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話 子之夜、海之民

第五話 子之夜、海之民
地點:台灣 時間:下午一點零四分
大約中午之後學長才返回房間。
他一進門看見的就是桌上堆了好幾盤食物,房間中充斥著某種香噴噴的味道這樣子的畫面:「你們兩個在房間幹什麼?」
拿著碗,坐在我對面的五色雞頭咧了大大的笑容:「吃飯啊!快點過來吃,不然就沒有了。」
因為在廚房裏面吃東西真的很不方便,所以我們在托馬斯花了一個多小時出菜之後,就整個端回來房間裏面————之所以不在餐廳吃是怕被其它人問來問去的多增加麻煩。
掃了一下桌上,我看學長大概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偷偷瞄了一下他後面,沒有看到夏碎學長。
「他早上就先回去了。」學長瞥了我一眼這樣說著:「春慶時候不管是哪邊都很忙碌。」
喔,也是啦。
「誰回去了?」正在咬著肉片的五色雞頭好奇的看了學長一下。
「沒什麼。」自己去冰箱拿了飲料然後在小桌子旁邊坐下來,學長拉開了飲料拉環:「我剛剛去過了下面,瑜縭同意讓其它人前往安息之地,不過他本人要留在這邊就是了。」這個是對我說的。
「喔……」遞過幹淨的碗給學長,我有點恍了神。
不知道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說服瑜縭。
學長敲了敲筷子,沒有說話。
我猜學長一定早就知道廚房裏面有誰了,不然也不會旁觀五色雞頭天天往那邊鑽。
對方揚了我一眼,算是無言的默認。
托馬斯幫我們准備的東西異常的豐盛————一大鍋的燉蔬菜跟厚厚的牛肉、雞肉排;好幾樣小菜跟點心外加一鍋湯,而那兩片小小的葉子被磨成粉之後就全都散在這些料理裏面,所以每道菜看起來都有點亮晶晶的感覺。
看起來在外面自己吃就是天價的那種。
「維露爾多聽說相當難找,尤其樹本身十年才會長一次葉子,又這種樹是長在時間交錯之地,托馬斯會找到這種東西也真是不容易了。」夾了燉蔬菜放到碗裏面,學長淡淡的說著:「聽說這種葉子對身體很好。」
意思就是說又是一種進補材料?
看著有點亮的菜,我很感動的想著。
「嘿嘿,沒想到學長也很識貨。」五色雞頭一口吞掉一大塊的肉排,然後這樣說。
對不起在座只有我不識貨。
「袍級還有分技能型嗎?」戳著碗裏面的肉,我突然想到早一點他們講的事情,我還以為袍級都差不多是那樣子。
學長看了我一眼:「有分,像醫療班不是也有分嗎?提爾就是專屬治療的,而九瀾則是分析型的藍袍。同樣的,紅袍、黑袍紫袍白袍這些也有分屬。」
感覺好像很複雜……?
「夏碎就是介于咒術以及戰鬥型之間,而安因是專攻咒術方面的術之袍級。」大致上這樣分給我聽,學長一邊分解著菜卷:「米可蕥是專職醫治,每種袍級都有大概的分類。戰鬥型就是專門作戰等,技能就是擅長各種非戰鬥的不同領域,大概好像是這樣分成了兩類。」
我聽的有點花花的,不過意思就是在袍級裏面還是有很多職業就是了。
那我就好奇了:「學長是哪種?」
「……」學長沒有回答我。
該不會是戰鬥型吧?學長看起來有像戰鬥型……可是話說回來,他其它技能也很強啊,該不會其實是技能型的僞、戰鬥版吧?
「我聽我家老三說他是萬用型的。」五色雞頭用筷子指著學長,從中間卡過來這一句。
萬用型?
強力膠之類的東西嗎?
「靠!」一只手往我的腦後用力巴過來,差點讓我把嘴巴的東西給吐出來。
「給我乖乖的吃飯!煩死了!」
挨罵之後我們真的很安靜的吃了大概五分鍾左右。
「對了,我們還有多久回去?」五色雞頭嚼著肉片,突然提出這樣的問題。

「呃?到後天,後天晚上就回到上船的地方了。」我算了算,時間也差不多快到了,中間除了下過一次中程站買紀念品之外,幾乎十天都在吹海風,吹到我有點暈頭了。
「喔喔。」點了點頭,他沒有多說什麼。
奇怪的看了五色雞頭一眼,我有點不太理解他的態度,平常時候他應該還要講點什麼才對,現在應答的太幹脆了反而讓我覺得有點怪。
「西瑞。」大概吃得差不多之後,學長放下碗看著旁邊還在清盤子的五色雞頭:「等等去找托馬斯,這兩天晚上我們輪流看著。」
我擡起頭,剛好看見五色雞頭一邊咬東西一邊點頭。
要輪流看著什麼?
