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卷 兩情相悅

自吃素齋那日後,定妃叫我去抄經書的次數明顯減少,倒是常會吩咐我去十二的寢宮送這送那,要不就是吩咐我去萬經閣跟在看書的十二身邊侍候著,十二雖仍舊一臉招牌式淡然模樣,在萬經閣內看書寫字,我也如常般地在他身旁替他研墨、添香、掌燈,不同的是,十二嘴角掛起那人畜無害的笑容的時候越來越多。每當這種時候,他就會若無其事的將我擁在懷里,握著我的手一起寫字、畫畫,要不就是將我圈住,拿著手里的書教我看書批注,有時候還會與我討論書中內容。 每當聽到我說出些石破天驚的怪異想法時,十二常會一面笑著,一面像抱著嬰兒似的將我圈在懷中輕搖,然後將頭放在我的頸窩,湊在我耳邊,重重複複地輕聲念著我的名字:“小菁……小菁……” 我沉溺于這突如其來的幸福中,恍若在夢中一般,不敢也不願去想未來會是什麼樣。因為我時時會突然記起不知在哪里看到過的一句話,幸福總是來得很突然,又很短暫,因為幸福長著翅膀會飛!每當這時,我又常會忍不住歎氣,十二見了,從不問什麼,只是用更多的柔情將我層層地籠罩于其中。 “過幾日我要隨皇阿瑪一起去南苑,今年奉命入京修書的官員也到了!”突然聽到十二云淡風輕的話語,我一個激靈,方才從紛亂的思緒中回過神來,一抬眼就突然發現一臉豬相的十二不知什麼時候來到我身後,一手輕環住我的腰,一手理著我鬢間的亂發,一張俊美儒雅的臉龐挨在我的耳邊,輕聲對我說著話。感覺著他說話時雖是云淡風輕,但絲絲暖氣吹入我的頸窩,我有些忍癢不禁,剛想撥開腰間的魔手,十二另一只卻順勢將我身體扳了過來,面對著他。 我輕掙了一下,見他不肯放手,只得由他得的雙手樣將我圈住,我手指劃過他袍子胸前的滾金繡花的紋路,頭也沒抬地問道:“都去嗎?”十二輕言道:“兄弟中除了十五弟、十六弟那幾個小阿哥,多半都會去伴駕的!” 我抬眼笑問:“那宮里又可以清靜一段日子了?”十二抬手輕刮了一下我的鼻梁,笑道:“你這樣倒是象在盼著我們都別回來似的?”我搖了搖頭,順勢將自己的頭靠在他肩上,雖然十二在冬日里穿得也不少,但我還是明顯被十二的鎖骨恪了一下,于是我自動調整了一下位置和姿勢,找了塊平整結實的位置,才又將自己的臉蹭了上去。 十二對我的這一小動作,輕笑了兩聲,只是不動聲色柔柔地摟著我,輕撫我背上的辮子,對我輕言道:“修書這檔子事,雖說一直都是三哥在主事,但皇阿瑪也常派我和五哥、七哥去幫襯著,就算從南苑回來,恐怕也沒多少時間過來瞧你!” 我正閉著眼睛神游外太空,聽他這麼一說,抬眼看他,看著他棱角分明的下頜線條,想也沒怎麼想地脫口而道: “纖云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十二聽我娓娓念出這首《鵲橋仙》,不禁低頭看我,抬手勾起我仍舊蹭在他懷里的臉來,我抬眼看著他,他此刻眼睛里滿滿的情意流露了出來,愛惜、疼憐、欣賞、不舍、眷戀一一流轉,卻又沒有消散,只是越發濃厚的將我包裹于其中,十二就這樣有些呆呆地看了我一會兒,一低頭,將他那溫潤如昔的唇輕柔的覆上我的唇,讓我再次陷入不能說話、不能思考、甚至動也不能動一下的幸福之中。 果然沒幾日,康熙便移駕南苑了,我心里想著這位康熙爺可真是位一刻都不消停的主,清史上的皇帝里,只怕是他到南苑、熱河、塞外、江南這些地方最多了吧。