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二十三章 君心我心(完結)

布托汗如雨下,見允鎏只不過是盯著他,一句話都沒說.可是放在床榻間的雙手抓著被褥死緊.布托只是抬了一下頭,又立馬將頭低了下去,硬著頭皮將事情的大概說了個來龍去脈.

原來,那日黑衣女子制造了泥土滑坡之後,料定難有人生還,沒呆多久就走了.也是布托他們幾人命大,被沖至到一塊大石後,他與醒兒還有幸存下來的下屬四人僥幸躲過了滅頂之災.等到四處的動靜都已經消停了,布托與醒兒便發瘋似的沖向了山洞,當他們好不容易爬到洞口的時候,時日怕是早就已經過了一日有余.布托望著被完全封死了的洞口,本來是已經絕望了的,想著這人在里頭憋了這麼久,怎麼還可能有生還的機會?正在他發呆的時候,醒兒的驚叫聲卻讓他立馬又回複了理智.

"布托你看!!"醒兒喜極而泣,手指著那一處不起眼的通風口.

布托回憶到這里,也忍不住掉下了男兒淚.

"那個口子……是沈姑娘挖的,奴才不知道她用了多久時間,用的是什麼器具,直到後來前去討要救兵的人回來了,砸開了洞口,奴才才看明白,沈姑娘為了能讓主子活命,用一雙手鑿開了那個口子……"說到此,布托竟也嗚嗚地哭了起來.站在一旁的老大夫也為之動容.那是怎樣一雙傷痕累累的手,他剛剛也是見識過了.本來是如此一雙嬌嫩美麗的柔荑,卻因為要掘開硬石,挖開已經夯實的硬土,變得體無完膚.

允鎏靜靜的聽著,心中像是被人用刀割了一下又一下,一次比一次還深,到最後,深可見骨;到最後,這痛沒有盡頭;到最後,他只有更痛,沒有麻木.

"……她怎麼會中毒的……"允鎏一字一頓,幾乎是從牙縫里頭擠出了這句話.

"沈姑娘……是……是為了給主子解毒……"布托支支吾吾了半天,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老大夫,歎了一口氣又將大夫所說重複了一遍:"沈姑娘為了給主子您解毒,為主子將毒液吸了出來,可是那毒性太烈,隨著些許唾沫進了沈姑娘的身體里……"

允鎏還沒等這話說完,便一把掀開了杯子扶著床沿要起來.

"主子,主子,您這是做什麼.大夫說了,您要臥床……"布托休息二字還沒出來,只見允鎏兩眼一瞪,他沒了聲音.

"我要去看看她."說著,允鎏呼啦一下拖著孱弱的身體站了起來,雖然搖了幾下,卻沒有倒下去:"給我更衣."

"主子……主子您還是別去了……"布托一臉為難,看看老大夫又看看允鎏,急出了一頭汗.

"更衣!"允鎏咬著牙,語氣重了些.呼吸更是劇烈,眼看著雙眼都布滿了些血絲.布托還要阻止,卻見到一旁的老大夫默默地搖了搖頭.他身形頓了一下,默默地為允鎏拿來了衣物.

另一所廂房內,醒兒瞪著紅腫的雙眼望著靜靜躺在床上的玉甯,不自覺的,眼淚又簌簌落下.

這是她的小姐麼?雖然小姐的肌膚白如凝脂,可是為何卻沒有一點血色?雖然小姐身體多病慣了,卻總是喜笑顏開,抱著她叫姐姐,一刻也不停歇,可是為何現下卻只是靜靜地躺著?醒兒懼怕地用手指去探了探玉甯的鼻息.

一股股若有似無的熱氣噴灑在醒兒冰涼的手指上,讓她稍微安下了心.她不知道自己在這一段時間內,到底重複做過多少次這樣的動作,可是看著緊閉著眼睛不曾醒來的小姐,她便惶恐.


"小姐……"醒兒輕輕喚著,欲語淚先流.她的喉頭哽咽地說不出話,只是看著那未知的毒性在一點一點地啃噬著小姐的靈魂.它們要把小姐帶走,小姐在痛苦的掙紮著,這一切都隱藏在小姐這看似平靜的身體里,別人看不到,她卻看的清清楚楚,只是,這表象,太安靜……越是安靜,那生與死的抗爭便越是激烈.醒兒望著安靜異常的玉甯,捂住了臉頰,淚水順著她的指縫流下.

突然,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她連忙回頭.那一瞬間,她的眼里是厭惡,可是想到小姐拼死都要保護這個人,她慌忙擦干眼淚跪了下來.

