衣與皮裙,恢複了普通裝束的她坐到了床邊上。雙手捧著奇跡複活了的綠色細劍,像是很珍惜似地緊緊握住,她應該是心情很複雜吧——浮現出大概是感激與憤怒的這兩種極端感情的混合表情,沉默了好一陣子。

我則是,伸了下腰坐到了擺放在房間角落處的賓客座椅上,回想起剛才自己一連串的行為,不由得留下了冷汗。按下目錄最深處的〈所有道具實體化〉的按鍵,由于時間緊迫沒有工夫進行說明。不過,如果沒有時間限制的話,尋找細劍也就沒必要讓我親自為之了。

特別是,我親自去翻找道具山上層如同雪山山頂一般的,某種白色布料裝備,可能真是做得有些過了啊。而且另一方面,我還是持有和剛才相同的想法,不由得會做出再怎麼也沒必要買這麼多這些東西啊。根據朦朧的記憶我大致腿酸了一下,大概那些東西加起來有著如果按照每天換兩次,可以持續兩周的量啊。那個小型的布匹裝備有著幾乎可以忽視的重量,不過價格卻不怎麼便宜。像那種,如同絲綢般順滑質地的裝備,在NPC商店販售的價格很高,還不如用那些錢將自身的防具屬性進行+1的強化更要好一些——

“……你得給我做番解釋啊。”

這樣的話突然從房間的正對面傳來,讓我正襟危坐起來。

“是,是的。”

“……如果說我所感到的憤怒值是99G的話,那麼高興度就是100G,我就用這1G的差值來感謝你吧。”

眼睛里閃爍著光芒的細劍使說出了這話,總之我還是先確認一下吧。

“誒,那個……為何單位是G呢……?”

“這不是明擺著的麼。如果憤怒值要高的話,我可是會扁你的喲。”

“啊,原來不是GOLD,而是沖擊加速度啊……原來是這樣啊。”

“你能理解就好。——好了,快點給我解釋吧。為什麼碎了的細劍會回到我的儲藏格中呢……為什麼你要那麼急忙地沖進我的房間。”

“當,當當當然會解釋的。不過,說來話長喲,很長的喲。我也沒有掌握所有事件全部的真相……”

“沒關系的。反正夜晚才開始呢。”

說著這話,取回愛劍的Fencer,終于露出了一絲的笑容。

*

在旅店一樓的接待處,點了瓶加了香草的紅酒,以及謎樣的花生作為補償,隨後我又回到了二〇七房,這次可是在聽到了回音後才推開門走了進去。

把酒倒進兩個玻璃杯之中,與如今眉間依舊還有些怒意的亞絲娜,首先碰了杯,祝賀Fleuret的生還。稍微有些甘甜的無酒精紅酒潤了下舌頭後,還是趕緊切入主題方為上策,于是我張開了嘴。

“——亞絲娜剛才是說了,‘為什麼破碎了的劍會回到我的儲藏格’之中吧?”

“……我是這麼說的。”

“這里,就是這個手法……應該說是花招……說白了就是〈強化欺詐〉喲。”

欺詐,這個具有明確方向性的詞語,讓細劍使的雙眼眯了起來。用無言的方式繼續催促我往下說。

“比起說明,我覺得還是讓你見識一下為好。”

說著這話,我揮動右手,調出主菜單窗口,按下右側按鈕將其可視化。用雙手的食指敲打窗口的上下處,將其翻轉。調整角度面朝亞絲娜,隨後指了指一處地方。

“這里,我的裝備人偶的右手,寫著〈Anneal Blade+6〉的字樣,對吧?”

榛色眼瞳瞥了下掛在我身後的東西,點了點頭。隨後我把手伸到背後,連同裝備在外衣上的附件與劍鞘一同取下,放在腳邊的水泥地面上。數秒後,窗口右手格子內的文字變成了淺灰色。

“這個是〈裝備武器落下(Drop)狀態〉。戰斗中由于脫手(Fumble),或者MOB的武器擊落(Disarm)攻擊屬性都會造成這樣的結果。”

“……這樣啊,如果不熟悉游戲的話,那時應該會很焦急吧。”

“只要冷靜的躲過下一次的攻擊撿起來就好,不過最初還是很困難的。在第一層中央處湧出的〈SwampKobold·Trooper〉就是最初的Disarm使用者,在那兒像是出現了許多的犧牲者……”

“阿爾戈的攻略本上,明明警告了大家不要馬上去拾起武器……我在和它們作戰時可是遵循了這一條,躲在稍遠一些的地方換上了備用武器替代了被擊落的那把。”

“哦,哦哦……這樣啊,攜帶大量相同的主武器,也有這樣的方法。”

眼前的Fencer已經不再是初學者了……或者說,正因為如此她才能想出這些吧,對于她的想象力我感慨萬分,隨後又慌忙回到主題。

“那個,剛才有些脫離主線了。嗯……如果放置我的落下狀態的武器不管,就會轉入〈放置(Leave)〉狀態,並且耐久度會不斷的減少……亞絲娜,你把我的劍撿起來看看。”

聽著我的話,皺起眉頭的亞絲娜,首先把Wind·Fleuret別在腰間的附件上固定好,隨後伸出左手。“這東西真沉啊”說著這話,雙手捧起我那粗獷外形的單手用直劍。

“這樣就行了嗎?”

“嗯,看吧,出現了喲。”

浮在桌子上空的我的主菜單窗口,剛才變成淺灰色的AnnealBlade名字的右手格內,在亞絲娜拾起劍的同時,完全變空了。

“在如果在戰斗中是被稱作奪取(SnatchArm)狀態。和Disarm不同,使用Snatch技能的家伙要到高層才會出現,這對于獨行玩家來說可是相當糟糕的事情。此時必須使用武器技——派生MOD〈quickchange〉……不,現在不是說這些。”

對于話題再次脫離主線,我咳嗽一聲進行了修正。

“不僅在戰斗之中,假如把裝備中的武器遞給同伴也會如此。此時就不叫Snatch,而是稱作〈武器讓渡(Handover)狀態〉,總之……落下的武器被人拾起,或者直接讓渡給誰,裝備人偶的武器格內都會變空。這就和剛才亞絲娜把Wind·Fleuret交給鍛造師一樣。”

“………………!”

亞絲娜像是理解了這番話的用意似地。瞬間睜開的榛色眼瞳,充滿著犀利的光芒。

“但是啊,聽好了,重要的是,此時裝備格是空的,看上去就像什麼都沒裝備似地……不過這把AnnealBlade的〈裝備者信息〉卻還是沒有被清除。裝備權受到的保護遠比所有權要強。假如我把沒有裝備的武器從儲藏格中調出交給亞絲娜,我就只用個物品三百秒的所有權……五分鍾後就會被清除,接下來只要進入誰的儲存格就會成為誰的東西。不過,裝備著的道具的權利持續時間就很長。清除的時間,從放置或者交給別人那時起要經過三千六百秒,或者是到武器所有人在相同的手上裝備上新的武器那時。”

說到這里我停了下來,亞絲娜像是陷入了沉思似地閉上了眼睛,不一會兒後,說出了一番出乎我預料的話來。

“……那麼,就像你剛才說的那樣,主武裝被Snatch時,可以用〈Quickchange〉迅速切換備用武裝,不過那個時候,不用右手而是使用左手的武器不也行麼?”

“誒……?”

一時間沒能明白其話語的含義,數秒後方才理解。的確,在MOB把武器搶奪之時,如果切換備用武器,在相同的手上換上備用武器的話,被奪取的武器的裝備者屬性就會被清除。能夠馬上擊倒那個怪獸奪回武器倒還好,要是陷入撤退的窘境就悲劇了。不管怎麼說如果退避到安全地帶,就連最終的回收手段也都無法使用了。

“嗯,原來如此……的確是這樣啊。不過,不用慣用手的話,揮舞武器可是很難的喲。”

雖然嘴上這麼說,不過練習左手劍技看來也頗有價值啊……就在我內心這麼考慮時——

“還有另外一點。剛才你沖進我的房間,一開始就窺視我的裝備人偶……啊,不是,是〈搶過去看(重音符號)〉時,就確認了吧。我還沒有裝備其他的武器。因為這個是最基本的條件吧……”

望著他徑直投來的視線,我慢慢點了點頭。

“嗯,是的。接下來的第二個條件,就是交付武器的三千六百秒——也就是一小時。只要滿足這兩個條件,就還有辦法。不管武器在誰手上,還是有著讓其回到自己手邊……不,是腳邊的,管他三七二十一的最終手段。不過亞絲娜最初說的‘為什麼破碎的劍難道回到了我的儲藏格之中嗎’的這話……”

“……實際上,我的劍並沒有破碎,但也沒有回到我的儲藏格內,是這樣吧。”

亞絲娜目光上挑就這樣持續盯著我望了一段時間。

“然後,那個回收劍得最終,而且還是唯一的手段就是剛才的操作……〈將所有的道具全部實體化〉(CompleteRelease·All·Item·Object ties)。分秒必爭也是為了在劍裝備者的信息被消除前完成這個吧,所以你才會沖進房間,不由分說的讓我進行這番操作,這也是不得已而為之的……你想說的就是這個吧。”

“嘛啊,是的,就是這樣子的……大概?”

我歪著頭拼命擺出一副確實無罪的樣子,不過這對亞絲娜來說完全不起作用,她只是發出了哼的一聲。不過所幸的是,比起追究責任,把握狀況是她更為在意的,Fencer用雙手把Anneal·Blade還到了我的手上,同時改變語氣,問道:

“話說回來……那個全部實體化的按鍵,居然會藏在那麼深的地方啊?

總感覺這個按鈕是特意被設置成讓人難以使用的啊……在這之前,為什麼必須是〈全部〉的道具啊?假如在所有的道具中只選擇不怎麼重要的東西並實體化的話,內……無關的裝備就應該不會被實體化了吧,不是嗎?”

“正如亞絲娜所言喲。一語中的,就是〈為了讓人難以用到〉的啊。”

“誒……這是什麼意思呢?”

看著細劍使形狀姣好的眉毛皺了起來,我則是聳了聳肩。

“剛才做的那些,換句話說就是〈最終的處理手段〉。重要的道具完全忘記放在哪里了,或者是掉了,又或者是道具被怪獸所奪了(snatch)而自己就這樣逃了出來……這些都是資深的失誤造成的,一般來說玩家都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道具的。而且,這樣下去也會讓游戲的難易度變得太高,大概制作組是這麼判斷的吧。所以做出了這樣一個救濟的手段……不過,這也被設置了一個讓人不是能夠輕松駕馭的限制。要進入很深的子菜單,而且只有選擇將所有的東西散落到腳邊才能使用。封測時期,我有過這樣一段辛酸的回憶喲……”

從桌上的盤子里拿出一顆星形花生,扔到空中用嘴接住。這種充滿孩子氣的動作,在這個世界也是需要敏捷力、周圍的明亮程度,以及隱藏的幸運參數補正才能做出。

“……九層的迷宮區內,會出現最初的snatch怪獸。在被它們奪去了主武器後,並未使用〈quickChange〉而是選擇逃離該地,甩開了怪獸的追擊,這的確讓人很興奮,不過要逃到安全的地帶時間卻有些不夠,于是便在迷宮區內看上去很安全的廣場處使用了‘全部道具實體化’,把持有的所有東西在腳邊實體化,當然被奪去的劍也包含其中……不過迷宮區內除了Snatch怪物外,還有著拾取(Router)怪獸的存在喲!從四面八方湧來的如同Gremlins的小型怪獸迅速靠近了這里,把落在外緣處的道具裝到麻袋中然後就逃跑了喲……”

“……這,這個的確有些悲慘啊……——啊,不過,只要再次回到安全地帶,再進行一次完全實體化不就行了嗎……?”

“且慢,RouterMOB持有的是〈掠奪(lobing)〉技能,可以瞬時將道具所有權轉移喲。所幸的是,那時還沒有玩家踏足那個領域,花了五個小時的時間收拾掉了那層所有的Gremlins,以手工作業的形式把道具全部回收了……那遭遇可真是聞者傷心聽者流淚啊……”

就在我又拿起一個花生,向上拋出的瞬間,亞絲娜低語道:

“還真是個充滿實感的內容啊。”

此時,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動搖通過系統傳了過去,本應落到口中的花生掉到了頭發某處。我于是搖了搖頭,嚴肅的應答道:

“……這些話當然都是我聽說而來的,嗯。比起這些,剛才說到哪里來著,我想想……”

“〈完全實體化〉雖然很便利,不過正因為便利所以施加了一系列的限制,是吧。”

稍顯吃驚的亞絲娜做了番簡短的概述,隨後伸出右手把我頭上的花生取了下來。她這是在干什麼啊,沒等我思考,纖細的手指便砰了一下!把花生彈出扔進了微微張開的我的嘴中,Niceshoot。真是了不得的命中補正啊,想著這些同時卡茲卡茲地咀嚼起花生來。【譯者吐槽:容我插一句嘴,你們這是在日西吧,是這樣吧!】

“總之,劍回到我的身邊的緣由,我是了解了。”

輕輕點了點頭,將裝有香草酒的玻璃杯貼在嘴唇上,隨後Fencer加強了目光的犀利度,繼續說道。

“但是,這也才說了一半吧?以為內我可是親眼見到的啊。我遞給鍛造師的劍,在鐵砧上化作了碎末。如果說複歸的這把Wind·Fleuret原本就是我所裝備著的劍的話……那麼,那時被破壞的劍,究竟怎麼解釋呢?”

這也是想當然的疑問。我慢慢的點了下頭,將腦內依舊還是片段的情報,以及做出的極限推測說了出來。

“說實話,根據以上邏輯我也無法百分之百做出解釋。不過,卻可以這麼說……亞絲娜的Wind·Fleuret在交給涅茲哈,直到在鐵砧上消失的某個階段,被用同種但卻是另外的道具替換了。我最初也只是認為他是有意要破壞特定玩家的武器,不過看來並不是如此。他既是艾恩葛朗特首位鍛造師,同時也是第一位〈強化欺詐師〉啊……”

*

強化欺詐,或者可以稱作商業欺詐,鍛造欺詐,精煉欺詐等等。

依據游戲的不同稱呼會有所變化,不過這卻是MMORPG自從出現以來一直存在著的,很古老的騙術。

手法極其的單純。打出武器強化代行招牌的鍛造師(或者是類似職業)玩家,從委托人那里接過高額的武器,裝作〈強化失敗導致武器破壞〉而進行欺詐。在失敗懲罰之中沒有武器破壞的游戲中,就裝作失敗返還相同的強化數值低一些的道具,強化素材並沒有使用而是全部私吞,類似的變化層出不窮。

由于,通過顯示器進行游戲,在交給鍛造師進行強化武器時,武器完全從玩家的視野中消失了。所有的作業全部都在對方的畫面內完成的,完全沒有檢查是否被欺詐了的手段。

當然,如果欺詐暴露馬上就會產生惡評,大概再也不會有人找他進行強化了吧,不過MMO中的稀有武器都是價格很高的,只是偶爾干一次就能賺取許多金錢。鍛造師涅茲哈也是,現如今還沒聽到關于他的惡評,可能是他把欺詐行為的頻率控制得很低的緣故吧。不過——

*

“……問題是,這個SAO游戲,並不是古老而深受好評的平板顯示器游戲,而是世界上第一個VRMMO游戲啊。在這里,劍即使交給對方卻依舊在我們的視線之中。想要掉包並不是件易事……倒不如說,應該是很難做到的。”

我的冗長說明就此畫下一個段落,亞絲娜眉頭緊皺,點了說道:

“嗯……我可是一直看著交給對方的劍喲。那個鍛造師,左手拿著我的劍,只用右手操作火爐與鐵錘。在那個情況下,打開窗口把我的細劍收入儲藏格,隨後拿出一個假的進行替換,怎麼看都不可能啊。”

“嗯,這點我也確信。在露天商鋪,擺放的既成品細劍最好的品質也只停留在〈Iron·Rapier〉,〈Wind·Fleuret〉一把都沒有見到過,想要掉包怎麼說也不可能啊……——只不過……”

“只不過……?”

“只不過,雖然只有很短的時間……不過的確有著我的目光遠離細劍的間隙存在。就是涅茲哈把從亞絲娜那兒接過的強化素材投入爐中,火爐發出青色光澤的那一段……最長也不過三秒。主要是監督他是不是把我們辛苦打來的素材全都好好的放進去了……”

聽完我這番充滿曖昧的言論,亞絲娜榛色的眼瞳微微張大了一些。

“啊……!那個時候我也是一直看著爐子……不過,和你的原因不同,只是覺得青色的火光十分美麗而已。”

“是,是這樣啊。——總之,的確是有幾秒鍾,我們的目光脫離了涅茲哈左手拿著的劍。話說回來,那時不管是誰都會望著爐子吧,我是這麼認為的。素材燃燒,熔解,Property轉變成其他色澤,這就是強化的亮點所在啊。假如那個瞬間,被當成魔術中的障眼法利用的話……”

“利用我們的目光被吸引到爐火的這三秒間,就完成了劍的掉包?在沒有打開窗口的前提下?”

亞絲娜不敢相信似地搖了搖頭,不過很快搖頭的動作就停了下來。

“——不過,的確,時機就只有那里。在那三秒內,一定有什麼戲法隱藏其中。雖然沒有識破,不過要是能夠再看一次與那時相同的景象的話……”

“這次就要凝視鍛造師的左手,看穿他的伎倆——我也是這麼想的。不過,這個願望大概很難實現吧……”

“為什麼?”

“此時的涅茲哈,應該注意到了本應騙到手的Wind·Fleuret+4消失了吧。也就是,被騙的玩家……此時,應該說是亞絲娜使用了〈全部實體化〉的命令,並且很大程度上騙局已被識破,他大概會做出這樣的判斷吧。一段時間內他都會有所警戒,不會再開店了吧,就算開店也不會再做強化欺詐的事情來了吧。”

“……是啊。他也不像是那種頂風作案的人啊……那個,而且……”

亞絲娜此時並未說出的話語,很少有的我馬上就領悟了。

而且,會做出欺詐行為,涅茲哈怎麼看也不像是這種人。

“嗯……我也是同感。”

說完這話,低著頭的亞絲娜稍微瞥了我一眼,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我則是點了點頭,低語道:

“這段時間,讓我們試著收集一下情報吧。不僅是掉包的戲法……還有涅茲哈這個人的信息。不管哪一條,明天都無法去前線了。”

“嗯……是啊。今兒中午在瑪洛梅那兒聽說,明天上午會有最後一場FieldBoss戰,大概從下午就能進入迷宮了。”

“誒,這麼快啊……攻略部隊的領隊是誰呢?”

“牙王,還有一位……叫做林德君的人。”

從亞絲娜口中說出的二人,前面那位是我很熟悉的名字。不過第二位究竟是誰呢,正當我低下頭思索時——

“林德君啊……就是在第一層BOSS戰時,在蒂爾貝魯隊伍中的,使用彎刀【scimitar】的人喲。”

亞絲娜在說出這話時,像是有所顧慮似地。

聽到這話的瞬間,這樣的話語又出現在了我的耳旁。“為什麼,你要眼睜睜地看著蒂爾貝魯被殺啊!!”這種充滿眼淚的怒吼聲。

“這樣啊……是他啊。”

“嗯……那個人,像是成為了蒂爾貝魯君的後繼者似地。如今的他,也像蒂爾貝魯那樣把頭發染成了青色,鎧甲也換成了銀色。”

一時間,我閉上眼睛,在腦海中回想起如今已經故去了的,身著青與銀的〈騎士〉的身影,並低語起來。

“先不說牙王……如果是那個彎刀使擔任領隊的話,一定不會讓我加入FieldBoss攻略隊吧。——亞絲娜也參加了嗎?”

我問了問好歹和我一樣也是獨行玩家的細劍使,只見她那栗色長發左右擺了擺。

“我加入了FieldBoss偵察隊,感覺那BOSS只不過就是一頭巨牛而已,想要制服它並不需要多少人……——而且,那些人總是把LA Bonus應該怎麼分配什麼的掛在嘴邊,所以我一氣之下就說了〈那我不參加決戰了〉。”

就像是親眼見到了林德的樣子似地,我偷偷地苦笑起來,並點了點頭。

“這樣啊。總之,就和亞絲娜你說的一樣,那個FieldBoss並不是什麼難以應付的對手。不過,問題是FloorBoss喲……”

“有問題……嗎?”

聽到亞絲娜這番直接的疑問,我再次苦笑起來。

“當然啦。再怎麼說它也要比第一層的Kobold王要強啊。”

“啊……是啊,對啊……”

“雖然攻擊力沒有第一層那麼強,只不過卻會些特殊技能喲。在迷宮區刷下怪就能練熟應對方法了,理論上對于參與決戰的人應該都不是問題……”

假如和我一樣,同樣是原封測者出身的蒂爾貝魯建在的話,大概也會將這些理論告知給前線攻略的玩家們吧。不過在他逝去了的現在,能夠得知封測時期情報的就只有《阿爾戈的攻略本》了。只不過那里也有問題存在。從五天前的激戰就能說明,BOSS的戰斗模式,和封測時期有了些微妙的改動…………

“那麼,鍛造師的事情就先放在一邊,明天就做那個的練習吧。”

沉思中的我,聽到亞絲娜的這番話,半自動的點了下頭。

“是啊,就這樣吧……”

“早七點在烏爾巴斯南門集合,可以吧?”

“嗯,就這樣吧………”

“今晚不要搞到半夜才睡喲。遲到的話,我可是會用加速度100G來對付你的喲。”

“哦,就這樣吧……——誒,你說,什,什麼?”

意識終于鏈接到了對話之上,我抬起頭來。桌子對面,取回了愛劍又變回之前的那種感覺的細劍使,用很快的速度設置了起床的鬧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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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艾恩葛朗特各層圈外區域要點處,都設置了被稱作〈FieldBoss〉的命名MOB,擔任通往迷宮區關卡的把關職務。FieldBoss巢穴兩側都是絕壁或者是激流等其他障壁,不打倒BOSS是無法極細前進的。也就是說,看起來呈現圓盤狀得浮游城各層,實際上被分割成了複數塊區域。

第二層被分成廣闊的北部區域與狹長的南部區域,也就是說配置了的Fieldboss只有一只。名字是〈Bullbous·Bow〉。大概是由公牛(Bull)與球狀船首(Bulbous·Bow)所啟發而起的名字吧,正如其名,該怪獸是個身體如同軍艦一般,實行超重突進的巨大牛。

四只角擺在很低的位置,強壯的前腳不斷擦著地面,從遠處眺望著這只高約四米左右的怪牛,我若無其事的低語道:

“那家伙,毛皮是黑茶色可能原型是黑毛和牛啊……”

說完這話,身旁傳來了很冷淡的應答。

“如果有肉掉落的話,一定要分給我嘗嘗。”

“誒…………”

亞絲娜這一瞬間說出的話,大概是經過了認真的考慮而說出的吧。艾恩葛朗特中的動物型怪獸,在打倒的時候會掉出諸如“○○肉”以及“××蛋”之類的東西,經過料理的話是可以吃的。味道方面,比圈內NPC餐館的料理要豐富許多——也就是說,有許多美味以及不好吃的東西存在。

闊步于二層區域的〈Trembling·Ox〉的肉就十分的勁道,不管怎麼咀嚼都咬不斷,簡直可以說是悲劇的代名詞,不過偶爾會掉落的〈皮〉卻很中肯。所以,作為這個區域巨牛老大的Bullbous的肉應該會更美味的吧,關于這些我在封測時期就曾想嘗試一次,就在我想著這些時——

“先別說這些了,開始了喲。”

隨著話語聲,亞絲娜用手肘頂了頂我,我慌忙把視線轉回了眼下的區域。

我,單手劍士桐人,與不知怎麼的和我連續組了兩天團隊的細劍使亞絲娜,正站在一座小型平頂山的山頂上,向下觀望FieldBoss所棲息的盆地。長在山頂邊緣的低矮樹木剛好可以作為天然的偽裝,從下方無法看到我們。

極富攻擊性的Bullbous·Bow正站在長徑二百米,短徑五十米左右的橢圓形盆地深處,與其前方的擺出工整隊列的攻略部隊保持著一段距離。陣容是兩個六人團隊加三個余出的隊員,總共十五人。

與攻略第一層BOSSKobold王的超過四十人的部隊比起來,感覺有些沒有保障,不過FieldBoss基本上是設定在,不用結成聯合部隊,只要等級合適就算一個團隊就能擊潰的強度。所以說,十五人的戰力已經足夠了——不過這都是有前提條件的,那就是這些人必須全部都掌握了BOSS的攻擊模式以及弱點所在,並能在此基礎上展開連攜攻擊。

“嗯……?”

盯著聯合部隊的我發出了微弱的聲音,同一時間亞絲娜也低聲說出了這樣的話來,

“那支隊伍,究竟哪些人是肉盾,哪些人是攻擊輸出啊。”

“嗯,這個啊……一眼看上去,這些人的構成像是兩者都能兼備似地。”

巨大黑毛和牛Bullbous·Bow,身體如同小山一樣,不過卻是一個不斷重複著突進→回頭→突進這種基本攻擊模式的單純BOSS。如果是兩支團隊攻略的話,應該是用肉盾部隊持續吸引BOSS突進,主攻手從側面給予傷害的正攻法吧。

不過放眼看去,每隊各六人、分開前進的這兩支隊伍,裝備幾乎沒有什麼不同。每支隊伍都有重裝甲防禦型與輕裝攻擊型存在。

從距離約三百米的山頂上凝視著眼前這一切的我,終于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似地,說道。

“啊……,你看一下這些人鎧甲下的布衣裝備。”

“誒?……啊,真的,所有團隊都穿著同色的衣物。”

雖然隱藏在金屬、皮革防具之下很難看到,不過正如亞絲娜所說,右邊的六個人的上衣(doublet)都是寶藍色,相對的左邊六人則是統一的苔綠色。

想要讓人很容易區分所屬團隊的話,一般都是在盔甲上系上色澤不同的飾帶,用藍色與綠色進行區分有些半調子的樣子【藍色和綠色不易區分】。還有就是,那個顏色統一應該不是一時半會兒就決定好的,大概是其原本所屬集團的主張吧——

“……他們,並不是根據攻略部隊的職務分擔而再編成的啊……”

增加了幾分嚴肅的聲色,亞絲娜肯定了我的推測。

“右側的青色團隊,全員都是林德的部隊……也就是原蒂爾貝魯的伙伴。然而,左側的綠色部隊都是牙王的伙伴。的確,那兩人相性並不怎麼好似地……”

“……嘛啊,可能是將熟悉的伙伴分在一個隊伍中,這樣才能更好的展開連攜攻擊吧……”

“這樣的話,團隊間的連攜就會變差的喲。以那個BOSS為對手,不管怎麼考慮都應該是一個負責吸引,一個負責攻擊按照這樣的節奏才行啊。”

“所言甚是!”

我深深的點了點頭,不一會兒,緩緩前行的十二人先頭部隊終于踏進了BOSS的反應圈。

哞哦哦哦哦哦哦哦——!!傳出的響亮吼叫聲,讓三百米外的岩石山都產生了顫抖。鼻腔噴出白色氣體的Bullbous·Bow,豎起四只犄角,進入了野豬突進……不,是野牛猛進狀態。

Boss與聯合部隊之間的距離還有一百五十米,在兩者接觸前還有足夠的思考時間,不過會得出此般結論,大概都是因為我們是從安全的地區眺望那兒的吧。在身處戰場的玩家們看來,Bullbous·Bow從開始移動直到來到他們面前應該都只是一瞬間吧。

我焦急地看著眼前所發生的景象一會兒,終于見到兩隊隊長向伙伴們下達了指示。再怎麼說我也無法聽到指令的內容,不過雙方的重裝戰士都來到了隊伍前,同時高舉起盾牌,發出“哦哦哦哦哦!!”的叫聲。

這並不是一般的吼叫,而是〈嘲諷(Howl)〉的派生技。可以提高怪獸的仇恨值(Hate),把怪拉向自己這邊。——不過,

“喂,喂喂……兩邊一同拉怪,搞什麼飛機啊?”

就和我不禁說出的這話一樣,Bullbous望著眼前兩個盾戰士猶豫著該去撞哪一個,最終還是選擇了穿著藍衣的那邊。使用了威嚇的玩家與其身旁的另一人架起盾牌,靠在一起,壓低姿勢。

兩秒後——

滋嘎啊啊啊啊!巨牛撞擊到了兩名戰士身上,發出響亮的聲音。此時如果防禦不夠的話,會被高高頂起,並受到很大的傷害,在兩人退後了十米遠時總算是讓牛停了下來,並把牛頭頂了回去。隨後林德隊余下的四人沖了過來,對著巨牛沒有防禦的腹部施以劍技擊打。

“真是讓人提心吊膽啊……——不過,應該能打倒BOSS的……看起來。”

亞絲娜硬生生的說出了這話,我則是以微妙的角度點了點頭。

“是……啊。這原本就是一個隊伍就能收拾掉的BOSS……不過啊……”

皺起眉頭把視線重新轉回,綠衣牙王隊在稍遠一些的位置停了下來,看起來並沒有要去參與作戰的樣子。相反的,肉盾隊員還是站在隊前,在冷卻時間完成的下一秒鍾,立即再次使出了〈Howl〉技。

“……這樣下去,組成聯隊不是一點意義都沒有麼……倒不如說是在爭奪怪獸。今天倒還沒什麼,不過這樣下去真的沒問題麼……”

我歎息著道出了這話,不過事態就是這樣。

這支軍隊的十二人,完全是由林德隊與牙王隊各一半組成的,那麼零散的那三人又就是隸屬于哪一方呢。我把一時間從戰場上轉移開來的視線,移動到在後方待機著的玩家們身上。

就在這時。

“嗚……!?”

我發出了微微的聲音。隨後感覺到了身旁的亞絲娜朝我投來的驚訝目光,不過我卻沒工夫回答她,向前探出身去。

站在三人正中間的,是一位體格壯碩的單手劍士。身著漆黑的條紋鎧甲【Banded Armor】,頭戴洋蔥般尖角的頭盔【Bascinet】,此人——不正是——沒錯。此人正是昨晚等候在我尾行鍛造師涅茲哈所到的酒館中的五名男性玩家的領隊。雖然外表十分滑稽,不過卻覺察到了我的偷聽,他沖到店外時那犀利的目光我依舊無法忘懷。站在洋蔥頭身旁的玩家,這麼看來應該也是呆在酒館中的涅茲哈的同伴吧。

“為什麼……他們會……!?”

聽到我的低語,亞絲娜驚訝的瞥了我一眼。我用手指了下前方,並她的視線誘導到了戰場後方。

“站在那兒待機的三名玩家的名字你知道嗎?特別是那個戴著洋蔥般頭盔的家伙。”

“Ba,Bas……?那不是嬰兒搖籃嗎?”

“誒,不,不是……我說的是那個,戴著一頂尖角,護目如同鳥喙一樣頭盔的人……”

“嗯……看來像是我拼錯了。啊啊,這個世界無法查閱字典什麼的真讓人煩躁啊。誰能去做一個啊?”

“不,要以手寫的方式重現英日字典再怎麼說都是不可能的……如果是類似于簡單百科辭典的東西,如果有人有制作計劃的話,倒是可以向阿爾戈說一下……不,現在不是說這些……”

把脫線的話題扯回原道,我再次指了指盆地的後方。

“待機組的正中間,那個稍有些胖的家伙,見過嗎?”

“見過喲。”

亞絲娜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讓我頓時陷入了驚呆。在搖了搖頭後,我盯著細劍使的臉,用迅雷般的速度問道:

“什,什麼時候見過的?在哪兒?那家伙和誰?”

“時間是昨天上午,地點就是他們現在站的地方。說是為了偵查Bullbous·Bow喲。名字……好像是……奧……奧蘭度吧……”

“奧蘭度…這次不是騎士,而是聖騎(Paladin)大人了啊……”

聽到我這話,亞絲娜道出了你在說些什麼啊?並揚起眉毛。

主戰場還是一樣混亂,我同等重視地盯著後方一直待機的三人,用很快的語速解說道。

“奧蘭度是輔佐法國Charlemagne大帝的騎士的名字。是持有聖劍迪蘭達爾的無敵英雄。”

“騎士……啊啊,這麼一回事啊。”

亞絲娜像是理解似地說出了這番話,這次換我點了點頭。細劍使伸出纖細的手指,指向站在洋蔥頭,不應該是聖騎士奧蘭度右側的小個子雙手劍士。

“自我介紹時,那個人說自己是貝奧武夫【Beowulf】,是英格蘭的傳說勇者。然後那個站在另一側,瘦瘦的長槍使是庫丘林【Cuchulainn】君。那位也是,聽上去很耳熟……”

“啊……那也是傳說中的英雄。像是凱爾特那里的。”

我補充道,亞絲娜依舊是那副表情,聳了下肩,道出了最為關鍵的話來。

“那些人,已經決定要組成公會了。叫什麼〈Legend·Braves〉。”

“……這樣啊……嗯……嗯————!!”

