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ogressive 2 第八章

因為被建在山丘上的森林精靈的大型露營地,並非為只有進行著關聯任務的玩家才能夠進入的臨時【Instant】地圖,所以在偶然之下出現了複數個隊伍都以那里為目的地是有可能的。而且,圍繞著完成順序產生了麻煩,也不能說是絕對沒有。

然而其概率依照最前線組只有區區數十人的現狀應該相當地低才對,說到底正在進行著精靈戰爭任務的就唯獨我和亞絲娜,還有公會DKB而已。那麼我所看到的,是DKB的內訌嗎。

雖然並不想摻和到那種事情里去,不過就在我窺探情況的數秒之間,對峙著的兩個集團的情緒似乎更為高漲了。在那個地方鬧得再厲害一點的話,山丘上的露營地里的精靈戰士們說不定會對此作出反應,加強警備。無可奈何之下,我姑且為了把握情況而靜悄悄地攀上山崖。

我現在的位置,是在向南邊描出半圓的山丘的西端。估計約有十數人規模的集團則是聚集于南端。兩個地點之間的斜面上就只有一點點樹叢,再怎麼說也不能一直線地接近那里。首先進入環繞著山丘的森林,再跨過蜿蜒在地面上的樹根和灌木往東南方向前進。

或許是通過數日來在森林中的生活形成了習慣吧,僅在數十秒之間就暢行無礙地到達了目標地點。在森林的邊緣聳立著預期之中的大樹,于是緊貼到粗壯樹干的里側,以防萬一又發動了隱蔽技能後再偷偷地窺視過去。

山丘的山腳下,被踩硬的小路往東西方向延伸,登上山丘的道路在它的中間分歧向北面。在那條T字路——雖然從我的位置來看是⊥字路——部分上,有著相互敵視著的兩個集團。人數是,東側六人。相對的,西側大概超過了十人。如果是DKB的內部糾紛,集合在這里的應該幾乎是公會的全員了。

被朦朧的月光所映照的玩家們,現在似乎還不至于拔出劍來。然而,已經把手放在武器的柄上的人也為數不少,險惡的氛圍如同能令人生疼般地傳遞了過來。盡管剛才的那陣對罵聲有所收斂,可是卻反而讓人覺得緊迫的程度愈發增長。

就在我探視到那里的時候,從人數較少的右側的集團中,走出了一位玩家。

把長發束在身後,左腰上掛著細長的彎刀。那毫無疑問就是《Dragon Knights Brigade》的領隊,林德。雖然從我的位置幾乎只能看到輪廓,不過也能感覺到那張原本就很銳利的面容似乎格外緊張。

林德向對峙著的集團的中央定睛而視,隨即用低沉的聲音說道。

「再這麼爭論下去也只會沒完沒了的。率先到達這個地點的是我們。依照規矩,請讓我們這邊進行任務。」

就內訌而言,這交談方式有點拘謹啊……不過這番思考也不過瞬息之間。

從左側也猛地跳出了一個人,用右手的食指指在林德的眼前。

「就算你說什麼率先也不過幾十秒吧!」

——!!

我險些就發出了聲音,慌忙之間閉上了嘴。

如流星錘【Morning Star】般地長著刺的發型、背上的單手劍、還有那比起其他都更為引人注目的充滿氣勢的關西腔。公會ALS——《艾恩葛朗特解放隊》的領隊牙王,只可能是那個人。

這樣的話也就是說,與包含林德在內的六人對峙的十數人,是ALS的成員嗎。可是,他們為什麼會到這個露營地里來。

我的疑問,被牙王接下來的發怒聲解答了一半。

「說到底,規矩是啥啊!要是你自個兒決定的話,咱可沒有照那個干的道理!咱說什麼也得把這里的襲擊任務干完啊!」

把襲擊任務,干完。

牙王的確是這麼說的。那麼,ALS一方,也正在進行著精靈戰爭戰役任務——而且還是在黑精靈一方——是這麼一回事嗎。可是,明明在今天……不對,昨天中午前進行的地區頭目攻略戰中,向ALS的成員繞著圈子提起時,他們說了對戰役什麼的毫無興趣之類的話。

可能性有兩種。是向全部公會成員提出了封口令嗎,還是說從昨天的午後就開始任務,在僅僅十二小時內就到達了第六章呢?

後者有點令人難以置信。姑且不論僅戰斗一回就能完成的《翡翠的秘鑰》,要在半天以內接二連三地把《毒蜘蛛討伐》、《餞別之花》、《緊急指令》、《消失的士兵》完成的話,就絕對有由熟知這些任務的人……例如原封測者來充當向導的必要…………

——有。

在ALS中,也有滿足那個條件的玩家。

在區區數分鍾前,于山丘背側的河岸邊和我交鋒的鎖頭巾【Coif】男,摩爾提。那家伙遮住了臉,換掉了主武器,潛入到了兩邊的公會之中。如果他能做DKB的向導的話,當然在ALS一方也可以。

換句話說,牙王向摩爾提尋求了幫助,火急火燎地把戰役任務推進到這個地步了?可是,對于那個男人來說,應該是有著《不和原封測者打交道》這個政策才對的。不惜違背這個准則,為何這麼突然地……?

把雙眼凝視于即便陷入混亂也依舊對峙著的兩位領隊身上,這次是林德發出了無法掩飾其焦躁的聲音。

「任務和狩獵場要按順序來,這個是理所當然的規矩吧!牙王先生,如果你現在也是處于率領公會的立場上的話,不懂得這個道理可是會很令人困擾的!」

聽到這對于林德來說算是很稀奇的以勢壓人的措辭後,我感覺到牙王咯地咬響了他那碩大的犬齒。

「道理?你說道理?林德親,你是在說那個麼?」

把雙手倏地抱在胸前,大大地把身體後仰,瞪著比自己要高的林德的臉補充道。

「那麼咱也要得嘮兩句了。你啊,到了第三層來之後一直捂著不說對吧。這個精靈任務,對于樓層頭目攻略來說可是必須的啊!」

「哈……!?」

就在這陣驚愕的聲響,化為音量震動假想的空氣的前一刻,我急急忙忙地捂住嘴巴。

確實,進行戰役就能夠獲得作為報酬的錢【Cor】和經驗值和道具,不過還不至于說它到了樓層攻略所必須的地步。不管是否接受任務,迷宮區的門扉都會打開,也能夠進入頭目房間,只要打倒了樓層頭目就能前往上面的樓層。至少,在封測時代,不對,就連正式開服後的第一層和第二層亦是如此。即便萬一,從這個第三層起改變了模式能在這個階段就得知這一點的人也應該是不存在的。

可是,牙王就像是對他的話語有著絕對的自信般,繼續著那充滿憤慨的譴責。

「才五天前的事兒呀,你也還記得吧。在第二層的頭目戰里,咱就因為不知道頭目牛會增到三頭,所以才差點全滅了唷。同樣的坑,在這個第三層也挖好了。不完成任務、把個啥道具弄到手的話,在頭目戰里就會碰上大麻煩呐。你啊,明明知道這件事,在之前的會議里卻一個字兒也不說!這算個哪門子道理啊!」

「……不……」

——不對!

