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ogressive 2 第二章

我在封測時代經曆過的這個名為《翡翠的秘鑰》的任務,原本接下來該是這樣的展開。

無論是選擇當森林精靈的男騎士作為友方也好,還是選擇黑精靈的女騎士作為友方也好,最終兩個人都是會被一起打倒的。而之前並肩作戰的那位精靈能再堅持數秒鍾,留下『把秘鑰送到○○那里去吧』這麼一句話然後死去。○所指的,如果是森林精靈的話是這片森林北部的野營地。黑精靈的話就是就是南部的野營地。兩個人的殘骸消滅了以後,會留下一個用葉子縫起來的細小的袋子。袋子里面,收納著以綠色的珍貴寶石所做成的大鑰匙。

當然,玩家得遵從騎士的遺言把鑰匙送到北部或者是南部的野營地——也可以不送去直接把它賣給街上的NPC商店得到一定金額的珂爾,相對的任務就無法再進行下去了。忍受住誘惑成功把鑰匙送到的話,伴隨著野營地的司令官精靈的一點獎勵將迎來下一個任務。

但是,我並不知道會有友方的精靈騎士生存下來的分支展開。我不知道的話,其他的封測出身者,甚至可能連那位阿爾戈也不知道吧。這就意味著,不得不作好從這里開始就是幾乎完全未知的故事展開的覺悟了……

離邊這樣想著而傻站著的我,和淡定地把細劍收到劍鞘里的亞絲娜,還有依舊保持沉默的黑精靈騎士基茲梅爾小姐稍微遠一點的地方,森林精靈的尸體伴隨著細小的破碎聲消失了。雖然有相當的量的經驗值與珂爾被加算、似乎還掉落了幾個稀有道具,但是現在沒有去確認那些的空閑。

要說為什麼的話,這是因為在尸體消失的地面上,留著一個我見過的葉子制的巾著袋。盡管放置道具不盡快撿起來的話會消失掉,但是在這種情況下到底應不應該去撿,我一時間無法作出判斷。如果就這樣貿然出手,而因此豎起基茲梅爾小姐的敵對Flag就真是慘不忍睹了。

「那、那個…………該、該怎麼說呢、這個……」

我故意說出慌張的台詞,聽到這幾句的亞絲娜如同理所當然般想要把袋子撿起來,于是我反射性的把她的帶帽斗篷從後面用力一拉,被緊緊地盯了好一會的基茲梅爾終于有了反應。

她彎下腰,戴著黑皮革手套的雙手像是很小心地把袋子撿起來。輕輕地抱在胸前,像是安下心來那樣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這樣暫時就守住聖堂了……」

用靜靜的聲音輕聲說道,把袋子放到腰間的口袋里,騎士端正了姿勢望著我們。漆黑的眼瞳中恢複了嚴厲,那如同為把之前的迷惘都拋開而做出的動作,實在很難讓人認為這只是由程序操作的Moving Object。

「…………不道謝可不行呢。」

把黑與紫的鎧甲呷地弄響行了一禮,基茲梅爾繼續說著。

「多虧你們的協力,第一條秘鑰守住了。感謝你們的幫助。我們也能從司令官那里得到獎賞,直到野營地的路就請和我同行吧。」

在此再一次,她的頭上點亮了告知任務的進展的《?》記號。我以別人注意不到的樣子,全力的長吐了一口氣。看起來即使不小心打倒了森林精靈騎士,戰役任務姑且還在正常地進行著。

雖說是如此——我原本的預定,是在闖入精靈之間的戰斗入手關鍵道具後,先返回一次主街區。畢竟,從與第2層BOSS的死斗那時候算起,還完全沒有休息就來到這里了。雖說由于來到新樓層的高揚感使我還沒有察覺到像是疲勞的疲勞,但是在這個世界疲勞的並不是肉體而是精神,太過蠻干的話,那能使人一下子倒下的消耗感的襲來才是可怕之處。目前暫定的搭檔亞絲娜也是一樣,在第1層迷宮區的深處與我相遇後,馬上就因為極度的疲勞而失神倒下了。先不說我很少會去到那麼深處,在集中力不足的時候往往會犯下或大或小的失誤,所以好好控制眼睛所看不見的疲勞參數也是獨行玩家所必需的技能啊。

——我如此高速展開思考,同時悄悄往細劍使那邊看過去,不過她完全無視了我往前踏出一步,向騎士基茲梅爾說道:

「那麼,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

像這樣吞下話語的不只是我。基茲梅爾也盯著亞絲娜陷入了沉默。NPC——雖說黑精靈的基茲梅爾嚴格來說應該算是Mob才對——對于這種回答,如果不是含有明確的YES或者NO意味的語句是不會做出正確的反應的。