"給爺請安."

"……起咯吧."允鎏虛弱地抬了抬手,在布托的攙扶下坐到了醒兒原先坐著的位置.

當他進門,看到玉甯這般模樣的時候,他才明白剛才自己的強硬不過是一種偽裝.現如今,他的目的達到了,來到了玉甯身邊,看到的卻不是活蹦亂跳的她,允鎏現下的心疲憊不堪.

他就這麼坐在昏迷不醒的玉甯面前,仔細打量著她的所有.仿佛是希望發現什麼奇跡,可是沒有,什麼都沒有.除了那微弱的呼吸聲在告訴他,她還活著,其他對于允鎏來說,便是一場夢魘.允鎏緩緩站起身,輕輕為玉甯掩好被頭,似乎是怕她著涼,輕輕地撫摸了一下他的頭發,又坐了下來.

期間他沒有說任何一句話,這樣的交流是無聲的.而這樣的無聲卻讓醒兒與布托都不忍心再看.他們默默退出了這房間,為的是逃避這凝重的氣氛,也為了不去見現下自己主子們的慘淡.

靜靜的,房門合上了,發出了吱呀一聲.此時此刻,天地之間,這房間內便只剩下允鎏與玉甯.一如之前被困在山洞內一樣,只有他和她,只是現在,他們的位置對調了.

允鎏捫心自問,倒情願當那個醒著的人.即便他以後都不會說出來,即便他強忍著,他如今都能深切地感受到這種痛.想那時凝心守著那微如寸光的希望,守著那個昏迷不醒的他,這樣的感覺真是太過于難受了.

"……你……"允鎏張口想說什麼,卻又選擇了沉默.他看到了玉甯露在被子外的手,那雙曾經讓他覺得是如此溫暖的手,而今在他眼前,卻是纏滿了繃帶,不難想象之中的滿目瘡痍.允鎏皺了下眉頭,想去碰觸,卻又沒有.

他是怕凝心疼,凝心現在這樣,如若真的是痛,怕也叫不出來吧.允鎏就這麼靜靜地看著玉甯,不知道過了有多久,房門再一次被打開了.

"爺……"是布托的聲音.

"……怎麼.玉風回來了?"在來凝心房間的路上,布托便對他簡單介紹了下情況.這支兵是鑲藍旗下駐紮在鄭州的兵力,雖然只有兩個營,拿著允鎏的禦史令牌調動來救人卻也綽綽有余.只是沒想到,將允鎏與沈姑娘救出來之後,沈姑娘毒發了.布托雖然知道自己的這項決定會破壞允鎏的計劃,還是咬牙五百里加急快馬加鞭將求救信給了玉風貝勒,不到三日,玉風便帶著禦醫以及鑲白旗的一支近衛軍親信來了鄭州.而他們現下所住的地方,正是原先鄭州府尹的一所別院.

只是,這毒性太烈,正如那個老禦醫所說,必須要用解百毒的人參草才能夠在最短時間內解除這毒性.巧就巧在玉風貝勒在商賈之間摸爬滾打慣了,自然知道這東西在哪里有.所以,還沒等允鎏醒過來,他便又急匆匆去辦這件事了.

只是算來已有兩日,怎麼還不見回來.

"不是……您該用膳了."


"……端到這里來吧."允鎏靠著床柱,沉默了半晌,雖然他一點胃口都沒有,可是如果沒有體力,又怎麼守著凝心.

"喳."布托應了一聲,誰知還沒走遠,便聽到了允鎏的驚呼聲.

"凝心?!"

布托趕緊轉頭一看,卻見本來還很安靜的沈姑娘在劇烈抽搐著,身上瞬間便被汗水濡濕了.

"愣著干什麼!快請禦醫!!"

"哦,哦!"布托趕忙點了點頭,沖到房門口,與一個人迎面相撞.

"哎喲喂!布托你是要撞死你爺呢!!"那人齜牙咧嘴,一手扶著門框才沒倒下.

布托定睛一看,喜出望外.

"玉風貝勒!玉風貝勒!快,快,沈姑娘好像……"布托連拖帶拽著玉風到了床前.玉風剛掙脫他的力道,誰知又被一個更強的力道拽住了.

"你說的那個解藥呢?!在哪里?!"

玉風望著允鎏發紅的眼睛,咽了下口水,硬是把調侃的話給吞了回去.

"喏,這里."

說著,他便從懷中拿出了一束淡黃色的藥草,這藥草的光芒一出,霎時照亮了玉甯沉睡的面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