【鳴泣:論破!それは違うぞ!】

躲在大樹後面的我拼命地壓抑住想和林德同時喊出的沖動。

至少,在封測的時候,即便把在第三層能夠進行的范圍內的戰役任務全部完成也沒有入手什麼對樓層頭目專用的特效道具。正如剛才也考慮過的,盡管或許報酬自封測那時有所更改,不過就算是這樣,能夠對此斷言的,也僅限于已經把在這一層會延續到第十章的任務給全部完成了的人而已。從自第三層開通算起才過去了四天不到的現狀來看,實在是無法想象會存在那種玩家。直到戰役的中盤的確是可以一路沖刺,不過第九、第十章可是會耗費上一天時間的長篇任務。

換言之,牙王說出的那番有關特效道具的話,有很高的可能性是由某人有意圖地傳播出去的假情報。而那個某人,恐怕就是……。

「……不對,我不知道有那種事!」

林德的叫聲,使我的的思考一時停止了。對准雙眼的焦點後,彎刀使的眉間刻上了即便從這個距離也能一清二楚的深谷般的皺紋,瞪著挺起胸脯的牙王。

「DKB【我們】會進行戰役任務,單純是以經驗值和報酬道具為目標!因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所以沒必要說,僅此而已!!」

「哈,那個報酬道具的啥玩意兒就是頭目戰必須要用到的對吧!」

牙王猛地挺身上前,從極近的距離對上了林德的視線。

「你到最後,不還是想當前線組的頭頭嘛!咱才不要被那種談資論輩的規矩說三道四咧,這里讓咱們先過去。你們老老實實地在那里等著啊!」

准備斷然地轉過身去的牙王的左肩,被林德的手按住了。隨即,並排在兩者後方的公會成員們之間,也流動起緊張的氣氛。

「等等,別做這種自作主張的事!說不定你們還沒知道,那邊的關鍵地點在某個人完成任務後就會消失,再在森林的某處隨機刷出。就算在這里等著也好,我們這邊就不能完成了啊!」

聽到那句話,牙王也伸出左手揪住林德的胸襟。

「說白了不還是這個嘛!也就是說,你們完成了咱不就不能完成了嗎!」

「所以我不是說了嗎,先到達的一方有優先權啊!」

「都說了,我才不曉得那種規矩咧!要咱說,就用更好懂的規矩來決定咋樣啊!」

「……你那是什麼意思!」

……糟糕。

兩個人都完全血湧上頭了。雖然在發展為真正的危險前,DKB的西瓦塔等人說不定會介入調停,不過要是ALS那邊沒有同等資格的、而且是如今還能保持冷靜的干部,就不可能達成一致。

雖說如此,也實在是無法想象我跳出去後能為他們仲裁。究竟要怎麼做,才能夠使這個狀況冷靜下來呢……

正當我用力緊咬住臼齒的時候。

林德在僅僅數秒前說過的話語于腦海深處響起。

——那邊的關鍵地點,在某個人完成任務後就會消失。

*

據我事後聽聞,相互揪住對方前襟的牙王和林德雙方都寸步不讓,最終兩個公會總共十八人爭先恐後地沖上山丘往露營地里一擁而入——似乎已經幾乎要發展到那個地步了。

在進行著森林精靈一側的任務的DKB的任務,是向露營地的隊長精靈轉交來自野營地的補給物資。

跟隨黑精靈一方的ALS的任務,是和我相同的奪取指令書。

換言之,如果出現兩大公會同時闖入的情況,在露營地內部的十多位森林精靈,對于DKB就是友好的NPC、對于ALS則會成為棘手的(雖然比起作為精英型的基茲梅爾要弱很多)敵方【Active】怪物。當然,牙王所率領的十二人與森林精靈們的戰斗便會在林德所率領的六人面前開始。

那個時候,DKB會如何行動呢。

最理性的應對方法,就是無視被殺掉的己方士兵,直接把補給物資交予隊長完成任務吧。露營地是否會在那瞬間連同整群士兵一起消失仍未成定論,說到底應該在戰斗中的隊長會不會接受物資也很微妙,不過至少攻略集團整體不會遭受重創。

可是,就林德和DKB的精神狀態而言,也很有可能會引起最糟糕的事態。換言之,就是DKB向森林精靈們提供援助,而對ALS成員們舉劍相向這樣的展開。

DKB的六個人再加上精靈部隊的十多人的話,與ALS十二人在戰力上幾乎並駕齊驅。應該不會有一一提出決斗申請的空閑,從而使得雙方都出現犯罪者【Orange】化的玩家吧。若是那樣的話,混戰就會變得一發不可收拾。在這樣的局面之下,假使不慎出現了自第一層頭目攻略戰以來的死者——而且還是喪命于玩家的劍下的話,攻略集團就無法再次團結一致。

或許會對死亡游戲的攻略強行造成長期的停滯的那種慘劇,這次卻在千鈞一發之際得以回避。

要說為何,那是因為在牙王和林德開始相互頂著肩往山丘上趕去的那個瞬間,被構築于頂端的大型露營地便簡直宛如魔法一般(雖然照SAO的解釋還真是精靈的魔法)消失了。

兩位公會領隊,以及合共十六人的公會成員,維持著彷如截出了全力奔走中的一個鏡頭般的姿勢,目瞪口呆地仰望著山丘的頂峰。

最終,有一個玩家沿著月光灑落的小道,不住腳地走了下來。當看到比兩大陣營更早一步完成任務、使得露營地消失的當事人的容顏的瞬間,有為數不少的人都在想著一句話:「又是這家伙嗎」。——雖說那部分,充其量不過是我的想象。

而遭到十八人份的視線注視的我,卻並非像露出的表情那般平心靜氣。

在決心要率先完成任務後,我所采取的行動就如下所述。

以從森林中前來時數倍的速度返回溪流邊,沖過河灘到達露營地正下方,隨後沿著高達七米的山崖一口氣登上去。順利地潛入露營地後,避過在必經之路上巡查的守夜者的耳目入侵到隊長的帳篷里。一邊窺探著在深處的床鋪上入睡的隊長精靈的氣息,一邊拿走中央被放置于中央的桌子上的指令書。走出帳篷,再次跟在巡邏士兵的死角里從背面的山崖落下。