我咳地清了下嗓子,想要說聲「OK,出發吧。」

但是女騎士沒等我說出這句話,就輕輕地點頭轉過身去。

「好吧。野營地在穿過森林的南邊盡頭。」

任務記錄進行著,頭上的〖?〗記號慢慢地熄滅了。取而代之的,則是視野左側出現的,隊伍有第三人加入的消息和新的HP條。

在開始颯爽踏步前行的基茲梅爾後方,亞絲娜也輕輕地邁起步子跟上去。我在原地呆站了三秒以後,急急忙忙地往那兩人身後追去。

從剛才的反應來看,只能認為是黑精靈從亞絲娜的話語中理解了那與YES有著細微差別的意思。但是,就我所知,封測時代的NPC還並不具備有這種程度的會話能力。

一般來想,應該是正式開服之後,NPC的自動應答程序用數據庫被擴充了……只有這種可能吧。但是話說回來,騎士基茲梅爾的語氣和表情都實在是太過自然,換句話來說讓人有種她就像個玩家一樣的感覺。

邊走在三人隊伍的最後面,邊再一次確定她的Color Cursor看看。顏色已經是NPC——准確來說是事件Mob——的黃色,名字也好好地寫著〖Kizmel: Dark Elf Royal Guard〗。與怪物的名字完全相同的文字列也不可能被用來做玩家名,那她毫無疑問就是由程序驅動的Moving Object。如果SAO是在正常營運的話,也許能懷疑她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性是由真人的營運方操縱的,但是在已經變成了死亡游戲的現在則是不可能了。

…………是錯覺,吧。

如此地采用了簡單的結論,我點一點頭並加快腳步往兩位女性追去。

*

封弊者的價值就在于即使身陷不合常理的狀況之中,也至少存在一個確實的優勢,我在通往下一個目的地的路上認識到了這一點。

要到達黑精靈部隊的野營地,就必須從古道離開橫穿過森林,當然與怪獸的遭遇率也會上升。而且更會有被卷入《迷霧之森》特有的濃霧中迷失自己的所在位置的風險。

但是,只要一與怪物遭遇,旁邊的基茲梅爾小姐的軍刀就會干脆利落地把它們全部砍倒,而且不愧是精靈,就連在濃霧中似乎也知道前進的道路。自認效率第一主義的我,感到了在這里一時保留這個任務,就這樣讓基茲梅爾留在隊伍中幫忙狩獵Mob這個選擇肢有著相當誘人的魅力,不過最後我還是敬謝不敏了。理由就是,我有預感如此得寸進尺會引來黑精靈小姐的大怒。

就這樣,在濃霧中翻動著的幾根黑旗進入視野,是在開始移動僅僅十五分鍾後。

「相當簡單地就到了呢。」

聽到旁邊的亞絲娜這麼說,我只能以微妙的角度點點頭。然後在前面行走的基茲梅爾也停下腳步回頭望來,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似乎帶點自豪的這樣說。

「由于整個野營地都施上了《沉入森林的咒文》,只靠你們的話是沒有那麼容易發現的哦。」

「嘿唉……咒文也就是說魔法?但是這個世界不是沒有魔法的嗎?」

與恐懼無緣的亞絲娜用毫不嚴肅的語氣發出了質問,讓我感覺有點沮喪。姑且不論用詞,原本只會做出事先預設好的反應的NPC,能理解亞絲娜的話嗎?而且,我覺得就算基茲梅爾能理解,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要說為什麼的話,SAO中不存在魔法的理由,就是《如文字所述讓人體感到在VRMMO里的戰斗》——換句話說就是不讓戰斗射擊游戲化,這樣的游戲設計上的理由。

「我說啊亞絲娜,那個是……」

為了幫助基茲梅爾解圍,我正准備小聲地向亞絲娜解釋這個內情。

但是,我那親切的援助,再一次漂亮的落空了。

「…………我們的咒文,說到底也不能稱為魔法。」

黑精靈低下她長長的睫毛輕聲說道:

「要說的話,那是古代的偉大魔法的余香……從被分離出大地的那個時候開始,我們琉斯拉【リュースラ】的人民,便失去了所有的魔法……」

基茲梅爾的歎息聲,在經過約五秒的時間差後給予了我巨大的沖擊。不對,該說光是咀嚼內容就需要這麼多時間嗎。

從被分離出大地那時開始,便失去了魔法。

那句話,總感覺……不僅僅是說明了這款名為SAO的游戲中不存在魔法技能的理由。說不定,這難道不是甚至與浮游城艾恩葛朗特存在的理由也緊密相連嗎。

回想起來,我直至今天都幾乎完全沒有接觸SAO的《世界設定》這樣東西。在雜志和網絡上的情報被公開以來,雖然我一頭鑽進無數的記錄、評論還有開發者訪談里面,但是在那上面所記載的設定名的情報,也不過只有『游戲的舞台是處于浮在空中的巨大城市,那是由一百層區域重複堆積所建造而成的』這種程度。明明無論是多人游玩也好單人游玩也好,RPG里的游戲世界的背景設定……也就是《世界到那時為止的故事》都是占據與系統面幾乎同等大小的比重的要素。

