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草之心,君曾可知 第二十六章 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完結)

如日中天的錢莊生意與玉石礦的捷報頻傳,讓吳老板的疑慮完全打消了.他不僅快快樂樂地過了一個暢快淋漓的年,而且還將許多自己曾經因為資金而不得不擱置的計劃提前准備在年後執行,最重要的是,他與張家玉器鋪的合作成功,也得到了左相的賞識.

因為吳老板總會從自己所得之中挑最最上等的原石進貢給明珠,如此一來,明珠平常萬分苦惱的用來打賞的材料一下便有了來源,對他來說,實在是為他鼎力支持大阿哥平步青云添磚加瓦.更何況,錢莊的生意做得越是大,他在那里存放的銀兩即便是再多,也不會有多少人懷疑這銀子的出處.

雖然,這事情確實是掩人耳目的很,可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在眾人之中,已經有人懷疑了.這個人,便是赫那拉允鎏.

剛剛開始,從玉風手上拿到這半本賬簿,說是左相賣官鬻爵的證據,他著實是慌了,不僅慌,而且更多的是不信.且不說這是舉足輕重的大事,輕信不得.這莫名其妙的記賬手法詭異至極,也讓允鎏的信任感總是搖擺不定.可是這幾日以來,種種跡象都表明,流言或許多半是真的,並非空穴來風.本來,允鎏思量再三,想壓在手里一段時間,切不要因為自己而打破了皇上苦苦維持的這麼一個索左互相牽制的政治平衡.誰知道,就在過年之後不久,索額圖便又找上了他.

如若少爺一早便告知玉風,當日雇凶殺人,害的允鎏與小公子差點命喪河南的便是這位索相大人,如若少爺一早便道破索額圖做這些事情無非是想有點時間將自己與鹽案的牽扯抹殺個干乾淨淨,或許,允鎏現下心中會對他更加防備.

可是,少爺雖然是個記錄消息的人,卻並不喜好作為被記錄的人,所以,他給玉風那半邊賬簿並不是要做順水人情,而是因為自己沒有告訴允鎏這種關乎他生死的事情,想用當日遠走南邊的鍾老板留給他的這個證據作為補償.那人在臨走之前,為了答謝少爺救了他一家子人的性命,更是說出了個驚天秘密.

原來,當初為了查私鹽案子,允鎏盯上了萬壽錢莊的王老板,誰知沒有幾天那人便死了.其實也是這個貝勒爺歪打正著,萬壽錢莊與私鹽案關系不大,卻保有賬本的另外一部分!就因為這一點大阿哥略有耳聞,所以他還沒弄清楚什麼事情,就在自己的舅舅不再京城的情況下擅做主張,與無雙會勾結,將王老板給除去了.

而現下吳家錢莊管理的分號與當鋪,都是以前王家的產業.這就是為什麼,少爺要絞盡腦汁將那些東西並過來.鍾老板曾經說過,東西就在王老板經常出入的地方.

無巧不成書,正當少爺與玉甯結成聯盟准備蠶食吳家錢莊的時候,允鎏也因為索額圖的授意不得不暗中查詢左相貪贓枉法的證據,而那半邊賬簿自然是解開一切謎底的證據.

當所有暗地里窺伺吳家的人的視線聚集在一道的時候,恰恰又到了玉甯准備開始收網的時候.

年過之後,不到幾個月便到了早春.吳老板現下,是再也笑不出來了,短短三個月而已,自己那一個月的甜頭還沒嘗完,玉石礦竟然就再也沒有好東西送來.不是那種完全沒有任何玉石的土塊,便是開了也賣不了任何價錢的廢原石.吳老板知道,情況已經不容樂觀,真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悔在當初不該鬼迷心竅,看到那些原石是那麼的完美無瑕,所以即便後來玉石礦已經開始偶有糟粕,他還是依然不信邪地選擇遵守契約,不停往里投錢.到最後張家玉器鋪的數額越要越大,幾次問他是否中途收手,可是人的貪念往往便是如此.別人越叫你收手,你卻越是做不了這個決定.吳老板咬咬牙,拒絕了張家玉器鋪的好意,他堵上了自己幾乎全部的積蓄,為的便是證明自己的好運沒有到頭.

只是,現實與所想差距太大.現下吳老板已經完完全全地空了,與張家玉器鋪的契約也看要到年中才會終止,這張契約儼然已經不是一個聚寶盆,而是用來索他性命的.正在他想著應該如何填補錢莊中空缺的時候,吳家錢莊在四月初的某一天面臨著前所未有的考驗.

京城主號有大主顧來取錢了,而現下他們根本就拿不出那麼多錢來.不僅如此,河南河北的分號也是八百里加急,連綿不絕的山路連夜跑了一天便到,帶來的都是壞消息.分號那邊也有大主顧前來取錢,可巧的是,他們約定前來支取銀兩的時候竟然是同一天.

吳老板慌了,一手拿著京城主號那人遞交上來的銀票,一手拿著那兩張急著要錢借調的分號的通知,汗如雨下.直到現在,他才在心中隱隱嗅到了陰謀的味道.只是,心里還是不敢確定.