看似簡單,不過要是沒有在封測時代從經驗者那里請教到要點的話,毫無疑問在途中就會被發現了吧。腳一落到崖下的河灘上,任務記錄刷新的時候,安心得差點就那樣跌坐在地上了。

老實說,也不是不沒有想過就此返回野營地。可是,要想辦法解決DKB和ALS那一觸即發的狀態的話,光是使露營地消失還不夠。有必要讓某個人把他是否完成了任務——雖說因為還沒向司令官報告所以屬于暫定事項——這一點挑明白。

再一次登上山崖,剛好趕上整個露營地被綠色的光所包裹並消失的那一刻。接下來想要完成這個《潛入》任務、又或者是森林精靈側的跑腿任務的人,就必須依靠顯示在地圖上的新的光點,從廣闊的迷霧之森的某處找出刷新【Re-pop】的露營地。雖然不管是怎樣的位置似乎都有從暗處偷偷潛入的手段,不過我能打探到細節的就只有這里的登崖路線而已。把這個任務的攻略法做成書的時候,就連那位《老鼠》阿爾戈也在情報收集上大費周折了吧。

邊思考著以上問題,我穿過連一根欄杆都不剩的山丘上的空地,沿著延向山腳的小道走下。

在瞠目結舌地仰望著這邊的兩大公會的主力成員們的稍遠處止住腳,慢慢地打開窗口確認時間。奪取指令書所需的時間,包含移動在內不到五分鍾。換言之,林德和牙王在那之後又再耗費了這麼長的時間試圖說服對方。可惜的是,那番努力並沒有結出成果。

把關上了窗口的右插進外套的口袋里,我以連自己都感到冷淡的語氣說道:

「抱歉啊,這里的任務讓我給完成了,你們去找別的露營地吧。」

緊接著,林德的臉唰的發白,牙王的臉倏地變黑。僅憑月光我無法判斷究竟哪一邊更加生氣。

可是,先開口說話的,果然還是依舊燃起對原封測者的對抗心的男人牙王。

「……咱還想著為啥最近見不著呢,原來封弊者小鬼頭也在干戰役啊。大概,和這個發髻男一樣,你這小鬼頭也明知頭目攻略肯定要用到任務報酬但又不說吧。」

用手肘猛地推開站在旁邊的DKB領隊後,交替著瞪住我和林德,惡狠狠地歪起了嘴。

「對你們這幫家伙來說,到頭來,把困在這個鬼游戲里的八千人解放出去的目標不過是擺在第二第三更後頭的。不過是想搶先別人一步,把強力武器啥的道具啥的攢個夠,裝成一副了不起的頂尖玩家樣子留在前線而已咧。和在最開始那天,從初始之街上一溜煙地跑掉的幾百個封弊者一個鳥樣。那種家伙,哪來的當蒂爾貝魯親的後繼者的資格!」

直到剛才為止還姑且顧慮著音量,不過山丘上的露營地消失後限制器也被解除了吧。牙王舌鋒如火地喋喋不休起來後,背後的十一位ALS成員也七嘴八舌地喊起了「就是啊就是啊!」「你這個角色扮演混蛋!」這樣的叫聲。

【譯注:直譯的話是COSPLAY混蛋……違和感略強】

牙王掛在嘴邊的後繼者等等的譴責,還有公會成員附加上的角色扮演混蛋的惡罵聲,針對的是在蒂爾貝魯死後把發色變為藍色的林德。看起來牙王等人的怒火,即便在我搶走了任務後還是有大半部分轉向了DKB。

臉色蒼白得就連在月光下也看得出來的林德,其眯細的吊角眼中翻騰起異樣的光,咯地咬緊了牙。

可是並沒有到達爆發的程度,用左手制止住後方的想要對喊回去的DKB成員。估計林德對自己險些就向露營地發起突擊一事也有反省,盡管被說到那個份上也還是想要抑制住自己的那股精神力令人欽佩,不過恐怕相對地他的心理壓力也無止境地高漲起來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把口閉上一次後,林德用低沉且緊繃著的聲音問道:

「牙王先生。請讓我重新說一遍,戰役任務的報酬道具在頭目攻略中必會用到的這種事,包括我在內,不論哪個DKB成員都是聞所未聞的。倒是你是在哪里打聽到那種事情的呢。」

然而,卻被激憤所驅使的牙王一口拒絕。

「咱可是看透了,才不會上你這當呢!你又想像這樣,一個人獨占情報吧!」

「所以啊,我不是說了不是這樣的嗎!」

遠眺著快要再次開始相互怒吼起來的兩位,我稍微產生了應付不來的感覺。

盡管被稱作為攻略集團,在最前線戰斗的玩家,也並非是團結得堅如磐石。

想要成為最精銳部隊的公會DKB、以擴大規模為目標的ALS、中立派的艾基爾組、還有就是身為離群的封弊者的我和不知為何依舊和我組隊的亞絲娜。再加上,其本意至今未明但卻滲透到兩大公會中並誘導他們進行戰役任務的摩爾提、以及充當他的決斗練習對手的某人也能看待為一股勢力吧。

懷著感到諷刺的心情,回想起基茲梅爾所提及過的,人類的國家曾經分裂為九個的那段世界曆史,我再次開口說道:

「林德先生,還有牙王先生。」

搭過話後,相互頂撞的兩人一同瞪向這邊。

並不存在能使關系不和至今的兩大陣營和解的魔法話語。因為自遠古的《大切斷》以來,所有的魔法就從這座浮游城中消失了。身為愚蠢的人族的我們,只不過能做現在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

「正如你們所知,我是封弊者。所以,精靈戰爭戰役任務的報酬會是什麼、擁有怎樣的效果我都一清二楚。但是,我會進行這個戰役,並非是以報酬道具為目的。而是為了提升等級、強化裝備、打倒頭目。你們會不辭勞苦地完成公會任務,也不是為了像這樣反目成仇的對吧?」

一聽到我說的話,牙王就伸出右手的食指指向我。

「明明是沒羞沒躁地橫插一腳把這里的任務搶走的,你別在那說漂亮話!扯什麼沒有瞄上報酬任務,你要怎麼證明啊!?反正,在心坎兒里,都忍不住馬上去做下一個任務了吧!!」

「我會就此中斷戰役任務。」

面無表情地如此宣告後,牙王喊著「啊啊?」張開了口,林德的眉間也刻上了深深的皺紋。我從外套的口袋中抽出右手,豎起拇指指向正後方——示意在平坦山丘的遙遠彼方聳立起其烏黑的威容的第三層迷宮區後,說道:

「我從現在開始,就開始攻略迷宮區。畢竟正當你們在一章章的任務上糾纏不休爭論不止的時候,迷宮區的寶箱(ハコ)和礦石素材(イシ)都是隨我開任我采呐。要是不追到頭目房間來的話,我擅自組織攻略成員沖進去你們也不要有所怨言哦。因為我只是作為一個領跑者,做我應該做的事情而已。」

閉上嘴、垂下右手後,也沒有想要喊出聲音的人。要對滿布于山丘斜面上的沉默進行成分分析的話,估計會是驚訝兩成、憤怒三成、還有愕然五成吧。盡管這是一番就連作為發言者本人的我也不禁感到「再怎麼說這也太過了吧」的台詞,不過為了平息現場的緊張狀態,我只能想到這麼多了。

最初作出反應的,這次也還是牙王。

「……把難得進行到第六章的戰役,整個兒丟掉麼。」

「沒錯。」

點頭的同時,感覺到胸中的深處一跳一跳地生疼。

僅是三層就有十章,而直到于遙遠上方的第九層等待著我們的最終章,則合計還有好幾十章的連續任務,要在這樣的序盤就中斷掉實在是令人遺憾得無以複加。雖然從系統上來說,在攻略迷宮區後再返回來重開也是可以的,不過恐怕牙王他們,會要求我證明自己並非看上了報酬道具而把剛才得到手的指令書舍棄吧。一旦失去了關鍵道具,就永遠都不能完成《潛入》任務了。

不僅僅如此,把戰役任務舍棄這件事,換言之就是意味著與基茲梅爾分別。她會與我們共同行動至今,是因為我和亞絲娜要協助黑精靈先遣隊與森林精靈戰斗。要是放棄這個任務,必然的,基茲梅爾也就失去了借予我們力量的理由。

可是,這正是名為大規模戰役任務之物。

把單獨任務比作單本的書的話,戰役就應該會被比喻為延續好幾冊的長篇系列吧。僅僅在不斷閱讀著那個系列的時候,我們會成為故事的登場人物。然而一旦合上書頁,就無法再與故事的舞台和登場人物相互接觸。通關報酬的道具和經驗值充其量不過是附加物而已。戰役任務真正給予玩家的,是賦予這個臨時的世界以血肉的故事本身……

在不知覺間微微低下了頭,突然,高亢的喊叫聲紮進我的雙耳。

「才不可能做到的吧!」

抬起臉後,在ALS的中間附近,有一個氣勢洶洶地揮舞著舉起的右手的男人。伸得細長的纖瘦身體,被作為公會色的苔綠色的衣服和黝黑的Studded Leather Armor所包裹,戴著只有雙眼和嘴巴開了口的同色的皮面具。因為其他的成員的陰影,沒能看到武器。

男人用我曾聽過的尖細聲音繼續叫道。

「那家伙,在胡說八道!才不可能一個人到達頭目房間呢ー!扮作去迷宮區的樣子,其實是想自己獨自完成戰役啊!」

聽到這番話的ALS成員、緊接著連DKB成員也開始逐漸地吵嚷起來。光從傳出的話語聲中的只言片語聽來,對我的宣言產生懷疑的聲音似乎更多。

削瘦的男人,再次用尖細的嗓音叫喚道:

「別被封弊者混蛋給騙了啊!就是因為那家伙的錯蒂爾貝魯先生才死的!無視那種家伙,我們也要把戰役……」

「閉嘴吧,喬。」

牙王悄悄地如此命令後,被稱為喬的面具男才以一副不情不願的樣子垂下了右手。

趁著這個時機,這回是林德開口了。

「……桐人先生,我確實對你的實力表示認可,不過再怎麼說一個人去攻略迷宮區要太亂來了吧。雖說不是我贊同ALS,但是要中斷戰役的那句話,我是沒法這麼輕易地就相信的啊。而且……」

以銳利的雙眼往周圍一瞥後繼續道。

「……你的搭檔在哪里呢?該不會是,趁著你在這里拖住我們的時候,被轉交了關鍵道具的搭檔去推進戰役了什麼的吧?」

雖說是錯得一塌糊塗,不過卻又是一時之間難以加以反駁的指責。我的搭檔——正確來說是暫定的隊伍成員,應該正在野營地的帳篷里和基茲梅爾偎依入睡,要讓她馬上出現在這里澄清嫌疑是不可能的。

閉口不言的我,不時地遭到兩大公會的成員投以譴責的聲音。

一邊無言地承擔著徐徐增加了音量的怒聲,一絲既視感湧上了我的心頭。五天前,在第二層頭目攻略戰後沒多久。對坦白出染指強化欺詐一事的公會《Legend Braves》的鍛冶師涅茲哈來說,也是像這樣被一大批人聲討。

那個時候,最後連「用命來償還」這句話也湧現而出。要不是Braves的成員一同下跪的話,說不定真的會有人拔出劍來。

沒錯……回想起來,間接性地招致了那種緊張狀態的,是為Braves指點了強化欺詐的詭計的謎之黑風衣男。和誘導了這次的事態的鎖頭巾【Coif】男摩爾提的立場很相似。

同一人物——這種事,有可能嗎?

如果那是真的話,摩爾提的行動原理就是完全的惡了。有意圖地使兩大公會分開至森林精靈和黑精靈兩側進行戰役任務,一手導演了這個山丘上所發生的沖突。他不惜在河岸隱蔽起來都不想令妨礙者——也就是我接近露營地的理由,就是因為我先把任務完成了的話露營地本身就會消失了。

可是。

使DKB和ALS發生沖突,這個男人又能從中獲得什麼好處呢。

盡管不是堅如磐石,攻略集團至今為止也是突破了第一層、第二層,還到達了距離迷宮區相當近的地方。使這個集團相互爭斗並弱化的話,死亡游戲的攻略恐怕會受到相當大的拖延吧。比起PK了我一個人,影響還要大得多。

摩爾提……他不想,從這個電子牢獄中脫身而出嗎?

那種人,真的是存在的嗎……?