不曉得怎樣的,我突然覺得眼皮好像抽了兩下,接著想到半夜時候學長跟夏碎學長的對話。有什麼東西比瑜縭他們的事情更重要?
「海面上有異狀。」學長開口這樣說著,然後讓我想起來球魚不見的事情。那雙黑色轉頭看了我一眼:「這幾天可能會有狀況……如果沒有最好,希望夏碎帶來的消息不會在這邊發生。」
夏碎學長的消息?
他帶來的消息好像也不少,不知道是哪一條。不過有嚴重到必須輪流守夜嗎?
「那學長,我可以幫忙……嗎?」本來想說守夜我應該可以做得到,接著我突然想到如果真的發生事情那瞬間,我自己應該沒有辦法確實應付。
「漾~又不是啥大事情。」把最後一塊蔬菜卷拋到嘴巴裏面,五色雞頭還蠻清晰的發出這段話:「本大爺還不太想守咧。要知道海上的男子漢就是要用在世界末日來沖破危機才能受到萬人景仰啊!」
我自動把他的廢話給略過。
「不用了,現在還在觀察,有必要時候我會叫你。」學長很直接的這樣告訴我。
「怎樣算有必要?」我很好奇這點。
「漾~你最近變積極了喔。」把最後的肉塞到嘴巴裏面,五色雞頭突然蹦出這麼一句。
我愣了很大一下:「哪、哪有!」只不過是想知道而已哪算積極。
「你之前連想知道都不想,抱頭就逃了。」學長連婉轉都不會,很銳利的直接吐出讓我心靈受創的話。
是正常人類看到詭異的東西會逃走才是正確反應啊!
……我突然很悲哀的想到,這樣就是表示我也跟著開始不正常了嗎!
「對啊!」五色雞頭居然還給我應和學長的話。
我受傷了,我真的受傷了。
偶爾也會想知道一些事情是不行嗎你們,別隨便打擊別人!
「如果船有事情的話,不管是阿貓阿狗我們就都需要了。」很正經回答了我的之前問句的學長再度狠狠的刺傷了我的心靈。
原來我跟阿貓阿狗是同一級。
學長站起身稍微收拾了滿桌的空盤子,因為被五色雞頭給清幹了,所以幾乎沒有廚余的問題,「你要做好最佳的休息跟准備,搞不好到時候最需要你幫忙。」
咦?
我還有最需要的時候啊?
該不會是憑著本能逃命之類的吧……
「漾~你如果想來輪流可以找本大爺喔。」五色雞頭摸著肚皮然後很大方的這樣跟我說:「本大爺完全不介意你來找我學習,我可以順便教導後輩。」
聽說我跟你好像是同輩吧!
「不用了,謝謝。」跟你一起我只會死的更快。
「嘖。」他居然給我發出可惜的聲音。
結果,我還是不知道他們要監視什麼。
第三次下去底層就是在這種狀況時候。
啥也沒告訴我的學長和五色雞頭在黃昏過後一溜煙的就不見了,跟老爸老媽和冥玥一起吃過飯之後,我就一個人穿過層層的樓梯來到了下面。
這個時候瑜縭他們應該還在吧?
中午時候聽了學長帶回來的話,讓我有點擔心他的狀況。
下了梯之後我走到那個房間的門前,左右看了一下,四周還是靜悄悄的什麼也沒有,安靜得有點奇異。

沒有人來開門,也沒有別的東西突然沖出來嚇人。
該不會已經移走了吧?
