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卷 墜馬

“什麼時辰了,皇上今兒晚上不舒服,退席後早歇了……”我重新渥在十二的懷里,閉著眼睛緩緩說道。十二聞言輕點了點頭,摟著我的手順著我的辮子,又將辮尾握在手心里,理了理,挑出其中的一根斷發,歎了口氣對我說道: “這幾日的事情,我知道是琥珀故意作給你看,讓你傷心的,可是當著她的面,我又不能跟你解釋,畢竟我答應過她,人前還是要給她這個側福晉留足顏面的……”十二吻了一下我的額頭,接著說道:“你知不知道,看到你眼中的灰心,我心里就跟刀割一樣痛,可偏偏如今我還不能……” 我再次抬手捂住了十二的嘴,不讓他說下去,我知道他其實什麼也不用跟我解釋,我心里是明白他的,明白他的心意,明白他的心痛,明白他的苦衷。我不想讓他這樣總是覺得愧疚與自責,因為這樣長此以往,我們都會忘了從前彼此在一起的那些幸福快樂的時光,而總是讓這些心結像一根根荊棘的刺一樣在我我們的心里生根、瘋長。 我的手輕輕放開他的唇,手指習慣性的劃上他衣服上的繡紋,柔聲對他笑道:“有句話,想問你很久了……”十二奇怪地‘嗯’了一聲,我咯咯笑了一聲,接著問道:“當初在萬經閣,你是知道了我等你走後,在看你看過的那些書,故意為我在書上作的批注嗎?”十二聞言愣了一下,也笑了:“那時候發現你看書看得挺雜,所以就用這個法子引著你看些正經的好書……” 我輕捶了一下他的胸口,十二頓時誇張地‘唉喲’了一聲,我啐道:“哪里我看的就是雜書,你讓我看的就是正經好書了?真是……”十二握著我的手,笑道:“好、好、好,是我說錯了,你看的不是雜書……”我笑了一陣,重新在十二的懷里渥好,柔聲說道:“要是能回到那個時候就好了……”我聽到十二無聲的歎息聲,抬眼問道:“你如今還常去萬經閣看書嗎?” 十二搖頭笑道:“當初是為了見你,才會去的,如今萬經閣里沒有了那個抄經書常會抄得睡著的懶丫頭,我自然也不會去了……”我突然想到他替我抄的那本《華嚴經》,心中一暖,嬌笑道:“好啊,原來你早就在打我的主意了,快說,什麼時候起的這色心?”十二聞言,笑著將我往懷里摟緊了幾分,呵呵一笑道:“從第一次你在水里緊抓著我的手不放時,我心里就有了一種莫名的心動,也許這就是我和你的緣分吧!” 我笑著看著他的眼睛說道:“那時候看你一副云淡風輕的模樣,又是所有人眼里的淡泊無爭的十二爺,我還當你對我全沒這個心思呢?原來十二爺用的是一招‘欲擒故縱’啊?”十二聽我這麼一說,臉上閃過一絲可疑的紅色,轉開眼睛,輕聲說道:“我當時想等你在長春宮額娘身邊藏幾年,大幾歲的時候,就順理成章地討了你來做我的福晉!” 我聞言不禁也有些紅了臉,在他腰里狠狠掐了一下,十二‘咝’的一聲吃痛吸了口涼氣,我笑道:“原來你早打好了這個壞主意,害得我還每回見了你臉紅心跳、患得患失,一個人在那兒瞎捉磨你的心思……”十二摟著我輕搖了搖道:“呵呵……怎麼我當時就沒看出來你是怎麼樣臉紅心跳的呢?” 我聞言一面雙手呵著十二的癢,一面佯怒道:“你還敢說……”十二笑著想擋開我的手,我不依不饒,只是對十二上下其手,最後的結果就是兩人再次滾到一處,十二被我壓在身下,滿臉笑意的摟著我,我從他懷里支起身,凝視著他的眼睛,一低頭,吻在他的唇角。十二一愣,反身將我壓在身下,再次深情的吻住了我。 康熙病了! 康熙本來應該出席第二日的騎射大賽,但由于龍體染恙,就留在金帳中休息,讓人不得前去打擾。