我發出長音。沒有做出其他的反應。

當然,在MMO游戲中起什麼名字都是自由……不,只要不抵觸倫理程序,一切都是自由的。叫做騎士或者英雄的名字,把公會名起做〈傳說的勇者們〉也沒有一絲問題。話說回來,像那些名字居然沒有被人搶占,這樣的游戲還真是少啊。

不過,在虛擬體幾乎和自身一體化的VRMMO游戲中,做出這種事來還真是個勇猛的決斷啊。

還有,這番起名表現出了自身極強的自負心。總有一天,他們會在這個世界變成和名字相應的英雄來吧。如今沒人會嘲笑他們是〈出于年輕而犯下的過失〉吧。因為奧蘭度·貝奧武夫·庫丘林這三人,在這個瞬間都堂堂正正的站在名為SAO的死亡游戲的攻略最前線的稍微靠後一些的位置上。從物理距離上比較,我所處的二百米外就太遠了。

“……那些人,是昨天早上在前線攻略玩家聚集在瑪洛梅村,要開展偵察活動時加入進來的,說是想要一起干。”

沒等我提問,亞絲娜便低聲說出了這些。

“林德君確認了一下他們的狀態,雖然等級和技能熟練度比攻略隊平均要差一些,不過武裝方面卻經過了很好的強化……雖然一下子無法擔任一軍,不過作為補充人員的話倒是很充分了。我可以不參加攻略戰,也和他們的加入有著些許關系。”

“……這樣啊……原來如此啊……”

我慢慢點了點頭,用相當複雜的心情看著那三名勇者。

雖然亞絲娜沒有說明,不過他們是鍛造師涅茲哈的伙伴……就從酒館中的情形看來,涅茲哈也是〈Legend·Braves〉的一份子吧。〈涅茲哈〉這個名字由于不是騎士也不是勇者,所以才只會有他擔任生產職務吧。

隨後,我又做出了另一個推測。

我和亞絲娜聞所未聞,也沒有參加第一層BOSS攻略戰的三人,突然間能夠成為最前線玩家的理由……那就是……——

“噗嚕嚕哦哞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突然,傳來強烈的吼叫聲,把我的視線再次拉回到盆地之中。並不禁說出了第二次的“喂喂”。

這都是因為,處在盆地正當中的,用藍色與綠色區分開來的林德隊與牙王隊還是沒有形成一個整體。看來他們無法預知BOSS會將哪一支隊伍選作目標,再加上兵分左右以及BOSS突然變換的軌道,使得他們被BOSS迎頭撞上了。持盾的肉盾玩家失去了平衡——重裝戰士要從眩暈中恢複也還需要時間——無法重整防禦態勢。

“危險……!”

亞絲娜發出了低聲的尖叫,

“攻擊手迅速回避啊!”

就算我大聲呼喊,對面也無法聽見,終于意識到這點的牙王和林德揮了揮右手,讓包括他們在內的輕裝戰士八人向左右散去。

不過,還是差了那麼一點——

發狂的公牛,從剛舉起盾牌來的戰士的縫隙間穿了過去,用四只牛角撞到了前方的兩名劍士身上。隨後抬起牛頭,把這兩名玩家高高挑起。

“…………!!”

我和亞絲娜同時屏住呼吸。在空中,或者說是落下的瞬間,這兩人的虛擬體就會化作玻璃碎片消失吧,我和亞絲娜瞬間做出了這樣的預想——不過好在下方是牧草地,他們並未受到致命的傷害,只是彈了幾下之後便站了起來。不過應該是精神上的打擊過大吧,他們依舊無法站穩腳跟。

林德揮了揮手——大概是做出後退並使用POT回複的指示吧——同時牙王舉起了右手劍。

利用牛朝著盆地深處沖去的時機,受到了傷害的兩名玩家退了下去,並換上了相同數量的候補玩家。

帶著頭盔的聖騎士奧蘭度與持雙手劍的勇士貝奧武夫。他們在跑動了數米後,一度像是猶豫似地停了下來。不過很快就又高喊起來——那音量足以傳到我和亞絲娜所潛伏的山頂處——朝前線奔去。

奧蘭度把右手伸向至今為止都隱藏在圓盾【Round Shield】後方的左腰處。以很快的速度拔出黑鐵色的單手用直劍,此劍毫無疑問和我背上的是同一把——也就是在第一層任務中可以入手的一般稀有武器,〈Anneal·Blade〉。

*

艾恩葛朗特第二層唯一的FieldBoss,〈Bullbous·Bow〉那小山一樣的巨大身軀四散開來,是在戰斗開始之後約二十五分鍾。

這與攻略聯合部隊的規模,等級,武裝相比節奏稍顯有些慢,不過要論起原因來大概也能說上一座山那麼多吧。不管怎麼說,如今的這個世界有著封測時期完全不存在的一項大的原則,並且還要放在所有的事項之前。那就是,不論出現什麼狀況,都絕對不能出現一名死者。

在這樣的基礎之上,公會……不,按照現狀來說應該還處于組隊狀態的〈Legend·Braves〉的三人來說,可以說是干得十分漂亮。作為中了一記傷害HP落到黃色區域的一軍成員的代打,雖然動作方法略顯有些僵硬,不過還是完美的完成了任務。

“……看著真讓人心驚膽戰啊……不過,好在是完美的落幕了啊。”

在我身旁的亞絲娜低語道,並從山頂邊緣處向後退了兩步,坐到了附近的岩石之上。輕輕地並攏雙腿,目光上挑凝視著我——

“那個?桐人君,為何對勇者們那麼在意呢?”

“誒,這個……”

我游走不定的視線再次望向眼下的區域。細長盆地的深處,十五名攻略玩家聚到了一起,發出歡呼的聲音。不過,全身心的表現出喜悅的也只有身著寶藍色里衣的林德隊,與沒有統一色澤的勇者隊們,苔綠色的牙王隊的情緒略顯有些低落。理由就是,給了BOSS最後一擊的……也就是奪取了LastAttack的,是林德的彎刀擊出的固有名為〈Pale·edge【蒼白之刃】〉的招式。

我把目光從林德身旁,毫無畏懼的神色,把劍高舉的奧蘭度的身上,再次轉到了亞絲娜處。

由于斗篷的兜帽沒有戴在頭上,因此淺棕色的瞳孔綻放出了如同朝陽一般的目光。就像是要看透寄宿在虛擬體內的我的意識一樣,事到如今再想隱瞞也是不行了。我下定決心後,用很低的聲音,說:

“……鍛造師涅茲哈,就是〈Legend·Braves〉的一員。”

“誒……!這麼說……那麼……”

對于這個省略了的問題,我微微點了下頭表示肯定。

“涅茲哈所進行的強化詐騙,應該是……集團首領的奧蘭度所下的指示吧,我是這麼認為的。……〈Nezha's Smith Shop〉出現在烏爾巴斯,究竟是何時開始的,你知道嗎?”

“我想想……是在第二層開通那天開始……”

“也就是說,還沒有一周吧。——不過,要詐騙AnnealBlade與WindFleuret級別的武器……而且還是強化過的,每天就算只弄這麼一兩次,那也要有很大的儲備才行啊。一般來說都要有著打怪所得金錢的十倍……不,是二十倍才能運轉啊……亞絲娜,你剛才不是說了麼。奧蘭度他們,用武器的強化度彌補了自身參數的不足。武器技能的熟練度雖然必須通過戰斗才能增長,但強化就……”

“……只要有錢的話,說什麼都可以完成。是這樣吧。”

我用緊張的語氣道出這話,話音剛落,亞絲娜便猛地站了起來。瞪著山下的戰場,像是要順著小道沖下去一般,見狀的我匆忙前去制止。

“等,等等啊!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不過現在還沒有任何證據。”

“不過,就這麼放著不管……”

“最低也得戳穿強化欺騙的花招啊,不然我們的名譽反倒是會受到損毀的。這個世界沒有GM,正因如此,如果被多數人敵視的話就太危險了。雖然對我來說沒什麼,不過沒有必要讓亞絲娜你也受到封弊者的待遇啊。”

刷。

我的話,被亞絲娜那伸到我嘴旁的食指給中斷了。

“這才是讓我更為擔心的啊,今後我可能還要和他們一同去往迷宮的。——但,你就算不說我也明白。的確證據什麼還尚且不明,不過這都是借口罷了……”

亞絲娜收回右手,擺在了下巴處。低著頭,壓制著語氣,繼續說。

“我也不是什麼都沒考慮。我不但要戳穿他們替換武器的花招,還要拿出確實的證據來。”

話說至此細劍使的眼瞳,綻放出和之前完全不同的火焰似地,我看著她,只得點點頭,說出“這,這樣啊”的話語。

*

趁著成功討伐了Bullbous·Bow的兩支隊伍與三人,回到馬隆村維護和補給的時機,我和亞絲娜從岩石山上走了下來。

壓低姿勢穿過失去了守護者的細長盆地。一般來說,第一個踏上第二層南部區域的權利應該是林德或者牙王的,不過我們可沒有等待他們重整再戰的忍耐力。而且如果是那兩人的話,應該不僅僅要討論奪取LA的事情,就連誰先踏入南部區域估計也得討論一番吧。

曲折穿過盆地深處,來到一片窄窄的細谷之中。左右的斷崖幾乎呈現九十度,由于山道周圍的崖壁石質地光滑,而且沒有可以攀爬的抓手,因此翻越也是無法做到的。

我和亞絲娜一口氣穿過沒有MOB出沒的山谷,在出口前停下了腳步,初次——對于我來說應該是第二次——映入了眼簾的是這樣一番景色。

雖然還是二段三段的連綿起伏的平頂山系,不過和悠閑的北部放牧地不同的是,地面被茂密的叢林所覆蓋。山野地表被藤蔓植物所覆蓋,濃密的武器四處可見,視野變得極其惡劣。

即便如此,屹立于灌木叢遠方的輪廓還是清晰可見。那就是垂直向上延伸約有百米,與下一層底部相連的第二層迷宮區塔樓。雖然比起第一層要纖細了些,不過直徑大約也有二百五十米左右。也就是說,與其稱呼它是塔,不如說是斗技場更為合適。

和我一樣,默默的眺望著遠方巨塔的亞絲娜,不經意間這麼說道。

“……阿勒,那是?”

其指示的,應該是位于巨塔上部,延伸出的兩個彎起物體吧,覺察到這點的我,簡潔的回道:

“牛角。”

“牛,牛?”

“走到近處,就能看到那兒有一個很大的牛的浮雕喲。這可是第二層的主題啊。”

“……我還以為,打完剛才那個大個牛之後,牛就結束了啊……”

“太天真了,第二層的哞哞天國,從現在開始才正式開始呢。……還有就是,接下來出現的家伙可不能馬虎大意了。”

就算只有牛也難對付啊,我用咳嗽的方式將附加的這話瞞混了過去,並拍了拍手,繼續說道。

“好了,我們趕緊走吧。朝東南方向走大約一公里有最後一個村落,之後就是迷宮區了。做完村里的所有任務,前去迷宮大概也得上午了吧。比起走正面的道路通往森林,不如從左側迂回要更為安全,更快一些。”

就在我准備向前邁出腳步時,感覺到了亞絲娜正用微妙的表情看著我,于是我把頭轉了過去,

“……怎麼了嗎?”

“沒什麼……”

細劍使也咳嗽了一聲,然後擺出一副嚴肅的表情,繼續說,

“這絕不是諷刺的意思,而是單純的感想而已。”

“……嗯,我知道了。”

“你,知道許多東西,感覺真是方便啊。讓人有種每家都想擁有一台的感覺。”

關于這個評論該如何解釋,我一下子沒有做出判斷,亞絲娜就這樣走到我的前面,轉過臉,對著我說:

“好了,趕緊出發吧。我想在敢在林德他們之前

進入巨塔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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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不要……過來啊……!別靠近我……!!”

一個雄壯的身影,朝著因恐懼而睜大雙眼,發出顫抖般叫聲的美少女,慢慢逼近。

在懸疑或者驚悚電影中經常可以見到的這些鏡頭,不過接下來的劇情展開卻和好萊塢的劇本有著些許……不,應該是完全脫離了。

“我不是說了……不要過來嗎!!”

少女發出怒吼般的叫聲,非但沒有向後退卻,反而是猛地向前沖出。大個子襲擊者對此動作做出反應,想要揮下粗獷的雙手錘,不過錘子的軌道還沒達到最高點,少女的右手便如同雷光一樣突刺了過去。

伴隨著無聲的氣勢釋放而出的突刺技,在襲擊者的裸露的胸膛上爆裂開來。散出純白色的光芒,讓錘子的速度多少也放慢了一些。一般來說此時應該向後退去躲避攻擊,但少女卻向前邁出一步,抽回握著細劍的右手,毅然決然地施以了追擊。這次的二連擊分別命中了厚實胸口的上下兩部位,讓襲擊者半裸的肉體產生了晃動。

“哞……哦哦哦哦哦哦哦!!”

長有短短犄角與掛有金屬鼻環的頭向後仰去,發出臨終前的嚎叫。慢慢向後傾倒的巨大身體,在空中突然停止下來。平滑的肌肉變成了硬質的玻璃,並產生了裂痕,從龜裂中迸發出了放射狀的青色光芒——爆散開來。

使用單發技〈Linear〉與二連擊技〈Parallel·Sting〉的連攜,把牛頭人身的怪獸〈LesserTaurus·Striker〉屠戮的細劍使,站在原地哈啊哈啊的喘起粗氣來——一段時間之後,終于抬起了臉,凝視著我大叫起來。

“……根本不是牛啊,這些東西!”

*

我和亞絲娜恐怕是全玩家中最早踏入到艾恩葛朗特第二層迷宮區的玩家吧,此時已經過去了兩小時。

現在,牙王隊與林德隊可能正望著第一階層早已打開的搜尋者寶箱咬牙切齒吧,但不管怎麼說我可是邪惡的黑色封弊者啊,好不容易出現在身旁的箱子又怎能讓給他們呢。由于寶箱的初期POP位置和封測時期相比,幾乎八成都沒改變,所以在我們一個接一個的打開寶箱的間隙也沒發生什麼戰斗,就這樣順利的抵達了第二階層,終于與這座塔的主要居住者Taurus族初次遭遇——事情就是這樣。

“……嘛,嘛啊,要說是人還是牛的話,那家伙的八成都是人喲……”

我完全不知道亞絲娜不高興的理由究竟是什麼,只得撓起頭來。

“不過,網游里的米諾陶諾斯幾乎都是這種感覺,米諾陶諾斯系的MOB也約定俗成都被叫成〈牛〉了……”

“……米諾陶諾斯?希臘神話?”

放出怒氣的眼神終于和緩了一些。看來這位細劍使,雖然只有一點,但還是不怎麼擅長應對那些帶有學習氣息的話題啊。我雖然也對這些神話傳承類的東西知道得不怎麼多,不過妹妹不知為何對這類的書很感興趣,因此從小的時候開始就讀了很多這類書籍。我嗯嗯地點了點頭。將當時的記憶總算是調取了出來。

“嗯,是這樣。神話里的米諾陶諾斯,是生活在克里特島的地下迷宮之中……准確來說應該叫做〈Labyrinth【迷宮】〉,總之在那兒地下迷宮中居住的怪物,最後被勇者忒修斯【Theseus】給制伏了。這樣的要素極其符合游戲,從以前開始就成為了RPG的必會登場的怪物。米諾陶諾斯。嘛啊,也不知道為何這個游戲略去了米諾,而且將〈陶諾斯〉用英語發音,于是就成了〈Taurus族〉了。”

“這樣略讀很妥當啊。因為米諾陶諾斯的米諾可是米諾斯王【Minos】的那個米諾喲。”

“誒……那麼,將米諾陶諾斯簡稱為米諾,本身就不恰當咯?”

“當然啦,米諾斯王死後可是成為了冥界的判官喲,將其稱作米諾的話他肯定會發怒的啦。”

說出這話時,亞絲娜的怒火像是散去了似地。見此好機會的我,戰戰兢兢的來到她身旁。

“那個……亞絲娜,剛才那個米諾……不對,是Taurus,你為何那麼討厭呢……?”

聽完這話,細劍使側眼盯著我,答道:

“因為那家伙,那個……什麼都沒穿,幾乎!腰部只圍了一小塊布料,那可是性騷擾喲。我都想用騷擾程序把它送到黑鐵宮去。”

“…………原,原來如此。”

的確低級Taurus族和在第一層就已經出現的Kobold族,哥布林組相比,穿著方面十分單薄,如果不看牛頭的話簡直就是〈全裸的肌肉男〉。在女子學校長大的大小姐(大概)對于這些應該是無法容忍的吧。

不過,既然如此,那問題還有一個。從剛才打開的寶箱中獲取的〈Mighty·Strap·of·Leather〉防具。此道具除了提升防禦力外,還能有可觀的力量加成,只不過裝備的話上半身〈只能纏上一條皮帶〉,固定這種半裸的狀態,其他外衣以及鎧甲都不能穿著。嘛啊反正只在進入迷宮期間穿著,到了休息地的房間在還回來,我原本打算這麼做的——不過,在見到亞絲娜的這個反應之後,果然當時沒有付諸行動是英明的決斷啊。不過好不容易才獲得的稀有道具就這樣浪費了,這也是事實。那干脆就讓給她吧,這純粹是站在團隊戰斗力的角度作出的。

“……我說亞絲娜,從剛才的寶箱中得到了附著有魔法效果的Strap系鎧甲……”

話剛說出,細劍使的眼中,立即放出了三倍于屠殺Taurus族時的冷酷目光。

“得到了,什麼?”

“…………這個……那個,有沒有適合的家伙啊。啊,對了,他怎麼樣。在第一層BOSS攻略聯合部隊中擔任肉盾隊隊長的那人……”

“艾基爾君?……嘛啊,是那人的話倒是很合適。昨天,他也出席了〈Bullbous·Bow〉偵查會議喲。”

好在沒有踩到地雷啊,我在心中撫摸起胸口來,並用撲克臉裝出一副吃驚的面孔。

“誒,這樣啊。不過,剛才的戰斗他沒有出現啊?”

“那人果然也和林德,牙王他們合不來吧。但他還是說了會參加FloorBoss的攻略戰,桐人君可以在那兒見到他喲。那時再給他,如何啊?”

“這,這樣啊。嗯。——那個,有了應對米諾……不是,Taurus的〈Numbing Impact【麻痹沖擊】〉的方法了嗎?”

“米諾就行了喲,真是的。再看兩三次的話我想就行了。”

“這樣啊。Boss的〈Numbing〉范圍要更廣一些,而且那時他會和雜兵米諾一同行動。既然話說至此,要去下一個區域看看嗎?”

聽到我的這番話,絲毫看不出疲勞感的亞絲娜點了下頭,朝著前方的房間出口走去。

*

又擊倒了四只Taurus族(由于是按照時間刷出的MOB,因為想要計算狩獵的數量是很困難的),儲藏格裝滿了掉落品以及從各處寶箱中獲取的道具的我和亞絲娜,很幸運的沒有和任何其他前線玩家遭遇到一起,隨後就這樣離開了迷宮區。

點擊菜單中的地圖選項,並打開,一二階層的空白部分幾乎都被探開了。將其卷軸化販賣的話應該可以獲得很大收益吧,不過應該沒有人敢與黑衣封弊者做買賣吧。還是無償提供給情報商〈老鼠阿爾戈〉吧,想到這里我便關閉了地圖。

原本阿爾戈用從我之外的原封測者手中得到的情報,所整理的《攻略本》明天就會在最近的村落內出售,我卻還要花五百元才能購得,總感覺有些不講道理。不過,她卻這麼說道,從前線組手中獲得的資金都是為了能夠多印一些給中等玩家的免費版,既然話都說到這份上了,我也不好再埋怨些什麼了。

切換到Instant·Message子界面,在輸入“提供地圖資料給你”,並將其發給阿爾戈後,我關閉了窗口,伸了個大大的懶腰,並朝天空望去。

這個密林環繞的上空,實際覆蓋的並不是天空而是第三層的底面。不過,現在從外圍射入的夕陽將其染成了橘紅色,看起來也是一番美景。

“今天是十二月九日……星期五。外面應該已經是冬天了吧。”

身旁的亞絲娜這麼說道,我想了一會兒後,說:

“之前在網絡消息的某處,好像讀到過艾恩葛朗特的樓層會再現現實的季節喲。所以,再向上攀登的話可能會進入冬季也說不准。”

“……真是讓人高興,又讓人高興不起來的事啊。啊,不過……”

話說至此突然停了下來,我歪著頭望向身邊。亞絲娜不知為何擺出一副既像是憤怒又像是害羞的表情,撅起嘴來,一會兒後,再次說道:

“沒什麼,我只是想想。如果在聖誕節前能夠趕到那層的話,可能還會下雪喲。”

“……這樣啊,是啊,已經十二月了啊……離聖誕節……還有十五天。真想在此期間內能夠抵達那層啊……”

“什麼啊,太沒志氣了吧。用一周……不,五天完成。我都厭煩這些牛了。”

“就因為牛啊。”

亞絲娜驚呆地望著沒有能忍住說出了這話的我的臉,幾秒鍾後臉頰就染成了紅色,並對著我的腳狠狠踩了一下,力道再重一些就能產生傷害了。看著細劍使朝村落方向走去的身影,我只好匆忙跟了上去。

*

我和亞絲娜走在密林之中的石路上,以極力回避戰斗的方式前行,在大約走了二十分鍾,來到了最近的村莊——已成為BOSS攻略據點的“塔蘭”村,在邁進圈內之後總算是能喘一口氣了。

和我預料的一樣,村落的大街上已經聚集了許多位玩家。可能是在得知了中BOSS〈Bullbous·Bow〉在上午被擊倒的這件事後,那些之前把馬隆村做為據點的玩家都移動到了這兒吧。馬虎不得的我解除了黑色長外套,用之前被亞絲娜評價為極不合適的頭巾,擋住了臉的上半部分。

同樣,亞絲娜也將戰斗中取下的斗篷,蓋到了眼睛之上。不過她遮擋面孔的理由卻和我正好相反。

“那個……我,之後要和阿爾戈稍微碰一下頭……”

步行于道路旁的我小聲的說道,只見亞絲娜那深藏于兜帽中的頭微微點了點。

“正好,我找她也有事……應該說是委托吧,一起去吧。”

“誒,誒?”

雖然亞絲娜和阿爾戈同席應該不是什麼恐怖的事件,不過不知為何我卻緊張了起來。脊背顫抖著的我點了點頭,于是一起朝著約定的酒館走去——

應該正是准備前往時。

某種微弱的聲音從耳旁閃過。對于這個本應置若罔聞的音色,我的聽覺卻將其捕捉到了。

連續的規則金屬音。並沒有樂器的輕柔,而是蘊含著道具質地的聲響——

“————!!”

我和亞絲娜同時看了下對方,又同時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塔蘭村東部廣場。

強忍著狂奔的沖動,即便如此還是用最快的速度來到廣場處的我們,看到這早已預料的光景,還是硬直了一會兒。

並排擺放在兩疊榻榻米大小的絨毯上的鐵制武器,樸素的木質招牌。攜帶爐(Forge)與鐵砧(Anvil)。坐在折疊之上,一個勁兒的揮舞鐵錘的小個子男性玩家的側臉,毫無疑問就是涅茲哈。既是Team〈Legend·Braves〉的一員,也是艾恩葛朗特的第一位〈強化欺詐犯〉——

“……還敢光明正大的出來啊。昨天明明被你揭露了欺詐的行徑,非但沒有克制營業,反倒來到前線開店了啊。”

考慮著是否躲到廣場一頭的柱子後,亞絲娜憤然的低語道。我准備點頭表示贊同,不過卻在中途微妙地改變了頭的角度。

“不對……他來到塔蘭村,倒不如說是警惕的結果。對方可能認為我們不會來到這個地方的。所以避開了欺詐會被揭穿的烏爾巴斯,臨時改變地點,來到這里做生意了。”

“可能是這樣吧,不過還真是不要臉啊。不過換了個地點開店……也就是還想繼續是吧?掉包武器。”

最後的那句話說出口時,近乎沒有了聲音,亞絲娜咬住了嘴唇。

側臉當然充滿了憤怒的色彩,不過好像也混雜進了其他的感情似地。對于讀取他人表情的技能熟練度差不多為零的我來說,根本無法察覺她究竟在想些什麼。不過,那深藏于兜帽之下,閃著微弱光澤的眼瞳,不知為何像是帶上了悲傷的神色,覺察到這點的我,微微吸了口氣。

我的視線再次回到二十米開外的涅茲哈身上,說:

“看來……還是打算做啊。不過是要選擇對象的……”

“……?什麼意思?”

“涅茲哈所屬的〈Legend·Braves〉的目的,就是要融入到最前線攻略組玩家之中,成為他們的伙伴,如果是這樣,他就不會選前線組的玩家作為對象的。如果讓隊伍信用度下降的話,那就本末倒置了。”

話說至此,我把腦內想到的可能性,全都倒了出來。

——奧蘭度他們,遲早會要和伙伴涅茲哈分道揚鑣,不過這些都是些其他的話了。

因為,雖然是伙伴但系統上還是沒有結成伙伴,Color·Cursor也沒有顯示出相同的紋章。如果沒有涅茲哈是奧爾蘭德,貝奧武夫【Beowulf】的伙伴的證據,就算詐騙最前線玩家,在信用度完全跌落谷底時,只要讓他和隊伍撇清關系就行了,這種可能性也並非沒有……

“……不,不會吧……”

這個陰暗的推測,我歎了口氣否定掉了。

昨天,跟隨涅茲哈來到酒館,目擊到的六人的氣氛,他們之間有著網游中集團都沒有的親密的氣息。難不成,他們在現實世界也是朋友,我這麼認為。

所以,這是不可能的……不,絕對不可能,這種事。

臉頰附近感受到了視線,我扭過頭去,發現亞絲娜正從厚實的斗篷內望著我。大概很在意我之前說的話吧,不過她卻沒有追問,而是轉了回去。

“……如果這樣,我在他們眼中,應該被分類到了非前線攻略組的玩家之中吧。所以才會騙取我的細劍。”

這番話,像是接受了我之前說的兩句話,覺察到這些的我,慌忙搖了搖頭。

“不,不會的,我說的前線玩家,是指的身著藍色,綠色裝束的人。那些穿著宣稱自我主張還是什麼的,搞不懂的人……所以即便是我,在涅茲哈的眼中,也應該不是攻略組的一員。嘛啊,這些都是據實而說的……”

“什麼啊,FloorBoss的討伐你不是也參與了麼?”

亞絲娜瞪了我眼,我反射性的點了點頭……不過,話語卻還是不免充滿著曖昧。

“嘛,算是吧,我也有那個打算……林德,還是牙王什麼的,應該會說‘不需要’吧。一般來說,他們說這話的可能性會很高……”

話說至此,亞絲娜的眉毛皺起到了相當危險的角度,不過很快又回到了原狀。用稍顯不滿,卻又十分冷靜的語氣,道:

“林德暫且不談,牙王應該明白的吧。你的能力和知識,對于攻略BOSS是極其重要的。”

“誒,是,是這樣嗎?”

“因為,那個人在Kobold王被擊倒之際,還特意托我向你捎話。‘今天承蒙你相助’。”

怪異的關西腔在我腦中重現,不由得嘴角微微上揚,我拼命忍住,回應道:

“不過,他也這麼說過喲。‘我還沒有承認你們。我會用自己的方式……’。”

“‘完成通關目標的’。如果最終目的是這個的話,就不會把自己那無聊的尊嚴,牽扯到BOSS戰之中吧。”

“……是那樣就好了。”

腦海中,描繪著上午見到的〈Legend·Braves〉在攻略戰之中的表現,點了點頭。

指揮藍衣部隊的彎刀使林德,在我消滅Kobold王時曾想與說一次話——不過應該會被當成我單方面的糾纏吧,而且從他的指揮之中也能明確到。他要和同為騎士的蒂爾貝魯的伙伴們,打造出最強的攻略集團。拘泥中BOSS的LA Bonus,該意志也逐漸滲透到了這支隊伍中。在到了第三層後,他定會作挑戰公會領隊的任務,並組建一支充滿蒂爾貝魯那藍色與銀色印象的公會吧。

讓人感到複雜的,倒不如說是那位在第一層中多次對話的牙王。

在他內心深處,毫無疑問對原封測玩家充滿怨恨。所以,他從一開始就敵視原封測者的我,並支持非封測者同時也率領攻略隊的蒂爾貝魯。我還想著,他會在第一層攻略之後加入蒂爾貝魯的集團呢。

假如,蒂爾貝魯還活著的話,他的那個願望也不會達成吧。因為,實技上蒂爾貝魯也是原封測者。牙王,對于蒂爾貝魯想要奪取第一層BOSS的LA那里可能會覺察到的。讓我自己來說,還真有點那什麼,挽救了那支本應團滅戰斗的,是作為原封測者的我,桐人的〈肮髒的知識〉。

所以,牙王基于那〈不依賴原封測者〉的信念,沒有加入舊蒂爾貝魯隊——也就是如今的林德隊,而是創建了自己的集團。就是那支身著苔綠色的團隊、大概十分的艱辛吧,從剛才那場中BOSS戰看來,戰斗力和林德隊相差無幾。不過,正因為這些,那兩支隊伍在之後也不會相容吧。

頂尖的兩個集團,不,應該叫做公會,兩大公會之間的競爭和對立,大概會讓攻略玩家全體戰斗力得以提升吧,不過同時也會讓連攜出現障礙。以後究竟是吉兆還是凶兆呢。還有就是第三集團,聖騎士奧蘭度率領的〈Legend·Braves〉,在最前線戰斗中究竟會扮演何種角色呢…………

“啊,話說回來……”

突然意識到了某件事,我對著監視露天鐵匠鋪的亞絲娜問道:

“林德和牙王的團隊,已經有稱號了吧?”

“我想想……林德的我還不知道,不過牙王的已經聽說了。”

稍微笑了笑,細劍使告訴了我那個名字。

“有些厲害喲,叫做〈艾恩葛朗特解放隊〉。”

“誒,誒……”

“感覺,像是有著宏大的計劃在其中啊。”

“宏,宏大?”

“積極地募集那些把第一層〈初始之街〉作為固定據點,聚集在那兒的上千人玩家成為成員。配發給他們武器防具,對他們進行集團戰斗訓練,像是通過這些手法讓最前線作戰的玩家數得以增多……”

“……原來如此啊,這就是‘我要以自己的做法’啊……”

我點點頭,再度陷入沉思。

確實這也是一種〈做法〉。前線作戰的人越多,攻略的步伐也就會上升。不過,同時也會產生巨大的窘境。隨著人數的增加,出現死者的幾率也會不可避免的上升。

“話說回來,還是讓人不爽啊。”

突然間亞絲娜這麼說道,我眨了下眼。

“誒,你說什麼?”

“名字喲。〈最前線攻略玩家〉什麼的,〈前線組〉什麼的,〈攻略隊〉什麼的,都是大家隨意稱呼的。雖然能夠表達意思,但也太隨便了吧。林德隊的那些人,可是自稱為〈頂尖玩家〉的喲。”

“啊,嗯……的確是啊。阿爾戈那家伙像是稱呼為〈Frontier〉啊……糟糕了。”

我慌忙打開窗口,確認現在的時刻。離與情報商·老鼠阿爾戈約定的時間,只有兩分半了。

“誒,那個……亞絲娜也會去的吧?”

“……我也去,怎麼了?”