「你說句話啊!」

照舊的尖細聲再次響起,我抬起臉。被牙王稱呼為《喬》的皮面具男,在從洞中窺探出來的雙眼中迸發出銳利的光芒並發出喊叫聲。

「在哪里啊,那個女人!不會就是搶先去進行任務了吧!我說錯了的話,就讓她出來這里看看啊!」

回答了那句話的,既非我、亦非牙王、也非林德。

沉靜地、卻又蘊含著凜然的意志的聲音,強有力地震響了夜晚中森林的空氣。

「如果是指我的話,就在這里喲。」

後來——真的是很後很後了,亞絲娜說:『要是有誰在那時拔出劍來的話,說不定我會變成橙名喲ー』,而且還輕飄飄地笑著。

萬幸的是血雨沒有就此降下,可是不同于至那為止的另一種緊迫感一下子就支配了現場,

兩大公會的成員,自然是相當地震驚吧。


可是,就連我也打自心底地驚愕不已。驚訝得有一瞬間,都把那本不該在現在這個地方聽到的聲音,誤以為是幻聽了。

直站在通往山丘下的小道中間,呆然地遠眺著堵在眼下的人牆。終于,就如同被某樣看不見的東西所推動一般,ALS成員向右、DKB成員向左漸漸退開。

空出的小道,在山丘的山腳下分岔向東西兩邊,其前方直通到深邃的森林中。在T字路的正面,聳立著一棵比其它的樹叢要粗上一圈的古木。從我剛才躲在樹干背後偷聽牙王等人的對話時的那棵大樹里側,現出一個玩家的身姿。

稍稍帶灰的紅色連帽風衣。深紅色的束腰長衣,以及皮革長靴。另外,腰間掛著即便在朦朧的月光下也發出格外澄澈的光芒的銀色細劍。

……從那棵大樹的後方走出來,也就是說並非一直隱藏在那里,而是在從我移動到露營地後算起的十分鍾多一點的時間內到達的吧。

腦內循環這個並不怎麼重要的推測的我的略下方,林德和牙王也往左右退下幾步。沿著變得暢通無阻的小路,闖入者以毅然的步伐登了上來。被夜風搖動的風帽深處,淺茶色的眼瞳中浮現出強烈的光輝。現在無法讀懂其內里所蘊含的感情。

在我的右側停下腳步,瀟灑地轉過身後,既為攻略集團唯一的女性玩家亦為我暫定搭檔的精明能干的細劍使亞絲娜再次震響了凜然的聲音。

「只要和這個組成搭檔,我當然也會前往迷宮區。然後去了之後,會以頭目房間為目標哦。記得,最先到達的人就是團隊領隊了對吧。」

林德和牙王的臉色一轉,後方的十六人也低聲地喧鬧起來。雖然那是從某種意義上更勝我一籌的豪言壯語,不過沒有人能馬上反應過來,則是因為還沉浸在對亞絲娜的突如其來所感到的震驚中時,又被閃耀于她的腰際的嶄新主武器《Chivalric Rapier》的存在感壓服了吧。擁有著遠強于我的Anneal Blade +8的參數的騎士劍,在青色月光之下放射出甚至稱得上是妖氣的壓力。

如此想來,「在精靈野營地存在著造出這種級別的劍的可能性」這一情報本來是想在四天前的會議上向攻略集團全體傳達的,不過由于林德那《各自分開加入公會的發言》的影響而錯失了機會。然而現在重新考量的話,公開了那個情報也會有可能令兩個公會以總動員的陣勢往戰役任務使力,真要演變成那樣,在這個地方可是會湧現出兩倍的人數。

果然還是仔細地驗證過有關那個謎之高超冷淡鍛冶師的事情之後再公開吧……正當我的思考飄上了這條岔道的那個時候。

「我……我知道的!!那幫家伙,不管是一層還是二層都不會正經地標記好地圖,只會一溜煙地跑去打開剩下的寶箱的!那種家伙,就算從一個變成了兩個也不可能去得到頭目房間的!!」

尖細聲的主人,這次依舊是ALS的喬先生。多虧集團往右移動,其被遮住的全身得以露出。在細瘦的腰間耷拉著垂下的,是極度彎曲的短劍。記得固有名是《Numb Dagger》,會以低概率從第二層迷宮區的牛男身上掉落,是能以低概率使被斬中的對手眩暈的珍稀武器。

認識到短劍使這一點時,我終于想起來了。會對聲音有印象那是理所當然的,喬他就是在第二層頭目房間,堅持說因為涅茲哈強化欺詐的錯而出現了死者的男人……還有在第一層頭目房間中,最先譴責我為原封測者的男人。雖然很可惜由于他戴著全覆式面具所以對臉沒有印象,不過既然他至今為止都對這邊投以敵意的話,今後也應該注意他的存在吧。之前一直都沒有這麼做讓我有些許後悔。

我的惡習兼弱點,那就是不會去好好看別人的臉,而且連名字也不會好好記住。意識到或許會因此而招來危機的同時,我邊把如棒般細瘦的矮小身姿刻在腦海里。

直到確信自己能在下次看到時就迅速回想起來後,我張開了已經合上兩分鍾以上的口:

「認為我們沒法到達頭目房間的話,把我們放到一邊不管不就行了嗎,喬先生。反正這邊只會如宣言一樣前往迷宮區而已。」

「就算你不說也不會管你的!已經夠了吧牙先生,不要總是在這種事情上磨蹭,快點去下一個……」

公會領隊銳利的一瞥,使得用尖細嗓音叫喚著的短劍使沉默了。

「別讓我說那麼多次啊喬,你先給咱閉嘴吧。」

以令人膽顫的聲音命令後,牙王重新把整個身轉向我和亞絲娜。咯吱咯吱地撓起生刺的頭後,嘟囔著說道:

「……咱啊,好像已經糊塗了啊。咱們,是不是真的能不拿著戰役探的報酬任務就去和頭目干架呢。就算在頭目攻略中必須用到報酬的可能性就那麼一丁點兒,在確認之後再去打也不晚吧。」

「確實如此。」

點一點頭後,我依次凝視著兩位領隊答道。

「可是,如果是以驗證報酬道具為目的的話,那麼就應該由DKB和ALS中的某一方,來放棄戰役才對。要是同時進行森林精靈和黑精靈兩側的任務,可是又會引起像這次一樣的沖突的哦。一旦林德先生和牙王先生商談過,決定了由某一邊辭退,我也會等待驗證的結果的。」

聽到我的話語,站在數米開外的兩人、及其後方的公會成員們再次臉色一變。不知悔改的喬不知為何似乎想要再次喊出聲來,不過被站在他旁邊的雙手劍使拽住了他的手使他閉上了口。