幾乎每年都會在這些個地方轉,就像總在一個地方呆不住似的。眾多的阿哥、大臣們也跟隨康熙到了南苑去集中辦公,過年的氣氛漸退,宮里又一次安靜了下來。 靜靜地坐在屋子里,再次拿起針線,准備再繡個荷包,上回那個被十四巧取豪奪後,一直就想重新好好地繡一個,可總像是沒時間似的,這幾日十二隨著康熙去了南苑,我自然也不用去萬經閣了,這才像是終于得空下來,可以重拾繡花針。 剛繡了幾針,覺得窗外有人在探頭探腦的,坐過去,伸手剛要推開窗格,卻聽外面‘唉喲’一聲驚呼,想是沒防備,一下被我推出的窗格撞到了。我趕忙放下手中的針線推門出去,卻見十七阿哥捂著額頭正站在門外。 我一見是他,嚇了一跳,拉著他的手進屋坐下,仔細察看了一下額頭,還好撞得不厲害,只是略略好了一塊,忙替他揉了揉,一面問道:“怎麼這個時候上我這兒來了,不用上學里去嗎?”十七乖乖地坐在板凳上,任我站在一旁替他揉著額頭,一面自已從桌上的點心匣子里拿了一塊翡翠百合糕放在嘴里,聽我問他,忙強咽了一口笑道: “我是溜出來的,今兒個是洋人講算學,我不愛聽,想著好久沒看到你了,怪想你的,就溜出來找你了!”我看著他稚氣的笑容,心中一暖,從暖觚中倒了一杯奶子給他,他也就著那翡翠百合糕一氣喝了下去,杯子一放,我見他嘴角還沾著幾滴奶子,心里不禁好笑,這十七虛歲也快十歲了,還總像個小孩子似的。 掏出手絹,替他擦了擦嘴角的那幾滴奶子,十七怔了怔,愣愣地看著我,長長的眼睫毛忽閃忽閃的,眼睛比平時多了幾分亮瑩。我笑問:“你從學里溜出來玩,不好好跟洋大人學算學,仔細你皇阿瑪考你!”十七聽到皇阿瑪幾個字,明顯愣了愣,眼神有些黯然,我突然想起十七在眾兄弟中是不太受康熙寵愛的,只是後期和十五、十六阿哥一起輔佐雍正,才算受了些重視。 十七拉著我坐下,撐著下頜沖我說道:“前些日子皇阿瑪一直在宮里,倒真是常來考我們功課,所以我也不敢溜出來找你玩!”說著頓了頓,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接著說道:“十六哥就因為洋文和算學比我們都要學得好些,皇阿瑪為此誇獎了他好幾回!”十七說到皇阿瑪誇獎十六的時候,眼睛充滿著羨慕之情,似乎這皇阿瑪的誇獎對他而言,便已經是最大的希望和動力了。我笑著說:“你既這麼羨慕你十六哥,那為何還不好好跟洋大人學,反倒在學里還溜出來玩?” 十七噘起嘴,嘟囔道:“可我實在常常聽不明白那洋大人講的是什麼呀!”我笑道:“你不肯用心,自然聽不明白!”十七說道:“我已經很用心了!可還是常常做不出來!”我聽了拉著十七往屋外走,十七不明所以地看著我,我笑著對他說:“你趕快回學里去,好好仔細認真地聽洋大人講課,若這樣,果然還有不懂的地方,下了學,你到萬經閣來找我,我替你想想!”十七一聽這話,高興地問道:“紫菁,你也學過洋文和算學?” 我笑道:“以前小時候在家也是學過些的,若不是太難,好歹也過得去吧!”十七聽了,高興的拍掌,笑道:“這可好,那我們可要一言為定!”我笑著拉著他出了長春宮的門,輕推了十七一把,見十七正自期待的望著我,我沖他肯定的點了點頭,他方才高高興興地蹦跳著跑出去。 傍晚時分,十七果然拿著一摞功課跑到萬經閣來找來,看來是一下學就急急忙忙地跑了來,一張小臉跑得通紅,扶著桌子粗粗地喘著氣。我笑著遞了杯溫水給他,他一氣飲了,我笑道:“小心嗆著!”