世界設定的稀薄感從封測那時開始就完全沒有變過。在當時,我完成了一次這場精靈戰爭的戰役任務,內容是森林精靈與黑精靈圍繞著《聖堂》展開的斗爭(而且那個聖堂到底是啥直到最後都依然不明)——這樣非常簡單的劇情,與艾恩葛朗特存在的理由完全沒有聯系上這一點我還記得很清楚。

然後終于正式開服後,在那個變成無法登出的死亡游戲的時點,我察覺到了SAO的背景設定如此稀薄的理由。

被開發者所授予的,也就是缺少例行的故事,這就是身為Game Master的茅場晶彥的宣言。或者換個說法,就是『我准備好了舞台,故事就由你們來創作』。

盡管這當然是我的隨意想象,但現在我也並不認為與現狀有很大的出入。如果是這樣,騎士基茲梅爾的……也就是使她行動起來的SAO系統的《話語》,甚至可以說跳出了茅場的意圖。

我被『向稍微俯下身走在前方的精靈騎士發起質問』這一強烈的沖動驅動著。雖然還不知道她所說的《琉斯拉》到底是大陸的名字還是國家的名字還是城鎮的名字,但究竟為何黑精靈們會被從故鄉的大地上分離,被關進這座浮游城里呢?而且說到底,這座城又到底是誰出于什麼原因而造的呢?

恐怕這些情報,對于通關這個死亡游戲回到現實世界,這個最優先的目的沒有任何幫助。而且說回來,我會接受這個戰役任務,也是因為每個環節的經驗結算很多,報酬道具很強,僅此而已。我沒有打算要特意加入黑精靈軍隊里。要是在數十分鍾前無論如何也要依照亞絲娜的主張做的話,跟隨森林精靈的男騎士與基茲梅爾戰斗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因此,我深呼吸了一下姑且熄掉心中急劇燃起的好奇心,暫時一聲不發的跟在騎士的身後。

*


接近在濃霧的深處翻動著的漆黑的旗幟後,那個地方的霧就如騙人般消散,視野一下子就變得明晰起來。

似乎已經接近了森林的南端,陡峭的山脈還在向左右兩邊延伸。其中有一個地方約有五米寬度的山谷張開了缺口,左右各立著細長的柱子。作為記號,在黑地布料上印有角笛與刀刃的旗在柱子頂端迎著微風飄揚。

然後,在兩根柱子的前方,是身著比基茲梅爾稍重武裝的——雖然以玩家作為基准是屬于輕裝的范疇——黑精靈衛兵的身姿。女騎士朝著正炫耀自己細長的剃刀【Grave】的衛兵們,大步流星的走了過去。

在封測時代進行同一任務的時候,由于基茲梅爾與森林精靈兩敗俱傷最後死去,我與偶遇的三名組隊者要在沒有領導者的情況下不得不去接近衛兵。但是,現在漸漸湧上來的緊張感的程度反而更高。旁邊的亞絲娜看起來也和我一樣,耳邊傳來了一陣輕聲細語。

「……雖然我想大概不會發生,但是不會真的要在這個野營地戰斗吧?」

「應該不會……吧。只要這邊不去主動砍他們的話。不對,那種情況也只需中斷任務,然後被趕出去就不會再追究……」

「你不會去試的吧。」

輕輕地瞪了這邊一眼後,細劍使像是下定了決心般加快了步伐。

所幸的是衛兵們只是向這邊投來尖銳且奇怪的目光,一言不發的讓我和亞絲娜通過了。往前走了一小段後,狹窄的山谷急劇地擴展,造出了一個直徑約有五十米的圓形空間。在那里黑紫色的帳篷大小合計將近有二十個,有著優美外觀的黑精靈戰士們往來的樣子,也真是一幅絕妙的景致。

「嘿唉……比封測時的野營地大了很多呢……」

我用基茲梅爾無法察覺到的音量輕聲說著,亞絲娜則略帶驚訝地往這邊望來。

「之前不是在這里嗎?」

「啊啊。但是這不是什麼異常情況,因為這種戰役任務關聯的地點大多都是臨時性的【instance】地圖……」

「Ins……tance?」

雖然這一個月來亞絲娜都在極其努力的學習游戲系統,但似乎這個用語她也沒有聽過。我邊向著處在山谷的最里面的最大的帳篷走去,邊小聲向她說明:

「那個,每當有隊伍接受任務時,就會臨時生成的空間……可以這樣說吧。雖然我們接下來與通過與黑精靈的司令官對話進行任務,但是這樣便對其他進行相同任務的隊伍造成不便了吧。嘛,雖說也有像第1層的《森林的秘藥》那樣,無論誰與NPC對話那個地點也只會被鎖起來的任務。」

「嗯、嗯嗯……也就是說,你和我現在正處于,從第3層的地圖上一時消失,轉移到了這個野營地的狀態?」

不愧是她理解的真快呐,這樣佩服著我點了點頭。

「就是這樣。」

然後細劍使的目光變得稍微有點奇怪,馬上就向我問道:

「隨時都能從這里出去的吧?」

*

雖然發生了各種脫離常理的展開,不過與黑精靈先遣部隊司令官的面談,還是在一陣平穩地氣氛中平安無事的結束了。說到底,與有基茲梅爾數倍強的他戰斗的話,我和亞絲娜都會被他不費吹灰之力秒殺的吧。

司令官對基茲梅爾的生還與奪回翡翠制的鑰匙非常的高興,交給了我們數額相當大的任務報酬以及性能不錯的裝備道具。而且裝備還有好幾個選擇肢供選擇這樣的親切設定。雖然與基茲梅爾小姐的所有物相似的軍刀很是誘人,但是現時點還是我的《Anneal Blade +6》比較強,因此我就放棄了那個,而選擇了能使力量值上升1的戒指。亞絲娜也作出了相同的判斷,得到了敏捷力+1的耳環。

最後,在司令官處接受了作為戰役第二幕的新任務後,我和亞絲娜在大帳篷與他們辭別了。

返回到山谷中的草地,取代天空的次層底部不知不覺間已經染上了黃昏的顏色。時間已經接近下午五時了。在緊張化解的同時沉甸甸的疲勞感也向我襲來,看來正好到了今天該休息的時間了。

基茲梅爾以很自然的動作大大的伸了個懶腰,重新面向我們,動了動她滲出極其模糊的微笑的嘴唇。

「人族的劍士們喲,我要再一次向你們的幫助道謝。下一次作戰也請拜托了哦。」

「哪里,這、這邊才是。」

「回想起來,我還沒問過你的名字呢。你的名字是?」

這回我不禁再一次想問出「你說什麼?」。Mob……不對,一直都把她當作怪物來看待就真是很失禮了所以還是把她當作是NPC吧,話說這是我第一次被問名字呢。

「那、那個啊……我的名字是桐人。」

「嘸姆,人族的名字發音還真是難呐。桐人、這就行了嗎?」

語調有點微妙呢,我再重複說了一遍。

「桐人。」

「桐人。」

「對了,完美。」

看起來剛才是進行在微調名字的發音這一過程呢。真的是NPC呐,如今再一次感到這一點,我注視著基茲梅爾與亞絲娜在那邊重複著同樣的事情的樣子。

完成發音調整後,女騎士像是滿足的樣子點了點頭,將對話向下推進:

「桐人、亞絲娜。請叫我基茲梅爾吧。……還有就是,作戰的出發時間就由你們來決定了。雖然想要回一趟人族的城鎮的話我就用咒文把你們送到那附近,但是在這個野營地的帳篷上休息也無大礙。」

沒錯沒錯,以前就是這樣的展開,我在心里如此點頭。

在封測時候,因為想要節省返回主街區的時間與成本所以就借用了這里的帳篷。無論怎麼說床都很舒適,料理也相當美味,最重要的是完全不要錢。當然也是有完成任務後到一定程度的時限,不過不利用就真是大損失了——

對于我的這番思考,亞絲娜似乎是准確地看破了。呀咧呀咧,地歎息著聳聳肩後,她向基茲梅爾回答:

「那麼就勞煩借用一下帳篷了。謝謝你的關心。」

「不必道謝,要說原因的話……」

沒錯沒錯,就是這種展開…………不對,等等,好像有啥搞錯了。

過去曾提供的,是伴隨著所有者的死亡而變空的帳篷。也就是基茲梅爾以前休息的地方。雖然那時候我和隊伍成員三個人(全員男人)是租借的,不過照現在的展開來看,作為主人的騎士殿下還健在。也就是說——

「……由于沒有預備房間,所以只好在我的帳篷里休息了。三個人也許會有點狹窄,還請忍耐一下。」

「不會,那就不好意思容我打擾…………三個人?」

亞絲娜的動作猛地停在了那里。

由于基茲梅爾像是在等待著那句話的後續,我不得已地接過了話:

「謝謝,那麼我們就不客氣了。」

「唔姆。我一直都在這個野營地里,所以要是有事的話隨時都可以叫我。那麼,我就暫時失陪了。」

隨後高傲的黑精靈行了一禮,颯爽地往食堂的方向走了過去。

亞絲娜在那里再凍結了三秒鍾,終究還是再次向我轉過身來,表情幾乎是變化了三個模式後問道:

「把剛才的取消,讓她用咒文把我們傳送回主街區可以嗎?」

很遺憾,這個問題的答案我已經知道了。要說為什麼的話是因為以前隊伍成員里有一個人已經嘗試過了。最後,為了完成封弊者的義務,我口述出這個事實。

「嗯……已經不行了。」

*


仿佛與野營地本身一樣,和封測時代比起來基茲梅爾的帳篷也有很大程度的更新。

雖然持有人說出了『三個人會比較窄』這樣的話來,但是帳篷實際上卻是即使有兩倍人數的六個人都能很舒服地橫躺在上面的面積。床上奢侈地鋪滿了松軟而又柔和的毛皮,就這樣睡在上面的話似乎能舒適地一直睡到早上。

由于隔著牆壁的布也是格外厚實的編織物,因此幾乎能隔離外面全部的噪音。中央的柱前放置的外形令人覺得不可思議的暖爐,正沉穩地發出橙色的光與暖氣。

踏入如此一個舒適空間的我,一直走到帳篷的中央附近,邊呼哈——地長吐一口氣邊坐下。慢吞吞地抬起手打開窗口,把背上的劍和各種防具、還有大衣等武裝解除。

正當我就這樣往背後咚撒的往後一躺的時候,與從後方冷冷地俯視著我的亞絲娜對上了眼。細劍使往我的右側前進了數步,用靴子的尖端溫柔的推了推我的側腹。

我遵從無言的壓力在地上咕嚕咕嚕地滾動著,直到到達帳篷的左端,亞絲娜才終于把腳收了回去。

「你的地方,就在那里喲。然後,希望你能把這附近看作是有國境線的。」

因為亞絲娜在大概把床三等分的線上用靴子左右劃動著,姑且向她確認一下吧。

「…………要是侵犯了國境的話會發生些什麼事呢?」

「這里是《圈外》吧?」

「我明白了,完全理解了。」

我保持著躺睡的姿勢點了點頭,亞絲娜以笑顏也向我點了點頭,向房間的另一頭走了過去。圓形的帳篷直徑長達八米,分開的兩端之間能使人感到相當強烈的距離感。雖然我並沒有這方面的興趣,但還是呆呆地用目光追過去,她也把胸前的金屬板和細劍解除裝備,甩了一下長發,坐在了毛皮的上面,把背靠在柱子上,神情雖然看起來稍帶猶豫,不過長靴也還是放回到了暖爐旁邊。

只穿著白色長襪的腳筆直地伸向前面,仰起頭呼—地長歎了一口氣。慢慢地把臉轉回來的她,與直到剛才都不禮貌地盯著她看的我的視線撞上了。

我反射性地把雙眼支開,用有點緊張的聲音說道。

「那個,要是那啥的話,我在外面睡也完全沒有所謂……反正睡袋也帶著……」

「在這里也沒有什麼問題喲,只要你能不越過國境線的話。」

令人意外地回答的語調是普通模式,我再一次向帳篷的另一側望去。然後亞絲娜看上去似乎有比起這個情況更為在意的事,邊用手撫摸著床的皮毛邊換了個話題:

「……這個連續任務……雖然我還沒有完全搞清楚情況,但是這說的並不是黑精靈和森林精靈,某一邊是正義的某一邊是邪惡的這種事情吧?」

「唉?……嗯、嗯,應該就是這樣的哦。要是基本設定和封測時期一樣的話,在再往上一點的樓層叫《聖堂》的地點里封印了什麼有著強大力量的道具,而圍繞著它黑精靈與森林精靈展開了斗爭,大概就是這種感覺。」

「呼嗯……。這麼說那個葉子做的袋子里裝的鑰匙,就是那個聖堂的鑰匙?」

「對對。記得好像全部是有六個的來著,被各自藏在橫跨幾個樓層的各種地方,把它們都收集齊全就是任務的大概內容了。」

「原來如此呢……——我在意的地方就是那里了。一開始,看到在森林里戰斗的基茲梅爾小姐和森林精靈的騎士的時候,你說了要選擇當哪一邊的同伴吧?」

「是說了。」

「那麼也就意味著,和我們做出了相反的選擇,成為了森林精靈的同伴,進行那一邊的故事的玩家也是有的啰?」

「當然了,這種事情……」

點頭的同時,我終于察覺到亞絲娜所恐懼的事情了。

「啊啊……我們繼續把這個任務進行下去的話,跟進行森林精靈那邊的任務的玩家……」

「……會不會發展成敵對的這種情況呢,我想到的就是這個。」

為了使因自己說出的話語而皺著眉頭的細劍使安心下來,我作出一副不習慣的笑臉說道:

「沒問題,不會變成那樣啦。雖然打倒多少多少頭特定的Mob、收集多少多少個特定的道具這樣的任務也會有跟別的玩家產生競爭的情況出現,但是這一類的劇情進行型任務特定的玩家或是說整個隊伍,那啥,是獨立的、那個……」

該向姑且還算是網游初學者的亞絲娜如何說明好呢,我睡在地上用手撓著頭,不過那邊似乎已經靠自己干脆地解決了似的深深地點點頭。

「是嗎,那就像是這個野營地一樣呢。好幾個不同的隊伍各自進行著不同的故事,而最後都會引出不同的結局嗎……?」

「嗯,就是那種感覺。所以說,既不會有跟進行敵對陣營的隊伍爭奪道具這種情況,也沒有哪一邊成功完成任務另一邊就會失敗這種事。」

「呼嗯……」

雖然亞絲娜像是暫且接受了我的說法一樣點了點頭,但是明明已經打消了會與其他玩家之間產生紛爭的懸念,她的表情卻還沒有好轉。

用力地坐起來,盤起雙腿與亞絲娜正對面地坐著,我問道:

「還有什麼在意的嗎?」

「嗯嗯……該說是在意呢,還是該說是沒有完全理解呢……要是就像你所說的、臨時生成的空間【instance】……對吧?這個野營地,同時存在著多個進行任務的隊伍,也同時會出現複數個基茲梅爾小姐和剛才的司令官,是這麼一回事吧。就是那里有什麼……」

「啊啊…………」

終于理解到亞絲娜的困惑的我,暫時陷入了沉思。

對于包含了任務這種東西在內的網絡游戲來說,那是最大的矛盾。原本,一件事件只會發生一次這才是正確的形式吧。例如,我在第一層完成的任務《森林的秘藥》,就是為了生病的少女阿卡莎而要從棲息在森林里的植物性怪物身上采集貴重的藥的材料這樣的設定。我很順利——其實並不是如此——地得到了關鍵道具,喝了阿卡莎的母親做的特效藥後,少女恢複了精神。

但是下一次其他的玩家造訪那個家的時候,在那里的又會是患病的阿卡莎了。只要還有接受同一個任務的玩家,那麼她就會永遠陷于難熬的疾病的治愈與複發的輪回之中。

我和亞絲娜正在進行著的戰役任務就是那個任務的擴大版。在我們經過長達二十分鍾的激斗的最後,幸運的是把森林精靈騎士打倒而基茲梅爾則幸存下來,但是今後要是其他的玩家開始這個任務的話,會有數十位、甚至數百位基茲梅爾死去吧。而且恐怕,幾近相同人數的男性騎士也是。

但是,那也是不得已的事情。為了保證故事的唯一性,而采取使一個任務只能讓一個隊伍完成這樣的設定的話,這就失去了游戲的公平性了。要解決這個問題,就只有准備龐大的……正是相等于無限的數量的任務,但從現實來說那顯然是不可能的。即使是那個瘋狂的天才茅場晶彥,也做不到這一點。

——我把如此這般的內情,支支吾吾地說了出來。

全部聽完的亞絲娜,慢慢的點點頭道謝,但恐怕她還是不能理解這種理由吧。即使已經知道不過還殘留著想不通的事情,在我的心中也有這種心情。要說為什麼,是因為單單見到那個事件NPC,就覺得騎士基茲梅爾實在是太像真正的人類,不對,是太像真正的精靈了……

就在那時,不知在野營地的何處響起了悲傷的角笛的聲音。看了看時間顯示,不知何時已到了下午六時了。等量的睡意與空腹感同時襲來,正當考慮著要先補充哪一邊比較好的時候,帳篷入口處垂下的布颯地一聲被掀了起來。

走進來的,當然是這個家的主人基茲梅爾。一如既往的燦爛奪目的金屬鎧上配著細長斗篷的身姿。

騎士依次看了看在帳篷左右兩邊慌忙站起的我和亞絲娜,開口說道:

「由于在陣中,所以並沒有准備到什麼值得稱道的東西,不過這個帳篷還請自由使用。食堂也是隨時都可以進餐,雖說簡陋但是沐浴用的帳篷也是有的。」

「浴池,有嗎?」

馬上作出反應的當然是亞絲娜。基茲梅爾點點頭,用左手指著帳篷的入口的方向。

「食堂帳篷的旁邊。這個也隨時都可以使用。」

「那就多謝您了。」

毫不含糊地回答後,急急忙忙地點頭行禮的亞絲娜連眼都沒看我一眼就開始往入口走去。基茲梅爾點點頭,邊向里面邁步邊說道:

「請讓我稍作休息。有要事的話請隨時前來告知。」

我邊依舊想著是先吃飯好呢還是先睡覺好呢,邊心不在焉地聽著兩人之間快速的對話。然後,在暖爐旁邊停住腳步的基茲梅爾,碰了碰鑲嵌在左肩肩墊上的大塊的寶石。

隨著呷啦啦地響起的不可思議的聲音,金屬鎧與斗篷與軍刀都化作了光的粒子消失了。在那下面,僅有一件有著看起來像是絲綢的光澤的合身內衣。把我過于驚訝的視線固定住了。黑色的布質包裹著的肢體,不知該說令人無法認為這是精靈——還是該說不愧是黑精靈呢的預想以外的量感……

就在衣襟被拉了一下的同時,右耳旁邊傳來了冷冷的聲音。


「你也去洗個澡會比較好喲。在BOSS戰中流了不少汗吧。」

…………嘛啊,是流了一堆冷汗呐。

邊這樣想著,我被一陣不由分說的力量向入口方向拖去。

從帳篷里走了出來以後,由黎明逐漸轉為傍晚的黑精靈野營地,更被包裹在一陣幻想的氛圍當中。

到處聳立的有著優美設計的鐵籠里面,摻著紫色的火炎正無聲地燃燒著。和著不知從哪個帳篷里傳出的不起眼的詩琴的旋律,草叢中的蟲子們再添上如鈴般的羽音。

寬廣的食堂帳篷中士兵們以柔和的笑聲喧鬧著,就連在那笑聲的起伏間震響的從軍鍛造師的錘音,也是如同由樂器發出般的澄澈的音色。邊跟在亞絲娜的後面邁著步,邊暫時用耳朵傾聽著與人類的街道有著明顯不同的背景音的我,一下子想起一個重要的任務並向身穿束腰長衣的亞絲娜背後搭話。

「對了,亞絲娜。」

「什麼?」

細劍使稍微降低了速度走在了我的旁邊,但是似乎沒有停下腳步的打算。

「這里的NPC鍛造師技能相當的高級,所以趁現在去把武器強化到上限吧。」

「……直到上限?沒問題嗎?」

聽到我的提案,亞絲娜的眉頭露出了不安。一定是想起了幾天前愛劍碎散為一片朧幻的那一幕吧。正確來說,那個時候粉碎的是利用了《快速切換》Mod的把戲所偷偷換成的假貨,不過當時由于並不知道有這回事,所以她所受到的打擊程度是一樣的。

為了使她安心我重重的點了點頭說道:

「雖說自然是沒辦法達到百分百的成功率,但是應該能只追加少量素材就把成功率頂到上限哦。在這里加到+6的話,我想那把劍能一直用到第3層的一半呢。」

亞絲娜的愛劍Wind Fleuret,是在快要進行第1層BOSS攻略戰的時候購買的。老實說,就規格來看要是一直用到第3層會比較辛苦,但如果是完全強化——在一次失敗都沒有的情況下把強化次數完全用盡——成功的話應該就能再暫且活躍一段時間。

我很少見地把心情優先于效率作出了提案,而亞絲娜就像是在沉思一般低下了睫毛。最後,她就像是在尋找著現在收在道具欄里的細劍劍鞘一樣,用左手指尖輕撫著腰部的附近輕聲說道:

「……桐人君,你之前說過的吧。使用的劍能變回金屬素材,用那個作為材料就能做出新的劍。」

「誒……嗯、嗯,是可以這樣。」

「那種事,能拜托這里的鍛造師來做嗎?」

「嗯、嗯,雖然是能委托……不過……」

我在無意識之中站住了,這回亞絲娜才停下腳步,重新面向這邊。很罕見的浮現出沉穩的微笑,輕輕地點點頭。

「謝謝你為我著想。不過,與其即使承擔風險完全強化但終有一日還是不得不分別……還不如在這里就讓它改頭換面獲得新生,我是這樣想的。」

「是嗎……」

要是亞絲娜是這樣想的話,我也沒有能說得出口的否決的理由了。

「我知道了。一定會變成一把強大的劍的。那麼,馬上就去鍛造店的帳篷……」

亞絲娜把轉換了方向的我的襯衫,用力地拉了過去。

「洗完澡以後!」

*

我無論如何都不記得這個野營地在封測時期曾有過浴池。就算真的是有也好,淨是男人的隊伍里也不會有任何人去用的吧。畢竟在當時,隨時都可以注銷回去泡真正的浴池。要故意睡到帳篷里,也不過是因為露營的感覺很愉快而已。

即使是被囚禁在無法注銷的死亡游戲的現在也好,我也沒有賦予入浴行為多大的優先度,但對于暫時的搭檔細劍使來說似乎是非常重要的條件。要是這是對狀態有支援效果【Buff】的魔法溫泉還姑且有些價值——不對,就算是那種情況我也應該是保持完全武裝的狀態就泡進去的吧。雖然浸濕效果很令人不快而且還會稍微增加裝備重量,但是只要一上岸就會馬上消失。