其實,我是在想在這里,說出兩個公會都被一個男人所誘導而開始了戰役任務的可能性。然而遺憾的是,我並沒有能夠說明新加入DKB的單手劍使摩爾提,和在洞窟中于牙王的隊伍里看見的單手斧使是同一個人的證據。要是把不確鑿的情報說出口,事態很有可能變得愈發不可收拾。

我一邊板著臉,一邊在心里懷以祈禱般的心情,繼續緊盯著兩位領隊。如果使兩大公會相爭是摩爾提的目的,那麼我無論如何都要防止攻略集團的解體。並不是因為心懷正義感那種了不起的東西,而只是因為摩爾提對于我來說是無法相容的敵人這一很單純的事情。這正是,我和摩爾提之間的,另一種形式的決斗【Duel】。

牙王和林德同時側過臉,交換視線約兩秒後,一同用鼻子哼了一聲。相對于把頭扭向一邊的ALS領隊,DKB領隊往我這邊看上來,大大地搖搖頭:

「那是個無理的要求啊,桐人先生。如果是序盤那還好,不論是我們還是他們都已經把任務進行到第六章了。在這里放棄的話,損失實在是太大了。」

我挺住差點耷拉下來的肩膀,面不改色地點頭回答:

「……是嗎。那麼,就在你們互相糾纏不休的時候,我們就只會登上迷宮區而已。」

「很遺憾,那句話,我現在也只能把它當作是虛張聲勢了。就算是你們,迷宮區也不會簡單到,僅憑兩個人就能到達頭目房間的地步。……本來不應該在這種時候說的,一意孤行也差不多是極限了吧?事到如今也不要再拘泥于獨行和組合了,試試加入公會如何呢。雖然就如前些天我所說的,因為戰力平衡的關系,沒法讓兩人一同加入我們就是了。」

——喂喂,現在還來說那個啊。

我心里一下子變得鐵青。《各自分開加入公會》對于亞絲娜來說是最大級的地雷關鍵詞啊。

正如預想,在右側暫時保持著沉默的細劍使,一聽到林德的話語便往前踏出了一步。

可是,她所說出的話語,是我完全沒有想到的。

「才不是只有兩個人呢。」

…………哈?

轉眼之間。

就在我的左側,僅有月光照下的空間,無聲地左右分開。

那個恰如空間內外顛倒般的現象,我在四天前的傍晚,就在主街區茲穆弗特近郊的森林中目擊過。不對,正確來說是僅僅從背後聽到過斗篷摩擦的聲音而已,不過那毫無疑問就是相同的能力。

【譯注:Web原文中川原在這里手滑把主街區的名字寫成“ザムフト”(紮穆弗特),文庫本已經修正。】

換言之。雖說是夜里,但卻能夠在被月光照射的空無一物的草地的正中間的這個惡劣的條件之下,從包含我在內的近二十位玩家的眼皮底下隱藏【Hide】了近數分鍾的人是——

附有透明化的咒文的斗篷左右展開後,首先是如絲絹般的鮮豔的淡紫色頭發在月光的照射之下炫目地閃耀著。接著,在黑色底料上施加了紫色鑲花的優美的金屬胸甲被展示出來。左手和左腰上,是能令人聯想到秘銀【Mithril】的釋放出深沉光芒的Kite Shield和Long Saber。露出的手臂和腳的肌膚,如今呈現出深深的藍色。

把為了能被斗篷遮住而低下的臉昂然地抬起後,單側留長的頭發輕輕地滑下,堪稱驚為天人的美貌和尖長的耳朵露出。用瑪瑙色的眼瞳,把目瞪口呆的攻略集團玩家們環視一遍後,《第三人》發出了凜冽的聲音:

「吾名為基茲梅爾。正是所屬于琉斯拉王國槐樹騎士團的近衛騎士!」

從斗篷下伸出的右手,猛地指向我和亞絲娜。

「遵循盟約,我、人族的劍士桐人、亞絲娜將會一同赴往《天柱之塔》!在我的劍刃面前,即便是塔的守護獸也會如朝露一般消逝殆盡!」

因為已經把戰役任務推進到第六章,不論DKB還是ALS,都了解到基茲梅爾說出口的國名就是黑精靈女王所治理的國家了吧。《天柱之塔》這個名稱,也很容易就能讓人想象到那是指迷宮區的高塔。

可是,包含兩位領隊在內的全員——就連那個饒舌的喬也睜大了雙眼和嘴巴而啞口無言,是因為基茲梅爾的美貌嗎,還是對于會把我和亞絲娜的名字說出口的NPC的驚訝呢,又或者說是被作為16級的精英怪物那深不見底的迫力所壓倒了呢——

……嘛,全部都有吧。

正當我這麼想著的時候,神色再次變得如冰一般蒼白的林德,後退了一步、兩步。

「……站,站在那里不會出事嗎,桐人先生。」

「誒……你在說什麼?」

「那個黑精靈,指針可是黑透了的哦……這不是明擺著,等級比在最初的任務中交戰的精英mob還要高嗎……」

原來如此,這麼想著在心中點點頭。自不用說我和亞絲娜,在正處于黑精靈一方推進戰役的ALS成員看來,基茲梅爾的顏色指針是NPC顏色的黃色,不過加入了森林精靈一方的林德等DKB成員們,則會看到表示怪物的紅色。另外,怪物的紅色指針會依據玩家本人與其的參數差從淺粉一直變化到暗紅色,因此自本來就十分強悍的精英騎士大人再經過升級的基茲梅爾,在等級估計在15左右的林德眼中看來才會是接近黑色。

林德一步步地往後退下,和斗篷隨夜風飄舞的基茲梅爾相互對視的牙王也在後退幾步後,向勁敵問道:

「你說指針是黑的,真的假的啊。」

「啊啊……要是戰斗起來,就算是這個人數多半也贏不了」

「那種荒唐事……為啥呀,為啥那種無情的東西會成了那幫小子的同伙呀……」

那陣呻吟聲,估計基茲梅爾也聽到了吧。把臉稍稍湊過來後,低語道:

「人族的話語,比我想象的還要複雜呐。」

毫無疑問,是聽到了牙王的關西腔後做出的評價吧。作為AI的基茲梅爾所擁有的,大概名為《語言引擎》什麼的程序恐怕只對應標准日語吧,所以可能無法理解牙王的台詞中近一半的內容。

我不由自主地苦笑後,突然察覺到了一件事。

剛才在這個地方,《任務》和《戰役》還有《關鍵道具》這種游戲用語交錯亂飛。諸如此類的話語,都明示著這里是僅存在于設置在現實世界的服務器中的假想世界的這個事實。浮游城艾恩葛朗特,實際上並不是因為從遠古的《大地切斷》而從大陸上分離出來的,而只是名為《Sword Art Online》的VRMMO游戲的舞台而已。

