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二十二章 委屈(14)

玉甯深刻地覺得,自己一定是上輩子欠了赫那拉家大少爺的債的.平常被他當槍使不說,現下竟然被他的隨從嚇個半死.當布托滿身是傷的破窗而入的時候,玉甯看著已經暈倒的布托,第一反應便是以後勿返閣是不是要加強訓練一下家丁了.

玉甯歎了一口氣,一手撐著額頭,對于已經泛白的天色有些迷迷糊糊.她出身嬌貴,雖然逃出來有些時候了,可是習慣還是沒法改的.

比如戀床.

玉甯剛到勿返閣花了一年多時間才適應那張床,後來琳琅吵著要換小院,她二話沒說是換了,可是接下來就又是一個一年多睜著眼睡覺.現下,玉甯又得慢慢熬這種時間.

玉甯坐在醒兒的床上渾渾噩噩,腦子中一片空白,只覺得頭疼得很,便隨便披了件衣服來到了內屋.果然見醒兒已經起床,正准備些藥物端下地窖.剛打開地窖門,見小姐正可憐兮兮地端著蠟燭站在內屋門口,趕緊迎了上去.

"小姐,可吵到你了?"醒兒細心地問道.

玉甯苦笑了一下,看到自己的床鋪還沒整理,便將蠟燭一放:"你先去照顧布托吧,我在床上睡會兒."說著,她往被子里頭一鑽,瞬間就沉入了夢鄉.

醒兒愣了一下,心里一酸,知道是玉甯戀床的毛病害得她一夜未睡.自從布托負傷逃到這里,玉甯便將他安置在了地窖下頭.醒兒看到地窖離得小姐的床鋪這麼近,說什麼都不放心,這個布托又不比無月公子,總感覺危險的很,所以她便自告奮勇要照顧布托.

這麼一來,問題又出現了.

因為玉甯淺眠,稍有聲音都會醒來,如果醒兒在清晨便打開地窖口,一定會吵醒她.又加上男女有別,醒兒自己覺得倒是沒什麼,反正都是下人,可是小姐平常換個衣裳什麼的,那人突然上來了可怎麼得了.一番合計之下,玉甯便與醒兒換了床.

醒兒望著玉甯恬靜的睡臉,只是覺得那個冷面公子主仆倆害人不淺得很,所以,當她下去與布托換藥的時候,神色也好不到 哪里去.

"手."醒兒將那些瓶瓶罐罐桌上一放,只聽得劈里啪啦一陣聲響.

布托因為毒性與內傷的折磨,這幾日晚上都不曾睡熟,總是在半夢半醒的狀態,一到早晨自然也醒了.他見醒兒的態度與平常大不一樣,心里不但沒有反感,卻有幾分新鮮.

"醒兒姑娘,現下是多少時日了?"布托說著,將左臂的袖子挽了上去,一圈繃帶露了出來.

"你在這里三日了."醒兒面無表情地一圈一圈轉開了那些布,傷口呈現了出來.已經沒有剛來時那麼觸目驚心了:"你這胳膊黑色已經退了,小姐說過,這麼一來便是毒氣已經去了大半.你便可以運功療內傷了."醒兒雖然討厭布托,但是還是聽話地遵照小姐的囑咐將話給帶到.


布托一聲不吭,看著醒兒低垂著腦袋小心地給他灑藥粉在傷口周遭,她觸碰到他手臂的手冰涼且柔軟,在這有些炎熱的夏日里,有種說不出的舒服.布托微微一笑,自己都沒有察覺到自己是笑了的:"醒兒姑娘,這幾日真是勞煩你了."

醒兒一撇嘴:"不勞煩,勞煩的是我家小姐."說著,醒兒不自覺地又嘮叨開了,小姐雖然不讓自己說,可是這些人啊,不說不知道別人對他們的好!醒兒心里想著,便打開了話匣子:"這些藥,可是小姐娘親婉夫人專門給她備著的,用的都是上等的材料,還花了婉夫人好些心血."說到這里,醒兒皺了一下眉頭:"話說你中的這是什麼毒呢.小姐說陰毒得很,你剛剛來沒多久便暈倒了,小姐想辦法幫你催毒以外,還守了你一個晚上,等你清醒了才放心去休息……"

布托聽著醒兒嘮嘮叨叨說個沒完,心里確實感到有些意外.沒想到那個妖女,哦,不,是沈姑娘居然如此重情重義.正在布托想著什麼,醒兒見他走神,恨恨地將繃帶用力拉緊了些.引得布托抽了摳涼氣,別看那針孔紮傷面積小,還是很痛的.