我這麼一問,亞絲娜點了點頭。

隨後,我再次看了一眼,揮舞著鐵錘的鍛造師,說道:

“與阿爾戈會面的時間盡量簡短一些,我們還得再觀察涅茲哈一會兒。說不定會拆穿欺詐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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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嗯~”阿爾戈發出這樣的聲音。

“你不要弄錯了。”我這麼回道。

如果把兩人這第一聲招呼所省略的話語補完的話,就會變成這樣。

——嗯~。原封測玩家桐人和獨行玩家亞絲娜成為搭檔了啊。這個情報該值多少錢呢。

——你不要弄錯了。我和她只是暫時同行而已,並不是組隊那個意思。

原本,就算否定這層意思,也無法改變我倆一同行動的事實。而且該情況是在昨天午後烏爾巴斯東廣場那時開始就一直延續至今,大概有二十七小時了吧。

這麼一來被人誤解也是不可避免的吧,不過以我的內心基准,單單的〈二人團隊〉與〈搭檔〉還是有著本質的不同的。團隊是根據現狀組成的,在戰斗結束時就會解散,而組合則是以相互的存在為前提,並在細節上做出調整的意思。具體來說,就是換上彌補搭檔弱點的裝備和劍技,並不是分離開來狩獵各自的獵物(就像昨天我和亞絲娜以蜜蜂為對手那樣),而是把兩人的劍技進行連攜(Combo),擊倒那些單獨挑戰會陷入苦戰級別的MOB。

至少要做到這點才能稱作搭檔,我是這麼認為的,

不過我和亞絲娜應該是不可能結成這種意義上的搭檔來的吧。就算拋開那些封弊者的事情,對于自己的劍技持有強烈自負感得細劍使,與潛心研究劍技不惜打破現如今的作戰方式的我,根本想象不出會把連攜這點擺在第一位。

——也不知我剛才腦中的這番思索或者說是解釋,究竟能讓她們明白多少,想著這些的我面朝著熟悉的阿爾戈坐了下來,在等著身旁的臨時隊友也就坐後,點了一杯黑Yell飲料【大概就是深色啤酒】。亞絲娜則是要了一杯蘇打果酒,隨後NPC侍者退了下去,不到十秒便把東西端了過來。既然如此還不如省去店員,直接讓物品從桌子上出現不更好嗎,但也許這些都是創造者的堅持吧。而且NPC也不需要付給他們工錢。

我和亞絲娜分別拿起盛有各自飲品的酒杯,阿爾戈用眼神催促著把生姜酒杯舉起的我。見狀,我只得咳嗽一聲,說道:

“那個,那就……為了慶賀抵達第二層迷宮區,干杯!”

“干杯!”

“……干杯。”

雖然感覺與氣氛有些不相應,不過在附和聲中,我還是一口氣喝下了剩下的半杯酒。叫做啤酒(這里叫做Yell,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叫錯了)的這個飲品,在每晚見到母親飲用時,我只是把它當做是一種帶有苦酸味道的碳酸飲品,不過現在在結束了一天的怪區,迷宮的奔波之後喝上一杯卻顯得十分美味,還真是不可思議啊。不過對于二十歲以上的玩家來說,應該會認為這種無論怎麼喝都不會醉的酒,沒什麼存在的意義吧!

我懷著這種觀點,望著對面將盛在圓形酒杯中,冒出氣泡的黃金色音量咕咚咕咚的一飲而盡,並發出“嗚啊啊~~!”的情報商,難不成她也是一位不追求酒精的青少年吧,不過這點卻無法證實。就算被金褐色卷發所圍的臉頰上,沒有那用裝飾筆畫上了清晰的三根胡須,我也無法從外表上推測其年齡。

阿爾戈興致盎然地把空酒杯放回到桌子上,立刻再要了一杯,隨後說道:

“在傳送門開通後五天便抵達了迷宮區,啊。還真是早啊。”

“比起第一層來說是這樣。下面花費了很多時間,超過十級的玩家也多了起來。通過第二層的等級要求,本來就在七八級上下,不是嗎?”

“嘛……數值上的確超過了。不過這也只是說明具備了打通本層的條件啊。”

話說至此,阿爾戈將第二杯啤酒貼在了嘴上,此時亞絲娜朝我問道:

“封測時期,到底挑戰了幾次才擊敗了第二層BOSS呢?”

“嗯……這個,從初次挑戰開始,光我參加了的戰斗就團滅(wipe)了十次……嘛啊,一開始都是在五級左右就前去挑戰了,那還真是無謀啊。”

都是為了奪取LA。這話當然我沒說出口。

“好像打倒BOSS的那次,聯隊的平均等級超過了七級。”

“嗯……——這次的攻略作戰,應該是平均十級吧。”

聽到亞絲娜的問話,我稍微撇了眼依舊處于組隊中的伙伴HP槽。我的等級由于在迷宮區內東奔西走狩獵米諾【米諾陶諾斯,牛頭人般的怪物】,不,是Taurus【原意是金牛座,此處應該是牛一樣的怪獸】,升了一級,現在是十四。亞絲娜也到達了十二級。作為攻略聯合部隊的主力林德隊,牙王隊想必也有相同的程度吧——

就像是很久遠的事情了似地,挑戰第一層BOSS〈Illfang·the·KoboldLord〉攻略戰時,聯隊的平均等級也超過了封測時期的水平。而且擔任領隊一職的騎士蒂爾貝魯與獨行的我一樣,等級也到達了十二級。

不過,在Kobold王的刀技連擊之下,蒂爾貝魯的HP被全部耗盡。這也就是說,對于BOSS的瞬間火力來說,劃分〈安全等級圈〉的這一做法實在是膚淺,毫無意義。

瞬間陷入沉默的我和亞絲娜的對面,將第二杯酒喝掉了七成左右的阿爾戈,像是施以了追加打擊似地說道。

“而且啊,比起挑戰第二層BOSS的等級,裝備的強化也是很重要的。”

“是啊…………”

我歎了口氣,點了點頭。Boss施展的專用劍技,〈Numbing·Detonation〉並不是以傷害為目的的。不過光靠HP量去扛也是行不通的。除開武器防具的強化加成外,負面【Debuff】抗性的提升也是很必要的。

關于這點,通過目前在各處發行的攻略本,早已周所周知了。前線攻略組也都邁進了裝備強化的進程之中,來到這個街區的鍛造師涅茲哈的露天商鋪一定會變得很繁榮吧……

“…………嗚……”

想到這里時,我無意識間發出了聲音。

涅茲哈從烏爾巴斯來到塔蘭的理由,並不是為了躲避風頭……如果說從一開始就看穿了最前線玩家有著需要強化的這個要求?把鍛造師的信用什麼的都已拋到一旁,來此都是用強化武器這個噱頭,不斷地詐騙稀有武器……結果,讓〈Legend·Braves〉超越了林德隊與牙王隊,一躍成了頂級公會,而鍛造師涅茲哈——

“……阿爾戈!”

我拂去盤踞在雙臂上的微微惡寒,于桌上打開窗口。

“首先是這個,迷宮區第一層第二層的地圖資料。”

用很快的速度將其實體化為小型卷軸,擺在阿爾戈面前。情報商將其拾起,卷軸如同變戲法一般消失了,隨後她開口說道:

“一直以來都在麻煩你啊桐人。以前我就說過,還是得付一些規定的報酬……”

“不……我不想把地圖資料當做商品出售。由于沒有買到地圖而導致玩家死亡,這會讓我無法安眠的……不過這一次,我想要你接受一個附加了條件的委托。”

“嗯?嘛啊,你就說給姐姐聽吧?”

阿爾戈朝我投來的嫵媚眼神,讓身旁的亞絲娜釋放出了某種波動,不知為何我十分害怕去確認亞絲娜的表情,于是目光依舊望著前方,說:

“阿爾戈應該已經知道了才是……”

話說至此我壓低音量,再次確認一下酒館內。由于是個位于小路深處的門面,里面沒有其他玩家的身影。

“……我想要今天早上參加了〈Bullbous·Bow〉討伐戰的〈Legend·Braves〉隊的情報。所有成員的名字,還有組建的緣由。”

“嗯……條件,是什麼呢?”

“我獲取他們情報的這件事,不想讓其他人知道,特別是他們本人。”

情報商〈老鼠阿爾戈〉的恐怖之處,就在于不存在嚴守委托人秘密的原則,她有著〈委托人的姓名也是可以出售的〉這樣的座右銘。所以一般來說我是無法秘密地從阿爾戈那兒買取〈Legend·Braves〉的信息的。按照阿爾戈的原則,Braves的那些人也可以〈購買獲取了他們姓名信息的家伙的名字〉。當然,此時只要支付高于那些人的價格就能隱瞞自己的名字,但〈有人正在調查他們〉的這件事就不可避免的暴露了。按照現在的處境,這點必須避免。

我的條件就是,只調查Braves的情報,而不要和他們有任何接觸。這個與阿爾戈的座右銘明顯是相抵觸的。

“嗯~……這個~~~~”

情報商,用手指扯著卷發,苦惱了一陣子,最後很明確的道出“好,就這樣吧”。頓時讓我安下心來,而阿爾戈則是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不過,這點你要記好喲。姐姐我啊,比起買賣的原則,還是更注重于桐人的私情喲。”

頓時,我的右側再次傳來灼熱的感覺。把目光從硬直的我的身上移開,保持著笑容的阿爾戈,平然的說:

“嗯接下來,小阿也有什麼想要委托我的事情嗎?”

*

十分鍾後——

我和亞絲娜離開酒館,再次回到塔蘭村東廣場。

因為是個村莊,圈內的規模也比主街區烏爾巴斯要小很多。不過,〈像是從圓形平頂山系挖掘出的,只留下外圍殘垣〉的這個基本構造卻是共通的,也就是說,縱深容積可以裝下兩個從平地上建起的該村落。

圓形廣場也不例外,被周圍高高的建築物所圍成。不過幾乎都是些旅店,商店這類的NPC小店,按照現在的情況,由于還沒有玩家小宅出現,所以任誰都能進入。

實際上,照這麼一說,利用〈空閑的家宅〉將其當做睡覺的場所,這樣的玩家近乎沒有。不過這個和NPC經營的旅店還是有著決定性的不同,那就是房間並不會被系統所保護。

當然,就算如此也不會有人會被加害,不過睡在不能上鎖的環境之下會讓人極度不安,聽到建築物中,或者是屋外道路上出現什麼風吹草動變會立刻驚醒,可以說是完全無法熟睡。這還真是個解釋不清的話題啊——我那處于現實世界中的肉體,現在大概正躺在一所很安全的醫院院內的清潔病床上吧,明明都已阻隔了聽覺和視覺,不過在虛擬世界中卻依然會被睡床的質感以及外部的嘈雜聲所困擾啊。

總之就是這些原因,讓我打消了從很久之前就養成的勤儉持家的習慣,每晚我都會住在真正的旅店之中,或是睡在NPC的租借房中。

不過,除此之外,街道中空閑的家宅還有其他的有效利用法。比如碰頭什麼的,分配刷怪所得的道具什麼的——或者是,監視某人。

*

“這個角度真是不錯啊。”

亞絲娜坐到窗旁的椅子上,留意著不要靠窗戶太近,遠眺著眼下的廣場,簡短的說道。

“大概這是最好的位置了吧。如果是在那人正後方的話,可能會因為角度太大的問題導致無法看清吧……晚飯,就在這兒吃吧。”

從酒館來到此處時,在沿途的攤販處所買的正體不明的四只包子,正擺在圓桌上。表皮是普通的乳白色,冒著熱氣,也沒有其他奇怪的氣味……應該是很普通的吧。作為道具的固有名為“Steamed bun of Taran”,翻譯成日文大概就是〈塔蘭包子〉吧。

視線從窗外不斷發出鐺鐺聲響的錘音源頭處移回的亞絲娜,望著桌上的包子,擺出一副可疑的表情,說:


“這個……到底是什麼啊?”

“管他呢。不過,該層是以牛為主題的,所以可能這個肉包,是牛肉餡的吧?話說至此,關西話的〈肉〉也是指的牛肉啊,不過在關東說道肉包,指的都應該是豬肉啊。”

“那麼,這條街是關東的,還是關西的呢?”

用冷淡的語氣把我拼命相起的小知識毫不客氣的打斷,我只得說了聲抱歉,然後把塔蘭包子推倒了亞絲娜面前。

“快快快,趁還熱著趕緊來一個。”

“……我不客氣了。”

脫下皮手套的手,抓起了擺在最上方的一只包子。隨後,我也趕緊拿了一個。

今天從中午開始就一直耗在迷宮中,中途也沒吃什麼點心,所以真的是很餓了。如果能夠重現虛擬體感情以外的生理現象,有著這項機能存在的話,剛才和阿爾戈交談那會兒胃里就應該發出咕咕的聲音了吧。在我張開大口,准備品嘗這只柔軟而熱騰騰的包子時,

“嗚呀啊啊!”

這般奇怪的聲音傳到我的耳中,我趕忙望去。只見,坐在椅子上的亞絲娜,雙手捧著包子僵硬住了。直徑十二厘米的大型包子,被小小的牙齒咬掉了一小部分體積——從那開口部噴出的,濃濃的,粘度很高的奶油般的流動物體,濺射到了細劍使的臉上,並流到了脖頸處……

就在我硬直望著她時,擺出一副想要哭出來的表情,不過依舊遵循著禮儀將最初咬的那口吞了下去的亞絲娜,用極低的聲音說道。

“……里面是熱乎乎的牛奶蛋糊奶油……這里面,有什麼又甜又酸的果實嗎……”

“…………”

我把離口只有三厘米的塔蘭包子,慢慢從嘴前移開。並放回到桌子上,就在手離開包子時,如同細劍一般尖銳的聲音貫穿了我的耳朵。

“如果……如果你,在封測時期吃過這種東西,並且知道里面是些什麼,卻又不告訴我而直接讓我吃下的話……我,可是沒有抑制住自己的自信喲……”

“我發誓我真不知道。真的,絕對,Absolutely!”

我左右搖擺著頭,同時從腰帶上的口袋中掏出小型手帕交給亞絲娜。應該可以說是萬幸吧,在這個世界的〈汙濁效果〉就算放著不管,短時間後也會全部消除,如果使用〈Cloth〉系的道具擦拭的話,就會立刻除去。在消去汙物時布料道具的耐久度也會減少,不過其中也有著一些可以永遠使用的,魔法手絹的存在。因Mob以及特殊地形導致的汙濁效果幾乎都帶有阻礙(Debuff)的效果,因此無限手帕是極其想要入手的道具,可惜那是一個極難刷出的稀有物品……

“嗯。”

我這番逃避的思考,被遞回的手帕打斷。數秒的工夫,粘在臉上的奶油便被華麗的消去了。

順便在瞪了我一眼後,目光再次移回到窗口的細劍使,如同宣言般的說道:

“下次埋伏時,東西我會自己做的。我可不想再次吃到這種不得了的食物啊。”

此時,“料理技能為零可是只會做出些極其‘了不得’的東西來喲”這樣的話語我並沒說出口,類似這種判斷,我這個十四歲的少年【WEB版是中二少年】還是有的。于是乎我說出了另外一番話,

“這,這真是讓人期待啊。”

就在這話剛脫嘴而出時,第二支向我飛來的“箭矢”打破了我的微笑。

“誰也沒說要做你的那份啊。”

“…………好吧。”

發揮放棄自身那鑽牛角尖的精神,嘗試了一下完全冷卻下來的〈塔蘭包子〉,還真是不錯……味道十分正點。當然,是作為點心來說的。

表皮十分有嚼頭,而且爽滑而甘甜的奶油由于凝固並沒飛散出來,與又酸又甜的類似于草莓般的水果味完美搭配。恐怕這個塔蘭包子所預設的味覺資料一開始就很近似于〈加入了草莓的奶油餅〉,後來又因制作組的設定失誤又或者是系統的惡作劇將其加熱出售了吧。到頭來亞絲娜還是吃了兩個,心情也像是改善了許多似地。

這樣雖然不錯,不過——我們這次埋伏監視,看來是無功而終了啊。

目的當然就是,監視眼下正在廣場處營業的鍛造師涅茲哈,找出他究竟是用何種手段詐騙委托強化的武器的,徹底戳穿他的騙術。

店里雖然來了許多客人,不過幾乎都是些恢複耐久度(Maintain)的玩家,在我們監視的這一小時內拜托武器強化的玩家只有兩名。而且這兩名的強化都成功了。雖然我說那都是些中等級別的武器,不過我還是對是否存在有欺詐行為沒了自信。不論是亞絲娜劍破碎那時,還是通過〈所有道具實體化〉按鍵找回的那時,難道不會是某種系統故障……也就是BUG所導致的嗎……

“——不,不可能的。”

我低聲說出這話,甩去弱氣的自己。

掉包武器的手段雖然還不明朗,不過那時Wind·Fleuret為何會破碎,這個理由已經明朗了。這都是多虧了,小阿……不,是亞絲娜從阿爾戈那兒購買的情報。

在酒館時,被阿爾戈問道是否有委托時,亞絲娜提出了一個出乎我所預料的話來。“我想問一下〈破損〉究竟是不是武器強化失敗的懲罰,我想讓你調查這點”。

對此阿爾戈的回答,也出乎了我的預料。

“這談不上是調查啊,我已經做了驗證了喲。”

看著啞然的我倆,情報費就用酒錢來代替吧,阿爾戈撂下這話後,開口說道:

“如果從嚴密的角度來說的話,武器破壞這種失敗懲罰並不會發生。只不過,卻有著必然導致強化失敗讓武器被破壞的情況。那就是,把已經沒有了嘗試強化次數的劍,再進行強化(加重讀音)的場合。”

也就是說。

昨天夜里,在我和亞絲娜面前破碎的Wind·Fleuret果然是在某個環節被掉包了……而且那是一把,已經用完了六回強化嘗試次數的,換句話說就是〈End品〉。順帶一提的是,現在別在亞絲娜腰間的Wind·Fleuret+4,還剩下兩回嘗試次數。所以,即便是強化失敗,也不會出現武器破壞。

在出現END品這個關鍵詞時,我突然想起了,就在亞絲娜之前,委托涅茲哈強化的琉菲奧爾的事件。

那時,琉菲奧爾的AnnealBlade,是否被涅茲哈掉包,這點如今還無法判斷。不過結果雖然沒有破壞,但卻是三次連續失敗。也有可能是周圍的人很多吧,又或許是他的手頭沒有可以替換的〈AnnealBlade〉吧。

假如真是這樣的話,涅茲哈從失意的琉菲奧爾那里,用高于市場價格購買了那把+0END品的AnnealBlade的理由也就得出了。那並不是要補償對方的損失,而是為了下一次的騙局而作的准備…………

“——桐人君。”

尖銳的低語聲,讓我的思索停了下來。

我眨了眨眼,將目光聚焦。眼下的廣場,不知何時已被夜色籠罩,行走于此的玩家數量也減少了很多。

一名玩家從這圓形廣場上徑直走來。身著反射著街燈光芒的高級金屬鎧甲,還有現在看起來是深藍色的上衣。毫無疑問,此人就是在最前線攻略組中也處于靠前位置的林德隊的隊員——

我和亞絲娜咽了一口口水,在我倆眼前,改名男子來到了〈涅茲哈鐵匠鋪〉前,取下了別在腰間的劍。

從長度、形狀來判斷是單手用直劍(Onehand·Longsword)。

不過和我身後的Anneal·Blade比較起來,劍長要稍短,劍幅要稍寬一些。由于距離與天色暗下的原因,無法斷言,不過裝有大型手指護柄的那把劍應該是〈Stout·Brand 〉吧。在直劍當中被分到“寬幅劍(BroadSword)”的子分類當中,是把揮舞起來很麻煩,重視單發威力的武器。作為稀有道具,與Wind·Fleuret是相同的等級,可能還要更高一些——

“……這把劍足以作為掉包的目標啊。”

身旁的亞絲娜用很快的語速低語道。對于她一眼便能認出該劍的等級讓我多少有些吃驚,並同時最小限度地點了點頭。

“嗯,接下來就是委托了,是維護還是強化……”

位于廣場西北角的鐵匠鋪,與從西南上空向下眺望的我們之間有著二十米以上的距離。由于索敵技能的修正效應,細節減少的情況會有所抑制,不過還是無法聽到他們之間的正常對話。

“那個林德隊成員的名字,你知道嗎?”

聽到我的提問,亞絲娜稍微思索了一下,回答道。

“好像是希瓦塔啊。”

“W,WA?不是希巴塔嗎?”

“因為拼寫方式是Shivata喲。多以是WA喲。”

“……那個是WA啊。”

就在我們相互談論期間,希瓦塔像是與涅茲哈達成了交涉似地,並把〈Stout·Brand〉連同劍鞘一同交給了鍛造師。

從現在開始。我們移動到了從廣場那里無法發現的最近的窗戶旁,凝視著鍛造師的手。必然,我與亞絲娜的肩膀或者頭發會有所接觸,不過現在高傲的Fencer卻容許了這些。

“耐久度回複”(maintenance)的話,涅茲哈很快就會拔劍出鞘,將其放在鐵砧之上,並用小型回轉式磨石摩擦。不過他缺背向委托人,把手山響放在地毯上的幾個皮袋之一當中。那個袋內,應該是其他目的的素材道具吧。也就是說——

“……強化!”

我壓低音量叫道,亞絲娜也點了點頭,輕聲道:

“左手,眼睛不要離開左手!”

就算不說我也會這樣。像是被活動的右手所吸引的視線,拼命地移到了左手之上。

從希瓦塔那兒接過的寬幅劍,依舊保持著入鞘的狀態緩緩向下。從手腕的位置角度完全沒有任何不自然。

劍的附近,擺放的是作為商品的即成品,那里面的任何一把都不會作為掉包武器的。因為這些全都是廉價的Iron武器,能夠和〈Stout·Brand〉稱得上是同級別的稀有武器,一把也沒有。先不說這個,〈沒有把接過的劍擺在Carpet上,而是拿起身旁的劍〉等掉包的動作也太過于顯眼了。昨晚,Wind·Fleuret被詐騙走那時,我認為我和亞絲娜不可能會看漏這一幕……

涅茲哈的左手握著寬幅劍一動不動,在此期間右手不斷活動著。從皮袋中選出幾樣東西,投放到鐵砧旁的爐子當中。十幾個素材漸漸燒的發紅,終于熔為一個整體——這些工程都不是親眼所見而是推測而出的。總之,這些就是強化作業的亮點所在。從小型爐中,迸發出了〈重量〉強化的深紅光澤,很快光線便暗淡了下去,變成了待機狀態……

“…………!”

這個瞬間,我全身都僵硬起來。

發出強烈的紅色光芒時,我覺察到涅茲哈的左手像是微微動了下。不知亞絲娜是否也覺察到了,和我靠在一起的肩頭微微顫動了一下。

“剛才…………”“劍…………”

視線固定的我們同時低語道。不過再往後就沒看到了。耀眼的亮光,讓我們的視覺產生了半秒的眩暈,關鍵的鏡頭並沒見到。

咬著牙依舊觀望前方,在我們眼前鍛造師把左手握住的〈Stout·Brand〉小心翼翼的舉了起來。假使真的發生了〈什麼〉,這把劍看起來還是和希瓦塔寄放的那柄完全一樣。

右手握柄,慢慢拔劍出鞘。把肉厚幅廣的劍刃,放到充斥著紅色光澤的爐中。數秒間光便移到了刀身之上。此時將其放置鐵砧上。右手換上鐵匠錘,當,當的開始敲打,發出清脆的音符。五下,八下,接下來是……十下。

可以說和預料的一樣,〈Stout·Brand〉閃著暗色光澤的刀刃如夢幻般破碎掉了,就算是這個瞬間,我和亞絲娜也沒有轉移視線。

*

“……該怎麼辦……?”

躲在窗邊,遠眺著恢複了平靜的廣場,亞絲娜如是說道。

省略的賓語我很明白。那番怒火與感歎都依靠著完美的自控能力壓了下去,不去抱怨涅茲哈的所作所為,詢問我是否去追趕離去的希瓦塔氏,向他說明欺詐行為的存在——大概就是這樣。

掉包之後的一小時內,如果使用之前的那個〈儲藏格中所有道具實體化〉命令的話,就能取回愛劍,我雖然很想這麼做。不過,得知自己被欺騙的希瓦塔一定不會就此罷休吧。他一定會重返廣場找到涅茲哈,糾纏起來,之後會發生什麼事情我也無法想象。

當然,鍛造師涅茲哈的行為的的確確是壞事。不讓他得到相應的懲罰當然是不行的。不過,在沒有裁定者GM的這個世界,究竟什麼才是〈相對應〉的懲罰呢?

作為職人的涅茲哈,也不是經常待在圈內的。假如,萬一,在他去往圈外時,有誰用要使用了玩家能夠采取的手段,對他實施〈制裁〉的話。而那個懲罰,又要是讓他付出相應代價的話。

假如在此向希瓦塔挑明一切的話,或許就相當于扣下了艾恩葛朗特第一個〈PK(PlayerKill)〉的扳機。也正因為明白這點,亞絲娜才會問我該怎麼辦吧,我也一時半會兒不知該如何回答……

被煩惱與焦躁所困擾的我的耳朵,聽到了恬靜的鍾聲。晚上八點。

同時,響徹于廣場上的錘音也停了下來。我來到亞絲娜身旁向下張望,涅茲哈已經開始了收拾店面。熄滅爐內的火,把素材和道具收入袋中,疊起招牌,默默地把這些東西橫放在絨毯上的鍛造師的背影看起來十分的小。

“……涅茲哈……〈Legend·Braves〉為什麼會想要去做強化詐騙這種事……不,是做出這種事來呢……”

聽到我的低語,亞絲娜也歪起了頭。

“因為啊,就像想出這個騙局,從〈系統上可能做到〉到〈實際操作〉這之間還是有很困難的?SAO已經不再是普通的網絡游戲了,而是與性命相關的死亡游戲。從事騙取他人武器這種明顯的壞事,如果被拆穿的話,那時究竟會發生什麼,應該也不是預料不出的事吧……”

“也許……他們是預料到了,而且決心要跨過這個障礙呢。”

“誒……?”

“如果對倫理問題閉眼無視的話,實際上的障礙,就應該只剩下被拆穿那時危機生命的危險了吧?既然如此……那就在暴露之前,獲得這個世界誰都無法比擬的強大的話,這個問題也就被排除了。即便在圈外遇襲,只要有著能夠擊退危險的實力的話,就不成問題了。〈Legend·Braves〉的六……不,是五個人,大概離他們想要達到的效果差不了多少了。”

亞絲娜的話語滲透入我的意識時,虛擬體的肌膚覺察到了一股戰栗的感覺。

“喂,喂,不要再說了啊。並不厭惡壞事的集團,擁有就連最前線攻略組都能打敗的強悍程度的話……那不就是……”

從狹窄的咽喉擠出的聲音,像是連自己都不想聽到似地,僵硬而沙啞。

“——世界的支配者嗎?”

這次的強化事件對于我來說,並不能說是別人的事,自己並未受到具體的損害。不過這些都是因為我並未將劍交給鍛造師涅茲哈。

但,以上都只是些目光短淺的看法。

三十三天前——被囚困在這個浮游城的那天,我離開了〈初始之街〉,做出了這種差不多是把最初也是唯一的友人短劍使【Cutlass】克萊因棄之不顧的行為來。目的就是避開轉眼間已經資源枯竭了的周圍區域,也就是移動至〈下一個城鎮〉,霍倫卡據點。換句話說,就是用最快·最有效率的手段提升自身的裝備和狀態,提高生存率——

靈活運用封測時期的知識,為了完成那些大量的任務,並狩獵MOB,我一個勁兒的不斷前行。用文字來說就是開始了start dash【疾馳,飛奔】,到今天為止我也沒有放緩下來的想法。

不過,這強化速度,還是遵循了游戲的規則(雖然談不上道德)。反過來說,如果無視原則的話,作為〈封弊者〉的我等級提升的效率還會高出許多。比如,強行占領那些不錯的狩獵場——騙取他人的稀有武器,等等。

當然,通過武器詐騙入手的也只有金錢或者武器本身,經驗值,技能熟練度根本不會有所提升。但,就像以前亞絲娜所說的,有錢的話裝備的強化就有無限的可能。

我現在的主武器提升到了+6,防具平均也只強化到了+3的程度。在這個情況下,如果和等級有些低,但全身裝備強化滿了的對手交手的話——大概,不,我是絕對沒有勝算的。

也就是說,如果放任涅茲哈所屬的〈Legend·Braves〉的強化欺詐不管的話,就等于容忍了比自己強大,並且不遵循規則與禮儀的玩家集團的誕生……

“…………抱歉,我,現在終于意識到了這是一件多麼大的事。”

聽到我的話,細劍使驚訝的皺起眉頭。

“為什麼要說‘抱歉’呢?”

“不,因為,我不是保護了亞絲娜的劍沒被他人奪去嗎?然而我,卻總是覺得這是他人的事情……”

半自然般脫口而出的這番話,亞絲娜聽到之後,更是皺起的眉頭更加緊鎖起來,眨了兩三次眼後,突然把頭扭到一旁,像是有些發怒似地,用很快的語速答道:

“你沒必要道歉喲。我和你又不是什麼外人……啊,不對,那個,我們既是熟人而且還是隊友,就不要說這些見外的……啊啊,真是的,不要說這些讓我搞不懂的話來啊!”

“搞不清楚”應該是我的話吧,在我思索該如何回答之前,望向窗外的亞絲娜突然眯起了雙眼。

“……那個絨毯……”

“誒……?”

“能夠讓道具不會腐化,是有著那樣的機能吧。”

這話,讓我再次將視線移到了塔蘭東部廣場上。位于東北角落處,整理完道具的涅茲哈,正在操作〈Benders·Carpet〉的彈出窗口。從一端將其卷起,上面搭在的無數道具被吞入了獨立的儲藏格之中。

“我說……武器的掉包,可以利用那個機能吧?”

聽到她的這番低語,我毫不猶豫的搖了搖頭。

“不,那是不可能的。Carpet的收納機能,必須要像涅茲哈這樣操作才能使用,只要發動的話搭載在上的所有道具都會被收納進去。只收納一把劍,取出另一把……是不可能的…………”

說到這里時,我突然停了下來。

Benders·Carpet的存儲機能,是不可能用來完成掉包的。

不過,照這麼一說,自己本來的儲藏格……也就是,使用主菜單目錄的道具欄的話……?

我轉過身,離開窗口,跪坐下來。

“你,你在做什麼?”

我沒有回答亞絲娜,只是揮動右手調出窗口,切換到道具欄。接下來,就像昨天看到亞絲娜的裝備人偶似地那樣,用手指在窗口上上下滑動,讓顯示位置產生移動。貼到離左側地面很低的位置……就在我把左手自然垂下時,稍微正下方的那個地方。

最後,我把身後的Anneal·Blade連同劍鞘取下,保持蹲下的姿勢,左手持劍劍尖向下。雖然沒有折凳,但這和拿到了劍,並准備強化的涅茲哈的姿勢,幾乎一模一樣。

到此終于覺察到本人意圖的亞絲娜,吸了一口氣。我抬頭望著她,低語道:

“仔細看好,並計時。”

“明白。”

“開始了哦……三,二,一,零!”

說出這話的同時,左手的劍落入了窗口之中。在接觸到窗口的那一瞬間,劍發出光的顆粒消失了,成為了儲藏格中的文字列。我立即用食指點了點那個道具名。從浮出的目錄中,選擇實體化。伴隨著再度發出光效,同時實體化的劍,被我的左手握住——

“……如何!?”

我抬起臉,望著細劍使那睜大的眼睛。榛色的眼瞳眨了一下,望向我的左手……隨後,頭搖了搖。

“現象上很近似。不過……還是太慢了,這是關鍵。從劍消失開始,到再次顯現花了一秒以上。”

“這個……只要練習,讓操作速度提高就行…………”

“還有其他的不同。在劍進入窗口並再次實體化時,會發出顯眼的光效不是嗎?不管強化速度的特效多麼耀眼,想要讓剛才的那個效果瞞混過去,怎麼都不可能。而且,那個特效要亮兩次啊。”

“…………這樣啊…………”

我歎氣說出這話,用右手手指敲了下地面上的窗口,將其消去。站起身,把劍重新掛在身後。

“想法很不錯喲……把位于絨毯上的調出窗口,藏在擺放在一起的商品之中……”

“這也是不行的啊。因為,如果把商品放在儲藏格窗口上的話,它們全都會被收納進去,不是嗎?”

“…………嗚咕。”

雖然說不出話,但我還是點了點頭,再次望向窗外。

涅茲哈已經將變成圓筒狀的絨毯扛在肩頭,離開了廣場。像是右肩承受了很大的重量似地,深深低下頭,那沉甸甸的離去的樣子,不管怎麼看都不像是騙取了〈Stout·Brand〉這種大獵物的欺詐師。

“……如果不想暴露欺詐的這個手法的話,還是只有向希瓦塔說明了啊……”

“如果劍回到手中的話,那就證實了之前的行為是欺詐行為。只不過,那時,責任就會全部集中到涅茲哈一人身上,可能會無法追究Braves的其他五人了。當然涅茲哈所做的也是壞事。不過……該怎麼說呢,我還是……”

亞絲娜一直望著話說至此停下來的我。綻放出強烈強烈光芒的眼瞳,一瞬讓人覺得十分的溫和。

“……強化欺詐,完全看不出是涅茲哈自身想要去做的。……對吧?”