康熙這次的病似乎並不是很嚴重,他並沒有臥床不起,只是精神頭確實較前日晚會上差了許多,隨駕的太醫來瞧了,開了藥方,讓小心侍候著,休養個幾日也就無礙了。我看著康熙明顯的病態,心想,再怎樣的千古一帝,也難逃一個生老病死,畢竟康熙也是五十幾歲的人了,在這個時代,已經可以算是長壽的了。可是一但病起來,就算是感冒頭痛一類的小病,也能讓康熙老態畢現。 我以為見到康熙的這一幕,我心里應該是有一絲幸災樂禍的笑意的,可是奇怪的是並沒有,也許是我在他身邊服侍這一年多以來,某些事情在不知不覺中發生變化也不自知,就像現在,我的心里竟是有一絲絲的沉重,真心希望他能盡快恢複起來,變回平日里那個高深莫測的康熙來。 李德全正要吩咐小太監跟著太醫去拿藥,正自出神的我突然出聲對他說道:“還是我去吧!”李德全聞言有些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又回頭看了康熙一眼,見到康熙肯定的眼神,這才回頭對我說道:“也好,還是你心細些。”我沖正翻書的康熙福了福身,轉身先太醫一步走出金帳。 我一出金帳,抬眼看見太子和幾位阿哥都守在金帳外,臉上的神情普遍呈現一種焦慮狀,反正我是看不出真假。見我一出來,太子首先迎了上來,我見狀忙沖他福禮,太子示意我快起來,見我站起身,忙問道:“紫菁姑娘,皇阿瑪的病要緊嗎?” 我看了一眼太子,輕聲回道:“回太子的話,太醫跟著就出來,太子還是問他詳盡些!”聞言太子輕蹙了一下眉,正欲說話,抬眼見太醫果然跟著就出來了,這才撇開我,上前一步去問太醫。我見狀也就低著頭往外走,一面走,一面觀察了一下,見隨行的各位阿哥們都聞訊趕過來了,十二自然也在其中,正與五阿哥站在一處。 我看見十二的目光跟著我,抬眼看著他的眼睛,輕搖了搖頭,示意他不用擔心,十二見狀也會意地頷了頷首,我迅速收回眼神,往外走去。走出金帳的范圍,方才停了腳步,長出了口氣,等著太醫,好跟他一路回去拿藥。 等我將藥端到康熙跟前,照規矩應該試藥的,不知為何,康熙有些不奈煩地揮手示意免了,接過藥喝了幾口,又皺了皺眉,頓了須臾,方才接著把藥喝完。我忙拿了水過來讓康熙潄了口,才遞了蜂蜜水給康熙,康熙喝了兩口,示意拿走。我剛端著蜂蜜水要退下,康熙突然出聲對我說道:“紫菁,你出去告訴他們,讓他們都回去,若真有心,在哪里候著都是一樣的!” 我回身沖康熙一福身,說了聲‘是’見康熙正閉目養神,臉上呈現出一種不屑與無奈,很難得在康熙臉上看到的兩種神情。我走出帳外,見太子正和四阿哥站在一處說話,見我出來,也就住了口,看著我走上前去。 我沖二人一福身,說道:“皇上這會兒剛喝了藥,正歇呢,誰也不想見,太子爺和各位阿哥爺請先回吧!”太子聞言,很明顯吃了一驚,也許他沒有想到,康熙連他也沒有傳見,抬眼看了四阿哥一眼,轉身對同樣候在一旁的各位阿哥說道:“皇阿瑪既然已傳了口諭,讓我們都回……那我們都回吧!”太子的話,在某種程度上,某種環境下,跟皇帝的話是一樣有用的,果然太子,此言一出,各位阿哥也就應聲紛紛散去。我見狀,剛要回身,卻突然發現走在最後面的四阿哥眼睛里含著某種不明的深意正打量著我,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依舊垂下眼瞼,轉身就走。 康熙病了幾日,我和李德全在禦前就嚴陣以待地守了幾日,雖然我知道康熙還有十幾年的壽命,這次生病不過是微不足道的一個小插曲罷了,但事到臨頭,卻仍舊不得不感歎,天子生病哪怕是打個噴嚏,也會讓方圓幾里抖幾抖的。