站在門前差不多一小段時間之後,還是沒有動靜,而且我也沒辦法打開電子鎖,只好歎了口氣拿出那個鱗片看了一下。
就在我想離開時候,電子鎖突然發出輕輕的叩的一聲,自己打開了。
出現在門後的是那個綠色眼睛的男生,白色的發整個豎在腦後看起來很利落:「你來這裏幹什麼?」跟一開始見面時候一樣,他的語氣還是不太客氣,尤其在我看見他嘴巴裏面有若隱若現的利牙之後我就開始萌生想離開假裝沒來過的念頭。
「欸……那個我來看布達,想拿點心給他。」幸好我老早有准備,拿出了在廚房討來的點心盒往前遞過去。
綠色的眼睛有點複雜的看著那個盒子半晌,並沒有伸過手來接:「他們在傍晚時候全都離開了,你錯過了。」
「咦?」我整個人錯愕了。
「布達還哭著不走,被我給強制送走了,現在這裏只剩下我跟瑜縭,你要進來就進來吧。」說著,他就徑自走回房間裏面。
跟著走進去,房間已經變回我第一次看見的那樣子正常大小。
四周擺設沒變,雙人床鋪上依舊纏著一條大蛇尾。
有那麼一時之間我突然覺得這裏面好清冷,什麼也沒有了。
「……你有事情嗎?」緩緩的撐起身,瑜縭撥開了長長的頭發看著我,他的樣子跟第一次有點不一樣,看起來好像很疲倦:「如果是他要你過來看的,你們可以放心,其它人都已經到達安息之地了,只剩下我跟羽裏。如同之前所說,我會一直待在這裏直到我的怨氣被抹平。」
我把點心盒放在旁邊,小心翼翼的看著他:「那個、其實是我自己來的,學長不知道……我聽說其它人都離開了,所以想來看看這樣。」房間整個陰陰暗暗的感覺很冷,所以我硬著頭皮去開了燈。
室內亮起來之後,房間看起來又格外的冷清。
瑜縭整個坐起身,看了我一眼:「我不需要任何幫助。」
「呃、我也知道……而且我覺得我幫不上什麼吧。」這句是真的,要錢沒錢要命沒命,我還真不知道他有什麼會要我幫他的地方。
「冰炎殿下也察覺到了對吧。」冷不防的站在旁邊的羽裏突然冒出這樣的一句話,講的我莫名其妙:「所以才急著要我們把其它人送往安息之地。」
「我不清楚你在說什麼。」看著另外兩個人,我突然覺得他們知道些什麼。
「小心海洋之下。」瑜縭突然這樣告訴我,語氣有點森森的,讓人不由得有些發寒,「那些萬古的居民已經開始騷動了,自深海中蘇醒的東西將會帶來災難以及福音。」
他講的好像是兩種不一樣的東西,可是聽起來又好像是一樣的。
我突然覺得心跳好像變快了,喉嚨幹燥的有點澀,學長他們什麼也沒講的東西我在這個地方可以問出來:「海底有什麼東西?」他的口氣讓我害怕了。
「有古老的居民。」站在旁邊的羽裏這樣開口:「他們遠比我們還要古老,居住在海之下、沈睡在砂之上,海中生物在他們身上寄宿築巢,兩兩相安。但是改變的海下與震蕩的變化開始將他們喚醒,海之下的居民開始睜開眼睛。」
「那些是怎樣的居民?」我突然有很不安的感覺,好像馬上就會發生什麼事情,就跟他們所說的這些有關。
「什麼也都有,我們沒辦法告訴你樣子,海民有很多種的變化,只要擾醒他們,他們就會從最深處的海洋中走上,掀起浪濤席卷陸地。」眨了眨綠色的眼睛,羽裏的話還是很模糊不清楚,但是我稍微可以聽懂意思了。
所以夏碎學長才說有很長一段時間袍級要疲于奔命了?
「你們說是從深海,那現在這邊是淺海,目前一定不會有立即性的危險對吧。」我想,深海處應該是指那種比較遠一點的海洋,現在我們已經進入回程的近海了,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瑜縭搖搖頭:「不管是哪裏,在遠古時代這個世界形成之始已經有海民的居住,但是卻沒有陸地生命的誕生,陸上生命是在之後才到來……由海中出來。」
意思就是說不管是淺海還是深海的地方都會有那個什麼鬼海民了?
我突然整個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就在想要繼續跟瑜縭他們請問關于海民一些事情的時候,一種奇怪搖動感突然從我腳底傳來,麻麻的好像是被什麼小幅震動影響。接著不用幾秒鍾的時間,震動開始從地板下面逐漸往上擴大,不用半分鍾的時間整個房間開始搖晃了起來,一些掛在牆上的裝飾也跟著左右搖晃發出了好一些聲響。
不是船撞上東西,是有某種東西靠上船!