“誒………………”

很漂亮的說中了我心中的話,視線從睜大雙眼的我的身上移開,亞絲娜靠在了牆壁上。望著昏暗的天花板,慢慢的說。

“你記得嗎?昨天,我在委托他進行Wind·Fleuret的那時,那人是這樣說的喲。‘要買東西嗎?還是維護呢?’就像是……他完全不想做強化這類的事情一樣……”

“……這樣啊,是這樣啊……在聽到亞絲娜委托強化的那時,他的表情像是十分困惑似地……”

“我是這麼想的,假如希瓦塔揭露了這個欺詐事件,〈Legend·Braves〉為了保護涅茲哈而主張這事〈都是空穴來風〉的話,那到還好。不過……如果,Braves的家伙們見死不救的話,並把所有的罪名推給他的話……”

最壞的情況就是,前線的所有玩家都把怒火集中到涅茲哈一人身上,說不定還會對其做出類似〈處刑〉的行為。不,這種可能性絕對不低。因為——

“……戰斗職業的五個人都有可能冠上傳說的勇者、英雄什麼的名號,但生活職業的涅茲哈是不可能成為那種人的吧……”

“啊……說是這麼說啦?”

突然間,亞絲娜就像想起了什麼似地,伸出一根手指。

“誒?”

“我,在從你那兒聽到〈Legend·Braves〉的成員名稱那時起,就有些在意。涅茲哈……Nezha這個名字,難不成是……”

就在這時,視野右側的紫色標記閃爍起來,我說了句“抱歉”打斷了亞絲娜的話語。點了下郵件標記,打開Instant·Message。發信人是——情報商,老鼠阿爾戈。

“急件,第一報。”

在這之後列舉的內容,都是我所委托的〈Legend·Braves〉的成員信息。名字與等級,大致的角色構成,居然能在這麼短的時間調查到這麼多的情報,真是了不得啊。

我將窗口可視化,招呼亞絲娜一同觀看。最上方的是領隊奧蘭度的名字。等級十一,持盾,稍重裝類型的單手直劍使。

附件情報還寫了名字的由來。就和我朦朧的記憶一樣,像是〈Charlemagne十二勇士〉之一捏他而來,Orlando是意大利語寫法,換成法語好像是Roland。

“……阿爾戈那家伙,居然連這些信息都寫進來了啊。”

我苦笑著這麼說道,亞絲娜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回答道:

“一定是對,曆史狂熱者的Braves很感興趣吧。……貝奧武夫【Beowulf】如果是英文的話,那就是古丹麥【Danmark】的神話。庫丘林【Cuchulainn,FSN里的第五次聖杯戰爭的藍色緊身衣槍兵,幸運E啊】……像是凱爾特神話里的似地……”

一個一個確認角色資料以及名字由來的我們,在看到信息最後的涅茲哈的名字時,呼出了一口氣。

等級十這個算是很高的級別,應該都是生產職,道具制造行為得到的經驗值吧。不過,由于戰斗用技能的熟練度並沒有提高,因此應該無法在前線作戰吧。角色構成也是鍛造師類型。然而在最後面,名字的由來……

“————誒!?”

“什麼………!?”

我和亞絲娜幾乎同時發出聲音。這里寫了一條,完全出乎我們預料的文字。

“讀法……完全不同啊……?”

“但,但是,Braves的家伙不是叫他〈涅茲歐〉嗎……!?”

面面相覷後,再次看了下信息窗口。如果說這個比其他五人都要長的姓名由來情報是真實的話……我對那個小個子鍛造師恐怕有著很大的誤解……

刹那間。

我的腦海中,至今為止都認為是不想干的幾塊情報,相互吸引,融合,並綻放出光芒。

“啊…………!”

我望著抬起的左手,並握拳。張開,再次握緊。

在這個瞬間,鍛造師涅茲哈所使用掉包武器的花招,我完全理解了。

“是這樣啊……原來是這樣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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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強化,有勞了!”

我一邊粗魯地這樣說道,一邊將收在鞘內的劍遞了過去,鍛造師涅茲哈有些吃驚地抬起頭看向我。

他之所以會感到驚訝並不是因為我的容貌,而是由于我那將臉包得嚴嚴實實,造型粗獷的重裝頭盔。這種只在眼睛附近開出一道細細的觀察孔的頭盔防禦力是很高,卻嚴重限制了視野。雖然只從正面看的話就像是某個不錯的戰斗集團中的肉盾(Tank),不過沒有玩家戴著這玩意兒在城鎮中行動。

輕裝速度型的我,也就是桐人,裝備重裝頭盔並不是為了提高防禦力,而當然是為了變裝。由于在三天前陪同亞絲娜來到他這里強化※Wind Fleuret時,涅茲哈已經見過我的模樣了,如果只是和平常的變裝一樣只戴頭巾,我擔心被他認出“是那時的男子”。

【※注:ウインド・フルーレ,Fleuret為法語,此處應為英語的Foil】

雖然我覺得這種打扮就可以了,不過講究協調的亞絲娜卻說出了以下這番話。光戴頭盔的話有些太不自然了,干脆統一裝束,讓人認為是〈有那種嗜好的人〉就行了。

因此我現在不僅戴著重裝頭盔,全身還穿著厚實的板甲,更背了一個門板樣式的塔盾。因為全都是NPC商店賣的便宜貨,所以裝備重量剛好處于未超上限(沒有變紅)的程度,不過這讓人喘不過氣的壓迫感如果持續半天的話可能會讓我患上密閉空間恐懼症吧。

一邊在心中感謝著BOSS攻略隊中擔任肉盾職務的重裝戰士,一邊等著好像有些害怕的涅茲哈取過我的劍——這可是貨真價實的稀有武器Anneal Blade。

“我看看這劍的屬性。”

我一言不發,鍛造師便這樣小聲說道後輕輕敲了下劍柄。瞥了一眼彈出的對話框,他垂著的眉毛突然跳了一下。

“+6的Anneal……還剩兩次嘗試機會,麼。而且內容是……S(Sharpness※)3,D(Durability)3。真是把不錯的劍啊……”

【※譯注:WEB版這里有BUG,無星夜中S代表的是Sharpness,也就是鋭さに,即鋒利度,而WEB版朧幻劍中這里卻達成了Speed,文庫版這里修正了,川原知錯能改,GOOD。】

涅茲哈說出這話的同時嘴唇微微張開的樣子,讓我再次確認了對他到目前為止的印象絕對沒有錯。這名鍛造師,並不是徹頭徹尾的壞人。

不過僅僅一秒後,涅茲哈那感慨的笑容便消失了。露出的則是忍受著強烈痛楚般的僵硬神情。

他低著頭,從緊咬的牙關中擠出了這樣一句低沉的話語:

“………………強化的種類,是什麼呢?”

*

十二月十一日,星期日,快到晚上八點的時候。

寒冷的塔蘭村東部廣場被夜色所籠罩,完全看不到其他玩家,更別說NPC了。只剩下准備收攤的鍛造師涅茲哈,以及作為謎樣委托人的我而已。亞絲娜應該在廣場周圍的建築物的某個房間里看著我們,但由于穿著厚實的金屬裝備,我無法感知到她的視線。

打倒第一層的BOSS,開通第二層主街區的轉移門是在上周日,到今天為止才過了不到一周。我在烏爾巴斯東部廣場碰到亞絲娜是在三天前,而在這個塔蘭村識破涅茲哈的強化欺詐手法是在兩天前。

正確來說是〈確信已經識破了他的手法〉,而為了像這樣當面進行確認也是我們兩天來一直待在這兒的原因。因為,我必須也學會那個被涅茲哈用來掉包武器的〈技能〉。

當然,作為大前提的涅茲哈不肯接受我的委托的話那就什麼都不用說了。看到為此而進行的身著全身鎧甲的變裝起到了效果,我偷偷撫摸了一下胸口,很快回答了涅茲哈的問題:

“拜托你強化Speed※。素材我也會付錢的,請使用成功率百分之九十的材料。”

【※譯注:川原我該說你什麼好,前面你都修正成了Sharpness,這里又回去了。好吧,大家自己腦補成Sharpness吧。】

涅茲哈應該在三天前的夜里聽過我的聲音,但可能是因為完全覆蓋臉部的重裝頭盔產生了很強的變音效果,他完全沒有意識到我是與之前那位委托他強化Wind Fleuret的女性劍士在一起的人。

“……我明白了。將成功率百分之九十的材料費……和手續費加起來,總共是兩千七百元【珂爾,這里還是譯作元】……”

涅茲哈用僵硬的語氣進行了說明,我則是用盡量平淡的口氣回了句“這樣就好”。

不過,厚實胸甲下的心髒卻猛地跳動起來,長手套也早已被冷汗浸濕。如果我的推測全部——從最開始就是錯誤的,涅茲哈並不是強化欺詐師,而是強化失敗懲罰中追加了〈武器破壞〉的話,我的愛劍Anneal Blade+6,有可能在幾分鍾後便會破碎得蹤跡全無。

————不。

不,不會是這樣的。因為本應損毀了的亞絲娜的Wind Fleuret在執行了〈所有道具完全實體化〉命令後就回來了。最壞的情況下,就算關于騙局的假說是錯的,我也應該能夠在一小時內使用相同的命令將劍回收。

所以我要做的,就是將全部精力集中在某個特定時機出現的圖標上。僅此而已。

我揮動左手打開菜單窗口,進入交易面板支付了涅茲哈說的金額。一般來說在這時就會關掉窗口,不過我卻在返回主頁面後就擺在了那里。所幸涅茲哈並沒有覺得這個舉動可疑。

“……兩千七百元,我確實收到了。”

輕聲說出這話後,矮小的涅茲哈便走向里面的攜帶爐。用很自然的動作把我的劍掛在比毯子上堆得密密麻麻的商品高幾厘米的位置上。

就是從現在開始。

我將上次被涅茲哈操作著的攜帶爐所吸引的視線,有意識地固定在了他的左手上。雖然重裝頭盔狹小的觀察孔嚴重制約了我的視野,不過也多虧這樣,我不會被攜帶爐——那個障眼法所誤導。

涅茲哈大概是從貨架上取出強化素材扔入爐中吧。視野右上方出現了絢麗的綠色光芒。如果注視著爐子的話,毫無疑問會被那強烈的光效瞬間迷惑了視野。

刹那間——

涅茲哈猛地伸出左手食指,輕輕碰了下擺在毯子上的劍與劍的縫隙處。

握在他手中的Anneal Blade,雖然僅有一瞬間,但的確閃爍了一下。

這樣大概已經把武器替換完畢了吧。這是多麼精湛,巧妙的戲法啊。這個就算在大白天,被一百人圍觀時也不會有人留意到吧。

我在粗獷的頭盔中發出了類似于剛才涅茲哈看到劍的屬性時的歎息。但我卻沒有說什麼,只是默默地觀望著鍛造師正在進行的強化過程。

在綠色的光芒如同液體一樣從爐內迸發而出時,涅茲哈左手拿起掛在身旁的劍,右手將其拔出。刀身顯出Anneal Blade特有的黑鋼光澤。不過那光澤度比我記憶中的要黯淡一些。

因為如今涅茲哈手握的劍並不是我交給他的+6品——而是三天前,從戴著三角頭盔的琉菲奧爾那兒買來的+0END品。這只是推測,但應該不會錯的。

鍛造師把劍放在攜帶爐中,刀身立即被綠色的光澤覆蓋。隨後將其移送到旁邊的鐵砧上,開始用鐵匠錘敲打。當、當地發出清脆的聲音,與強化亞絲娜的Fleuret時沒有任何不同。

那時我對將Fleuret弄壞,提出要返還手續費的涅茲哈說過,“沒關系,你也努力地揮過錘了,所以沒有這個必要哦。雖然玩家鍛造師敲擊的次數都一樣,不過馬馬虎虎敲打幾下應付過去的人也是有的”。

可是,他的錘聲聽起來飽含心意並不是因為期盼強化的成功。涅茲哈一定在心中進行著悼念吧。對這些為了成功進行欺詐,而被故意破壞掉的劍們的悼念。

嘗試次數用完的END品,如果繼續強化的話一定會損毀。這是前天夜里我從老鼠阿爾戈那里得到的情報。而如今在我面前,這種現象就要出現了。

……八次、九次、十次。

最後的錘音響起時,發出了很高的聲音。

鐵砧上的劍,虛幻地破碎四散。

涅茲哈顫抖了一下,稍微縮了縮身子。他緩緩放下右手握著的錘子,同時劍本體的附屬物(Bind)劍鞘也從左手上消失了。

涅茲哈就那樣深深低著頭轉向我,他吸了一大口氣,表情扭曲起來,哆哆嗦嗦地要大聲說出“對不起!”——在此之前,我卻平靜地說道:

“不,你沒有必要道歉。”

“…………誒…………”

在木然地愣在那里的鍛造師面前,我直接在還顯示著的裝備人偶上按順序操作起來。滑雪靴一樣的巨大護脛、板甲下部、長手套,板甲上部……變裝用的金屬防具逐個消失了。

重裝頭盔剛剛消失,我就甩了下垂在前額上的頭發,同時呼地大喘了一口氣。最後裝備上〈Coat of Midnight〉並掀起衣擺。

這時,涅茲哈細細的眼睛猛地睜大起來。

“…………你,你…………你是…………那時候的…………”

“很抱歉,我變裝了。不過我想如果被你看到臉的話,你是一定不會接受我的委托的。”

雖然我是用盡可能平穩的語氣說出來,不過在聽到這些話時,涅茲哈的臉上便充滿了驚訝與恐懼的神色。他大概也明白了吧。我已經推測出〈強化欺詐〉的存在以及其方法了。

我將視線從凝固在那里的鍛造師身上移開,左手食指按下依舊展現在我身前的菜單窗口中,靠下面的武器技能Mod發動圖標。

咻!在發出這樣輕微音效的同時,我的右手中出現了一把劍。收在黑色皮革劍鞘中,沉甸甸的單手直劍。在這個死亡游戲開始不久後便作為我的搭檔與我一同戰斗的,Anneal Blade+6。

涅茲哈的臉,大大地扭曲了。

看著他那可憐的表情,我還是說道:

“你竟然這麼快便習得了〈快速切換〉的Mod了啊,而且還是以鍛造師的身份,這沒有人能想得到啊……還有就是,你把發動技能需要的菜單窗口,藏在了毯子和商品之間了吧,這手法真是精彩。能夠想到這招的家伙,真的是個天才啊……”

在我說這些話的同時,涅茲哈的肩膀逐漸垂落,沒過一會兒頭也深深低了下來。

*

技能Mod是Modify的簡稱,在各種技能的熟練度提升到一定數值時能獲得的一次機會,換句話說就是“技能強化選項”。

舉個例子,鍛煉索敵技能,在熟練度達到50時能夠取得最初的Mod。雖然能從複數的選項中選擇一個,但由于有著像〈同時索敵數提升〉、〈索敵距離提升〉、〈應用能力:追蹤〉等大量的有用Mod,該選擇哪一個讓人十分苦惱,不過,這份苦惱也是一種樂趣吧。

而Mod中也當然設定了許多的武器技能。

這次的〈快速切換〉就是其中之一。雖然是幾乎所有的單手武器都能夠在初期習得的共通Mod,但在最初便選擇它的玩家卻非常少。因為在沒有抵達艾恩葛朗特第五層前,幾乎不會出現必須用到快速切換的情形。

我也和大多數人一樣,在第一層的攻略中將單手直劍技能熟練度提升到50時,毫不猶豫地選擇了〈縮短劍技冷卻時間〉的Mod。而後的預定,則是在熟練度達到100時選擇〈會心一擊率上升〉,在150時才會選擇快速切換。

快速切換Mod被激活後的效果,就是僅需點擊配置在菜單窗口首頁的快捷圖標,便能實現裝備武器的瞬間變更。

本來,想變更武器的話需要進行以下的冗長步驟:①打開窗口,②點擊裝備人偶的右手(或者左手),③在彈出的提示框中選擇〈裝備變更〉,④再在彈出的儲藏格中選取目標武器,⑤按下OK鍵。在被使用搶奪技的怪物奪取了武器後,裝備預備武器時還要進行這些步驟的話,就要在沒有防備的狀態下至少挨上一下敵人的攻擊。

但取得快速切換這個Mod的話,武器變更只需要①打開窗口,②按下快捷圖標,這兩個步驟即可。如果操作熟練的話這樣做僅需0.5秒。在武器被奪走的下一個瞬間便能拿上預備武器繼續戰斗。

而且,快速切換也有著〈在按下圖標時給哪一個手裝備何種武器〉等多種選項,因此可以進行詳細的設定。既可以將特定的武器指定為裝備對象,也可以直接回到空手狀態——而且,在儲藏格內自動選擇與之前裝備著的相同的武器也是辦得到的。

這正是涅茲哈掉包武器的戲法關鍵所在。

他接過委托進行強化的客人的武器,用左手握住,先在這個階段造成暫時性的〈左手裝備武器狀態〉。當然,武器的所有權在客人那兒,這就和在戰斗中把武器借給伙伴的〈轉借武器(Hand Over)狀態〉一樣,發動系統上的劍技……和使用快速切換都是可以的。

緊接著,涅茲哈用拿著武器的左手食指點下藏在排得密密麻麻的商品下的菜單窗口上的快捷圖標。在這個瞬間,他所保管的劍便會收納到儲藏格之中,同時儲藏格里的同種劍會自動實體化並裝備到左手上。不過這把劍是如果強化就必然會損毀的END品。

雖然這手法實際上如此大費周章,但從表面來看的話就只是劍出現了瞬間的閃爍,同時發出咻的音效而已。而那時,右手將強化素材投入到爐子里後發出了巨大的聲效與光芒,因此如果不是一開始便有所懷疑的話,是絕對無法留意到的吧。

再說了——

假如委托人注意到了他進行的掉包要指責他,涅茲哈也只要再次發動快速切換就行了。劍會再次替換,變回委托人交給他的那把。而如果一切順利,等替換品在鐵砧上被敲碎了之後,即使委托人想再說些什麼也是沒有證據的。

也就是說,我為了證明涅茲哈的強化欺詐,只有在場執行〈所有的道具完全實體化〉的命令,讓所有的東西都掉在我腳邊——或者我也使用快速切換,將劍從涅茲哈的儲藏格中不由分說地調出來。

從注意到騙局到像這樣進行驗證為止過了兩天時間,是因為我選擇了後者。昨天和今天我都在二層迷宮區與半裸牛男,也就是Taurus族反複戰斗,將單手劍的熟練度強行提升到了100,並比預定更早地習得了快速切換這個Mod。

作為其副產物,一共二十階的塔的地圖繪制已經完成了十層,並把這些資料一點點給了阿爾戈,這讓前線攻略組的青組林德隊與綠組牙王隊有些神經過敏了。大概在想那個總是走在自己一兩層之上的人究竟是誰吧。雖然他們如今還沒有察覺到那人就是〈邪惡的黑衣封弊者〉桐人,不過暴露是遲早的事吧。嘛,就算暴露了也只是和他們的關系變得更加惡劣而已。

總之——

托整整兩天的辛勞的福,終于成功解開涅茲哈〈強化欺詐〉手法的我,看著在鐵砧一旁低著頭的鍛造師,輕輕吐了口氣。

這樣一來,目的就大致達成了。但由于不是正規的任務所以當然沒有任何報酬與獎勵經驗值進賬……而且還付出了手續費+素材費用總共兩千七百珂元,但對我來說更重要的是,不想讓涅茲哈繼續染指這項危險的欺詐了。

他的手法的確精湛,但繼續像現在這樣騙取稀有武器的話,總有一天會有我之外的人注意到吧。不論是被誰發現,涅茲哈都會受到眾人的指責,可以想象到一定會有什麼〈刑罰〉在等待著他。我能想到的最壞情形就是按照全體玩家的意見處死,而且會作為案例被當成模板吧。

對于我來說,也從未想過要無罪赦免涅茲哈。愛劍被奪走的琉菲奧爾和希瓦塔……雖然能夠把劍還給他們,但一回想起認為愛劍因強化失敗而破碎時流下眼淚的亞絲娜,我認為即使這樣,涅茲哈也一定會受到某種懲罰吧。

但是那個懲罰,絕對不能是玩家把玩家殺害。一旦出現允許這種事的氛圍,總有一天在狩獵場產生的矛盾以及道具掉落造成的糾紛都會不經談判而直接用武力解決吧。發生那種事的話,我甘受封弊者這個蔑稱,想要回避非封測玩家對原封測者的清洗所做出的努力就都化作泡影了。

因此,我對于手法暴露的涅茲哈今後是正經地當一名鍛造師,還是收起鐵匠錘轉職到戰斗角色都無所謂。當然,這是和亞絲娜討論後所做的決定。如果沒有欺詐行為帶來的收入,他的伙伴〈Legend Braves〉的成員也總有一天會取消原本想要達到的目標吧……

右手握著愛劍,腦子里想著這些的我,突然聽到了很細微的聲音。

“…………就算我道歉,也是沒有用的吧。”

說出這句話的當然是低著頭的涅茲哈。就像是要從這里消失一樣,他本就矮小的身體縮得更小了,然後用沙啞的聲音繼續說道:

“…………至少,讓我將騙取的劍還給大家也好啊……這也辦不到了。那些劍已經幾乎全都換成錢了……所以我能做的……已經只剩下,這樣了……!”

幾乎是喊著說出最後這句話的涅茲哈突然站了起來。他丟下右手的鐵匠錘並飛快地奔跑起來。

不過,他只跑出了幾米遠。半路突然有一位玩家從正上方落下,擋在了他的面前。羊毛斗篷下的長發在街燈的照射下發出閃亮的光澤,正是細劍使亞絲娜。

輕松完成從建築物二層窗口跳下這項絕技的亞絲娜,擋在涅茲哈前進的道路上毅然說道:

“就算你一個人去死,也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這次,那個聲音加上兜帽下的容貌好像很快就讓涅茲哈意識到,此人便是三天前,被(暫時)騙取了Wind Fleuret的女性劍士。

那已經很軟弱的表情變得更加扭曲。就算是平時很遲鈍的我,也能感覺到他那沉浸在罪惡感、絕望,與自暴自棄之中的痛苦。

像是要逃離亞絲娜的視線一樣,盡可能把臉轉向右下方的涅茲哈,勉強用僵硬的口氣說道:

“…………如果,有人發現了我的欺詐的話……那時,我就要用死來贖罪,這是一開始就決定好了的!”

“在現在的艾恩葛朗特中,自殺可是比欺詐更重的罪哦。如果說強化欺詐是對委托人的背叛,那自殺可是對所有想要打通這個游戲的玩家的背叛行為!”

細劍使的言辭就和她的得意劍技〈Linear〉一樣犀利。涅茲哈的身體在顫抖了一下之後又縮了起來——隨後突然抬起頭來:

“反正!反正像我這種笨蛋遲早都是要死的!區別只在于是被怪物殺掉還是自殺,早死還是晚死而已!!”

聽到這番話——

我沒能夠忍住,不禁輕聲笑了出來。

亞絲娜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沮喪的涅茲哈也跟著向我看來。我慌忙抬起雙手,對神情焦慮但又像是感到受傷的鍛造師道歉。

“抱歉,我並不是取笑你的話。而是那位小姐,在僅僅一周前才和你說過相同的話……”

“誒…………”

涅茲哈像是要把眼睛瞪出來一樣再次望向亞絲娜。在吸了幾口氣後,他畏畏縮縮地問道:

“那個……你是,前線攻略集團的亞絲娜小姐……對吧?”

“嗯…………”

這次輪到亞絲娜眨了眨眼,稍微挺了下身子並回問道:

“你為什麼會知道呢?”

“如果說到身披斗篷的細劍使,那可是很有名的……那是活躍在前線的唯一一名女性玩家……”

“…………這,這樣啊……”

亞絲娜的語氣很是複雜,同時將兜帽向下拉了拉,而我則是走了幾步來到她身旁,說:

“看來那個變裝遲早會變成某種記號啊。在出現〈小灰帽〉之類的綽號之前將這身變裝去掉比較好吧?”

“你可真是多·管·閑·事啊!我很喜歡這樣!很暖和的!”

“這,這樣啊……”

那麼到了春天的話你又該怎麼辦呢,當然我沒問出這話,而是將目光轉向呆呆站在那里的涅茲哈。因為我有件無論如何都想要詢問他的事情。

“那個,怎麼說呢……關于我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吧……?”

我可不是在特地確認自己有多麼有名,只是想要調查一下關于〈第一名封弊者〉的話題在攻略組之外玩家當中究竟傳開到了何種程度才這麼問的。

“那,那個……不,我不知道,對不起……”

說實話,這番回答讓我在感到安心的同時也有些吃驚。亞絲娜則像是要回禮一樣,拍了拍表情變得很微妙的我的肩膀。

“看,我之前不是說了麼,是你太過于在意了。”

“我,我也是很中意那塊頭巾的喲。”

“那我就給你取個綽號吧。〈烏克蘭武士〉如何?”

“……為,為什麼是烏克蘭啊!”

“那塊頭巾上不都是青色和黃色的條紋麼。很像烏克蘭國旗的顏色對吧?如果不喜歡的話叫〈瑞典武士〉也可以哦。”

“……對不起,請饒了我吧……”

鍛造師涅茲哈一直都在目瞪口呆地聽著我和亞絲娜拌嘴,但他終于還是戰戰兢兢地插了這樣一句話:

“那,那個……剛才你說的,是真的嗎?亞絲娜小姐說出什麼……‘反正總有一天都會死掉’的話……”

關于這個問題,當事人自己回答起來的確很難吧。于是我替她解了圍,用很明確的語氣說道:

“嗯嗯,是真的。那可真是很厲害啊,連續四天在迷宮區露營進行狩獵,結果在我面前昏倒了。我也不能放著不管,但STR又沒有達到能夠抱起一名玩家的程度,沒辦法,只好用一人用的睡袋……”

踩。

沉默不語的亞絲娜踩了我一腳,表情變得嚴肅起來,平靜地說:

“……說實話,那個想法直到現在也沒有消除。因為現在才到了第二層,終點可是在離這兒很遠的一百層啊。絕對要努力到最後的念頭,與一定會在哪個地方力盡而亡的念頭,一直在我的腦中斗爭著。不過……”

兜帽下淡褐色的瞳孔中透出的光芒雖然與在迷宮里遇到時一樣強烈,但我認為其中蘊含的意味已經完全不同了。

“……但是我再也不會為了求死而去戰斗了。為了活下去、為了打通這個游戲……雖然我還無法完全釋懷,但還是找到了一個細小但明確的目標並為此而戰斗。”

“誒……是這樣嗎?目標什麼的……不是想要完整地吃下一份〈讓人淚流滿面的松餅〉麼?”

我極為認真地問道,亞絲娜卻不知為何歎了口氣,只說了一句“不是喲”,並再次面向涅茲哈。

“你也一定會找到的。不,你的心中一定已經有目標了。要做些什麼……為了這個目標又該去和什麼戰斗。因為,你不是靠著自己的雙腳離開了〈初始之街〉麼?”

“………………”

涅茲哈沒能很快做出回答,又低下頭去。不過他沒有閉上眼睛,而是一直看著自己腳上穿著的那雙皮靴。我此時才覺察到,那並不是用來在街上穿的※鞋類道具,而確實是一件防具

【※朱月:就是沒什麼屬性,日常用的服裝。唔,為啥我會想起老滾里的各類鍋碗瓢盆……】。

“…………目標麼,確實有啊。”

那嘟囔著的回答像是已經死心了一樣,但我感覺那里面還是有著微小……但確確實實燃燒著的火種。但涅茲哈就像是要親自把它吹滅似的,用力地搖了搖頭。

“不過,那已經消失了。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前。在比那還要往前……購買NERvGear的那天……我……在最初的連接測試中,就被判定為FNC……”

*

FNC,也就是不適合(Non Conforming)完全潛行。

通過極其微弱的微波讓腦部與直接信號得以互通的完全潛行機器,原本就是必須根據使用者進行細微調整的,纖細而微妙的機器。

不過,發售的幾萬台民用NERvGear,卻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如此貼心。機器上搭載有自動調整機能,如果通過了第一次連接時耗費很長時間進行的無聊的連接測試以及校准的話,從第二次開始只需要打開電源就可以潛行了。

雖然很少見,但也的確有可能會在連接測試中被判定為〈不適合〉。大多都是五感中的某一個無法完全發揮機能,或者與腦部的通信出現微小的延遲什麼的,雖然談不上是致命的障礙,不過其中也有著無法潛行的例子。

能夠進入艾恩葛朗特之中,說明涅茲哈的FNC並沒有那麼嚴重——不過,干脆被判定為不能潛行可能會更走運吧。那樣的話就不會被困在這個死亡游戲之中了。

將露天店鋪販賣的道具全部收納到毯子中,並將談話地點轉移到廣場附近的閑置房屋中,我們繼續聽取涅茲哈的訴說。

“…………我是聽覺、觸覺、味覺、嗅覺這四感都能正常發揮作用,只是關鍵的視覺有著異常…………”

涅茲哈一邊這樣說道,一邊把手伸向亞絲娜在圓桌上准備好的茶杯。不過,他並沒有直接握住右側的握把,而是先慢慢向前伸出手,在手指碰到握把後再慎重地將其拿起。

“並不是看不見,而是雙眼的視覺機能……也就是遠近感,縱深感不怎麼好。虛擬體的手與對面的物體究竟有多遠的距離,無法好好掌握…………”

只是這種程度的話……我一瞬間產生了這種想法,但很快又重新思量起來。

如果SAO是很正統的幻想MMORPG的話,涅茲哈的機能不全便算不上是很大的問題吧。只要選擇使用一定會命中的遠距離攻擊,也就是魔法的職業就行。

不過,SAO中卻沒有魔法使(Mage),連弓箭手(Archer)也沒有。所有戰斗職業的玩家只能用握在手中的武器戰斗。

而不管是使用劍、斧還是長槍,無法把握住遠近感——換句話說就是與怪物之間的距離的話,的確是個很大的問題。這個世界中的戰斗的基礎,首先就是要用身體記住自己武器的攻擊距離。

喝了一口茶,並慎重地將杯子放回杯墊上,涅茲哈無力地笑了起來:

“對于我來說,要用很短的鐵匠錘敲擊鐵砧上不會動的武器就已經很難了……”

“……難道你在進行強化時十分認真,也是因為這個……”

“是的……只是也有一些,對于損毀的劍的歉意……——不過……”

說到這里,他抬起頭挨個看了看我和亞絲娜,露出了微弱的笑容。

“……雖然我這麼說有點那個,不過……你們還是看破了我進行欺詐的技倆了啊。而且不是在今天……在三天前遠距離回收亞絲娜小姐的Wind Fleuret+4時,就已經注意到了吧……?”

“啊,那時候還只是覺得‘有可能’的程度。在意識到這些的時候,已經馬上就要到一個小時的所有權保持時限了,所以我闖進了旅館里亞絲娜的房間,並讓她使用了完全實體化命令……”

這時,我感覺到了右側傳來的突刺(Pierce)屬性視線,才總算沒做出把她的儲藏格里都有什麼好好描述一番的蠢事。

“……因此,Fleuret回到了她身旁。而我也確信了欺詐行為是存在的……但終于想到是使用了〈快速切換〉的手段卻是在前天。而關鍵所在就是你的名字喲,涅茲哈……不,〈哪吒【Nata or Na-zha】〉。”

“…………!!”