"跟你說話,怎麼這般不愛聽呢."醒兒剛一說完,自己也愣住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看慣了布托清秀的本來面貌,居然也不怕他了:"對了,你的手臂運動得沒關系吧."醒兒臉一紅,總覺得氣氛有些尷尬,草草收拾了那些瓶瓶罐罐便想離開:"小姐說了,每日運功不可超過一個時辰,循序漸進慢慢來.因為你的左手手臂還在回複階段,現下外傷都好得差不多了,內里還需要你自己來調理,咱們都不會功夫的."

"姑娘且慢."

"還,還有什麼事?"醒兒側面對著她,一腳已經踏上了樓梯.心里居然有些慌亂.

"請代在下謝謝沈姑娘."布托抱拳道.

"知道了."醒兒有些失望地回了一句,剛抬步要上去,又聽到那人輕飄飄地說了一句話.

"謝謝你."

醒兒嘴角一彎,硬是沒讓他瞧見,歡快地上了地面.

布托這一傷,便是整整七日之後才好了一大半.他在第八日晚上趁著勿返閣開張的時候,悄悄回到了赫那拉王府,書房中,允鎏仿佛已經知道布托在今晚會回來的消息,默默地在等待了.

"主子."布托一踏進書房,恍如隔世,想著自己大難不死,還能活著來見自己的主人,禁不住眼角都有些濕潤.

"快起來.你傷還未好全,這種禮節便免了吧."允鎏雖然依然冷著臉,卻也看得出十分激動.他離了座位,幾步跨到布托面前,將之扶了起來:"沈凝心已經托玉風帶信,說了你的情況,雖然只是幾句話,我也看得出你傷得很嚴重.怎麼樣,你是碰到什麼人了?"

布托歎了一口氣,按著允鎏的指示坐在了一邊,將那日的打斗,事情的經過以及那兩人的穿著都描述了一遍,話畢,布托又說道:"這兩人一男一女,男的使槍,女的使黑紗繡球,可是招數都很陰柔狡詐,實在看不出是哪里的人."


允鎏眯著眼睛想了一陣,搖了搖頭說:"且別說這人我們不明白,光這幾日,我猜那個倉庫也應該轉移了."

布托聽罷,臉上滿是愧疚:"都怪奴才技不如人,不然也不會誤了主子的事情."說著,他便又要下跪.

"哎,你這是說的什麼話."允鎏止住了他的行禮:"再這樣我可真正要生氣了,你能回來,我便已經心滿意足.再說了,他們便是轉移了,也一定還在自己的轄地里,說不定咱們這一次誤打誤撞還能抓到他們賴不掉的證據."

"那……他們會不會先行一步將鹽運至河南洛陽?"布托擔心地又問道.

允鎏聽他這麼問,笑著搖了搖頭:"這個一定不會,我便用了沈凝心支給我的那一招,來了個聲東擊西,現下他們那一邊草木皆兵,生怕你這個暗察使是去了他們的地方.這皇城周遭抬高價格兜售食鹽也稍微消停了一會兒,這時候還敢運鹽出去?這不是昭然若揭全天下的食鹽都去他們那里了麼?再說了,這些商賈可是精打細算得很,不會在這風口浪尖觸黴頭的,一賺不到銀子,二也會自己砸了自己的腳."

"主子說的是."

"所以,你便好好休息,我先派人去查探一番也不遲.若是他們膽大地還沒從哪些廢棄倉庫搬走,咱們就一網打盡,也緩解官鹽的燃眉之急;如若他們是轉了,等你傷好了,再做下一步查探也不遲.繼續做你的蒙易便是."允鎏拍了拍他的肩膀:"下去吧."

"喳."布托行了個禮便轉身下去了.

允鎏望著空蕩蕩的書房,長長舒了一口氣.這次若是大功告成,沈凝心一定是第一個功臣,允鎏想著那個小女子的俏皮地與之爭鋒相對的模樣,心里竟然有著些許愉悅,想著想著,便從懷里掏出了那塊玉玲瓏把玩起來.

布托出了書房,呼吸著王府內熟悉的空氣,心里一陣自在.可是他不敢在此久留,內城之內眼線眾多,若是被人瞧見他出入赫那拉王府,允鎏的計謀也便不攻自破了.

嗯,看來這幾日過後才能去辦沈姑娘拜托的事情.

可是,沈姑娘進死牢探望那個婦人做什麼呢?

布托想了想,便飛身離開了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