當然,基茲梅爾倒不會有那種理解。對于作為黑精靈在這個世界上降生、長大、成為騎士、奮戰至今的她來說,究竟要如何理解玩家們的話語呢。又是否能夠說,那番理解,絕對不會對基茲梅爾的AI造成一絲一毫的損傷呢。

林德和牙王,一點點地撤下山丘後與各自的同伴會合,抱作一團開始商量起什麼。

在這個時候,我應該把至今為止都未曾說出的話,傳達給基茲梅爾。因為我並不是把她當作單純的協助NPC,而是當成了真正的同伴……真正的朋友。

「……基茲梅爾。」

大概是從我的呢喃聲中,感覺到了什麼吧。不光是站在左邊的黑精靈騎士,就連右側的細劍使也轉過臉來。

「那個啊……我和亞絲娜,和基茲梅爾不一樣,不是在這座城里出生的。是從很遠很遠的地方被帶到這里來,為了能回到自己的世界而戰斗的。」

【鳴泣:我怎麼覺得這個梗已經在不同作品里見過無數次了……】

一聽到這里,我就感覺到亞絲娜猛地倒吸了一口涼氣。動了動右手,輕輕地觸碰她的手甲附近後,把整個身子轉向基茲梅爾。

騎士以一臉似乎帶有一絲不可思議的表情,緊緊地盯著我。我並沒有辦法知曉,那瑪瑙色的雙眸的深處究竟在進行著怎樣的信息處理。

——那是不能說的嗎。在下一個瞬間,GM【Game Master】或是什麼別的就會現身,把她回收,將其格式化嗎。

在經過了漫長得無以複加的數秒後,基茲梅爾那美豔的嘴唇動了起來。

「當然,我早已知曉。」

「……誒……?」


「雖說至今為止都仍未勉強發問,不過那就是殘存于人族之中的最大的咒文了吧?將戰士從異國召喚而來,使他們為了把《天柱之塔》連為一體而戰斗……和我等黑精靈也很相似的啊,因為我們是為了從森林精靈那里堅守住全部的秘鑰,保住聖堂的封印而延續著這漫長的戰爭的呐……」

「……那,那個啊……就是,這樣的吧……」

基茲梅爾的話語,充其量不過把SAO事件按照這個世界的設定所進行的解釋而已,但我也根本沒有必要把這番理解胡亂地加以破壞。朝向點著頭的我,騎士展露出淡淡的笑容。

「由于我等是依靠轉移的咒文來往于樓層之間的,因此並沒有進入人類所迷戀的《天柱之塔》的必要,不過如果是汝等希望如此的話我就貢獻一臂之力吧。不過,也對呐,相對的……」

基茲梅爾微微地舒展笑容,交替地凝視著我和亞絲娜並說道。

「……有機會,說說汝等的出生國家的事情吧。是在怎樣的家庭下,被怎樣養育的,說說這些吧。」

「……啊啊,知道了。我保證。」

一邊頷首,我沈浸在一份感慨之中。

拘泥于這座浮游城艾恩葛朗特雖是假想世界卻也是游戲這一點,又有什麼意義可言呢。對于基茲梅爾來說,還有對于我和亞絲娜來說,現在這個世界就是唯一的現實了。把《Quest》這個游戲用語,替換為《任務》這個帶有人族風格的說法……這不就挺好了嗎。

【rkl:quest這個詞我糾結了很長時間,以我這個Light User的考慮感覺翻譯成“任務”更為合適,不過這里二者有所差別,所以還是寫了原文。如有問題,還請指出。】

「且不論那些,這次,我會告訴各種各樣的人族語言喲。因為要在迷宮區……我們是這樣稱呼天柱之塔來著啦,要在那里戰斗的話會用上這些的」

「啊啊,那就拜托了。」

聽到我的話語後基茲梅爾點點頭,亞絲娜則是露出了微笑的氣息,就在這時——

「讓你們久等了啊,我們得出大致的結論了。」

林德的聲音響起,我們一同將身體轉向山丘之下。

彎刀使似乎依舊是一副不肯接近基茲梅爾的樣子,不過也還是如下定了決心般往斜坡登上了數步繼續他的發言。

「從結論開始說吧……我們《Dragon Knights Brigade》,還有牙王先生的《艾恩葛朗特解放隊》,兩邊一起放棄戰役任務。」

——居然。

這讓我感到些許,不對,是相當程度的驚訝,不過還是注意著不露聲色地等待他後面的話語。

「但是保險起見,戰役的報酬對于樓層頭目的攻略來說是必須的這番話也有必要進行驗證。因此,那個任務,希望能夠拜托給桐人先生你們。」

——居然。

雖然心中再次震驚,不過我還是擺出一副撲克臉反問道:

「那倒是沒有問題,不過你們接下來要怎麼辦?」

隨即,代替了稍稍有點不快而閉上嘴的林德,牙王以似乎帶著一絲自暴自棄的勢頭喊道。

「這不是明擺著的嘛!咱們去迷宮區里做標記啊,光靠你們那丁點兒人要是出事故死了咱連覺都睡不踏實了呀!」

「……原來如此。」

對此就只能情不自禁地報以苦笑了。身旁的亞絲娜,也用驚訝的聲音嘟囔了「真是聞其言知其人呢」這麼一句。

可是,恐怕那就是最好的決定了吧。雖然謎之男摩爾提沒有在這里現身,不過他應該還是DKB的登記成員,也理應還保持著與ALS之間的聯系才對。兩大公會繼續進行戰役的話,不論什麼時候,這種一觸即發的事態再次在摩爾提的引導,不,是煽動之下發生也毫不奇怪。有必要盡可能早地找到有關摩爾提的企圖的證據,在公開場合之下質問他的本意。

這麼說來,雖不及摩爾提,但對我敵意仍是一目了然的喬對于這個決定有什麼感想呢,正當我這麼想著並尋找他的身影時,就看見他縮在ALS集團的角落,背朝著這邊把雙手抱在後腦勺上。在為他那再顯而易見不過的鬧別扭感到佩服的同時,對于能把那個男人收為公會成員牙王的氣量也需要重作評價了。

雖說如此我也當然是沒有把這說出口,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後,再一次看向林德並說道:

「了解了。今天是十九日,頭目攻略戰預定是在二十一日對吧。那麼,我們會在二十日的夜晚前結束掉第三層的戰役,把結果報告給你們。……雖然說是建立在我們的情報能得到信任的這個前提上呐。」