"老板……怎麼辦呢?那位大主顧還在外頭等著呢."大掌櫃一籌莫展,其實,主號是有銀子的,但是那些銀子都是索相所有.吳老板若想動,便一定要給左相說.不,不能和左相提起這事情,如此經營不善,他之後還能得到重用麼?況且……如若真是有人刻意為之,當初存入大批銀兩的時候就給他布了個死局,讓他握著大把大把的現銀卻不敢亂動.這數額太過于巨大,明目張膽地匆匆運往,別說路上不安全,也會讓左相更是到了風口浪尖,謠言也會成為真實的.更何況,那麼大一筆數目,即便是用這些贓銀也填不了那個口子吧.

"……難,難道每個分號都有人說定了是在哪天取?"吳老板結結巴巴地又問了一遍.


大掌櫃長歎了一口氣,緩緩地點了這個頭.

陰謀,絕對是個陰謀!

想他吳家錢莊林林總總總共有二十余家銀號遍布京城山西河南河北,怎麼會如此巧合,每個銀號都存入了那麼大一筆資金且都要同一天支取.他即便是顧及了這個也顧不上那個,眼看著吳家錢莊的信譽已經岌岌可危.

"老板……您……"

"……帶我去見見在外等的那個客人,將他請到小房里頭來.態度一定要誠懇,但是不要太過于卑微,不要讓其他客人看出不對勁."吳老板不愧是商場中的老手,即便敗局已定,還是能在最短時間內逼迫自己冷靜下來.

"好,好……"大掌櫃得到指令,慌慌張張地跑了出去.吳老板深吸一口氣,手中抓著那個銀票,坐到了小房慢慢等著.

不多一會兒,還沒等他整理完紛雜的思緒,那位客人便已經進來了.大掌櫃連連點頭將那人請進房間,自己則關了門摸摸守在門外.

吳老板抬起頭,心里暗暗吃了一驚.這是個其貌不揚的青年人,他的心里更是肯定,這確實是一個局,只不過他鬧不清楚這局到底有多大,是否大到張家玉器鋪都與其有著關聯.

"吳老板,在下前來取自己的銀子,怎麼就被請到這兒來了."年輕人滿臉狐疑:"莫非是銀票不對?"

"不,不……額,請問這位,這位俊才貴姓?老朽應該如何稱呼您呢?"

年輕人眉毛輕輕一挑,帶笑道:"免貴姓吳,被吳老板如此抬愛,在下真是受寵若驚,不知……在下的銀兩何時能夠……"

"呵呵,這個嘛,不急,不急.來來,坐,坐."吳老板笑呵呵地張羅著,也不管年輕人是否願意,並且叫外頭的大掌櫃去沏茶端水,用的還是自己珍藏了多年的大紅袍.眼看著錢莊都快沒了,一點茶葉又算什麼.

年輕人微微皺了下眉頭,但也不好給人難堪,畢竟是長輩:"吳老板,您這是?"

"呵呵,原來賢弟也姓吳啊,五百年前咱們還是一家人,何必如此見外呢……在下,有一事想請教……"

"吳老板有何事要說,但說無妨,請教二字,晚輩愧不敢當."


"好說,好說.嗯,就是這個銀兩……不知,呃……不知能否勻個兩日,晚些再來."

年輕人先是一愣,忽然騰地站了起來,將端茶進來的大掌櫃都嚇了一跳,他冷笑了一聲,輕聲問道:"為何要晚輩晚些再來取?"

"這,這……"大掌櫃與吳老板支吾了半天,卻不知道該怎麼說.

年輕人望了望手足無措的二人,了然地點了點頭:"莫非是錢莊生了變故,今日晚輩是取不出自己的銀兩來了?"

"唉,唉,並不是,並不是.賢弟不用這麼大火氣,只是……只是……"對啊,只是什麼呢?事實便是如此,吳老板實在想不出有什麼搪塞的話能夠不讓人懷疑.

年輕人微微一眯眼,便將吳老板手中的銀票拿去,正准備出門,卻被大掌櫃攔住了.

"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場面一時陷入尷尬之中,吳老板自己也覺得自己實在是沒道理.可是已經到了這個份上,也只好厚顏無恥了.

"賢弟,賢弟,並不是說不讓你取這個銀兩.只是,只是說,讓你勻個兩天,等過幾日,連本帶息一並給您,您看,任何啊?"吳老板諂媚地笑著,與年輕人繃緊的臉形成了鮮明對比.

"呵."年輕人哼了一聲,似笑非笑:"今天取不出銀兩,難道明日,後日晚輩就可以取出銀兩來了?"

"這……"吳老板一時語塞,碩大的腦袋之上已經冷汗涔涔,現下他連綁了這人的心思都有.因為他知道,只要他走出了這個大門,吳家錢莊取不出大額款項的消息就會不脛而走.到時候,大家紛紛前來討要自己的血汗錢,甚至于沖進錢莊里頭……那他們一定會發現左相在這里的銀兩,如此以來,吳老板就只會越抹越黑,硬著頭皮背上有銀兩卻不肯出的罵名,更可怕的是,到時候他們若將這些動不得的銀子哄搶一空,他上哪里去找那麼多銀子去還給左相?

"吳老板,晚輩勸您還是別打歪主意了."青年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仿佛是起了憐憫之心,他歎了一口氣,又坐回了椅子上,吳老板見事情可能有轉機,立馬也跟著坐了下來:"我看這樣吧,這事兒,我做不了主.我只不過是替人辦事罷了,您若要有什麼苦衷,與晚輩的老板去說道說道."

"你,你老板是誰?"

年輕人微微一笑:"勿返閣小公子,沈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