聽見我說出這個稱呼的涅茲哈——應該說是哪吒,猛地倒吸了一口氣。

他放在桌子上的雙手緊緊握起,差點站了起來。不過很快再次坐好,像是感到羞恥一樣看著地上。

“…………沒想到,你連這種事都能注意到啊…………”

“不,這些都是我拜托情報商去做的。因為,你的伙伴……〈Legend Braves〉的五個人都是稱呼你為涅茲歐。也就是說……他們也都不知道吧?涅茲……啊不對,哪吒這個角色名的由來。”

“叫我涅茲哈就行,本來我取這個名字,就是想要別人這麼叫的。”

說完這個開場白,鍛造師點了點頭。

“……嗯,正是如此……”

*

哪吒(ナタク),正確來說是Nezha(ナーザ),或稱為哪吒太子。

是在明代中國的幻想小說《封神演義》中登場的少年神。操縱著名為〈寶貝〉的多種武器,腳踩雙輪飛在空中。是一名不遜色于※聖騎士奧蘭度、勇者貝奧武夫,極富盛名的〈傳說勇者〉。

【※注:奧蘭度(Orlando),即聖騎士羅蘭德/羅蘭(Roland),查理曼大帝麾下十二聖騎士之首,聖劍迪蘭達爾的持有者;貝奧武夫(Beowulf),敘事長詩《貝奧武夫》中記載的北歐英雄】

用字母拼寫便是Nezha,會將其讀作哪吒的也只有那些鐵杆神話迷吧。在沒有便利的檢索引擎的艾恩葛朗特中就更不要說了。因此我對情報商阿爾戈的大腦到底是什麼構造非常感興趣,但總之,當我在她發來的〈Legend Braves〉的成員情報的末尾,發現了一直被我叫做涅茲哈的鍛造師的真名時,我就全明白了。

一開始,他也不是想要成為生產職業的。雖然想擔任戰斗職務,卻因為某種內情而不得不成為一名鍛造師。這樣的話就有一種可能。他雖然是鍛造師,但有可能也提升了一些武器技能。經過這番思考後,我終于推測出掉包武器的伎倆的關鍵,就應該是純粹的戰斗用技能Mod〈快速切換〉。

*

“……〈Legend Braves〉原本就是在SAO正式開服三個月前,在一個NERvGear用動作游戲中組成的。”

又喝了一口茶後,涅茲哈開始慢慢講述起來。

“由于是下載專用的廉價游戲,所以只是在只有一條道的地圖上用劍或斧頭斬殺蜂擁而來的怪物群,相互比拼分數的單純游戲……但就算這樣,對我來說壓力也是很大的。由于弄不清縱深,只能空揮劍等怪物沖過來受到傷害……因為我的緣故,團隊得分的排名總是上不去。我和奧蘭度他們在現實中也不是熟人,當時我想過退出隊伍,或者干脆放棄這款游戲好了……但是……”

涅茲哈再次握緊拳頭,用顫抖的聲音繼續說道:

“……大家都沒有說讓我退隊,所以我就一直留了下來。這並不是因為我喜歡那個游戲。三個月後,團隊所有人都決定要玩NERvGear第一個……不,是世界首款VRMMO,Sword Art Online。我……我無論如何都想體驗一下SAO。不過,我已經被判定為FNC,又沒有獨自一人從游戲中開始的勇氣。這或許……是我的任性吧。只要在SAO中也加入奧蘭度他們的團隊,就算不認真參加戰斗……也能變強吧……”

對于這聞者傷心聽者落淚的陳述,我和亞絲娜都只能默默地傾聽。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要這麼說也很簡單。在網絡上看到SAO第一彈PV的瞬間,我就決定無論如何都要前往這個世界。即使被給出比涅茲哈更嚴重的FNC判定,只要能夠潛行的話我也會登錄到SAO中吧。

但我卻無法將其化作語言表達出來。因為,我將某種意義上和涅茲哈一樣需要幫助,這個世界中最初的朋友丟在了初始之街。

不知道將我的沉默理解成什麼,涅茲哈露出了不知是第幾次的自嘲笑容,說道:

“……我在之前的游戲里用的是不同的名字……是像奧蘭度和庫丘林這樣,人們耳熟能詳的英雄名字。而之所以會改成Nezha,要說的話就是為了追隨、奉承奧蘭度他們。如果起了像大家那樣的英雄名字的話,可能就無法成為他們的伙伴了。在被問起名字由來的時候,我就說是從本名變化而來的。當然這是騙人的。在大家涅茲歐、涅茲歐地叫我時,我就在心里想,我的名字可也是英雄哦。這真是……沒有辦法的啊……”

對于涅茲哈這番從頭到尾都很沉重的話,不用說我,就連亞絲娜也沒有做出肯定或者否定。作為代替,就算在室內也披著斗篷的她很平靜地問道:

“不過在SAO成為死亡游戲後,情況就改變了吧?你不再前往怪區,轉成了生產職業。如果是鍛造師的話,不參加戰斗也能給伙伴提供幫助吧。不過……為什麼會從那里跳到了強化欺詐上面呢?說起來,欺詐是誰出的主意啊?是你?還是奧蘭度?”

神速的細劍使發揮本領直接切入問題核心,這讓涅茲哈沉默了一會兒。

隨後給出的回答卻很讓人意外。

“既不是我,也不是奧蘭度……更不是其他伙伴。”

“誒……那,究竟是誰……?”

“……實際上,我在最開始的兩周內都是以戰斗職業為目標的。在這個世界,只有一個使用飛行道具的技能……那樣的話,就算缺乏遠近感也能戰斗了吧,于是……”

對于這番稍許出乎意料的話,並不是亞絲娜而是我做出了反應:

“原來如此,是〈飛劍〉技能啊……不過,那個是……”

“嗯……從初始之街盡可能多地買了最便宜的飛刀進行技能的修行,不過把攜帶的飛刀扔完後就什麼都做不了了……雖說也能使用在怪區撿到的石頭,不過傷害太低了,根本無法作為主技能使用……在熟練度到50的時候我就放棄了繼續提升。而且,Braves的各位因為配合我的修行,沒能趕上最前線的隊伍……”

Legend Braves會輸在起跑線上,並不只是因為涅茲哈的飛劍修行,其中應該也有著包括我在內的原封測玩家從死亡游戲的第一天就開始狂突猛進的原因吧,但如果此時說出這些大概又會被亞絲娜瞪,因此還是算了吧。

“……當我說出要放棄飛劍技能時,那氛圍可是相當恐怖。雖然誰都沒有說出口,不過大家應該都認為公會被我拖慢了步調。就算我說了要轉職做鍛造師,不過生產技能的修行需要大量金錢……于是就成了大家都像是在等有人說出‘干脆把這家伙扔在初始之街吧’的狀況。雖然其實應該是我自己這麼說才對……不過我卻怎麼都說不出口。我很害怕,害怕會變得孤零零的……——隨後,在我們談話的酒館角落,一個一直完全被我們當成NPC的人走到我們附近,說了句話。‘如果那家伙是有著戰斗技能的鍛造師的話,可有一個超Cool的賺錢手法哦’。”

“…………!”

我和亞絲娜不禁互相看了看。真沒想到使用快速切換進行強化欺詐的主意,居然是〈Legend Braves〉之外的玩家想出來的啊。

“是,是誰啊,那個人……?”

“名字……我不知道。他在說完掉包武器的手法後就馬上離開了。從那以後就再也沒有見到過他了。不過,總覺得……是個很奇怪的人。不管是說話的方式……還是打扮。穿著一件黑色漆皮,類似于雨披一樣的全覆蓋斗篷……”

“雨披……”

我和亞絲娜同時嘟囔道。

帶有兜帽的斗篷類裝備,在包括SAO在內的幻想系RPG中絕不少見——可以說是肯定會有的道具。坐在我身旁的亞絲娜就穿著一件,只是長度短了些。

雖然她之前說說“因為很暖和”,不過真正的理由當然既不是為了防寒也不是防雨,而是用來隱藏容貌罷了。而那個和Legend Braves接觸的雨披男恐怕也是出于同樣的目的……

像是看透了的我想法一樣,亞絲娜在輕輕哼了一聲後便把灰色的兜帽拉了下去。即使在這個連一盞煤油燈都沒有的閑置房間之中,栗色的長發與透明般的白色肌膚也像是本身就會發光一樣奪目。

看到亞絲娜素顏的涅茲哈猛地睜大了眼睛,但很快又像是覺得耀眼一樣眯了起來。SAO中,默認情況下玩家的名字是不會顯示出來的,而要辨認出特定人物,最主要的因素首先是容貌,其實是體格。日後,武裝和戰斗方式也會成為玩家個性的一部分吧,不過現在,幾乎所有人都會頻繁更新裝備,而且根據情況不同也可能會變更主要的武器技能。到昨天為止還身穿皮甲手持短劍的盜賊流玩家,今天就突然變成身披板金甲的重裝戰士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體格是平均水准的話,之後只要將臉遮擋好就能作為匿名的玩家X進行活動。雖說也有聲音這樣的特定要素,但也可以用一些手段(就像我不久前戴上重裝頭盔那樣)進行偽裝。

不過,如果單說那個教給涅茲哈他們強化欺詐的手法的男子的話,說不定以後還有機會可以抓到他。想到這些的我,向看亞絲娜看得出神的涅茲哈提問道:

“關于那個黑雨披男……”

“啊……是、是的!”

“那家伙,手續費……也就是說他指定了通過什麼方式收取強化欺詐所賺取利益的分成嗎?”

聽到我的提問,亞絲娜表示贊同地輕輕點了點頭。如果是當面提交分成的話,只要埋伏在那個地方就能找到那個男子。

——這個本應是絕佳的方法,卻被涅茲哈給出的回答擊得粉碎。

“那個……沒有,關于這些,他什麼都沒說……”

“誒……什麼都沒說,是怎麼回事……?”

“就是說……和我之前說的一樣,他只說明了使用〈快速切換〉和〈收納毯〉,用准備好的武器進行替換的手法,分成還有出主意的報酬什麼的,全都沒有提。”

“………………”

聽到這些,驚訝得說不出話來的我再次與亞絲娜對視起來。

雖然已經聽涅茲哈說過了,不過這次的強化欺詐手法的確很完美。在封測期間應該也可以做出同樣的事,但從一千名測試者中都沒人想出這個手法來看,想出這個方法的人可以說是天才了。說實話,如果涅茲哈真的是把現實世界的名字改一改當做名字,或者阿爾戈沒有送給我〈哪吒〉的情報的話,我是絕對無法看破其手段的吧。

而正因為如此,傳授這番技巧的雨披男卻沒有提出任何要求,這讓我感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違和感。如果不是要錢(珂爾)的話……作為將主意轉讓給Legend Braves的代價,那家伙又得到了什麼東西呢?

但總之能夠確定的是,那人並不是出于無償的善意這種單純的動機。因為不管怎麼說這都是欺詐。

“……那個……也就是說,那個人在和Braves搭話後很快就進入主題,只說明了掉包武器的手法,隨後就迅速離去了……是這樣吧……?”

亞絲娜這麼確認到,涅茲哈本想點頭,卻在中途停了下來。

“……那個……正確來說,我們還進行了一小段對話。因為不管怎麼說都是欺詐,起初奧蘭度他們也是表示反對的,說‘那不是犯罪嗎’。隨後那家伙在兜帽里非常爽朗地笑了出來……並不像是刻意為之的,總覺得是電影中那種,澄澈而讓人感到愉悅的笑聲。”

“澄澈的……笑聲……?”

“是的。該怎麼說呢……只是聽到那聲音,就覺得什麼事都變得不那麼重要了……回過神來的時候,不論是奧蘭度、貝奧武夫,還是其他三個人……連我都笑了起來。那期間,那家伙說了一句話。好像是……‘這可是在網游中哦?不能做的事情只有一開始系統就規定好的那些,不是嗎?也就是說,可以做的事情想怎麼去做都可以……你們不這麼認為嗎?’……”

“那……那都是詭辯!!”

涅茲哈的話還沒說完,亞絲娜就大聲喊了起來。

“因為,那樣說的話,從一旁攻擊正與別人交戰的怪物,※或將自己引來的大群怪物扔給別人,這種失禮的事情也都能肆意妄為了麼!不,進一步說的話,圈外是犯罪防范(Anti Criminal)指令無法覆蓋的地方,極端的話,將其他玩家……”

【※注:此處參見第三卷,桐人和莉法在山洞中猛沖時,屁股後面就跟了一大群怪,如果路上碰到其他人,他就要倒大黴了……】

她的話突然在這里中斷了。

簡直就像是在害怕,如若繼續往下說的話那些事都會變成現實。

本來就很白皙的肌膚變得更加蒼白,我無意間輕輕用手指碰了碰亞絲娜的左臂。換做平常的話,她一定會退到八十厘米開外吧,不過現在這個接觸點就像是產生了某種電流一樣,讓細劍使的身體頓時失去了力氣。

收回手後,我盯著涅茲哈問道:

“雨披男就只說了這些麼……?”

“啊……是,是的。在我們點頭同意後,他就站起來說了句good luck……就那樣離開了酒館。從那以後,就再也沒有遇到過他了……”

就像是在搜索當時的記憶一般,涅茲哈的視線充滿彷徨,並繼續述說道:

“……現在回想起來,還真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在那家伙消失之後,公會的氛圍就變了……只要是能做的事就去做吧,類似這樣,所有人的情緒都高漲了起來。雖然覺得很丟人,不過比起當一個包袱,我認為還是進行欺詐來賺錢要好一些。但是…………”

此時,涅茲哈恢複了原來的表情。他緊緊地閉上雙眼,嘴角顫抖起來——

“…………但是,在第一次進行欺詐的那天……在看到敲碎偷偷替換好的END品時,顧客的表情後,我才終于察覺到。這種事情,就算系統默許也是絕對不能去做的。本來就那樣將劍返還,挑明一切就好了,不過……我卻沒有那個勇氣,懷著做完這一次後就不會再繼續下去的念頭,我回到了公會的休息地。不過…………不過,在那之後,在大伙在看到我騙取的劍後,都十分……十分地高興,並誇獎起我來…………所以…………所以,我…………!”

涅茲哈突然猛地把頭撞向桌子。當!地發出很大的聲音,紫色的閃光一瞬間照亮了房間。雖然之後他又重複了兩三次這個動作,不過由于〈指令〉的保護,涅茲哈的HP沒有絲毫減少。

他一定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吧。自殺被我們否定,而且也無法給予受害者補償,甚至連伙伴那里也回不去了。

如果說有著唯一一個贖罪的方法的話,那就是他昭告自己的行為並表示歉意。不過,我也不能說出這種話來。我不能斷言包括被害者在內,為了艾恩葛朗特的解放而戰的大多數玩家都會原諒涅茲哈……如果無法被原諒的話,我完全無法想象到底會有怎樣的〈懲罰〉在等著他。

到頭來,比較現實的解決方法就是通過烏爾巴斯的轉移門回到初始之街,在那片廣闊街道的某個角落里躲起來。或者干脆反其道而行之,從鍛造師轉為戰斗職業,假如能夠為游戲攻略做出較大貢獻的話……雖然我是這麼想的,不過涅茲哈唯一能夠使用的武器〈飛劍〉,現在還是只能用來鎖定怪物的輔助技能…………

就在思考到這里時。

我想起了今天在迷宮區戰斗時,一個很難對付的敵人〈Taurus Ring Hurler〉身上掉落的一件稀有道具。雖然稀有卻換不了多少錢,而且是自己不想用,不合常規的遠距離武器。

“…………涅茲哈。”

聽到我叫他,鍛造師將貼在桌子上的頭稍微抬了起來。

望著他那淚流滿面的臉,我問道:

“你現在多少級了?”

“……10級。”

“那麼你的技能槽應該有三個了吧。都選了什麼……?”

“……〈單手武器制造〉與〈所持容量擴容〉,還有就是……〈飛劍〉……”

“這樣啊……如果我說你也有可以使用的武器的話,你有著將武器制造……也就是鍛造技能舍棄的覺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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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二〇二二年十二月十四日,星期三。

已經是第一層的樓層BOSS被打倒之後的第十天,而從死亡游戲開始算起來則是第三十八天——

包括我和亞絲娜在內的〈前線攻略集團〉玩家,終于突破了肌肉發達的牛頭男們聚集的寬廣迷宮區塔樓,來到了第二層樓層BOSS前的等候區間。

為挑戰BOSS而集結的八支小隊,也就是〈聯隊(Raid)〉的人數,是接近系統上限的四十七人。在騎士蒂爾貝魯殞命,受到打擊的數名玩家離開攻略集團後,參加人數反而比上次的聯隊還要多,就是因為聖騎士奧蘭度率領的〈Legend Braves〉五名成員的加入。

聯隊的詳細組成——首先是由曾經作為蒂爾貝魯副官的彎刀使·林德指揮的青衣集團,共三支小隊十八人。聽說他們打算在成功突破第二層並完成第三層的公會任務之後,大張旗鼓地成立一個名為〈Dragon Knights〉的公會。名字中有Knights,也就是騎士這個詞大概是為了表達對初代領隊·蒂爾貝魯的敬意吧,至于Dragon這個詞出自何處我就不清楚了。

而同樣聚集了十八個人的,是高舉反封測者大旗的綠衣集團。由和我一樣以單手直劍為主武器的牙王所率領的這邊,好像也已經決定了公會名。叫做〈艾恩葛朗特解放隊〉。

以上六支小隊共三十六人。剩下的就是巨漢斧使艾基爾和他的三名朋友(不知為何都是和艾基爾一樣類型的力量派),加上集團中唯一一名女性玩家,細劍使亞絲娜,和邪惡的黑衣封弊者桐人,也就是我,共四十二人。再加上Braves的五人,共四十七人,離聯隊的上限還差一人。

聯隊在BOSS房間前廣闊的安全空間處暫作休整,躲在角落里的我望著正忙于檢查裝備,分配藥水的聯隊成員們,對身旁依舊將臉深深藏在兜帽下的亞絲娜低聲說道:

“再有一個人的話就能湊齊四十八個人(Full Raid)了啊。”

“是啊……他,果然還是沒能趕上啊。”

“到達BOSS房間比我想的要快了很多……要在這三天里完成那個任務有些難啊。”

才歎息著說了句話,亞絲娜就隔著兜帽瞪了我一眼。

“畢竟就連某人也是花了三天兩夜才完成的呢。”

*

三天前。

在離迷宮區很近的塔蘭村里,我把那個特殊的遠距離武器和一份地圖一起交給了鍛造師涅茲哈。

地圖上標記的是某個住在第二層外緣處深山里的NPC的居所,以及通往那里的秘密通道。NPC當然就是那個用無法擦除的墨汁讓我變成〈桐人A夢〉,可以從他那里學習到額外技能〈體術〉的長胡子師父。

我問了涅茲哈有沒有覺悟舍棄他辛苦修煉的〈單手武器制作〉技能,並去進行〈體術〉的修行。因為,我在第二層迷宮中得到的稀有武器,除了飛劍技能外還必須要有體術技能才能駕馭。

一旦舍棄了曾經修行的技能,那熟練度可不是一兩天就能練回來的,因此是個需要非常慎重考慮的行為。還有就是,開始鍛造這類的生產系技能的修行,除了時間外還需要很多的金錢(珂爾)。其他MMO游戲的話可以通過創建第二個角色來解決,而在一個賬號只能創建一個角色的SAO中,一直堅持升到可以獲得新技能槽的等級才是比較合理的判斷吧。雖說在此之前,也可以選擇讓涅茲哈刪除掉所選擇的另外一個,增加儲藏格容量的〈所持容量擴張〉技能……

不過我卻以轉讓給他武器和地圖為條件,強行要求涅茲哈涅茲哈刪除鍛造技能。

理由是,在現在的SAO中,兼任生產與戰斗職業是極為危險的。如果要前往怪區的話,從技能的構成和裝備的種類到儲藏格內的物品,所有的一切都要為了〈活下去〉這一個目標。而即便做到了這些,今後還是會有玩家只因為差那麼一點點攻擊力或防禦力,甚至是少了一支藥劑而命喪黃泉吧。

雖然我的條件很無情,不過涅茲哈在深吸一口氣後還是接受了。

“只要能在這個世界成為劍士,我就別無所求了。”

他這樣說完後,又微笑著補充道“不過使用這種武器也不能成為為劍士啊”。而作為回應,亞絲娜給出了“為了打通游戲而奮戰的人都是劍士。大概純生產職業也是如此”,這樣令人意外的回答。

我和亞絲娜將不習慣戰斗的涅茲哈送到了秘密通道的入口,並在那里和他道了別。

等級已經足夠了,我也想過如果他的體術技能修行能趕上第二層BOSS攻略戰的話,就邀請他加入攻略聯隊,不過看來要在三天內打破那個岩石果然還是不可能。不過不用著急。因為涅茲哈已經不會再去染指那危險的強化欺詐了。

*

“……第三層的攻略,他一定會參加的吧。那個武器如果用得好可是很強的,他一定會加入某個公會吧。當然是Braves之外的……公會吧……”

“嗯……是啊。”

我和點了點頭的亞絲娜同時看向站在安全地帶另一側的五名玩家。戴著有尖角的※中頭盔,腰間掛著一把和我相同的Anneal Blade,體格健碩的男子便是奧蘭度。站在他旁邊的是身材矮小的雙手劍使貝奧武夫,再旁邊的瘦削雙手長槍使就是庫丘林。還有就是在中BOSS·Bullbous Bow攻略戰中出現過的手持盾牌的錘使吉爾伽美什,和身穿皮甲的短刀使恩奇都。

【※注:中頭盔(bascinet/bassinet),具體是什麼東西不太好解釋,參見維基百科吧

朱月:金閃閃和恩奇都……果然是“好基友,一被子”啊。話說閃閃你怎麼成肉盾了,王之財寶和乖離劍呢?】

在今早的會議時便感覺到,Braves的五人都帶著一種不安和不爽的複雜情緒。理由當然是因為第六名成員涅茲哈突然消失了吧。如果他們是正規公會的話能夠使用位置追蹤功能,不過因為還在第二層,現在不管什麼公會都只是有個名字而已。

雖然能理解奧蘭度他們的不安,但我卻沒有打消他們的疑慮的義務。畢竟,一旦暴露就很可能被拖出圈外進行〈處刑〉的危險欺詐,他們可是讓涅茲哈獨自做了整整一周。

“……先不說這些,桐人君。現在可不是我們去替別人的隊伍操心的時候啊。”

“誒?為什麼?”

這突如其來的話讓我眨了眨眼,亞絲娜則是無語地聳了聳肩。

“暫定的領隊林德先生,雖然說了要在BOSS戰前組建聯隊,不過你仔細想想。現在有三支青衣小隊,三支綠衣隊,一支Braves隊,艾基爾先生這邊大概也算一支吧。這樣就有八支了喲。”

“誒……這,這樣啊……”

我在亞絲娜說起之前並沒有想到,不過聯隊的上限是八支小隊。由于參加第一層BOSS戰的人數很少,我和亞絲娜便以兩人小隊的身份加入了聯隊,不過這次卻不能這樣了。

雖然SAO中並沒有在其他MMO里已成為慣例的“對聯隊全體產生效果的治愈(Heal)魔法、支援(Buff)魔法”,但就算BOSS戰時人數超出聯隊上限也並不是致命的失誤。只不過問題是會看不到其他成員的HP槽,別人也看不到我們的HP。這樣一來就無法順利把握POT輪換的時機。

正因如此,至少也要讓亞絲娜加入到艾基爾的小隊中去。就在我這樣想著,開始尋找巨漢斧戰士的身影時。

“喲,兩位很久不見啊。”

身後傳來了美妙的男中音。我轉過頭去,站在那里的正是艾基爾本人。

閃閃發亮的光頭下粗獷的面孔綻放出笑容,斧戰士繼續說道:

“聽說你們組成了搭檔。我就先祝賀你們了。”

“不……才,才不是搭……”

檔什麼呢。

還沒等我說出口,亞絲娜就果斷地宣言道:

“才不是搭檔呢。只是暫時互相幫助罷了。你好,艾基爾先生。”

于是艾基爾又笑了起來,望著我挑了挑一邊的眉毛。那動作看上去是在打招呼,但總感覺是像在安慰我一樣,總之我還是輕咳了一聲。

“誒,那個,總之,怎麼說呢……就是這個樣子了。所以正在考慮稍後要進行的聯隊編成,但這次已經到了八支小隊的上限……”

因此能不能讓亞絲娜加入你的小隊呢。雖然我想提出這個請求,不過這次到最後也沒能說出口。

“哦,我也是為了這個才找你們的。剛好我們的小隊才四個人,你們倆就加入我們吧。”

如此直接的邀請反倒讓我變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誒……那真是多謝啊,不過,這樣好嗎?你看,我的立場,有點……”

剛說完這話,身旁的亞絲娜就歎起氣來,艾基爾則是聳了聳肩並張開雙手。他的相貌,還有在能夠非常自然地做出這種肢體語言這方面都不像是日本人,但他的日語卻說得極好,帶有一種由異國情調和親切感混合而成的,不可思議的魅力。

“關于你的事,那個,封弊者對吧?這麼叫你並進行非難的家伙也只是很少一部分人。”

艾基爾說出〈封弊者(Beater)〉這個詞時,那發音還真是讓人覺得新鮮。包括我在內的大多數玩家,在說出這個詞時都和念〈Cheater〉一樣,音調並沒有起伏,不過艾基爾卻將重音放在了Bea的音節上,並在ter那里下落,反而讓人感覺這個稱呼很帥氣。

【朱月:11區的英語發音麼,大家都懂的我就不多說了……】

“事實上,我們周圍的人都是用其他綽號來稱呼你的。”

“誒,是什麼呢?”

立刻這樣問到的並不是我,而是亞絲娜。艾基爾看向她,微笑著回答道:

“〈一身黑〉或是〈Blackie〉。”

聽到這里,細劍使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暫且不提這些並非出自我本意的綽號——畢竟Kobold王掉落的大衣的顏色也不是我能選擇的——比起那些,能夠聽到亞絲娜的笑聲真是少見,我不禁朝兜帽里看去。

不過亞絲娜很快就板下臉來,順勢瞪了我一眼後對艾基爾說:

“艾基爾先生,感謝你的邀請。那麼,我和Blackie就不客氣地加入你的小隊了。”

“喂……喂,那個稱呼不會就這麼固定下來了吧。”

我忍不住插嘴說,亞絲娜很快就回道:

“啊啦,Blackie可是※戲劇中的輔佐員(prompter)喲。不會在公眾面前出現這一點不是和你很像麼。”

【※注:貌似是指劇中負責提示台詞的人,沒看過戲劇所以也太不懂】

“…………誒,誒,這樣啊……不,但是,那個跟這個是……”

“嘛,非要我稱呼你為〈桐人君〉也不是不行。”

“…………不,所以說這兩件事……”

在一旁笑嘻嘻地聽著我和亞絲娜斗嘴的艾基爾,終于還是哈哈地笑出了聲。

“既然你們如此合拍,那麼切換時機的把握就拜托你們了。我們四個會做好肉盾,攻擊手就讓你們倆來當了。”

說完,他就向我們伸出了雙手,亞絲娜和我同時分別握了握他的右手和左手。隨後又對站在他身後的三名伙伴行了一禮,他們都揮了揮手並豎起大拇指作為回應。雖然他們在第一層攻略戰中幾乎沒怎麼說話,不過既然是好漢艾基爾的伙伴,那麼也應該是些好打交道的人吧。

接受了艾基爾發來的組隊申請,視野左側出現了六條HP槽,而這時距離原定的攻略開始時間還有十五分鍾。由于從安全區域前方傳來的吵鬧聲逐漸平息了下來,我不禁將視線朝那里看去,只見BOSS房間緊閉的大門前出現了兩名玩家。

其中一人是在銀色金屬鎧甲外披著青色斗篷的彎刀使林德。

而另一人則是身穿苔綠色夾克和黑色鎧甲的牙王。

“嗚啊,難不成這次有兩個領隊嗎?”

我不禁小聲說道,身旁的亞絲娜則歪了歪頭。

“不過在系統上,只能有一名聯隊領隊吧?”

“是這樣沒錯……”

我也皺起了眉頭,而像是察覺到了我們的疑問一樣,林德舉起右手開始大聲演說。和第一層BOSS房間前不同,這里是安全地帶,即使牛頭男聽到了聲音也不用擔心它會過來。

“那麼,由于時間快到了,讓我們開始編組聯隊吧!還是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被選為這一次領隊的林德,請大家多多關照!”

誒,真虧牙王會把領隊位置讓出來啊,我剛想到這里,那發型像仙人掌一樣的家伙就插嘴說:

“你會當選也只是因為丟硬幣的結果罷了。”

只見他露出了一副皮笑肉不笑的神情。林德雖然瞪了站在身旁的牙王一眼,但沒有受到挑釁繼續往下說道:

“……就這樣,在第二層開通後的十天里我們便來到了BOSS房間,這都是多虧了身為頂尖玩家的大家的辛勞!只要把那股力量借給我,就一定能打倒BOSS!大家,讓我們在今天之內踏上第三層吧!”

林德握緊了拳頭,而沒有被牙王之前的吐槽逗笑的人們,這次一同發出了“喔!”的喊聲。

或許也有十天前還是茶色的長發如今已經染成了鮮明的青色的原因,在此演說的林德完全給人一種騎士蒂爾貝魯後繼者的感覺。不過在言辭中也流露出蒂爾貝魯所沒有的,生氣勃勃的個性。

“好,那就讓我們組成聯隊吧!八支小隊中,A·B·C隊是我們〈Dragon Knights〉,D·E·F隊是牙王先生的〈解放隊〉,G隊是這次才參加的奧蘭度先生的〈Braves〉,而H隊則是…………”

林德看到了位于集團最後方的我們。在和我眼神交彙的瞬間他那爽朗的笑容便消失了,並很快就挪開了視線。

“……剩下的玩家們。職責分配是,從A到F六支小隊負責攻擊BOSS,G與H將BOSS周圍的Mob……”

就在早已料到會是這種指示的我想道,“嘛,就是這樣吧”的時候,卻從令人意外的地方傳出了聲音。

“可以等一下嗎。”

不是艾基爾,更不是亞絲娜。而是站在我們對面牆壁前的五人小隊的領隊,奧蘭度。

中頭盔的帽簷下,那雙幾天前差點看破我的偽裝,小而銳利的眼睛再次放出炯炯的光芒,他說道:

“我們是為了和BOSS戰斗才來到這里的。如果是輪換戰斗倒未嘗不可,但直到最後都只能收拾小怪,這個種指示我們無法接受!”

在迷宮的牆壁間回響並最終消失的粗重聲音,引起了青衣與綠衣玩家們的激烈回應。其中混雜著不少類似“那家伙算哪根蔥啊?”“明明只是新人!”這樣的低語聲。

“原來如此”,此時我心里這樣想到。

鍛造師涅茲哈消失了,已經做好從此無法繼續獲得強化欺詐所帶來的超高收入的奧蘭度一行人,大概是想藉此一舉躍升到攻略集團的頂尖位置吧。怪物掉落的金錢雖然會自動平均分配給聯隊所有成員,不過經驗值與技能熟練度的提升則不會這樣。打倒BOSS所獲得的超高經驗值,會根據給予BOSS的傷害量或是防禦住的傷害值,按一定比例給予,而以強敵為對手讓技能熟練度迅速提升的現象,當然也只有在直接和BOSS戰斗時才會發生。

Braves的五人,全身裝備幾乎都強化到了上限,但等級卻稍低于聯隊平均值。不過,假如能利用這次BOSS戰的機會賺取大量經驗的話,等級也是可以追上的,大概他們就是如此盤算的吧。

雖說如此——反對聯隊領隊的指示可以說是蠻不講理的行為。不過在這種一般都會演變成口水戰的情形下,青隊和綠隊的玩家們卻只是面露不爽,低聲嘟囔幾句而已。

而原因大概就是Braves五人身上所散發出的某種威懾力吧。

等級、屬性值、技能熟練度這些當然不會顯露在外。不過,裝備的強化值卻不一樣。強化到接近嘗試次數上限的武器和防具,簡直就像寶劍一樣光彩奪目。

而現在,包括我在內的大部分玩家會強化到外觀發生改變這種程度的裝備也就是主武器,頂多還有盾牌,不過Braves卻不一樣。他們應該在這一周里賺取了數量龐大的珂爾,並將其全部用來購買稀有裝備並進行強化了吧。那全身的裝備就像是被精心施加了Buff一樣散發出光澤,也讓這五人有了一股〈不是等閑之輩〉的氣場。

當然,玩家的強大並不單指裝備的數值參數。經驗和反應,也就是所說的玩家技術在SAO中才是最重要的。不過另一方面,在與接下來我們要挑戰的BOSS——〈Balun The General Taurus〉的戰斗中,防具的強化值是個重要的因素。

因為將軍Balun施展的可是Taurus族所擅長的特殊攻擊的高級版……

“……我明白了。那麼,奧蘭度先生的G隊也加入對BOSS的攻擊吧。”

聽到林德用稍顯生硬的語氣這樣說道,我抬起了不知何時低下的頭。很快,我又跟青發的彎刀使對上了眼神。

與讓人感覺很爽朗的蒂爾貝魯不同,雖然在發型上很相似,林德的孤高程度要多了五成,他這次並沒避開我的視線,說道:

“根據之前的情報,BOSS身邊只有一個護衛,而且不會再次刷出(Repop)。交給H隊應該沒問題吧?”