話音未落,十七果然嗆了一口,卻不甚在意,只是將手中的功課在我面前攤開了來。 我搶在他剛要說話的當口,先說道:“既然我答應了教你功課,但你也得答應我一件事!”十七抬起小臉急道:“我答應!”我輕笑道:“我還沒說,你就答應了?”十七鄭重地點了點頭:“紫菁你說的什麼條件我都答應!”我聽他這麼說,緩言道:“我只一個條件,那就是你不能跟任何人說是我教你的算學和洋文,不僅不能對你那些個哥哥說,連額娘、皇阿瑪都不能說!”十七一個勁的點著頭,突然聽到皇阿瑪幾個字,不由得愣了一下,問道:“皇阿瑪也不能說嗎,皇阿瑪若問我怎麼辦?” 我偏著頭想了想,這倒是,若康熙問起十七,十七不說實話,就是欺君,不過我卻怎麼也不想被再次推到不知名危險之中去,于是對十七正色道:“皇阿瑪若問你,你只說是用心跟洋大人學的就是,你要知道,若是讓別人知道我一個女官教你這個阿哥學算學還有洋文,別說以後我再也不能教你,只怕是我的命都保不住!” 十七看著我鄭重其事的臉色,突然一咬唇,像是做了什麼重大決定似的,大聲說道:“那好,我答應你,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突然看十七一副成人模樣的做出承諾,心下雖有些好笑,卻也不得再次對這些皇家子弟多了幾個贊歎之心。 既已說好,我便認真給十七講起題來,那洋人教的也不過是些最簡單不過的平面幾何和英文的基本對話,倒也不難,十七聽得認真,而且很能舉一反三,再加上我又配合著解題簡單易懂地給十七講了些解幾何題的常用方法和思路,因此十七今天從學里帶來的不懂的功課,倒沒費多大功夫就被我們聯手解決掉了。一抬眼,我見已經到了用晚膳的時候,忙催他快,臨了又囑咐他別常往我這兒跑,實在有做不出的,再來找我。十七高興的點頭答應了,才蹦蹦跳跳的跑回宮去了。 果然以後幾日,十七雖不是常來萬經閣找我,卻明顯一回比一回高興,眼神中帶著幾分興奮,我估摸著是在學里占了強、逞了能的原因,就旁敲側擊地勸了幾句,十七雖是小孩子性格,但對我的話,總還是聽得進去幾分的。直到聽說康熙過幾日就要從南苑回宮了,十七才有些不情願噘著嘴地跟我說道:“紫菁,過幾日皇阿瑪就要回宮了,以後我就不能常到萬經閣來找你了!” 我笑道:“如今你功課大大的長進了,皇上知道了不知怎麼誇你呢!”十七畢竟小孩子心性,一聽到誇獎兩個字,頓時又展出笑臉來,得意洋洋的拍著胸脯笑道:“這回十五哥他們可不敢再小瞧我了!”我聽了笑吟吟對他點了點頭,又與十七說了好一會詳文,十七才歡歡喜喜地回去了。 站在廊子下,看著十七歡天喜地離去的背影,心里想著我這一個月的家教補習班還真是辛苦,不僅沒工錢,還得賠笑臉外帶加油鼓、勁和勵志,總算告一段落,要不我還真有些吃不消了。想到十七那紅撲撲的小圓臉,不禁卻有些觸動了心底的那絲軟軟的柔情。正微笑著准備往長春宮走去,突然一轉身看見身旁不遠處有人身著淡綠色的袍子,立在那里,定睛一看,卻是我最怕見到的四爺胤禛!心里一驚,不禁想到,不是所有阿哥都跟康熙去南苑了,要過幾日才能回來嗎,怎麼四阿哥這個時候會在宮里出現? 我也不敢多想,裝作沒看見的樣子,若無其事的往長春宮走去,沒聽見身後有跟來的腳步身,心里稍稍安慰,一轉出角門,撥腿就跑,心里就像那掩耳盜鈴似的默念著:看不見我,看不見我!誰知沒跑出去幾步,便攔腰被人一把抱住,趕忙掙紮,卻發現被身後之人緊緊的攔腰抱在懷里,我不用回頭也知道這不是十四,心想這兩兄弟可還真是一個胎里出來的,都有這種暴力傾向。