這幾日不僅各位阿哥每日都要來請安問候,連隨駕的蒙古王公們也時常來探望。不過康熙除了太子和四阿哥、八阿哥以外,並沒有召見其他的人。可見此時的太子還是深受康熙重視的。 康熙的病果然如太醫所說,調養了幾日,日漸無恙。康熙正吃著清粥小菜,突然出聲問道:“這糟黃瓜是誰弄的?”我聞言忙回道:“回皇上的話,是奴婢讓他們准備的!”說完我看著康熙疑問的眼神,只得接著說道:“奴婢想著皇上喝了這幾日的藥,怕是沒胃口,這才叫他准備了幾樣糟黃瓜這樣酸甜的小菜,讓皇上開開胃口!” 康熙‘嗯’了一聲,抬眼看了我一眼說道:“是不錯,李德全,再替朕乘一碗粥來!”聞言,李德全大喜,必定是想到這幾日康熙生病,吃得少之甚少,今日肯再添一碗粥,實屬難得。忙替康熙再乘了一碗粥呈了上來。 下午康熙的精神果然好了很多,幾近恢複原氣,正看著折子,隨手端起的茶盅喝了一口,想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對站在一旁的我問道:“朕記得若顏那丫頭來求了朕,要教你騎馬,從明兒開始,你每日下午都跟她去學學,滿人家的姑娘,哪有不會騎馬的?說起來,你父兄都是騎馬帶兵的人,怎麼就沒教教你?” 我聞言一驚,心想康熙怎麼會突然記起這樁事情,連我差點兒都忘了,這幾日忙著在康熙身邊服侍著,哪會記得還有這一樁。聽康熙這麼一說,還是只得回道:“回皇上的話,奴婢以前在家的時候,阿瑪想著就奴婢一個女兒,小時候身子又弱,就沒讓跟哥哥們去騎馬射箭……” 康熙點了點頭,說道:“明兒起,你就跟著若顏好好學學,她騎得很不錯,在滿人女子里算是頂尖的。”不知不覺間,我恍然發覺,什麼時候我竟開始跟康熙像現在這樣聊起家常話來,這樣的事,以前是從沒有過的。 康熙似乎並沒有察覺到這一點,只是放下手中的折子,一面喝著茶,一面問我一些家常話,我也就按符合常理的程度,該據實答的就答,該編的就編,就這樣和康熙說了好一陣話,我見康熙也有些乏了,才忙告退了出來,讓李德全服侍康熙去歇著了。 自那日後,每日下午,我便會去尋了若顏郡主,一起騎馬出去溜一圈,初時還很緊張,但騎了一兩日,見那‘雪團’果然是一匹極溫順的馬,也就漸漸大了些膽子,不用若顏郡主替我牽著馬缰,而是自己可以手握馬缰,騎在馬上,慢慢地策馬而行了。 若顏郡主見了,笑道:“你真聰明,學得真快!”我忙笑道:“快別取笑紫菁了,這還得多虧你這位師傅高明,連皇上都說你的騎術在滿人女子里是頂尖的呢!”若顏郡主一聽,咯咯笑了起來,挑著眉問道:“連皇上都這麼誇我了嗎?”我點了點頭:“自然是真的,紫菁還敢瞎編皇上的話不成?” 若顏郡主聽了笑得更開心了,突然又像是想了什麼似的,眼睛里黯了一下,隨即又恢複了那閃亮的光彩,對我笑道:“你哪里知道,皇上以前總是誇華芸那丫頭的騎術比我好,如今華芸出宮去了,才肯這麼誇我呢……” 若顏郡主策馬騎在我身旁,拉起我的一只手直搖晃,笑道:“紫菁,我們早說好的,我教你騎馬,你教我唱曲,今兒這麼高興,我們來唱一曲吧!”我也覺得在這風和日麗的草原上,心情也變得格外好了起來,偏著頭想了想,說道:“就唱一道《笑紅塵》吧!” 說完我就清聲唱了出來: 紅塵多可笑,癡情最無聊,目空一切也好,此生未了心,卻已無所擾,只想換得半世逍遙;醒時對人笑,夢中全忘掉,歎天黑得太早,來生難料,愛恨一筆勾銷,對酒當歌我只願開心到老;風再冷不想逃,花再美也不想要,任我飄搖,天越高心越小,不問因果有多少,獨自醉倒;今天哭明天笑,不求有人能明了,一身驕傲,歌在唱舞在跳,長夜漫漫不覺曉,將快樂尋找。 