什麼?我心里這麼念叨著,而亞絲娜則是露出一副“你什麼意思?”的表情,我們同時想說些什麼,不過H隊領隊艾基爾卻輕輕擺了下左手制止了我們。他用和平常一樣沉著冷靜的聲音和態度向林德確認道:

“雖說是一只,但也不是雜兵,而是中BOSS級的怪物,事前的情報也是這麼寫的吧。再說了,也沒有證據表明這次也只會有一只。只有一個小隊的話負擔太重了。”

林德和艾基爾所說的〈事前情報〉,當然是昨天才在塔蘭村內配發的《阿爾戈攻略本·第二層BOSS篇》。上面詳細記載了BOSS和護衛它的Mob的攻擊模式以及弱點,不過正和表2的注解中寫的一樣,情報全是基于封測時期的資料。

事實上,第一層BOSS的Kobold王也使出了封測時代所沒有的刀技,為此騎士蒂爾貝魯丟掉了性命。這次也應該做好會與封測時相比加入了某些變化的准備吧。最壞的情況下,艾基爾所說的,BOSS的護衛〈Nato The Kernel Taurus〉有兩頭以上也是可能的。

不過,林德對于艾基爾的反駁也只是輕輕點了下頭。

“當然,我不會讓第一層的悲劇重演的。如果在首次挑戰中發現和事前情報中不同的模式的話,那就先暫時撤退重新制定戰略。如果說護衛無法靠一支小隊對付的話,就再加一隊。這樣就好了吧?”

既然都這麼說了,現在也只好同意了。“明白了”,艾基爾點了點頭,我和亞絲娜也沒有再說什麼。

在說明了BOSS的攻擊模式,並對每支隊伍的行動挨個進行最終確認後,離預定時間的下午兩點鍾就只有兩分鍾了。

當然,這時間要求也不是非常嚴格,早一點晚一點也沒什麼問題。于是林德抬起了右手。

“那麼,雖然有點早……”

就在他正要說出這些時。

那名至今為止,說是預料之外可能會有些失禮吧,好歹是老老實實聽從林德指示的牙王,插了一句在第一層也聽過的話。

“稍微等等!”

“……怎麼了,牙王先生?”

“從剛才開始,林德君就很信賴那個《攻略本》。雖然很不好意思,不過寫那本書的是位連BOSS房間都沒進過的情報商吧?你真的認為會很詳盡嗎?”

這句話讓林德不爽地撇了撇嘴。

“就算不能說是很詳盡,但也沒法得到更具體的情報吧?還是說,難道牙王先生想要先一個人擔任BOSS的偵察?”

這次話音剛落,身傳綠衣的〈解放隊〉成員就開始不滿地低語起來,而牙王本人則是無所謂地笑著回答說:

“所以說,我的意思是,這里至少有一個人親眼見過BOSS啊。那我們只要聽聽他是怎麼說的就行了,不是嗎?”

【吐槽:又是關西腔,我討厭關西腔】

————什麼。

腦子里又蹦出這個詞的我迅速朝左後方側滑,想要躲到亞絲娜身後。

不過牙王卻抬起右手徑直指向這邊。亞絲娜則無情地快速挪步,躲開了聚集而來的幾十人的視線。

“怎樣啊,黑衣封弊者!關于BOSS的攻略,你沒什麼想說的嗎?”

我沒能從喊出這些話的牙王的表情上,立刻看出他是出于怎樣的考慮。

“……到底想做什麼……”

一邊這樣小聲說道,身旁的亞絲娜也略微歪起了頭。

牙王率領的〈艾恩葛朗特解放隊〉,聽說是以反封測者主義為綱領的集團。為了對抗獨占資源的原封測者,他積極地從還留在初始之街的數千名玩家中募集成員,用公平地分配金錢與道具等手法展開對游戲的攻略……這才應該是牙王的理念啊。

然而,為什麼現在卻讓可以說是原封測者代表的我發言呢?一般來想應該是某種陷阱……不過出乎意料的是,仙人掌頭的單手劍士眼中發出的光芒,怎麼看都是極為認真的。

如果那副神情是演技的話,那你可真是太了不起了。

我一邊在心里咒罵對方,一邊挺胸抬頭。向前邁出一步、兩步、三步,走到聯隊全員都能看到我的地方停了下了來。

“……丑話說在前頭,我也只是知道封測時期的BOSS。所以,這次的BOSS有什麼……和封測時期不同的地方也是極有可能的。”

我剛開始說話,本還在吵吵嚷嚷的玩家們便逐漸安靜了下來。本以為林德會插嘴,但他也沒有要打斷我的意思。

“不過,至少迷宮區出現的雜兵Taurus的攻擊模式和封測時期是一樣的。所以,我想BOSS會用來攻擊的某種劍技應該是雜兵技能的延伸。就和剛才確認過的一樣,基本上都是〈看到預備動作就要進行回避〉,不過關鍵還是在挨下第一擊後的應對措施。只有吃到雙重Debuff這一點是無論如何都要避免的。封測時,因眩暈而陷入麻痹的玩家…………”

幾乎都死了。

在這麼說出口之前我勉強把它吞了回去,改口說道:

“……總之,只要冷靜地盯好BOSS的大錘,第二擊是絕對可以躲掉的。只要注意好這點,以這個陣容能做到無人死亡就干掉BOSS。”

到頭來,我也說不出什麼比阿爾戈攻略本更多的東西,不過在我閉上嘴後,幾乎所有玩家都重重地點了點頭。

牙王的表情依然無法摸透,林德卻像是感覺意外似的瞥了我一眼,然後用力拍了下手。

“好,大家聽好了,第二擊絕對要躲開!——那麼,就讓我們就開始吧!”

他轉過身去,面朝向巨大的雙開門。隨後唰地拔出了腰間的彎刀並高高舉起。

“……將第二層BOSS,打倒!!”


嗚哦——!!

喊聲震撼了整個昏暗的通路。

青色的頭發在空中飄動,將左手搭在門上的林德的身影和在第一層同樣的地方見到的蒂爾貝魯幾乎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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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怪物對玩家進行的攻擊,在系統上可以分為兩大類。

一類會減少HP,即〈直接攻擊〉。

而另一類,是即使被擊中HP也不會減少,但有時卻會造成非常危險的情況的〈間接攻擊〉……也就是妨礙效果(Debuff)。

設計這個這個死亡游戲的茅場晶彥,大概也至少有考慮到照顧新手玩家,棲息在第一層迷宮區的※Kobold族,包括BOSS在內幾乎都不會施展出Debuff攻擊。讓蒂爾貝魯喪命的〈行動延遲(Delay)〉雖然也屬于Debuff,但由于只要連續被大威力攻擊擊中就會有很大幾率出現這個效果,因此並不能算是Kobold王固有的特殊攻擊。

【※注:還是稍微提一下吧,根據動畫,Kobold就是狗頭人……】

因此,棲息于第二層迷宮區的牛頭男——Taurus族,才是玩家首次遇到的,真正使用Debuff的怪物。

*

“來了!”

我在看到巨大的雙手錘被垂直掄過頭頂的瞬間大聲叫道。

喔,明白,這麼答道的五名小隊成員全都猛地向後一跳。在空中停了一下的錘子打擊面帶上了層層絢麗的黃色電火花。

“嗚嗚嗚嗚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那怒吼聲震動了空氣,簡直像是要進行遠距離攻擊一樣,之後錘子落了下來。纏繞著閃電的金屬塊猛地砸到了青黑色的地板上。這就是Taurus族固有的,附帶Debuff的劍技——〈Numbing Impact〉。Numbing就是讓人麻痹的意思——

在能直接造成傷害的范圍里當然沒有任何人,不過還是有細微的電火花以撞擊點為中心呈放射狀擴散開來。在地面上游走的其中一支火花,在變得稀薄並消失之前輕輕碰到了我的靴子。

腳尖立刻感到了疼痛與不適。不過好歹還是避開了Debuff的效果范圍,HP槽下方的眩暈圖標也沒有點亮。伙伴們躲開的距離都比我遠,因此應該都成功回避掉了。

“全力發動攻擊!”

我再次發出指示,以半圓形包圍牛頭男人的六個人一口氣向前沖去,像是要還以顏色一樣用各自的武器施展出最大威力的劍技。艾基爾的雙手斧,他同行三人的同類武器,亞絲娜的Wind Fleuret,以及我的Anneal Blade綻放出五顏六色的光效,直接打在了怪物身上。牛頭男三條HP槽中的第一條終于被打光了,轉到了第二條上。

“……看來行得通啊!”

亞絲娜在我左邊低聲說道,不知從何時開始這已經成了組隊戰時的固定位置。

“嗯,但不能大意!在到第三條HP槽之前〈Numbing〉還是會連續使出的!還有……”

後半句話我提高了音量,好讓艾基爾他們也能聽到。

“……考慮到第一層的發生的事,在HP到第三條後可能會有未知攻擊出現!要是那樣我們就後撤!”

“喔!”

牛頭男從行動延遲(Delay)中恢複了過來,同時我們的技能冷卻時間(Cooling Time)也結束了。看出下一次攻擊是橫向范圍攻擊的艾基爾肉盾部隊,立刻在攻擊線路上擺出防禦架勢。我和亞絲娜則是站在稍遠處估計著回擊的時機。

第二層BOSS攻略戰已經進行了五分鍾多一點。

至此為止,我們H隊打得很順利。〈Numbing〉自不用說,也沒有伙伴受到預料之外的嚴重傷害。當然,作為肉盾的四個人每次為了防禦敵人的大招還是會掉HP,但如今就算退下一個人進行POT輪換也完全頂得住。

只不過——

如果只有我們的戰斗進行得很順利,意義也不是很大。

H隊六名成員所面對的名為〈Nato The Kernel Taurus〉,全身青色的牛頭男,說到底也只是BOSS怪的附屬……也就是護衛Mob罷了。

*

“回避!回避————!”

從寬廣的BOSS房間的相反方向傳來的,是意義完全不同的喊叫。在與Nato上校戰斗時我抽空看了看那邊,可以看到一個比幾十名玩家都要高,巨大得可怕的身影。

深紅色短毛皮下筋骨隆隆,腰間纏著一根奢華的金色布條,上半身是Taurus族傳統的全裸,掛在肩上的鎖鏈也是黃金色的。順帶一提,雙手緊握的戰錘同樣綻放出耀眼的金色光澤。

除開顏色差異的話,外形跟我們所面對的Nato上校一模一樣,但還是有一點很大的不同。就是體格。第二層的BOSS怪,〈Balun The General Taurus〉……通稱Balun將軍,身高大約是Nato上校的兩倍。

由于艾恩葛朗特的迷宮塔有著天花板這種物理限制的存在,所以比起野外BOSS超大型黑毛和牛〈Bullbous Bow〉,Balun的體型要小一些,但也是個頭超過五米的人型怪物,依舊會讓人從本能上感到恐怖。而已經給我們很大壓迫感的第一層Kobold王,身高也只有兩米零幾十厘米罷了。

當然,Balun將軍手持的黃金戰錘也和那酒桶大小的腦袋一樣大得出奇。高高舉起的巨錘打擊面上出現黃色的電火花。遵從林德的回避命令,肉盾部隊和攻擊部隊全都急忙向後撤去。隨後——

“嗚嗚哦哦哦哦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發出連迫力都是Nato上校兩倍的咆哮聲,BOSS的巨錘轟然砸到了地面上。撞擊產生的沖擊波都傳到了離那里很遠的我們這兒,緊接而來的電火花漩渦范圍也更為廣。效果范圍也要比部下的技能翻倍。那就是Balun將軍的獨特技,〈Numbing Detonation〉。

准備動作十分容易辨認,但就算這樣還是有兩人沒能退到安全圈內,腳被黃色的電火花吞噬了。閃電頓時像繩索一樣將他們全身束縛住,讓玩家產生了硬直。這種〈行動不能(眩暈)〉是眾多Debuff中最為常見的,所以也經常會被命中,但其所造成的效果是絕對不容輕視的。效果時間只有三秒,只要過了這點時間就可以自動恢複,這點和其他大多數Debuff不同。

不過——如果是游刃有余地狩獵弱小的雜兵還好說,但在與眼下最強的存在,樓層BOSS交戰中,三秒就顯得尤為漫長了。只是從遠處用余光看著這些的我都能深深感受到中了眩暈的兩人心中的恐懼和焦躁感。

一秒、兩秒……在就要數到三時,硬直中的其中一人右手中的單手用短槍滑落了下來,掉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音。這是眩暈中一定幾率會發生的附加效果〈脫手(Fumble)〉。在眩暈解除後,那名玩家……鎧甲下穿著青色襯衣的林德隊的一員,便要蹲下去拾起槍。

“笨……”

——退開啊,第二下要來了啊!

我拼命忍住才沒有大聲叫出來。就算喊出來,離這里很遠的他也是聽不到的,而且還會被誤認為H隊的成員想要命令他們吧。就在我使出渾身氣力給Nato上校側腹來了一記〈Slant〉時,遠處的Balun將軍則是再度揮下巨錘——

咣當!連續兩次的〈Detonation〉。

從砸到和之前完全相同位置的巨錘那里擴散出的黃色閃電,再次吞沒了才拾起槍的林德隊成員,讓他產生了硬直。

不過,剛才是固定在那里一動不能動的他,這次則是倒在了地上。包裹著虛擬體的光效也不是黃色而是淺綠色。他中的並不是眩暈,而是更為強力更為嚴重的Debuff,〈麻痹(Paralyze)〉。

這也是Taurus族施展的Numbing系技能中,真正可怕之處。也就是如果連續被Debuff命中,那麼第二次的效果就會變成麻痹。

和眩暈不同,麻痹並不會在幾秒後恢複。雖說不是永久效果,不過最弱的麻痹效果消失也要五分鍾……也就是三百秒。當然,在戰斗中倒下那麼長的時間是絕對免不了一死的,只能通過使用道具來恢複。

主要的恢複手段是治療藥劑,或是淨化水晶。後者不到更高的樓層是無法入手的,因此現在也只有靠POT了,但在麻痹中慣用手也只能緩慢挪動,要從袋子里取出藥瓶後喝下也是要費一番工夫的。當然,靠自己逃離到BOSS的攻擊范圍之外也是不可能的。

——不是說過不要馬上去撿武器,要先觀察BOSS的巨錘,確認會不會有第二次攻擊了嗎!

現在就算這樣喊出來也沒有任何意義了。而且,拾起掉落的武器幾乎是本能的行動。在封測時期,我也不知道犯過多少次同樣的錯誤,造成被後續攻擊打得很痛。能夠冷靜應對這種情況也是在取得了可以迅速換上儲藏格內預備裝備的〈快速切換〉這項Mod之後了。

陷入麻痹的槍使立刻成了Balun將軍的目標,它抬起右腳准備施展踩踏(Stomp)。不過好在團隊成員及時把他從BOSS身前拉開,就那樣移動到了後方。

我呼出一口氣,視線跟著那幾名玩家,隨後又瞪大了雙眼。

在牆根下已經有七八名玩家倒在那里,用無法自由活動的手拿出綠色的藥劑喝下,等著它發揮效果驅散掉麻痹。就在我們H隊拉住Nato上校期間,已經有那麼多人中了〈雙重Numbing〉啊。

“本隊的處境越來越糟了啊……”

結束了POT輪換,重新回到戰斗中的艾基爾用那粗重的聲音嘟囔到。我點了點頭,很快回答道:

“嗯,不過,只要再打一段時間應該就能把握好時機了。現在都還和封測時沒有區別,好歹能……”

挺過去的吧。我這番樂觀的推測卻被亞絲娜那緊張的聲音打斷了。

“不過,桐人君。如果麻痹的人數繼續增加的話……不是連暫時撤退都會難以做到了麼?”

“…………!”

我不禁愣了一下,緊緊握住右手中的Anneal Blade。雖說只要不是自己有意松手,武器就不會掉落(除非因為外部因素造成脫手),看到剛才的場面還是會忍不住手上使勁。

比起這些,現在更應該考慮亞絲娜指出的情況。

艾恩葛朗特各層的BOSS房間,就算是在像現在這樣戰斗開始後,玩家也不會被關在里面。也就是說,如果情況危急的話也能暫時撤退。當然,想跑也不是那麼容易的。由于與BOSS戰斗的地點離出口有著相當一段距離,大家各自四散逃竄的話就會遭到身後BOSS的追擊,導致遲緩、眩暈、甚至有可能就被那樣打死。

也就是說,想從BOSS房間撤退,在某種意義上要做到比攻擊時更嚴格的連攜行動才行……到底能不能抱著麻痹的伙伴進行撤離?

而且,想要用雙手抱起無法動彈的玩家進行搬運要有很高的力量值(STR)。對于一層迷宮區昏倒的亞絲娜,我也無法用自己那瘦弱的胳膊將她抱起,只能采取利用睡袋的非常手段,這點還記憶猶新。

而乍一看去,不論是林德隊還是牙王隊,近八成的隊員都是平均型或者速度型玩家,極偏向STR的純肉盾少得可憐。確實,正如亞絲娜所說,繼續有玩家被麻痹的話,就算想從BOSS房間撤退也會變得很難……

“——趁現在暫時退卻,徹底研究一下Numbing的對策會更好吧。”

我一邊用側滑回避掉Nato上校的巨錘三連擊一邊說道。在我身旁用同樣動作躲開攻擊的亞絲娜也點了點頭。

“我也是這麼想的。不過……如果從這里用喊的讓本隊所有人都聽到的話,指揮系統會陷入混亂的。首先必須單向林德先生提出建議才行。”

榛色的眼瞳快速掃了兩下,看了看H隊全員與Nato上校的HP。

“……這里靠五個人也頂得住。桐人君,你去和林德先生談談吧。”

“誒……沒,沒問題嗎?”

“嗯,No problem!”

不知何時聽到了我們談話的艾基爾從身後這樣喊道。

“只是防禦的話就讓我們四個應付吧!你離開個兩三分鍾也沒問題!”

我轉頭看去,棕色皮膚的巨漢和他的友人們朝我點了點頭,于是我下定了決心。對Balun戰的基本就是要求零麻痹者。現狀則是由于聯隊人數眾多以及平均等級較高,好歹還能維持住戰線,如果是封測時期的陣容的話現在就算團滅(Wipe)了也不足為奇。

“我明白了,那就先拜托了!我很快就回來!”

我順手對著因連續空揮而陷入硬直狀態的Nato上校的後背來了一記〈Vertical Arc〉,隨後便全速朝本隊跑去。

橫穿直徑百米以上的競技場型房間,目標是最深處的主戰場。現實世界中屬于虛弱室內派的我,百米至少也要十四秒才能跑完,不過稍偏向AGI型的劍士桐人卻用了十秒就來到隊伍後方,身披青色斗篷的人身旁,鞋底發出吱的一聲停了下來。

仔細一想的話——這還是我第一次和這位聯隊的首領,彎刀使,曾是騎士蒂爾貝魯的心腹,名叫林德的男子在如此近的距離面對面。

十天前,在打倒第一層BOSS後,他沖著我大聲叫嚷過。

————為什麼,要對蒂爾貝魯先生見死不救!!

————你不是知道BOSS所使用的技能的嗎!!如果你一開始就把那項情報告訴我們的話蒂爾貝魯先生也不會死了!!

作為回應,我既沒有謝罪,也沒有辯解,而是冷笑著回答道。

————我是〈封弊者〉。不要把我和原封測者混為一談。

說完我便穿上了現在這套稀有防具〈Coat of Midnight〉,離開了第一層BOSS房間。與林德這樣正面接觸是從那之後的第一次。

所以,在我突然出現在他眼前之後,林德的表情會頓時扭曲起來也是理所當然的。他睜開了那細而銳利的雙眼,劍尖一樣鋒利的下巴顫抖起來,然後撇了撇薄薄的嘴唇。

不過,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感情很快就被虛擬體掩飾了起來。我不是很明白為什麼不論是牙王還是這個男子,都一直將對我的真實情感強行壓下——我想不出他們為何要費這麼大事——不過現在不是琢磨這些事的時候。

“……不是讓你去對付護衛嗎?為什麼……”

林德低聲說道,而我將早已准備好的台詞搬了出來。

“先暫時撤退休整吧。再出現中麻痹效果的人的話,連撤退都會很難了。”

隨後指揮官看了下在後方等待恢複的七八名玩家,並且確認了一下前線的狀況。我也看了看顯示在視野上方的Balun將軍的HP槽。總共五條的HP,現在第三條已經被削減了一半——也就是打掉了全部HP的百分之五十。

“只剩下一半了。有必要現在撤退麼?”

被這麼一說,我心中也出現了兩成左右的“惋惜”感。開戰到現在大概有十分鍾了,出現了麻痹者卻沒有HP落到紅色區域的玩家,給BOSS造成的傷害量也比我預料的多。這樣下去真有可能堅持到打敗BOSS……

像是發現了我感到猶豫似的,就在此時身後傳來了聲音。

“如果再有一人中了麻痹那就撤退,如何?”

我轉過頭去,站在那兒的是淺茶色頭發根根豎起的牙王。他心之中對我這種封測者中的封測者應該也有著無法磨滅的反感,不過如今那表情是認真的。

“〈Numbing〉的范圍與時機我們已經掌握了。能集中注意力,士氣也很高漲。治療麻痹的POT與恢複POT也用了很多,現在撤退的話下次進攻可能就要等到明天了。”

“…………”

我再次權衡了大概半秒鍾。

比起挑戰次數和必要經費的數額,更優先考慮的應該是生命。一個人都不能死。這才是如今艾恩葛朗特中BOSS戰的大前提——

不過林德和牙王應該也是能理解這些的。再說了,如果領隊和副領隊做出“就這樣打倒BOSS”的判斷後,基層隊伍的攻擊者還糾纏不休的話,就會犯下干擾指揮的大錯。而且憑我自身的直覺,也認為能夠維持現狀的話無人犧牲就可以擊殺Balun將軍。

“……明白了,那就再等一個人。還有就是BOSS的HP槽到了最後一條時還請多多注意。”

我快速這樣說道,牙王嚷嚷著“我知道!”,隨後便返回了自己的崗位。林德也是無言地對我點了點頭,再次開始了指揮。

“好,E隊准備後退!G隊准備前進!利用下一次的行動延遲進行替換!”

聽著身後傳來的一個接一個的指令,我再次橫穿競技場與H隊彙合。亞絲娜馬上問道:

“怎麼樣了!?”

“再有一個人中了麻痹就撤退!不過,看現在的步調像是可以打敗BOSS!”

“這樣啊…………”

細劍使的臉頓時沉了下來,她看了看那邊的主戰場,很快便點了下頭。

“明白了。收拾掉這個青色的家伙之後,我們也去跟他們彙合吧。”

“OK!”

我們快速交換了意見後,面向剛被艾基爾他們防禦住大招的Nato上校。HP已經只剩下一條多一點了。我和亞絲娜非常默契地一起突進,朝它的左右側腹各施展一記劍技。

這次攻擊讓三段的HP終于只剩下最後一條,青色的牛頭男面向天花板發出凶猛的咆哮。水桶般的蹄子跺向地面發出轟鳴,同時低下了長著角的頭開始蓄力。雖說是到剛才為止沒有出現過的攻擊模式,不過對我來說卻不是頭一回見到了。

“突進攻擊要來了!別看頭,注意尾巴!它會沿著那對角線沖過來的!”

隨後牛頭突然左轉,對准艾基爾開始了猛烈的沖鋒。不過事先知道了軌跡的斧戰士游刃有余地躲了過去,並對著結束突進的牛屁股施展了多段攻擊的雙手斧劍技〈Whirl Wind〉。在他退下後,和他換位的我和亞絲娜又進行了追加攻擊。連續的巨大傷害讓上校的頭部周圍出現了黃色的旋轉光芒,身體也開始搖晃起來。我們反過來讓它陷入了眩暈狀態。

“機會!所有人全力進行兩輪攻擊!!”

“嗚哦哦!!”

六個人大聲呐喊,將牛頭男團團圍住,紅、青、綠等五顏六色的光效連續炸裂。HP條被飛快地削減,最後終于只剩下了一半,進入了黃色區域。

全力攻擊成功後,我們與牛頭男拉開了距離,只見它渾身的肌肉變成了紫色,看上去越發瘋狂了。這瀕死前的狂暴狀態也和封測時一樣。攻速會變成之前的1.5倍,但只要保持冷靜還是能夠從容應對的。

此時,競技場另一側的玩家們也一同發出了高喊。

我頓時嚇了一跳,不過很快便覺察出這是意氣軒昂的呐喊聲。看來Balun將軍這個BOSS的血槽也進入了最後一條的黃色區域。而退到西側牆壁下身中麻痹效果的人數也並未增加,而是減少到了五人。

“太好了,看來這次不會和封測時有區別了。”

在艾基爾一行身後等待著技能冷卻好的亞絲娜低聲說道。我將視線收回,點了點頭。

“是啊……不過就算是Kobold王那次,留意觀察的話應該能發現它身後的武器從彎刀變成了大太刀的。那個Balun將軍,不管怎麼看都跟封測時沒有區別。所以……”

說到這里,我才發現亞絲娜的表情有些陰沉。

“……怎麼了?”

“沒……沒什麼。一定是我想多了……不過,第一層的BOSS可是王(Lord),而第二層……”

咚咚!

突然出現的轟鳴打斷了我倆的對話。我們反射性地一起朝聲音傳出的方向——競技場的中央望去。

但那里什麼都沒有。只有青黑色的石頭上雕刻著牛的浮雕,按同心圓狀鋪設在那邊……

——不,不對,石頭動了。描繪出三重圓環的石板速度慢慢提升,按照逆時針開始滑動。眼看著石頭逐漸從地上升起,不久形成了三段階梯。

那上空的背景漸漸扭曲了。

“嗚…………”

我不禁發出呻吟。那個效果是巨大物體刷出(Pop)的前兆。和我預感的一樣,空間的搖擺急速擴大,里面出現了一個漆黑的身影。

身影逐漸化為人形,粗樹干般的雙腿緩緩落到了地上。雖然腰部穿著一件閃著黑光的鎖子甲,上半身還是赤裸的。不過,彎彎曲曲的胡須垂到了腹部附近。頭部當然也是牛,但竟然有六支角,正中間材質好像是白金的圓形裝飾品……也就是王冠在閃耀著。

如同塗了墨汁一樣的黑色身軀晃動起來,第三只,也是最大的Taurus族發出了震撼大地的咆哮。大概只是單純的登場效果吧,牛頭男周圍不斷落下雷擊,將廣場照的通亮。

最後,我只能愣愣地看著在非常接近天花板的地方出現的六段HP條下的文字。

〈Asterios The Taurus King〉。

*

——別發愣!好好想啊!

我鞭策著自己,此時如果不咬緊牙關就會失聲叫出來吧。

發生了什麼……已經很明確了。到剛才為止,包括我這個封弊者在內的所有攻略組成員,都認為Balun將軍就是第二層的樓層BOSS,但它在SAO正式服中居然和Nato上校一樣,都只是序盤的怪物而已。

出現條件應該是Balun的最後一條HP變黃。此時會刷出(Pop)真正的樓層BOSS——漆黑的Taurus,〈Asterios王〉,應該是這樣的設定。不過事到如今,這樣的推測已經毫無意義了。關鍵是接下來該怎麼辦。

完全不用考慮,從BOSS房間撤退吧。雖說這麼做的話就無法摸清它的攻擊方式……但與毫無疑問比將軍還要厲害的Taurus族之王交戰,風險太大了。

不過問題是Asterios出現在競技場正中,而聯隊本隊卻還在最深處戰斗。要想回到出口必須突破Asterios的攻擊圈。如今大概只有唯一離出口較近,和Nato上校交戰的我們H隊能安全撤離吧……不過,如果A到G隊都在王手下團滅(Wipe)的話,打通這個死亡游戲也就無望了。

聯隊四十七人全部撤離。

為了實現這點,現在我們能做的,就是首先盡全力迅速解決掉眼前這個敵人。

我在極短的時間里想清楚了這一切,握緊右手的劍喊道:

“——全員,全力攻擊!!”

將視線從三段台階上開始活動的Asterios王身上移開,盯著身前就要開始最後的狂亂(Berserk)的Nato上校。我像是要追上它那高舉起來的巨錘似的,使出渾身力氣縱身一躍。

我大體上還是速度型,而且幾乎沒有裝備沉重的金屬防具,就算沒有助跑也能跳到快兩米高。雖說上校的身高有兩米半,不過加上劍的長度就足夠打到它的頭了。

在空中打出的單發技〈Slant〉,命中了上校那閃著黑光的雙角之間。上校的預備動作被打斷了,並發出“嗚哞!”的叫聲身體向後仰去。棲息在第二層迷宮區的Taurus族,除開極個別(裝備著厚實金屬頭盔的〈Taurus Iron Guardt〉等)以外,被犄角所保護的額頭都是弱點。剛才的戰斗中不去勉強攻擊額頭是因為跳躍攻擊是有風險的,而且就算劍技准確命中,也一定會造成行動延遲,不過現在即使亂來也得冒一冒險了。

就在我落地時,亞絲娜和艾基爾他們的劍技也相繼炸裂開來,Nato上校的HP終于變紅了。此時從行動延遲中恢複過來的牛頭男發出憤怒的咆哮,並再度開始了〈Numbing〉的預備。一般來說這時應該向後退開,不過我卻再次腳一蹬地騰空而起。

“嗚……哦哦哦!”

高高跳起的我大聲呐喊,用盡渾身氣力施展出〈Horizontal〉。就算這一下也命中額頭,怪物也不會出現連續後仰,因此無法打斷對方的技能。不過,我瞄准的並不是額頭,而是Nato上校開始揮下的巨錘。Numbing雖然很厲害,不過剛使出的劍技也是可以用劍技來抵消的。

咣啷!迸出能夠讓大腦麻痹的沖擊音,我的劍猛地被彈了回來。但上校的錘子也被擋回了空中。沒有放過這一絲機會,五名伙伴再次開始了攻擊。這下,HP只剩下一丁點了。

一般來說,劍技結束後是不能馬上施展新的劍技的。不過,如果武器屬于不同種類,那就能突破這個限制,這是我在前些日子狩獵Wind Wisp時確認的。我縮起還在空中的身體,左腳向前踢出。後空翻縱向踢擊,體術技能〈弦月〉勉強命中了Nato上校的額頭。

猛地向後仰起上身的牛頭男,發出一聲更為尖銳的咆哮後停止了活動——隨後化作巨大的多邊形碎片爆散開來。看來Nato並不是一般的護衛雜兵,而是中BOSS級別的怪物,所以視野中出現了Last Attack·Bonus的提示,不過我卻沒工夫看這些,在落地的同時便轉過身去。

首先看到的就是即便隔了幾十米遠也高得仿佛需要仰視的漆黑色背影。Asterios王開始了移動。所幸它並沒有將蜷縮在※東牆下的五名麻痹者作為目標,而是面向了還在與Balun將軍戰斗的本隊三十六名玩家。

【※注:原文如此,明明前邊還是西牆=A=。我去,文庫版還是沒修正這個BUG。】

好歹是沒有出現本隊開始四散奔逃後,才遭到王和將軍的夾擊這種最讓人害怕的糟糕情況。不過,王的腳步聲咚、咚地震撼著大地,很快本隊就要進入它的攻擊范圍了吧。在那之前不把將軍打倒的話,結果還是會一樣。

“……走吧,桐人君!”

走到我身邊的亞絲娜緊張地說道。不過我頓時陷入了遲疑,不知道是不是該同意。這並不是吝惜自己的生命。雖然我自己也無法好好說明,不過心中卻突然湧出了一種感情,不能讓細劍使踏入這種不知能否生還的絕境之中。

亞絲娜的實力我心知肚明。說實話,要是一對一的決斗我可能都無法勝過她。不過即使這樣,我還是無法抑制住那種,立刻讓亞絲娜一個人從那邊的出口離開的沖動。

在這個死亡游戲的開始的第一天,我便拋棄了最初的朋友,幾個小時後又看到了同樣是封測者的玩家被殺,從那以後我就下定決心要作為一名不依靠任何人的獨行玩家而活下去。這一周里與亞絲娜組成臨時搭檔,也應該只是因為阻止涅茲哈的強化欺詐這個共同目的而已。

本應如此,為何我現在會被這樣的感情……不,是這種感傷所支配呢?