話說回來,這里的浴場是黑精靈所喜愛使用的話,Buff效果之類的可能也會有吧。或者說也不能保證泡進去後不會是帶有像漸漸擴展聽力這樣的惡作劇的妨礙效果【Debuff】……

就這樣邊考慮著毫無益處的事情,抵達了處于食堂帳篷後面的小帳篷的我和亞絲娜,在那個帳篷前面停下了腳步。要說為什麼,那是因為入口只有一個,而且染有【男】【女】字樣的暖簾之類的一切都不存在。

「…………」

無言的前進著、撥開垂下的布往內部探視的亞絲娜,把頭拉回來說道。

「…………浴池,只有一個哦。」

「嗯,是啊。」

在這里,「那就是說要混浴這麼一回事啰」這樣毫無益處的玩笑不能說出口的判斷力就算是中學二年級的我也是有的【鳴泣:原來乃有啊…】。極力地以一副正經的面孔點點頭,輕輕的往後退一步。

「那麼,亞絲娜去洗澡的時候我就在隔壁吃飯吧。你出來之後這邊再……」

「我記得,這里是犯罪防止指令的圈外對吧。」

突然被問到與似乎現狀沒有多大關系的問題,我眨了兩、三次眼然後點了點頭。

「雖然姑且能這麼認為……」

「那麼,把武裝全部解除的話就很危險了吧。」

「嘛、嘛啊,雖然也不能說不是那樣……」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相互在對方入浴的時候在入口處護衛吧。至于哪邊先進去、對呢,就用拋硬幣來……」

在這里我終于察覺到了亞絲娜的憂慮。她也應該不是真的認為會有敵對的怪物襲來,而是擔心著入浴的中途會有野營地的男性黑精靈進來之類的情況吧。即使對方是NPC,也不能不這麼想,她的心情嘛啊我也不是不明白。

以前,引起情報商阿爾戈亂入了亞絲娜使用中的浴室這個危機的我,在這里也該諒解她吧。花了約一秒鍾我得出了這個結論,深深地點了點頭。

「了解。我在後就可以了,你先請吧。」

「是嗎,謝謝。」

留下一閃而過的微笑,亞絲娜以極為優秀的速度消失在帳篷之中。在被拿起的垂布的深處,從縫隙間能看見形狀優美的浴缸,以及溢滿到邊緣的淡綠色的熱水。也就是說隔開浴室和外界的,就只有一扇上不了鎖的布制門扉而已。

這個嘛啊的確獨自一人入浴啥的作為女生來說會有不安這也可以想像得到啦不過反過來說,都怕到這份上了即使不進這種虛擬的浴室也可以吧!雖然是這麼想,但是她也有她的重要的優先順位吧。在這個與真實的死亡相鄰的世界,適時地解放身心,重置積蓄的壓力也肯定是有必要的。我也起碼在這個安全的野營地的時間盡情地讓心休息一下吧。

邊思考著這樣的事情,我在那個地方彎下腰,把背靠在帳篷的支柱上。然後我聽到從隔著一塊布的後方,傳來了兩次咻宛、咻宛的細小的效果音。恐怕,那毫無疑問就是連續按下《衣服全解除》和《內衣全解除》的聲音吧【鳴泣:空耳帝桐人君…】。再然後,傳來了「恰嘭」、「颯颯——」的水聲。最後決定性一擊的,是「哈啊——」這樣聽起來很滿足的長歎聲。

「…………這休得了息嗎!」

極小聲地咆哮著,我抱起雙手做出像是坐禪一樣的姿勢閉上了雙眼。

當然SAO中並不存在《冥想》或是《坐禪》這樣的技能,但是在精神的集中力這一點上我還是有自信的。就算休息無望也好,持續地全力考慮今後的組成方針例如裝備的強化順位這種事也是一定做得到的…………

「哼哼哼哼ー呼呼ー呼呼ー哼」

【蜂鳴器:照川原1月4日畫的注解,亞絲娜哼唱的這句是由她的聲優戶松遙所演唱的動畫ED1「ユメセカイ」的第一句「遠くにー聞こーえたー」】

這樣的微微哼唱的歌聲入侵了我的聽覺范圍,把我的集中力粉碎得無影無蹤。

事已至此,背後的支柱無法承受我的重量而倒下摔壞「咕嚕咕嚕咚——」地滾到帳篷內的展開不是使狀況最優化的唯一的解嗎。雖然有這個想法,但是纖細的圓木仍然沉甸甸地繼續屹立在大地上。

由水聲和哼唱的歌聲所組成的精神攻擊,在那之後持續了足足三十分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