一遍唱完,若顏郡主竟然就能跟著我隨著曲子大約唱了出來,我有些驚訝地看著她,笑著又一遍地唱了起來。若顏郡主與我就這樣並肩騎在馬上,手拉著手,和我一起唱起這道《笑紅塵》: ……風再冷不想逃,花再美也不想要,任我飄搖,天越高心越小,不問因果有多少,獨自醉倒;今天哭明天笑,不求有人能明了,一身驕傲,歌在唱舞在跳,長夜漫漫不覺曉,將快樂尋找…… 我們一遍遍地唱著,高興極了,全然忘了所處的世事煩惱,只是沉浸在歌聲帶給我們的歡樂中。唱到高興處,若顏郡主拉著我跳下馬來,一面唱著歌,一面拉著我的手在草地上轉起了圈舞了起來。我看著她美麗的身姿,正發愣,若顏郡主已經拉著我一起在草原上舞動了起來。我被若顏郡主也鼓動出了興致,跟著她一起在草原上又唱又跳。 突然我覺得身後像是有什麼人一直在盯著我們似的,回過頭去看了看,並沒有看見什麼人,若顏郡主見狀也停下歌聲問道:“怎麼了?”我笑著搖了搖頭:“沒什麼……總覺得身後有人在跟著我們看似的……”若顏郡主聽了,笑道:“我們這兩朵美麗的草原之花在這兒唱歌跳舞的,自然會招來這草原上的所有精靈前來觀看了……” 我笑著搖頭,若顏郡主和我再次騎上馬,剛策馬走了幾步,若顏郡主興致像是極了,策馬小跑了幾步,回頭見我仍然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等我走近了,笑道:“你也學著跑幾步試試,那才叫騎馬呢!”我一聽,忙沖若顏郡主揮手,正想跟她說,還沒到那個水平的時候,若顏郡主突然一揮馬鞭,輕手一揚,往我騎的那匹‘雪團’身上一揮,‘雪團’立即受命似的撒開蹄子小跑了起來。 見狀我早已經有些慌神,只得夾緊馬肚子,抓緊馬缰,控制住自己不被摔下來。隨著那雪團小跑了幾步,漸漸有些回過神來,心中被那種騰飛的感覺激動地止不住回頭對若顏郡主笑聲連連。若顏郡主見狀也頗有些得意,一揮鞭,策馬跟著我跑了起來。 誰知我這陣興奮勁兒還沒過,就發現了不對勁。那‘雪團’不知為什麼已經越跑越快,像是受了什麼刺激似的,自動自發地撒開蹄子,在草原上狂奔了起來。若顏郡主也發覺了不對勁,一面策馬緊跟著我,一面叫道:“紫菁,快拉缰繩……抓緊……”我已經來不及回答若顏郡主,因為一轉眼間,那平日里矮小溫順的‘雪團’這會兒已經像發了狂似的拼命向前奔去,眨眼間,已經將若顏郡主甩在身後。 我被‘雪團’顛在馬上風馳電掣般地奔向前方的草原,只感覺到兩旁的風急烈地刮過臉龐,我只覺得心髒都快跳出來了,緊咬著雙唇,死死握著缰繩,恍惚聽到身後若顏郡主的驚叫聲,心里冒出唯一的想法竟是‘我命休矣!’正在此時,突然感覺到身旁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還來不及看清來人是誰,眼前黑影一閃,已經被來人一縱身撲了過來,將我緊緊抱住,一起從飛奔的‘雪團’身上落下馬來,重重地落地後,就勢一滾,迅速地在草地上滾了若干圈後方才停了下來。 ----------------------------------------- 一大清早就看了小月、美麗蘑菇、西窗竹、跳舞蘭幾位親的長篇留言,百感交集……唉,怎麼說呢,不得不承認,寫到如今,和偶開始寫文的時候的最初設想,確實已經相差千里了……反正也寫成這樣了,總不能半途而廢地棄坑吧……對于親們的喜歡,偶鞠躬……對于親們的失望,偶也只有鞠躬鳥……揮淚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