絕不想讓亞絲娜死掉,這樣的——

“亞絲娜,你……”

逃走吧。

就在這話即將脫口而出時,望向我的淡褐色眼瞳綻放出了強烈的光芒。就像是看穿了我想說的話一樣……不,實際上她也應該察覺到了。亞絲娜的眼中既沒有憤怒也沒有悲傷,而是蘊含著這之上的純粹情感,她再次低聲說道:

“走吧!”

那毅然的聲音中所飽含的堅強足以打消占據我內心的那股恐懼。

“……我知道了。”

我點頭說道,隨後看了看身後的艾基爾他們。巨漢斧戰士也無所畏懼地點了點頭。

“從右邊繞過去,首先打倒Balun。如果那之前王開始攻擊的話,我們盡可能把它拉走,爭取時間。”

“明白!!”

像是被五人的回答推了一把,我腳猛地一蹬地面。在用最高速度向前奔去的時候,我已經不再感到迷茫了。

怪物的反應圈,也就是Aggro Range是肉眼無法看到的。不過隨著戰斗經驗的積累,還是可以大致感受到的。依靠著這毫無根據的直覺,我從右側迂回超越了緩慢前進的Asterios王,進入了本隊的戰場。

視野中顯示的Balun將軍的HP,也已經染成了紅色。不過,本隊像是很難攻擊到和瀕死的Nato上校一樣進入了狂暴模式,連續發動〈Numbing Detonation〉的將軍。

距離王開始攻擊還有三十秒。

我這樣推測著,從看到了我們並瞪大雙眼的林德與牙王之間穿過,來到將軍正前方飛身一躍。瞄准的當然是因狂暴而變成橘紅色的兩根犄角之間。不過,將軍的體格差不多是上校的兩倍。就算我全力起跳再加上劍的長度,也無法夠著那里。

“哦……呀啊!”

在跳到最高點時,我慎重地控制住姿勢,好不容易才完成了劍技的發動。Anneal Blade閃出綠色的光輝,我的身體像是被無形的手推了一把似的再次加速。單手劍突進技——〈Sonic Leap〉。

使出渾身力氣的一擊命中了弱點,將軍的身體大幅向後仰去。這次行動延遲便是最後的機會。

即使沒有指示,緊追在我身後的亞絲娜一行五人也使出全力進行了追擊,然後立刻退開。隨後本隊成員也沖了過來,五顏六色的光效籠罩住了將軍巨大的身軀。

不過,這次也是差一丁點沒能打光,HP槽還殘留著一兩小格。

“還沒完……!”

惡狠狠地嚷出這話的我握緊左拳。在剛完成大招後,身體東倒西歪的情況下能夠施展出的也就只有這個基本技了。在空中大吼一聲,施展出的〈閃打〉擊中了將軍的胸膛。造成的傷害剛剛好,被這一下左刺拳命中的巨大身軀猛地膨脹起來——破碎了。

沒有理睬再次出現的LA Bonus顯示,我落地後猛地吸了一口氣,大聲喊道:“所有人,從牆邊躲開!”一名攻擊手做出這樣的行動雖然有些越權,不過我可沒有時間操心這些了。

但是。

在看向王的瞬間,我猛地屏住了呼吸。

應該離接觸還有十秒的漆黑Taurus王,整個上身向後仰去,強壯的胸部像酒桶一樣膨脹起來。這個准備動作是——

吐息。遠距離攻擊。

而在那攻擊軌道上,背對著王,凝視著我的正是細劍使。

即使讓她立刻采取行動也無法回避。就算我此時沖過去也沒有任何用。

把這樣的合理判斷扔到一邊,我動了起來。

“亞絲娜,向右跳!”

我一邊向前沖去一邊大喊道。當然,吐息的預測軌道上還有很多其他玩家,不過出現在我狹窄的視野中的,就只有身披全覆蓋斗篷的細劍使一人。亞絲娜大概也從我的表情和聲音上察覺到了身後正在逼近的危機。她並沒有浪費時間轉身,而是按我說的直接縱身一躍。

就在她的靴底離開青黑色石板的時候,我來到了她的身旁。左手抱住她那纖細的身體,朝著相同方向猛地躍去。明明已經用了全力,移動速度卻還是慢得令人不耐煩。看著地板上的蔓藤狀花紋慢慢的,慢慢地變化——……

視野右側被染成了純白色。

BISHAAAA!這干澀的沖擊聲就像雷鳴一樣。Asterios王的吐息既不是毒也不是炎,而是雷。在我認識到這點時,我和亞絲娜以及超過二十名玩家都已經被白色的閃光所吞噬。

在這個名為Sword Art Online的游戲中,沒有〈攻擊、恢複、支援魔法〉。但也並不能因此就說是排除了一切魔法要素。比如,有很多只要裝備在身上就能獲得狀態提升等各種支援(Buff)效果的魔法道具,還有在大型街道的教會那得到NPC神父的祝福的話,武器就會在短時間內被賦予神聖屬性。

不過,這些超常的力量並不單單會給玩家以幫助。倒不如說妨礙玩家的情況比較多。也就是指許多怪物都使用的特殊技能。毒、炎、冰、還有雷的吐息就是其代表。

吐息攻擊中,直接攻擊力最高的莫過于火焰,不過雷擊也絕不是等閑之輩。首先就是它那異常的速度,發射後很短時間內就能抵達最遠射程處。還有就是中招後很大概率會陷入眩暈。而且根據場合,還可能會造成更加危險的阻礙(Debuff)——

Asterios王的雷之吐息直接命中了我和亞絲娜的下身,HP槽頓時減少了近兩成。隨後HP槽周圍的綠色框開始閃爍,並出現了相同顏色的Debuff圖標。

突然間,全身的感覺仿佛離我而去了。雖然想調整好落地姿勢,腳卻完全無法動彈。我就這樣抱著亞絲娜,後背直接撞到了地上。這不是單純的跌倒(Tumble),而是我提到過的要十分留意的〈麻痹(Paralyze)〉狀態。

“亞絲……娜……”

我望著壓在我身上,同樣中了麻痹效果的細劍使,用斷斷續續的沙啞嗓音指示道:

“用POT……進行,治療……”

說完,我開始拼命移動反應遲緩的右手。掛在右腰處的小包中裝著兩支用來恢複HP的紅色藥劑,和一支用來治療麻痹的綠色藥劑。我摸出綠色的那個,拔下蓋子移到嘴邊,在此期間沉重的腳步聲依舊在慢慢向我們接近。

喝下薄荷味的液體後,我戰戰兢兢地移動視線,Taurus王的巨大身軀已經逼近到了離我們十米處。還有不少人中了麻痹,在王和我們的連線上倒著十名以上無力的玩家。

沒有被雷之吐息卷入的三十多人,遠遠地圍住了緩慢移動的BOSS,好像不知道該做些什麼。而原因我很快就知道了。因為擔任聯隊領隊的青隊的林德,還有副領隊的綠隊的牙王也都中了麻痹,而且倒在了離BOSS最近的地方。兩個人好像是在拼命下達指示,不過麻痹中只能發出耳語(Whisper)程度的聲音。當然,站在BOSS攻擊范圍外的聯隊本隊聽不到他們的指示。

突然,我的左耳邊響起了細微卻很動聽的聲音。

“……為什麼,要過來?”

收回視線,在我眼前的是睜得大大的榛色眼瞳。與我抱在一起倒在地上的亞絲娜,右手中還握著一只空空的藥瓶,她再次問道:

“……為什麼?”

她問的應該是,我明明發現了Taurus王的吐息攻擊卻沒有回避,而是跑到她身邊的理由吧。這是為什麼呢?就算我這麼問自己,也沒有辦法找到答案。所以我只能給出這樣的回答:

“我也不知道。”

說到底,我自己都不知道理由,但細劍使藏在灰色兜帽下的臉卻露出了溫柔的微笑。她閉上了眼睛,將頭搭在我的左肩上。

我越過亞絲娜的後背再次看向遠處,Asterios王已經將握在右手中的大金錘高高舉起。比Balun將軍的錘子還要大一號的巨錘所對准的,正是倒在它腳邊的林德和牙王。

————只能到這里了麼。

我在心中這麼說道。

如果兩名領隊就此喪命的話,處于僵持狀態的聯隊本隊大概會撤出BOSS房間吧。當然,如今還未從麻痹狀態中恢複過來,包括我和亞絲娜在內的十來人也都難免一死……不過,真正的BOSS,Taurus王的存在以及它的攻擊方式這些情報,一定會在不知何時才會展開的第二次攻略作戰中起到作用吧。

最大的遺憾莫過于沒法幫到應該蘊含著比我更大潛力的細劍使吧。正如在第一層BOSS房間與她道別時說的那樣,亞絲娜總有一天定會在大型公會中嶄露頭角,甚至成為引領玩家們前進的人都是有可能的。就像在這個黯淡無光的死亡游戲世界上空持續閃爍,永不燃盡的一縷流星……

大概是因為我開始想這些毫無根據的事情。

我仿佛看到BOSS房間昏暗的天花板附近有一道不可思議的閃光掠過。那是一道描繪出柔和弧線的明亮線條,但就算我睜大了雙眼,它也沒有消失。隨後它停止上升,開始下落,像是被正要揮下巨錘的Asterios王額頭的王冠吸引過去一樣……

而我察覺到那道光並不是幻覺,是在競技場中響起了清脆的金屬聲,以及BOSS那巨大身軀晃動起來的瞬間。

那是現在的SAO中,應該沒人能夠運用自如的遠距離攻擊……〈飛劍〉類劍技。而且直接命中BOSS弱點所在的王冠的投擲類武器,一般來說都會那樣直接掉落,但這件武器卻像被看不見的線拉著一樣回到了後方。

從短暫的行動延遲中很快恢複過來的Asterios王發出了怒吼,開始調轉方向。仔細想想,由于剛才那是對BOSS的第一擊,所以僅僅一下就讓BOSS將其鎖定為目標。

此時突然從後方伸來的粗壯手腕,把我和亞絲娜從地上拉了起來。

手臂粗壯得足以同時抱起兩名玩家的那個人用低沉的男中音喊道:

“抱歉!我剛才也被嚇著了!”

然後就那樣把我們向東牆下運去,他毫無疑問正是雙手斧使艾基爾。一眼看去,他的三個朋友也開始一個一個地幫助中了麻痹無法動彈的玩家退避。看到這個舉動,青隊和綠隊中也有幾個人趕到了剩下的麻痹者身旁。

就像貨物一樣被巨漢夾在腋下的我,拼命抬起頭來。

隨著艾基爾的移動,被BOSS巨大體所擋住的競技場南側進入了我的視野。

就在離出口約十米處,是一位個頭矮小,右手握著奇怪的武器的玩家,只見他露出一副嚴肅的表情,仰望著逐漸靠近的巨大BOSS。

“……那家伙是……!?”

把我和亞絲娜放在牆邊,艾基爾驚訝地問道。不光是斧戰士,所有看到這名突然出現在BOSS房間的第四十八位玩家的人,幾乎都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而理由既不是因為他在聯隊即將潰敗時加入到BOSS戰中,也不是因為那謎一般的飛行道具。而是因為亂入者是不久前還在塔蘭村當當地敲著鐵砧的生產職業玩家。也就是,鍛造師涅茲哈。

當然,裝束和那時有了顯著的差異。脫下了茶色的皮革圍裙換上青銅胸甲,雙手戴著同樣顏色的長手套,頭戴一頂※Open Helm。不過矮小卻不瘦弱的體型,和那總像是浮現出為難神色的圓臉所給人帶來的〈沒長胡子的矮人〉的印象一點也沒變淡。不,倒不如說因為換了裝備所以那種感覺更強烈了。

【※注:這個我真不知道中文是什麼,英文維基百科給出的圖片是那種面部呈柵欄狀的全覆型頭盔】

正因如此,大多數聯隊成員都對“為什麼鍛造師會參與BOSS攻略戰”感到十分驚訝,不過也有例外。首先是啟發涅茲哈轉為戰斗職業的當事人,也就是我和亞絲娜。雖然我們也很驚訝,但那是對于涅茲哈僅僅花了三天便完成了〈修行〉,並獨自突破了迷宮區一事。

此外,這里也應該有因這兩條之外的原因而感到驚訝的人。

就在我這麼想到的時候,有幾個人從留在競技場中央處的聯隊本隊里零零散散地走了出來。仿佛被凍住了一樣一動不動地站在能看到BOSS身前的涅茲哈的位置上的,正是G隊……Legend Braves五人。

“涅…………”

領隊奧蘭度像是要喊出這幾天去向不明的伙伴的名字,不過聲音很快就斷了。看來,到現在他們還是想隱瞞鍛造師涅茲哈是他們公會的一員啊。

看到沒有再說出任何話的舊友們,涅茲哈只有一瞬間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他很快就毅然地喊道:

“我會盡可能引開BOSS的!你們利用這段時間重整態勢!”

的確,現階段Asterios王的移動速度——大概只限于第一條HP還沒被打掉時吧——十分緩慢。如果能有效利用直徑超過百米的廣闊競技場的面積,涅茲哈一個人也應該能暫時吸引住BOSS的注意力。在此期間只要所有麻痹者能夠恢複,讓聯隊完整地從BOSS房間逃離也…………

不,不行。王的確走得很慢,不過有著能夠彌補這一點的遠距離攻擊手段——雷之吐息。那並不是第一次看到就能躲開的招式。而且從涅茲哈出現的時機來看,恐怕他沒有見到第一次吐息。

“……艾基爾,告訴那家伙,吐息攻擊的……”

時機,不過我說得太晚了。停下腳步的Asterios王上體再次向後仰去,猛地吸氣。胸部漲得滾圓,鼻孔中漏出了嗶哩嗶哩的細微電光。涅茲哈就站在那里,抬頭看著BOSS的頭。

【朱月:恩,我故意用的嗶哩嗶哩……】

“躲…………”

我聲音沙啞地呻吟道。

“躲開啊!!”

聯隊成員中的某人這麼喊道。涅茲哈卻更早一步,敏捷地朝左邊跳去。隨後,從BOSS張大的嘴中迸發出純白的閃電。雷之吐息瞬間便到達了房間的出口附近,不過涅茲哈早就躲到了兩米開外。

——剛才的動作……難道他知道回避吐息的時機嗎!?

我睜大了雙眼,就在這時,從很近的地方傳來了十分耳熟……但在這里應該不會聽見的聲音。

“BOSS在吐息前,眼睛會發光的!”

還躺在地上的我大吃一驚,開始四下尋找聲音來源,就在這時,視線前方牆壁的瓷磚圖案慢慢發生了扭曲,就像從虛空中冒出來一樣,比涅茲哈還要矮小的身影出現在眼前。我(大概亞絲娜和艾基爾也是一樣)的眼睛瞪得溜圓,嘴巴也大大張開,呆呆地看著雙頰上清楚地畫著三根胡須的玩家……情報商〈老鼠阿爾戈〉。

*

後來才聽說,只要完成觸發事件設定在第二層迷宮區附近密林里的某一連串任務,就能得到真正的BOSS怪,〈Asterios The Taurus King〉的情報。不僅有BOSS的攻擊手段,就連攻略方式……也就是〈用投擲武器擊打額頭的王冠就會造成行動延遲〉也寫在了里面。

發現這個的情報商阿爾戈馬上把任務接了下來,不過總算將其完成是在BOSS攻略聯隊已經進入迷宮區之後了。在迷宮里是收不到訊息的,而將所有點數都分配到AGI上的阿爾戈能否獨自一人抵達BOSS房間又很成問題。

就在她在迷宮區入口附近徘徊時,發現了也是單獨一人,而且正在猶豫是否要進入塔中的涅茲哈,並向他搭了話。隨後兩個人共同努力(雖說如此,也是利用阿爾戈的隱蔽技能和涅茲哈的投擲武器躲開Mob或是將其引開,大致沒有引發什麼戰斗)到達了BOSS房間,正好趕上真正的BOSS,Asterios開始發威之前——事情就是這樣。

*

“你到底要躺到什麼時候啊。麻痹已經恢複了哦。”

直到阿爾戈提起,我才注意到HP槽下方的Debuff圖標已經消失了。從地上彈起來之後,我首先沖到中了BOSS吐息的地點,撿起掉在那里的Anneal Blade,並一起回收了附近的Wind Fleuret,隨後又回到了牆根下。雖然在將Fleuret遞給亞絲娜時,我覺得對之前那番簡短談話做些解釋會比較好,不過現在好像不適合干這些啊。

看看周圍,其他中了麻痹的玩家好像也都恢複了。林德與牙王也都站了起來,而阿爾戈則是急忙向他們那里跑去,這讓我一時間連涅茲哈還在吸引BOSS一事都忘掉了,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因為,老鼠阿爾戈和我這個黑衣封弊者一樣,都是原封測者的代表,而林德和牙王則是反封測勢力的代表。和預料的一樣,林德試圖隱藏起那份厭惡感,不過沒能成功,牙王則像是感到狼狽一樣露出了複雜的神情。

“喲,仙人掌頭,好久不見了。”

華麗地無視掉林德,阿爾戈和牙王打了招呼,聽到她的話我才想了起來。

要說的話,牙王曾經委托過阿爾戈當中間人和我商討購買Anneal Blade。那段對于領隊來說不是很光彩的過去,阿爾戈可是能向任何人出售的。

對著陷入沉默的牙王,阿爾戈平靜地繼續說道:

“如果想撤退就請趁早。不過要是想繼續戰斗的話,我就把BOSS的情報賣給你們。價錢嘛……這次特別免費提供。”

*

林德和牙王,在中了BOSS的雷之吐息陷入麻痹的瞬間,應該比聯隊的任何人都能強烈地感受到死亡的逼近吧。

所以,我對這樣的他們僅僅用了幾秒就做出繼續作戰的判斷,感到有些吃驚。當然,這個判斷是否正確在BOSS戰結束前是無法得知的。不過現狀和BOSS剛出現時有了很大不同。涅茲哈已經持續吸引BOSS長達兩分鍾以上——而且在此期間多次躲避掉了雷之吐息——趁這個機會,聯隊全員都從麻痹中恢複,HP也恢複完畢,更重要的是如今掌握了BOSS攻擊模式的情報。

“好……開始攻擊!A隊D隊,前進!”

按照林德的指示,重裝甲肉盾部隊朝Asterios王沖了過去。他們用類似于沖撞的近距離攻擊擊打BOSS的腳部,終于BOSS的注意力從涅茲哈身上轉移開來。

頓時,矮小的虛擬體就像是繃緊的線被切斷了一樣踉蹌起來,我和亞絲娜連忙趕到他身旁。

“涅茲哈!”

聽到我們的喊聲抬起頭的原鍛造師,雖然依舊是一副弱氣的表情……不過他還是露出了一絲笑容,舉起了右手的投擲武器。

我交給涅茲哈的,是呈直徑二十厘米左右的圓環形,刃部有些厚,相當稀有的道具。現階段的入手方式只有在第二層迷宮區中很少刷出的〈Taurus圓輪投擲男(Ring Hurler)〉身上刷取。雖然是被分到飛劍的子類別〈圓月輪(Chakram)〉中的武器,但與存在于現實世界中古印度的圓月輪不同,圓輪的一部分用皮革包裹成了握柄。可以握住那里扔出去,也能握在手中作為指虎類武器使用。

正因如此,SAO的圓月輪光是有〈飛劍〉技能還無法駕馭。隱居在第二層深山中的胡子師父所傳授的額外技能〈體術〉也是必需的。我會向涅茲哈推薦使用條件如此嚴格的武器,原因只有一個。

正如三天前他自己所說,如果是飛劍分類的武器,就能夠大體上無視遠近感機能不全的缺點,准確命中怪物。不過傳統的飛刀系武器受到〈殘彈數〉的限制,很難作為主武器使用。而在這點上,圓月輪則是像回旋鏢一樣,扔出去也能回到手中。這樣就不用在意殘余數量,扔多少次都行。

在我面前,涅茲哈努力撐住有些癱軟的雙腿穩穩站好,右手握住圓月輪擺開架勢,圓形的刃部上出現了黃色的光芒。大概是專用的劍技吧,連把武器送給他的我都不知道技能的名字。

“呀啊!”

隨著一聲極有氣勢的喊叫,涅茲哈右手一閃,圓環帶著光芒高高向上飛去。在競技場的天花板附近劃出一道優美的軌跡,漂亮地命中了將巨錘高舉過頂的Asterios王的頭冠。咣!響起了清脆的金屬音,BOSS強壯的上身大幅向後仰去。“Nice!”BOSS身前牙王隊的某名攻擊者這樣喊道。

涅茲哈穩穩地(話是這麼說,但應該是在系統輔助下完成的)握住了以相當快的速度飛回來的圓月輪,他再次望向我和亞絲娜,那表情不知道是在哭還是在笑。

“就,就像是做夢一樣。我……我也能,在BOSS戰中,像這樣……”

顫抖的聲音到這里就停了下來,他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大聲叫道:

“……我沒關系的!大家也請投入到前線作戰中吧!”

“——明白了。優先用延遲攻擊打斷雷之吐息,交給你了!”

說完這些,我看向身後。不僅是亞絲娜,就連H隊以力量自傲的艾基爾等人也都在一旁等候著。

……話說回來,這個小隊的領隊應該是艾基爾吧。之後再為自己的多嘴向他道歉吧。

迅速考慮好這一切,我沖著大家喊道:

“我們上!”

喔!聽著背後的響亮回應,我向不停炸裂出無數光效的最前線奔去。

*

雖然艾恩葛朗特第二層真正的樓層BOSS,〈Asterios The Taurus King〉那比起封測時期的BOSS〈Balun The General Taurus〉還要大三成的巨大身軀,和一擊就會造成麻痹的雷之吐息在短時間里讓聯隊全員感到恐慌,不過還是根據阿爾戈的情報制定出了攻略模式,並確實地消減著BOSS的HP。

最大的功臣莫過于涅茲哈和他的投擲武器,這點毋庸置疑,而在最後階段上前的G隊……也就是Legend Braves的存在感,也已經凌駕于隊伍主力的林德隊與牙王隊之上了。

和Balun將軍一樣,王也會施展大范圍技能〈Numbing Detonation〉,不過奧蘭度等五人即使在極近距離吃下這招也幾乎不會產生眩暈。在王筆直地掄起錘子,其他成員只能選擇退開的時候,唯獨G隊還貼在BOSS身旁持續進行猛烈的攻擊。就算是林德,也找不出向他們發出後退命令的時機。

Braves之所以會全部擁有高阻礙抵抗值(Debuff Resist),當然是因為他們從頭到腳的防具都進行了極致的強化。雖然事實上,是以涅茲哈通過欺詐所賺取的數量龐大的金錢作為強化資金,不過在當事人涅茲哈放棄做鍛造師的現在,也失去了譴責他們的機會。

“…………總感覺心情很複雜啊。”

大概是和我的感受一樣吧,在為了恢複HP而後退時,亞絲娜低聲說道。

“嗯……不過,至少今後應該不會再發生這種事了……”

我的回答中省略了強化欺詐這個詞。

“……他們能這樣對游戲攻略做出貢獻的話,也只能接受了啊。只是對不起那些被盜走武器的人們了。”

“是啊……”

細劍使點了點頭,但表情還是有些不爽,這讓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稍微靠近了些說道:

“不過,就這樣讓他們當MVP讓人有些火大啊,要不要在最後稍微抵抗一下看看?雖說要把握好時機就是了。”

“抵抗……?”

亞絲娜歪了下頭,我用手指撥了撥她的兜帽,對藏在里面的耳朵低語起來。

很快,亞絲娜榛色的眼瞳中露出了非常吃驚的神色,但還是輕輕點了點頭。她再次向下扯了扯兜帽,嘴角似乎露出了一絲笑容——雖然很在意,不過我可不會再試圖向里面窺探。

“我說啊,桐人。”

突然,嘴里還叼著空藥劑瓶的艾基爾在我們身後用古怪的口氣說道,

“……你們之前不是說沒有組成搭檔麼?”

亞絲娜頓時挺直了腰板,左腳為軸一擰身子,有點過于強調地說道:

“才沒有組呢。”

就在她這樣宣言的同時,主戰場上響起了熱烈的歡呼聲。一眼看去,Asterios六條HP槽的最後一條已經染成了紅色。而我們六人的HP也差不多全部恢複了,這正是最好的時機。

“E隊,准備後退!H隊,准備前進!”

舉起左手回應林德的指示後,我緊緊地握住了愛劍Anneal Blade+6。雖然是出于輪換,不過在這時正好輪到我們出馬,林德也是個很公平的領隊啊。

【朱月:這里有點不太好懂,我個人的理解是,林德雖然厭惡封測者,而且此時BOSS血量剩余不多,但他沒有因擔心桐人搶到LA而不讓H隊上前,所以桐人覺得他很公平,沒有因為個人原因而在BOSS戰中有所偏袒。】

“好,我們上……GO!”

掐好時間,我們一口氣向前沖去。

換下綠衣的E隊,我們頂在了BOSS左側。巨樹一樣的腿部首先分別吃了一記我和亞絲娜的單發劍技。BOSS發出怒吼同時施展出的橫斬攻擊,則是被切換上前的艾基爾等人結結實實地擋了下來。

Asterios的巨大身軀確實讓人害怕,不過也是有好處的。隨著怪物體格越來越大,可以同時有更多的小隊進行攻擊。Nato上校是一支小隊,Balun將軍的話兩支小隊正合適,而王的體格足以被三支小隊圍攻。

左側是我們H隊,正面是青衣的B隊,右側則是奧蘭度等人的G隊牢牢貼住了BOSS。王那漆黑的皮膚已經到處都變得像是燒紅的石炭一樣,開始狂暴(Berserk)了,不過這三支隊伍應該能夠打光BOSS最後的血吧。

“嗚哦咯咯嚕嚕嗚啊啊啊啊————!!”

伴隨著格外恐怖的咆哮,王開始吸入大量的空氣。雖然還沒看到嘴邊漏出的電光,但這正是雷之吐息的准備動作。不過,圓月輪馬上飛過來擊中了王冠,王向後仰去,鼻尖處猛地爆出了雷擊。

——如果這是普通的MMO的話,這個〈百分之百會造成行動延遲的圓月輪技〉應該會馬上被削弱(Nerf)吧。

我突然想到了這些事,但SAO的樓層BOSS只要被打倒就不會複活。如果GM茅場晶彥如同第一天做出的宣言所說,在外部觀賞這場戰斗的話,他大概會被一直向後仰去而無法放出必殺吐息的王氣得咬牙切齒吧。還是說,會拍手稱贊偶然發現這個攻略方法的玩家們呢?

————茅場……第二層,十天就突破給你看!

我無聲地喊道,凝視著王的HP槽。左端剩余的紅色已經馬上就要掉光了。王越發狂暴起來,在連續發出三下踐踏後高高舉起了錘子。看到〈Numbing〉的准備動作,正面的B隊只得遺憾地向後退開。而右邊的G隊則在這個關鍵時刻准備施展大招劍技。

如果就這樣獲得Last Attack的話,在〈Bullbous Bow〉戰中還是攻略部隊候補的Legend Braves就會一舉躍升為主力吧。不過,我可不是會這麼默默祝福他們的善人。因為,我可是邪惡的黑衣封弊者啊。

“亞絲娜,就是現在!”

喊出這話,我奮力一跳。緊挨著我身邊,細劍使也完全沒有耽誤時間跳了起來。不,她的跳躍速度比我還要快。連羊毛斗篷的兜帽都被吹了下來,栗色的長發在空中飄動。

“嗚哦啊————————!!”

Asterios伴隨著吼叫揮下了巨錘。被擊中的地面產生了同心圓狀的波動,隨後產生的電火花漩渦朝四周散開。或許由于是最後一擊,被吞噬的Braves其中兩人沒能抵抗住而眩暈了。〈Impact〉倒還好說,但〈Detonation〉是無法以跳躍躲過的,要是我和亞絲娜就此著地的話也會變得和他們一樣吧。

只不過——

“嗚哦……呀啊啊啊啊啊!”

首先是亞絲娜帶著猛烈的氣勢在空中發動了細劍突進技〈Shooting Star〉。

“哦哦哦……啊啊啊啊啊啊!”

【朱月:現在我對某些整擬聲詞整到崩潰的翻譯君表示深切的同情……】

緊接著,我也發動了單手劍突進技〈Sonic Leap〉。劃出水色與綠色的軌跡,我們近乎垂直地向上飛去。瞄准的當然是Asterios王最大弱點的王冠——所保護的額頭。

視野下方,Braves的三人使出的劍技正相繼發出光芒。

隨後,劍鋒像是合為一體的Anneal Blade與Wind Fleuret貫穿了巨大的王冠,深深刺入了額頭中。

響起了生硬的音效,王冠率先粉碎了————

接著,Asterios王巨大的身軀也像是要灑遍整個競技場一樣爆散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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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Congratulation!”

我和亞絲娜同時落地,就這樣癱坐在了地上,此時身後傳來了在第一層BOS房間也聽過的發音地道的英語。

我努力轉過身去,看到的當然是好漢艾基爾的笑臉。結實的右手朝我豎起了大拇指,我也做出同樣的動作作為回應。雖然亞絲娜沒有做出什麼動作,不過除下兜帽後露出的美麗面孔上和平時不同,露出了明確的笑容。

艾基爾點點頭放下了手,望向遠處繼續說道:

“你們的劍技和配合還是那麼精彩啊。不過……這次的勝利不是屬于你們,而是那個人的啊。”

“嗯。要不是他來了的話,大概至少會死掉十個人吧。”

我這麼說道,亞絲娜也點頭表示贊同。獨自站在歡慶勝利的聯隊本隊對面的小個子玩家,當然就是原鍛造師涅茲哈。他右手緊緊握著金屬圓輪,眯著眼睛抬頭看著還漂浮在競技場天花板附近,BOSS消滅特效的殘渣。

此時,我們聽到了一陣熱烈的歡呼聲,扭頭看去,只見本隊中心處的林德與牙王※相互勾起了胳膊。圍著兩人的青隊和綠隊成員紛紛鼓起掌來,我也附和著拍了拍手,低聲說道:

【※朱月:這個動作我不知道中文怎麼表達比較合適,解釋起來的話就是交杯酒那個動作沒有酒杯,正面互相勾著胳膊】

“什麼嘛,沒想到他們的關系這麼好……”

“反正也就在登上第三層前他們才會這樣。”

對于亞絲娜這番不加掩飾的評價,我不禁苦笑起來。嘿的一聲站起身,默默地對右手的Anneal Blade說了一句“辛苦了”的犒勞話語後,把它收進了劍鞘里。伸手把亞絲娜拉起來並和她輕輕碰了碰拳,這時心中才終于出現了對于勝利……不,是生還的感慨。

如此一來,第二層總算是突破了。關鍵是只用了十天,而且BOSS攻略戰中無一人死亡。

考慮到第一層整整花了一個月,並且聯隊領隊蒂爾貝魯在BOSS戰中喪命這點,結果可以說是令人意外了。不過,就和剛才我說的一樣,這場勝利險些就變成了團滅(Wipe)。出乎所有人預料的真正BOSS·Asterios王,差點就將林德與牙王兩人(當然還有我和亞絲娜)殺掉了。

從第二層BOSS戰中得到的教訓,有兩點。

第一點,想收集BOSS怪的情報的話,就必須要將當層最後的村落和迷宮區周邊的任務全部完成。

而第二點,就是應該考慮到今後必定要與之戰斗的所有BOSS怪,是否會與封測時相比有什麼變化。話雖如此,由于封測時期最高也就見過第九層的BOSS,不管對誰來說從第十層開始就都是第一次見到了。

因此,通過任務來收集情報自不用提,今後也有必要對BOSS本身提前進行偵察吧。不過,後者卻不是那麼容易辦到的。幾乎所有的BOSS怪,都是只有踏進房間深處,或者是破壞掉關鍵物體才會刷出(Pop)的,所以偵察隊未必總是能夠安全撤離。雖然有不少以腳力自傲的斥候型玩家,但使用飛行道具的人卻是十分稀少。

從第三層開始,不僅是情報商阿爾戈,使用圓月輪的涅茲哈也會變得越來越重要了吧。

我一邊想著這些,一邊環視起整個BOSS房間,不過〈老鼠〉好像是跑到哪里躲了起來,即使是我的索敵技能也無法發現她。無可奈何之下,我叫上亞絲娜,一起走到了涅茲哈身旁。

原鍛造師在看到我們後,就像解下了身上的包袱一樣放松了下來,露出了單純的笑容。他急忙低下頭行了一禮,說道:

“您們辛苦了,桐人先生,亞絲娜小姐。最後的空中劍技實在是太厲害了。”

“啊,不,那個該怎麼說呢……”

難道要說那一下只是為了和奧蘭度他們爭搶麼,見到我不知如何是好地撓起頭來,亞絲娜只好替我說道:

“不,真正厲害的是你才對啊。能夠將剛得到的武器用得如此完美……你應該是拼命練習了吧?”