但他畢竟不是十四,我可不敢對著他的手來上一口。感覺到自己的背脊被緊緊的貼在了那人的胸膛里,腰間的雙手就像一道鐵箍般將我圈得死死的,一動不能動,這時聽得一聲冷冰冰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你就這麼怕我?”我一聽冰冷冷這聲音,不禁打了個寒戰,有些嚅嚅的回道: “奴婢不知是四爺,所以才跑的,請四爺恕罪!” 聽了我這話,四爺微不可聞地輕笑了一聲,一股熱氣隨之被吹進我的領口,他掰著我的肩膀將我轉過身來面對著他,我一轉身,就發覺自己與他貼的竟如此之近,甚至覺得他的氣息撲面而來。我不自覺的將雙手抵著他的胸膛,他並不理會,只是緊緊摟著我的腰,看著我的臉,問道: “原來這些日子是你在私底下教老十七洋文和算學?” 我聽他這麼一說,心里一驚,他不是在南苑嗎,這種芝麻綠豆大的小事,也值得他來過問,可見而知,這宮里還真不知道有多少他的眼線,以他這種潛質,也該他將來榮登那九五之尊。我知道他這里恐怕沒那麼好糊弄過去,卻也不能直言相告,我這洋文是在大學里學的吧,只得裝傻似的對低下頭說: “回四爺的話,奴婢以前在家的時候,阿瑪請過洋教席來教過我們兄妹!”我心想那烏爾占既然是兩廣總督,那廣東又是洋人出現得最多的通商口岸,這樣說,應該還算是合情合理的吧。 “哦?”他話里的懷疑,我一聽便知,只覺得他的雙手卻加重了幾分力度,我只覺得我的腰快斷了,身子也快被摁進他的身體里去了似的,全身疼得有些吃不消了,一眨眼,眼淚下來了。 他見我的眼淚如斷線的珍珠般滴落了下來,一愣,手突然一松,放開了我,看我站定了,低著頭皺著眉看我,我卻不敢亂動,怕這個出了名的冷面王又做出什麼意料不到的動作來。只見他抬起手,我嚇了一跳,退後兩步,他見狀,手在空中停了一下,仍然上前一步,抬手為我撫去臉上的淚痕,我感到他略有些粗糙的手在我的臉上為我拭去淚珠,不自覺的抬起眼看他。他此刻也正看著我,我看到他眼里從未看到過的心疼與憐惜,卻又夾雜著探究與疑問。他見我在看他,收回了手,定定的看了我好幾眼,說了句: “別再教老十七功課了,也別讓人知道你會洋文!”說完一揮手示意我可以離去了。我見狀忙朝他福了一禮,轉身快速離去。 轉過慧春閣,我悄悄向身後望了幾眼,沒見著四爺的身影了,才停下來,撫著胸口狠喘了幾口粗氣,想著這個四爺就像那隨時在你背後的人,絕不會像十二那樣給你帶來安全感,帶來的只是不寒而栗的危機感。但他卻又會出其不意的展現出他的那幾分柔情與憐惜之情,讓你如何也揣摸不透他心里真實的想法。就像剛才,他分明在逼問我怎麼洋文和算學的事,臨走卻又囑咐我別讓別人知道,雖然不明白他這麼做有什麼深意,接下來會帶給我什麼樣的命運,但是我卻知道他讓我別讓別人知道這件事卻是對我好的。想到這兒,我不禁探頭出去,向來時的方向又看了看,確定沒有人,才揉著有些有發疼的腰往回走去。 ----------------------------------------- 想著又是周末了,抓緊時間,今天再發一章,偶夠勤快了吧……哈哈哈~~,忍不住仰天長笑三聲…… 看來最近12、14的親友團有些勢均力敵嘛,嘿嘿,正合偶意,~奸笑~~中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