我馬上體認到這件事情,整個房間已經搖晃的很嚴重,連站都站不穩的我在下一波更劇烈的搖晃來時候狠狠的摔了一個大跤,差點沒磕上旁邊的桌子角。
「趴著不要起來!」瑜縭喊了聲,原本打算爬起來的我馬上又趴回地上,接著有個毛茸茸的大東西突然撲到我身上,我還可以看見一堆白色的毛在我旁邊起伏。
震動開始又慢慢變緩,不用多少時間又猛地往上狠狠的沖了一大下。我可以聽見房間裏面有很多東西砸下來的聲音,有碎掉的有落在地上發出一系列叩叩叩的滾動聲響。
這個詭異的震動持續了四、五分鍾之後才停止。
完全靜止之後我身上那個毛茸茸的東西才移開,我撐起身看見之前那只很像狐狸的生物正在抖落牠身上的玻璃碎片,五條大大的尾巴也跟著甩動,不同的是之前我看見時候是小只的現在是很大只像是某種奇獸。碎片滾到腳邊之後我這才注意到房間整個變暗,頂上的燈給震破,四周散滿了玻璃碎片。
瑜縭撣了撣肩上,拍掉了一些沒對他造成任何傷害的碎片。
「這是怎麼回事?」這個震動跟我們吃火鍋那天的很像。

解答我疑惑的不是羽裏他們,而是半秒鍾之後出現的全船廣播————
『請各位旅客不要驚慌,剛剛的震動只是海上大浪,本船沒有任何立即性的危險,請各位不要隨意到甲板上避免發生意外————』
那個絕對不是浪。
這次我很明顯的感覺到了震動不是被撞擊的,而是由某種東西傳來的。
「你們小心一點,我上去看看是怎麼回事。」丟下這句話之後,我拔腿就沖出門外往最上面竄上去。
連我都可以這麼清楚感覺到不是浪大,相信其它人一定也老早就發覺了。
從最下面爬到最上面,我氣喘噓噓的踏上了甲板————
甲板上整個都是濕漉漉的,風很大、也很強,夾雜著很重的濕氣往我臉上打,整個冰冷到讓人可以感覺到拍打的痛楚。
沒有在下雨,可是浪被風沖到不停的往甲板上潑。
上面連一個遊客也都沒有,椅子什麼的被收得幹幹淨淨,甲板上的店面也全都關閉了,好像早就注意到會有些事情。
「褚,找個東西抓著!」甲板外圍的圍欄果然站著學長,他穿了有帽子的大外套,整個頭發都收在帽子裏面,然後對著我喊:「你沒事上來幹嘛!」
被風吹到有點往外滑了,我趕快抓住旁邊的東西,同時也注意到整個腳下都是滑的,一直有浪水噴上來所以甲板上都濕濕的很難走:「剛剛的震動……」根本不是被浪打啊!
學長皺起眉,啥也沒抓就好像走在平地上一樣朝我走過來,一掌直接揪住我的領子往旁邊拖,走上了瞭望台讓我抓在旁邊之後才松手:「又有東西蘇醒了,每一個蘇醒都會造成海上的波動。」
「海民嗎?」我呸掉噴到嘴巴裏面的海水,然後騰出手抓了抓外套拉緊。
「你聽誰說的?」沒回答反而直接開口問,學長臉色不太好看。
「那個……瑜縭他們。」這個時候最好不要亂講,尤其學長還知道我在想什麼,說謊等于無用。
冷哼了一聲,學長盯著船外,然後指著有點距離的地方。
在黑暗的海上遠遠的一處有個隱約的東西好像在海面下發生,很幽暗,一個沒有注意就會錯過的微弱光芒。
那個光持續了好一陣子才緩緩的消失。
接著,我看見了一大片黑影出現在海底下,一閃即逝,快得好像根本就是我看錯一樣。
「又一個蘇醒,幸好這個不是什麼需要應付的對象。」盯著那邊看了很久,學長呼了口氣,然後才抹掉臉上的海水。
「海民很危險?」看著學長有點戒慎恐懼的樣子,我疑惑的發問。
不曉得什麼時候那雙眼睛已經轉成紅的,收在連衣帽子裏面的發散出了一點點銀色發絲貼在他的脖子上:「大部分的海民都很危險,運氣好時候剛蘇醒的海民會立即理解到世界已經變得不同而轉往安息之地,運氣不好就是被喚醒的海民會立即攻擊海上不屬于海中生物的東西。」用腳拍拍地面,我馬上明白我們現在待的這個就是不屬于海中生物的東西。
「呃……那他剛剛走掉了,意思就是現在我們會很安全嗎?」盯著好像已經逐漸恢複平靜的海面,我這才注意到不知道什麼時候我的衣服已經差不多都濕了,整個鞋子裏面冰冰的,好像也進了水。
紅色的眼睛瞥了我一眼:「通常一個區域的其中一個海民蘇醒而出現時候,代表接下來會有大量的海民在這一區蘇醒,時間最短要三天、最長維持大半個月,像剛剛那種狀況隨時會發生,有輕微也有劇烈的,就看醒來的海民是哪種樣子會造成哪種影響了。」
也就是說這裏很快就會是危險地帶?
我突然很害怕。
不是我會被卷入害怕,是因為我身邊的人都在這艘船裏面。老爸、老媽還有平常很凶但是都會帶點心給我的老姐,他們都在這艘船裏面。
胸口好像一下子被揪緊,有點透不過氣。
後天、後天就可以到家了。
「放心,不會有問題的。」
就在我整個人好像要動搖時候,旁邊傳來這樣一句話,雖然海風還是很大,不過我聽得很清楚,一個字也沒有漏掉:「公會的袍級就是為了這些事情存在。」
我轉頭看著學長,他沒有看我,只是看著那片黑色的大海洋。
很奇怪的,我安心了。
就算我下意識隱約好像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還是稍微安心下來了。
不管發生什麼……應該都有辦法可以解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