隨之這次是林德,在嘴角露出了勉勉強強的苦笑。

「事到如今也不會在那里潑冷水啦。……桐人先生,剛才你說過吧。作為領跑者,唯有做好應該做的事,這句話。雖然心有不甘……聽到那里時,我回想起了蒂爾貝魯先生喲。」

他的表情一轉,緊咬住嘴唇好幾次後,繼續往下說道:

「……蒂爾貝魯先生他,在召開于第一層的托爾巴納的,第一次攻略會議上這麼說過。必須要打到頭目、到達第二層、並且把這個死亡游戲是能夠有朝一日打通關的信息傳達給大家。那便是我們這些頂尖玩家的義務,呐。我啊……想要繼承那個人的意志啊。創建了本應由那個人創建的公會,培育它並使它成為最強……那就是我的責任……」

對于至今為止都幾乎未曾表露過自己內心的林德的這番突如其來的獨白,不僅僅是DKB的哈夫納和西瓦塔,就連ALS的眾人都一言不發了。在一片寂靜之中,把稍稍俯下的臉抬起來的林德,仿佛下定了決心一般凝視著我,發出了令我意想不到的疑問:

「……這是個好機會,請告訴我一件事情吧。聽到了蒂爾貝魯先生在逝世之際的話語的,就只有桐人先生了。那個人……在最後,說了什麼?」

我,沒能夠馬上做出回答。

當然並不是把蒂爾貝魯最後的話語遺忘了。然而那又是太過于簡短,卻無比認真的一言。林德所渴求的東西究竟是否存在于那其中,在頃刻之間我無法做出判斷。

可是,自不必言胡編亂造一番謊言,就連不說出來的選擇肢我也是沒有的。我一瞬間合上眼睛,把四散前的《騎士》的面容回想起來後回答道:

「後面就拜托了。把頭目,打倒吧。…………蒂爾貝魯他,是這麼說的。」

隨即林德突然側過臉,然後深深地低下了頭。

最後,顫抖著的聲音,乘著夜風傳到了我的耳中。

「…………會打倒的。這一層的也是……下一層也是,再下一層也是。因為,Dragon Knights正是為此才成立的呐。」

他低下頭轉身面向五位同伴後,伸出了握得堅實的右拳。由副領隊的雙手劍使哈夫納帶頭,單手劍使西瓦塔、連枷使那伽、還有我仍未知曉名字的兩人,卯足勁地相互擊拳。

再次舒展脊背後,轉過身來的林德的臉上,滿溢著一如既往的傲慢的優越感。依次望了望我和牙王後,彎刀使說道。

「我們DKB,在天亮後便會馬上開始對迷宮區進行攻略。下一次會議,就定于二十七日的十七時在茲穆弗特的會議場上。那麼,就此告辭了。」

不只是我們,就連牙王也彷如一時沒了脾氣般,目送著那支沙沙作響地用力踏著草地的六人隊伍往東邊離去,不過最終還是使勁力氣「呸!」的吐出一聲。

「還真是像往常那樣擺出一副了不起的嘴臉的小鬼啊!蒂爾貝魯親的遺志,咱可也是繼承得滿滿的咧!喂,咱們也要走了哦!最先找到頭目房間的可是這邊呐!」

對領隊的這番鼓勁答以「喔!」的一陣雄壯的聲音後,ALS的十二人開始往西邊走去。看來他們,多半已經把據點轉移到下一個小鎮了。

站在兩支隊伍的最後頭的牙王,沿著山丘的斜面前進了約五米後停下了腳步,以一個微妙的角度回過頭來。

「喂,小子……」

在那里一時閉上嘴,擺出一副像是喝了解毒藥劑的表情後:

「……桐人……親」

被這麼叫了一聲後,我啞然地睜圓了雙眼,亞絲娜則發出了「呼噗」的一陣怪聲。所幸的是牙王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這邊的反應,邊嘎吱嘎吱地撓著他那長著刺的頭邊說道。

「結果咱也是沒有能繼續把任務往下做呐,咱可不會道謝哦。只是……像你這樣的家伙,在前線組里有那麼一個也挺好的啊,這種感覺也不是連一丁點兒都沒有的啦。就這樣。」

【鳴泣:WTH……我和我的小伙伴都驚呆了……居然連牙王也能傲嬌得起來,川原你一定是有什麼搞錯了】

向著准備往同伴們追去的背影,我姑且是發出了唯一一句話。

「……下次把『親』字去掉就行了。」

作為回應輕輕揮動右手後,ALS領隊的身影也消失在斜面的對側。

十人份的腳步聲漸遠,待到顯示在視界中的顏色指針全部消失後,亞絲娜馬上「呼ー」地長吐出一口氣。

往那邊悄悄一瞥後,剛好與在同時抬起了臉的細劍使准確地對上了眼。

如此想來,關于不叫醒就寢中的亞絲娜就一個人來完成任務的這件事,還是只字未提啊。雖然看起來還不像有動怒,不過說不定這更勝于前幾天的憤怒模式,于是我小心翼翼地開口道。

「那個……我覺得,您一定是有很多想說的吧……」

「那是當然。」

「是,是的。」

「不過嘛,就留到返回野營地之後好了。」

「是,好的。」

偷偷地松了口氣後,這次轉眼望向基茲梅爾。

黑精靈騎士還在無言地朝著ALS離去的方向遠眺而視,不過終究還是注意到我的視線並輕輕地微笑道:

「人族的騎士團,也是頗有斤兩的呐。當然,還遠不及我等槐樹騎士團就是了。」

「嘛,算是吧。我們並不是叫騎士團,而是叫《公會》的來著。」

「我就記下吧。……可是桐人啊,太過亂來的話我可是不敢恭維的呐。如果不是我醒來以後,察覺到你已不在,可就不會趕來這里了哦。」

「十、十分抱歉。還有……非常感謝。」

看起來,先醒來的似乎並不是亞絲娜而是基茲梅爾啊。或許是察覺到我的這番思考,亞絲娜稍稍嘟起嘴唇補充道:

「說要追來的可是我呢。因為我在想,反正你多半又是在做些不可理喻的事情。實際上也如此就是了……真是的,明明對我說別和公會的人作對的就是你……」

「很、很對不起。真的是非常感謝。」

向兩人致以深深的一禮後,我從外套的口袋中把圈起的羊皮紙取出。當然,那是從森林精靈的露營地偷出的指令書。

「那麼,迷宮區就交給他們,我們就把這東西送到我們的司令官殿下手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