“不,倒談不上拼命。只是因為,我的夢想,終于成真了。真的是……非常感謝你們。這樣一來,就……”

涅茲哈就此閉上了嘴,再次深深鞠了一躬後,他朝房間中央瞥去。

我下意識地隨著他的視線望去,看到的是站在大概二十米遠處的五個人。橫向排成一列,奧蘭度和林德,貝奧武夫和牙王,其他三人也正和干部級玩家握手。所有人都掛著一副自豪的笑容,確實就像是勇者一樣。

只要去看一下Asterios戰的結算畫面,就能知道G隊——Legend Braves的防禦點數和攻擊點數在所有小隊中也是非常突出的。如此一來他們毫無疑問會躍升為攻略集團的主力。今後他們是會加入林德的〈Dragon Knights〉,還是牙王的“解放隊”,或者說干脆五人組成一個公會,這些還是未知數,不過——

“……涅茲哈,你不去那邊沒關系麼?”

我小聲問道,這場戰斗的最大功臣則是輕輕搖了搖頭。

“不,不用了。因為我還有一件……不得不去做的事。”

“誒,是什麼……?”

對著回頭看過來的我,以及像是察覺到什麼而皺起眉頭的亞絲娜,涅茲哈再次鞠了一躬。隨後,左手手指溫柔地摸了摸圓月輪的刃部,慢慢走了出去。

此時,我終于發現本隊中正有三名玩家朝我們走來。還以為是總算有人來慰勞涅茲哈了,不過他們的表情不知為何十分可怕。仔細看看站在最前方,腰部裝備著一把闊劍的高個男子的臉,我總算是想起來了。他在胸甲下面穿著林德隊的青色緊身上衣,正是五天前委托鍛造師涅茲哈強化劍的希瓦塔。雖然走在他身旁的也是青衣,不過第三名卻是綠衣……牙王隊的玩家。表情同樣也很凝重。

低頭看著自己走到他們身前的矮個子鍛造師,希瓦塔用僵硬的口氣問道:

“你……是幾天前,還在烏爾巴斯和塔蘭營業的鍛造師吧?”

“……是的。”

他繼續向點頭承認的涅茲哈追問道:

“為什麼突然轉成戰斗職業了?而且還得到了那麼稀有的武器……那個,是只能從怪物身上刷取的吧?鍛造師居然有這樣的東西啊?”

————糟了。

以他的說法來看,希瓦塔已經對涅茲哈產生了懷疑。雖然沒有推測出掉包武器的方法,不過還是懷疑這其中有某種欺詐行為了。

實際上,涅茲哈所持有的圓月輪雖然稀有,卻並不是非常貴重。再怎麼說,要使用這個武器,被看作是輔助技能的〈飛劍〉和額外技能〈體術〉兩者缺一不可。不過現在就算說了這些也無法打消希瓦塔的疑心吧。

不知何時,歡呼勝利的其他聯隊成員,以及林德和牙王,還有Braves的五人都沉默了下來觀望著事態的發展。雖然大部分玩家都只是感到驚訝,不過奧蘭度等人的表情一定顯得尤為緊張,這點即使他們離得很遠也能猜得到。

大概亞絲娜也和我一樣,一時間完全不知道接下來該做些什麼。

——這把圓月輪是我送給他的。

說出這話固然很容易。不過,避開希瓦塔的話鋒,讓此事輕輕揭過到底是不是正確的解決方法呢?希瓦塔精心強化過的愛劍〈Stout Brand〉被涅茲哈用快速切換騙取,隨後那掉包的END品又被敲碎,這是事實。

希瓦塔那時拼命忍住,沒有說出哪怕一句責備涅茲哈的話就離開了。現在他腰上掛著的闊劍是比Stout Brand低兩個等級的成品武器。對于用著那把在這五天里拼命強化出來的劍跨越了剛才那場殘酷的BOSS戰的希瓦塔,又有誰有權利在此時插嘴將事情糊弄過去呢……?

就在我這麼猶豫著而站在那里一動不動時,涅茲哈先采取了行動。

靜靜地將圓月輪放在地上,在旁邊雙膝跪地。緊接著把手按在地面上,深深垂下頭——

“……我用掉包的方式,騙取了希瓦塔先生和那兩位的劍。”

比BOSS戰之前還要緊張,仿佛讓耳朵感到疼痛的沉重的寂靜,籠罩在整個廣闊的競技場上。

SAO玩家被賦予的虛擬體(Avatar),雖然其對現實(Real)中容貌的再現精細度著實讓人吃驚,但與感情表達相關的部分就很粗糙了。具體來說,就是喜怒哀樂的表情變化會很誇張。雖然我還沒有這方面的經驗,不過悲傷時只是會出現一些相當簡單的眼淚效果,高興時會明顯地露出笑容,而生氣時則是臉部泛紅並且額頭會冒出血管。

所以,即使聽到涅茲哈的陳述也只是深深皺起了眉頭,希瓦塔的自制力可真是厲害啊。站在他左右同樣像是強化欺詐受害者的兩名玩家,從表情來看馬上就要爆發了,但他們還是在勉強抑制著自己。

依舊無法好好思考的我瞥了眼身旁的亞絲娜,雖然她也在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不過臉色卻比以往更加蒼白。我自己也一定是這樣吧。

希瓦塔嘶啞的聲音打破了這陣沉默。

“……騙到的武器,還在你手上嗎?”

隨後,依舊跪在地上的涅茲哈搖了搖頭。

“不……已經拿去換成錢(珂爾)了……”

他這樣小聲答複後,希瓦塔頓時閉緊了雙眼,大概這個回答是他早就料到的吧。只是簡短地說了之句“這樣啊”後,過了一會兒繼續問道:

“那麼,你能賠錢給我嗎?”

這次涅茲哈並未馬上作答。我和亞絲娜倒吸了一口氣,而一直站在希瓦塔後方,聯隊本隊左端的奧蘭度等人神情也都很緊張。

要說可能還是不可能——如果只是要賠償與損失等同的金額的話,也不是做不到的。

從涅茲哈,不,是Legend Braves開始強化欺詐那天算起,才過了十天。道具的行情應該還沒有發生變化,只要將用騙取的武器換來的錢購買的裝備再次賣掉的話,理應是能夠得到相同數量的金錢的。

不過,這里卻有一個很大的問題。

花掉那些通過詐騙得到的大量金錢的人,並不是涅茲哈,而是Braves的五人。他們全身發出光澤的強化防具正是由此而來。要想賠償欺詐受害者珂爾的話,就必須賣掉奧蘭度他們幾乎所有的裝備。在BOSS戰中活躍並展示了很強存在感的他們,會放棄作為力量來源的武器和防具嗎?不,在這之前,涅茲哈要怎麼渡過這個困境呢?

在忘記了呼吸的我眼前,小個子的原鍛造師把頭貼在地磚上回答道:

“不……賠償,也是辦不到的。錢已經全都用在高檔餐廳的吃喝和高級旅館的住宿上了。”

身旁的亞絲娜猛地吸了一口氣。

涅茲哈——根本不想從危機中脫身。

他打算一個人背負欺詐的罪名,將希瓦塔……不,是攻略集團的怒火全引到自己身上來。他要袒護那些把自己當成累贅,強迫自己成為欺詐實行犯的伙伴們。

這下,站在希瓦塔右側的大頭個林德隊成員終于忍不住了。

“你……你,你這家伙!!”

他揮舞著緊握的拳頭,右腳的靴子不停地跺著地面。

“你,知不知道!!在我……我們看到精心培養的劍破壞時有多麼痛苦嗎!!而你卻……把我的劍賣掉,去吃好吃的東西!?住高級旅館!?最後還用剩下的錢買了稀有武器,硬擠進BOSS戰一下子成為英雄!!”

隨後,左側的牙王隊隊員也突然大聲嚷起來:

“我啊,在失去劍的時候,還以為再也不會到前線來了!而那之後,伙伴們募集了資金,還幫我收集強化素材……你背叛的不僅僅是我們,還有背叛了他們……攻略組的所有玩家!!”

二人的喊聲就像導火索一樣——

之前在後方看著事態發展的大多數玩家一起爆發了。

——叛徒!!

——你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嗎!!

——就因為你,攻略被拖慢了!!

——現在道歉也什麼都解決不了!!

幾十人的叫喊聲合在一起,化作轟鳴震撼著整個房間。承受著巨大憤怒的涅茲哈也像是感到忍不住,他蜷縮了起來。

曾經在第一層BOSS攻略會議上出現對封測者的譴責時,以冷靜的發言將問題化解的艾基爾,這次好像也毫無辦法。在離集團稍有些遠的位置上,他和三名伙伴都面帶憂慮之色。

而奧蘭度等人也對此保持沉默。五人像是在交頭接耳地說些什麼,不過由于滿天飛的怒吼聲干擾,完全聽不見。

而我,也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

事到如今,想用魔法般的一句話來收拾事態已經不可能了。在希瓦塔他們的武器被騙走的事實客觀存在的情況下,只能用等額的錢(珂爾),或是同等分量的什麼東西來賠償……

想到這里,我的腦海中出現了幾分鍾前涅茲哈的話。

“我的夢想,終于成真了。真的是……非常感謝你們。這樣一來,就……”

……沒有什麼遺憾了。

那時並沒有聽清楚的最後的言辭,不知為何清晰地響起。

“涅茲哈……你……難道……”

就在我小聲嘟囔時。

終于,有可能讓事態平息下來的兩人中的一位,高舉著右手走了過去。藍色的長發和同色系的斗篷。腰間別著閃著銀色的彎刀。正是擔任聯隊領隊的林德。

希瓦塔等三人給走過來的林德讓出了空間,隨後充斥著整個房間的怒吼也終于慢慢平靜了下來。雖然沒有徹底安靜下來,不過已經足以讓人進行對話了。彎刀使開口說道:

“首先,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麼?”

聽到這個問題,我才察覺到涅茲哈是在系統上並沒有加入聯隊的情況下與BOSS戰斗的。先不說那個在給完情報後便立刻消失的阿爾戈,擔任著攻擊弱點這一重要職務的涅茲哈應該是得加入到聯隊中的,而人數也是剛好距離上限還差一個才對。只有五人的小隊是……G隊,也就是Legend Braves。

雖說奧蘭度並沒有邀請在SAO之前就已經是伙伴的涅茲哈加入小隊,這讓人感覺有些古怪。不過現在比起這個,林德會如何處理這個事態更為重要。

“…………涅茲哈。”

原鍛造師以毫無起伏的聲音小聲報上了名字,林德點了兩三下頭。雖然他表面上很嚴肅,不過看上去比BOSS戰的高潮時還要緊張。林德干咳了兩下,低沉地說道:

“這樣啊。涅茲哈,你的指針還是綠色……正因如此,你的罪是很重的。如果是因為系統定義上的犯罪而變成橙名的話,還能通過完成贖罪任務變回綠色,不過你的罪卻是不管完成什麼任務都無法洗刷的。而且你還說無法做出賠償……只好用其他的方式償還了。”

————難道說。

我咬緊牙關凝視著林德的臉。只見他薄薄的嘴唇一度閉上,又再次張開……

“你從希瓦塔他們那里奪走的並不只是劍而已。還有他們對那把劍傾注的很長很長的時間。所以你……”

聽到這里,我的肩膀稍微垮了下來。

林德大概會要求涅茲哈在今後的游戲攻略中做出貢獻,並定期從收入中拿出錢來作為賠償吧。如果換成是十天前率領青衣組的蒂爾貝魯,也一定會下達這樣的裁決吧。

不過。

還沒等林德說出後面的話,就有個人在後方尖聲喊道:

“不對……那家伙奪走的不只是時間!”

隨後走出來的是綠衣的牙王隊成員。瘦弱的身軀左右晃了晃,響起了尖銳的叫喊聲——

*

“我……我可是知道的!!被那家伙騙取了武器的玩家還有很多!而且其中一位,用從商店里買來的便宜貨外出狩獵,死在了以前從未失手的Mob手上!!”

*

失去了主人的寬闊空間再次被寂靜籠罩。

幾秒後,站在希瓦塔身旁的青衣隊員沙啞地小聲說道:

“……既……既然有死者出現……這家伙,就已經不是欺詐師了……是P……P……”

他想說卻沒能說出的話語,卻被瘦弱的綠衣隊員右手食指指著涅茲哈大聲喊了出來:

“是啊!!這家伙,是殺人犯!這是PK啊!!”

自從被囚禁在浮游城以來,這還是我第一次在公共場合聽到〈PK〉一詞。

即使在眾多的網絡游戲用語中,它也是最為有名的一類了吧。※這並不是Penalty Kick啊Psychokinesis啊的縮寫。這個詞指的是Player Kill,或是Player Killer……也就是殺死玩家而非怪物的行為或是人本身。

【※注:Penalty Kick,罰球;Psychokinesis,意志力】

SAO這個游戲,是近年來MMORPG中少有的允許PK的一個。街上倒是被〈犯罪防范指令〉這一絕對的系統所守護,不過只要走到圈外,加護就會消失。能夠保護玩家的只有自己的裝備和技能,還有值得信賴的伙伴。

在為期一個月的封測中,大約一千名玩家既有合作也有競爭,一同以〈更高層〉為目標,不過在最前線偶爾也有從競爭激化為斗爭,出現玩家之間用武力解決問題的場面。不過,在雙方都同意的決斗中將對手殺掉也並不算PK。Player Killer是對熱衷于在荒野或迷宮中突然襲擊其他玩家,以殺戮為樂並奪取他人的金錢與道具的殺人者的稱呼。

在封測時,我也受到過許多次並不是決斗,而是真正的PK的襲擊,不過在正式服開服後卻一次都沒有過。唯一一次就是在第一天晚上,差點被與我組隊的原封測者以利用怪物的〈MPK〉方式殺掉,那是以任務道具為目的……為了活下去而采取的消極行為。

在游戲序盤時的無所適從導致的混亂逐漸平靜下來的現在,為了開心而積極地殺死其他人的真正PK應該還沒有出現過。

因為如今SAO已死亡游戲化,PK行為和現實中的殺人並沒有區別。如果是普通的MMO的話,PK只是一種角色扮演(Role Play)罷了,不過在SAO里這個理由是說不通的。因為明擺著,在這里將其他玩家……而且是那些願意到圈外戰斗的人殺掉的話,這個游戲的通關,也就是解放之日就會變得很遙遠了。

在主街區烏爾巴斯與亞絲娜再會的那天,我和她一起去狩獵Wind Wasp時曾說過“用麻袋當面具進行變裝的話會被人誤解成PK的吧”。之所以會開那種玩笑,是因為我確信如今的艾恩葛朗特中沒有真正的PK存在。沒想到,會以這種形式聽到這個令人忌諱的簡稱。

綠隊的瘦弱短刀使依舊指著涅茲哈的頭,繼續喊道:

“你以為你下跪了,PK就可以被饒恕嗎!不管你怎麼道歉,攢多少錢,死去的人都回不來了!你說該怎麼辦啊!你,該怎麼負起責任啊!給我說啊!!”

混雜著像是小刀在鐵板上刮弄發出的吱吱聲的這個聲音,讓我感覺記憶被刺激了一下。在因焦慮而變得冷漠麻木的腦海一角,總覺得這個聲音在哪兒聽過,很快就想了起來。

這個短刀使,就是在十天前打倒第一層BOSS後,對我說出了同樣話語的當事人。“我……我知道的!!這家伙,是原封測者!!”,這樣的喊聲還回響在我耳中。那時,我故作誇張地說“不要把我和封測者混為一談”,讓他閉上了嘴。不過,此刻無法用同樣的手段了。

涅茲哈跪在地上,承受著短刀使的所有譴責,他放在地上的雙手緊緊握起,用有些顫抖的聲音說道:

“……不管大家要怎麼制裁我,我都接受!”

又是沉默。

大概,在場的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制裁〉這個詞蘊含的意義吧。競技場的空氣突然變得十分緊張。看不見的某種能量頓時升至臨界點,大家都在等有誰先開口。

要介入的話這就是最後的機會了。

我感覺到了這點,雖然還沒有什麼好主意,但還是先喊出“等一下!”吧。

不過比我搶先半秒,從不知何時來到了涅茲哈身旁的本隊數十人中,傳出了短促的話語。

“那你就負責吧!”

這句簡短卻意蘊豐富的話產生的效果,就像戳破已經漲大到臨界點的氣球的那根針一樣。

話音剛落——嘩,類似這樣的巨大聲響就充斥了整個房間。那正是大家,玩家們的喊聲。“是啊,給我負起責任來!”“好好向死去的人們謝罪吧!”“既然是PK,就用PK來解決吧!”——人們的情緒逐漸失控,喊出的話也終于越過了某條界限。

“拿命來抵吧,欺詐師!”

“給我去死吧,PK混蛋!”

“殺了他!把這個可惡的欺詐混蛋殺掉!!”

但喊著這些話來的玩家們臉上所露出的,看上去已經不僅僅是對欺詐行為的憤怒了。恐怕是對Sword Art Online這個死亡游戲的憎恨所產生的怒火。被囚禁在這個浮游城中,今天已經是第三十八天了。沒有突破的樓層數還剩九十八。這種絕望的狀況所造成的壓抑,在出現了欺詐師兼殺人者這個明確的對象後終于爆發了。

就算是林德和牙王,好像也已經沒有辦法壓下這個局面了。而我在涅茲哈將強化欺詐的事實陳述後,就只能在一邊看著事態的發展。我彷徨地望向了一直站在本隊左端的Braves五人。他們沒有像其他玩家一樣嚷出那些話,所有人都深深地低下頭,沒有去看涅茲哈。

——奧蘭度。總有一天會發生這種事……你,難道沒有設想過嗎?

我在心里這麼問道,但當然得不到答案。不,這麼說的話,那個教給他們替換武器的技倆的黑雨披男也是如此。既然會大方地免費傳授給他們這種欺詐技巧,為何不說明一下其危險性呢——……

————不對。

難不成。

這個狀況……攻略集團的眾人全都要求要將涅茲哈處刑的景象,才正是那位黑雨披男想要的報酬?

【朱月:桐人你真是不要太敏銳啊,居然能馬上窺破真相,不愧是主角麼。】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家伙的目的並不是為了幫助Braves。而是相反,是為了讓實施欺詐行為的涅茲哈基于前線玩家的共同意願被殺掉。這樣一來,〈玩家殺死玩家〉就會成為既成事實,人們在艾恩葛朗特中殺人的心理負擔也會少了許多。

如果我的想像是正確的……問題所在的黑雨披男才真的是PK。而且他染紅的將不止是自己一個人的手,還會將其他玩家引誘到和他一樣的道路上。

不行。我不能允許出現這種事。不能和他所企圖的一樣,讓涅茲哈在這里被處刑,絕對不能。因為勸說涅茲哈轉為戰斗職業,並提出以攻略這個死亡游戲來洗刷其欺詐之罪的人正是我。不管發生什麼都要阻止涅茲哈被處刑,我有這樣的責任。

在這片完全沒有平息之意的責罵聲中終于采取了行動的——既不是林德也不是牙王,更不是涅茲哈本人,而是Legend Braves的五人。

重裝金屬防具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他們慢慢穿過寬闊的房間,走向跪在地上的涅茲哈。由于中頭盔的面甲拉到了一半的位置,因此無法看到領隊奧蘭度的臉。其他四人也是低著頭,默默地向前走去。

大概是感到有些不尋常,呈半圓形包圍涅茲哈的林德與短刀使以及希瓦塔三人讓了讓。

咚,咚的沉重腳步聲終于停了下來。

雖然察覺到以前的伙伴們來到了身邊,但涅茲哈沒有抬起頭。他的雙拳死死地按在地上,依舊低著頭。隔著擺在涅茲哈面前的圓月輪,奧蘭度站住了——右手移向左腰處。身旁的亞絲娜倒吸了一口涼氣。

粗獷的長手套握住劍柄猛地拔出。

奧蘭度的劍和我的愛刀一樣,都是Anneal Blade。強化程度也差不多。假如對著輕裝的涅茲哈毫無防備的後背揮下的話,只需四……不,三下就足以將其HP扣光。

“……奧蘭度……”

我嘶啞地念著這位幾分鍾前和我一同合作打倒了BOSS怪的聖騎士的名字。

——你和涅茲哈共處的時間要比我長得多吧。但是,我不能默默地看著你將涅茲哈殺害。不管我會陷入何種立場。

為了能在奧蘭度揮起劍的瞬間沖出去,我慢慢地把重心挪到了右腳上。

此時,我發現身旁的亞絲娜也在改變姿勢,于是小聲對她說道:

“亞絲娜,你別動!”

但她斷然拒絕道:

“不要!”

“你知不知道,現在插手的話就沒法再加入攻略集團了哦。最糟的情況下還會被當做罪犯追捕的。”

“就算這樣也不要。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我就說過了吧……我是為了做我自己才離開初始之街的。”

“………………”

經她這麼一說,我也沒什麼理由繼續勸說了,而且時間也不夠了。我輕輕歎了口氣,只好苦笑一下點了點頭。

不知不覺中,充斥著整個競技場的怒罵聲都停了下來,就像之前都是假的一樣。所有人都睜大眼睛,一臉緊張地等候著決定性時刻的來臨。

大概是因為精神太集中了吧——

我確實在理應聽不到的距離上聽見了奧蘭度在頭盔下輕輕說出的話語。

“……抱歉啊。抱歉啊,涅茲歐。”

隨後聖騎士將右手的劍擺到了腳邊的圓月輪旁邊。他走了幾步來到涅茲哈右邊,面朝與涅茲哈相同的方向跪了下來。摘下中頭盔,將其擺在地上,然後雙手放到了地面上。

隨後貝奧武夫、庫丘林、吉爾伽美什、恩奇都四人也都把各自的武器和頭盔放下,將涅茲哈夾在中間排成一排跪在了地上。

寂靜之中,所有人都呆呆地看著朝著聯隊本隊深深低下頭的Legend Braves的五人……不,是六人。隨後,奧蘭度那顫抖卻依然剛毅的聲音在競技場中響起。

“涅茲歐……涅茲哈是我們的伙伴。讓他進行強化欺詐的,是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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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真是的……為什麼非得是我們跑腿啊。”

亞絲娜一邊走一抱怨,我聳了聳肩回答說:

“沒辦法啊,誰叫我們是陪襯呢。”

“才不是啊!雖然在第一層BOSS戰時我們是兩人小隊,但這次可是有六個人呢!”

“說是這樣,但這可都多虧了細心的艾基爾邀請我們加入小隊啊。等事態平息下來後,我們可得好好向他致謝才行啊。”

隨口說出的這句話讓亞絲娜稍微挑了挑眉毛。

“……怎,怎麼了?”

“沒什麼。只是我覺得你的人際交往技能還得稍微提高一些啊。”

“這應該是……”

我的台詞才對啊,但連忙把後半句咽了回去。咳嗽一聲糊弄掉後,我朝著目的地望去。

“那個,我連給艾基爾的謝禮都准備好了。”

“誒。要送什麼呢?難不成是那個之前從迷宮區得到的〈Mighty Strap〉?”

“………………哦,原來如此。想法不錯啊,就把那個東西也給他吧。”

我啪的拍了下手,亞絲娜誠然一副懷疑的神情,像是注意到了什麼似地開口說道,

“啊,我知道了!你是要把放在旅館櫃子中的那個東西給艾基爾啊!”

“回答正確!”

亞絲娜所說的那個東西,就是放棄了鍛造師,准備修行〈體術〉的涅茲哈給我的那件大型道具——〈Benders·Carpet〉。雖然是件售價高昂,並且使用便利的東西,但對于純戰斗職務的玩家來說卻沒什麼用得著的地方。而且那個道具還無法收納到收藏格當中,只能整個扛著進行搬運。

“艾基爾雖然也是戰斗職,但如果是那家伙的話,應該會有著今後會成為有名職人的朋友吧?如果能讓那人用上的話,涅茲哈也會很高興的。”

“就算你這麼說,萬一艾基爾本身萌生了想要做買賣的這個念頭了呢?”

“…………屆時,我就去做讓他驕傲的第一名客人吧。”

對于我這些隨意過頭的回答,亞絲娜歎了口氣,並瞥了眼前方的道路。

我們倆正在走著,不,是向上攀登的地方,是連接第二層BOSS房間與第三層,連綿不斷的螺旋樓梯。不過,也不知是出于何種意圖,設計成了要環繞直徑二百五十米的迷宮區塔外壁一圈的構造,也就是說我們必須走距離約有七百八十五米……再算上高度,才能到達第三層。

只不過,在這個樓梯上不會有怪物刷出(Pop),比起從BOSS房間回到第一層來說,從這條路走出塔外要快得多。

攻略集團的,說好聽點是游擊隊,說白了就是※打醬油部隊的我和亞絲娜,從指揮官林德那里接到的任務非常簡單。離開迷宮區,也就是無法使用即時訊息的塔樓,盡快向在各個街道上焦急等候著的玩家們報告第二層已經成功攻略的消息——

【※注:原文為みそっかす,即味噌っ滓,意思不用解釋了吧】

本來這是林德或者牙王該干的活兒,或者說是他們的權利。不過包含他們在內的聯隊本隊,在接下來幾十分鍾里都不能離開BOSS房間。倒不是因為被關在了里面,而是那突發性事件的商議還在進行。關于對原鍛造師涅茲哈,以及他的伙伴Legend Braves的處置——

不過我已經完全不擔心討論的結果了。在奧蘭度等五人放下劍認罪的瞬間,結果就已經差不多定下來了。不管當時的氣氛有多麼狂熱,也不至于會殘忍到將六名玩家同時〈處刑〉,而且在Braves認罪的時候,情況就大大地改變了。因為希瓦塔他們被騙取的劍能夠得到賠償了。

說出自己是強化欺詐相關者的奧蘭度,不僅摘下了劍和頭盔,就連全身的重裝鎧甲也一並脫下,並排擺在了地上。其余四人也是如此,只見擺放在競技場地面上,一時無法估算總市價的高等級強化裝備堆成了一座小山。

而且奧蘭度還說,如果將這些道具全部換成錢的話,應該可以得到比欺詐所得數額還多(大概還包括他們自食其力賺取的部分吧)的錢吧,所以可以給所有受害玩家足夠的補償,而如果還有錢剩下的話就用作下次BOSS攻略戰的藥劑費,這樣。

雖然對受害者的賠償有了眉目,不過問題在于玩家死于武器被奪走導致的戰斗力下降一事。

在如今的SAO中,無論用多少錢(珂爾)都無法換回生命。但奧蘭度他們說即使這樣也要做點還能辦到的事,至少得去向那名玩家的伙伴謝罪。而在向說出這項情報的綠隊短刀使問起死去的玩家的名字時——他含含糊糊地回答了一句“這是我聽說的所以不知道叫什麼名字”。

【朱月:這家伙就是專門沒事找事的,無誤。】

因此,死者的事就委托情報商去追蹤調查,這樣一來艾恩葛朗特首次強化欺詐事件便以和平的方式落下了帷幕,但還是留下了最後一個難題。

奧蘭度等人交出的數十件武器防具該怎樣換成金錢。

當然,賣給街上的NPC商人也是可以的。但NPC買進的價格會為了保持貨幣價值的恒定,由字面意義上的〈看不見的神(系統)之手〉操作,因此收購價會比市面價格要低。想要獲取最高金額的話還是和玩家交易比較好。

而現在,艾恩葛朗特中擁有最多的金錢,同時也尋求著強化裝備的就是攻略集團的玩家們。林德和牙王可以利用幾十名玩家都集中在BOSS房間里這個機會盡可能將其消化,不過也要先等賠償完希瓦塔三人之後再說。當然,攻略集團之外也有被騙取了武器的玩家,為了向他們謝罪並進行賠償,下一步就得盡快回到街上去。

長時間滯留在BOSS房間中繼續進行商議,都是因為這突然舉辦的拍賣會。很遺憾的是不管是我還是亞絲娜,都是以皮革防具為主的速度型,所以沒有讓我們心動的道具——就算有,我們也沒心情買回來裝備上吧——就在我們因事態和平解決而站在原地松了一口氣時,林德走了過來說,“你們如果有空的話,能否先離開迷宮,去新聞屋那里傳達攻略成功的消息呢?”……這樣。

由于沒什麼理由拒絕,我便推了推好像有點鬧別扭的亞絲娜,朝著BOSS房間深處通往第三層的門走去。雖然與艾基爾和他的伙伴打了手勢說“下次見”,卻沒有找到與和我們的關系變得比預料中還要深厚的原鍛造師涅茲哈交談的機會。

因為,他在奧蘭度等五人與自己並排跪在一起後,身體一直在顫抖,強忍著才沒有哭出來。

*

“欺詐事件總算是收場了……涅茲哈先生和Braves接下來會怎麼樣呢?”

發出咯噔咯噔的輕微腳步聲走在平緩的樓梯上,亞絲娜低聲說道。

我想了一會兒回答道:

“這就要看他們了。Braves進行強化欺詐的傳聞,應該無可避免地會在前線附近傳開來吧。是躲開這些回到第一層……初始之街呢,還是踏踏實實地從頭開始,依舊以攻略集團為目標呢。臨走時我稍微向林德確認了一下,說是如果Braves有這個心思的話,可以還給他們用來購買最低限度裝備的珂爾。嘛……不管他們怎麼選擇,那五人已經不會再把涅茲哈當作累贅了。”

“唔……——說實話,雖然對奧蘭度先生的感覺還是有些複雜……不過,要是他能重返前線的話,到時候我還是會努力和他相處的。你不也和林德先生還有牙王先生相處得還算順利麼?”

她突然說出的這話讓我險些腳下一滑。

“我,我的態度可沒什麼變化哦!倒不如說覺得他們有些怪怪的。牙王可是頑固地反對封測者,林德則是以培養精銳集團為目標,那麼獨行的我應該會很礙事,明明應該是這樣,但他們倆卻不知道為什麼能很普通地對待我……”

說到〈獨行〉這個詞時,亞絲娜的臉色頓時變得很恐怖,但她很快就歎了口氣,愕然說道:

“你還是不會看人……不,是虛擬體的臉色啊。”

“誒?什麼意思?”

“如果攻略集團是由林德先生和牙王先生中的一個人穩坐領隊之位的話,他們或許會更明顯地排斥你吧。不過現在,青衣的〈Dragon Knights〉與綠衣的〈艾恩葛朗特解放隊〉是既互相協助又互相競爭對吧?”

“嗯,嗯……”

“在這種情況下,那兩人都會很小心吧。如果過于敵視你的話,難保你不會投靠對手的集團。”

“我?投靠青衣或者綠衣?”

我不禁停下了腳步,隨後笑了笑否定道:

“哈哈,不會的。就算我說要加入也會馬上就被回絕掉吧,畢竟我可是邪惡的封弊者啊。今天在最後也是……”

我突然閉上了嘴,開始快速爬起樓梯來。亞絲娜一臉莫名其妙地跟了上來,不過很快就像是察覺到了什麼一樣豎起了手指。

“對啊,話說最後,BOSS的……Asterios The Taurus King的LA Bonus怎麼樣了?我這里並沒有提示。”

“誒,啊,這個……”

“仔細一想,你好像是得到了Nato上校和Balun將軍的LA了吧?難道說,連王的也……”

“嗯,嘛,那個,怎麼說呢……喔,那不是出口嗎?”

“等等,你在掩飾什麼啊!是你搶到了吧!告訴我得到了什麼啊!”

不知不覺中,我和亞絲娜小跑了起來。平緩地彎曲的樓梯盡頭出現了一座刻有牛形浮雕的厚重大門。長著六根犄角的牛的額頭上,戴著一頂小小的王冠。

盯著門上的浮雕,我在心里念叨著。

——涅茲哈。不,哪吒。第二層BOSS戰真正的MVP就是你。

——趕緊回來吧。最前線雖然恐怖、嚴酷,也有許多危險……不過這里確實有你所追求的東西。而且,前線也需要你。因為……

“——在某種意義上,SAO從這里才是真正開始啊……”

我說出這句話後,緊追在我身後的細劍使並沒有繼續追問LA的事,而是稍稍歪了下頭。

“是這樣?為什麼?”

“誒……這個啊………”

說著此時早已爛熟于胸的解說台詞,我一步一步地走完了艾恩葛朗特第二層這最後的十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