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野獸 二十一章 看客

"叮鈴鈴……叮鈴鈴…"鬧鍾鈴聲響起,趙建國習慣性掀開被子急忙穿好衣服,剛想去洗漱猛然想起來自己已經被開除,他長歎一口氣坐在床邊看著窗外的朝陽呆呆出神.此時楊帆就在他的身體里,他能看到這個男人看到的一切,能感覺到男人感覺到的一切,但是他無法喊叫,無法動彈,所有功能都停止.為什麼會這樣他不知道,只知道靈虛的辦法並不管用,現在的他就像是一個寄居在男人身體里的看客.



這個發呆的男人是誰?自己明明進到黑貓的身體,怎麼又會在這個男人的身體里?我該怎麼辦?黑貓怎麼樣了?靈虛和丁羽會不會有危險?想到這里他很無奈,自己都成了這個樣子,那里還有能力去管別人?好在靈虛在外邊,如果沒有危險一定會想辦法救自己出去,事到如今也只有隨遇而安了.



一個身體里兩個靈魂,男人卻感覺不到他的存在,呆呆出了會神,還是站起來去洗漱,洗漱完不知道該做什麼.



趙建國今年五十一歲,原本在一家音樂制作公司拉小提琴,他從小學的就是音樂,立志要當一個音樂家.很小的時候父母就告訴他音樂是人類的靈魂,他也堅信這一點.貝多芬的命運交響曲讓他著迷讓他感到震撼,但隨著年紀一天天長大,他並沒有成為音樂家,等他醒悟過來的時候已經三十多歲,他只能靠這個從小的夢想去找碗飯吃.



先如今這個年代,誰還去聽交響曲?他只好跟場子去演奏一些怪異毫無營養的流行歌曲,他搞不明白,那些吼吼哈嘿……我只有雙節棍,並且連話都說不清楚的歌,怎麼那麼受歡迎?這個世界難道已經不需要那些真正能滲入心靈的音樂了嗎?難道只有那些愛來愛去,才是生命的全部意義嗎?他不理解因而感到困惑,他不明為什麼這個世界變化得這麼快.



不管想不想得明白都要生活,為了生活就要放棄理想,于是他開始為這些哼哼哈嘿的歌曲伴奏,賺取微薄的生活費.但他一直堅信生活還是有意義的,自己應該像貝多芬一樣不應該向命運屈服.可是已經五十多歲的他還有向命運抗爭的力量嗎?



他沒有,現在電子打擊樂流行的年代,小提琴那里還有市場?昨天只是因為給一首稀奇古怪的流行音樂配樂時拉錯了幾個音符,使得制作人認為小提琴是可有可無的東西,接著告訴他明天不用來上班了.



沮喪的回到家中從一個朋友那里得知自己二十四歲的女兒今天結婚,可悲的是自己的前妻和女兒竟然都沒有通知他,要不是他那位老朋友多嘴,恐怕自己還被瞞著,想到這趙建國一個勁苦笑,前妻是在自己剛參加工作的時候認識的,那時候的她很迷戀自己,認為自己有才華,等到結婚有了孩子,自己卻掙不到錢還要租房子,妻子就變了一個人,變得不滿足變得不可理喻,最後還是孩子十三歲那年離婚,隨即找了個有錢的老頭結了婚.



可這些年,自己完全做到了一個做父親的責任,孩子雖然跟著前妻,但自己每個月的工資有一半都會給女兒,這些年去看女兒那一次不管女兒提出什麼要求,不管自己多難,有那一次沒有滿足她?可是她什麼時候有的對象自己都不知道,更不要說帶來讓自己看看,如今連結婚都沒有通知一聲,趙建國感到很傷心,傷心的心都在滴血.



可是這畢竟是女兒的婚禮啊,這是她人生的大日子,自己這個當父親有怎麼能不去?這對自己來說豈不是最大的遺憾,能看到女兒長大成*人出嫁,何嘗不是自己最大的心願,今天還是做一次惡客吧.



想到這里,趙建國從簡易的衣櫥里掏出那身十年前買的西裝,這是他唯一一身好衣服,一直都沒有舍得穿過.他仔細把西裝上的灰塵彈掉,小心翼翼的打上領帶,又從床下取出皮鞋仔仔細細的擦得锃亮,穿戴好照了個鏡子,看見自己頭上的白發實在是有些多,拔了幾根卻發現根本拔不光,無奈的歎口氣放棄了.



女兒的婚禮在金橋大酒店,十一點舉行,現在才早上八點足夠的時間趕到了.可是就這樣貿然前去會不會惹人討厭?趙建國心里忐忑不安,隨即想到要是不去會後悔一輩子還是決定去看看.女兒結婚了,自己給她准備的嫁妝也該取出來了,錢雖然不多只有一萬塊,卻是這幾年省吃儉用攢下來的,今天該是給女兒的時候了.




銀行九點開門,吃點早餐再趕到銀行取出錢去婚禮,時間上應該很富裕.想到這里趙建國推開家門出去,一出門迎面而來的寒風令他打了個冷戰,已經入冬了,自己也不在年輕,是不是回去穿上那件破羽絨服?可隨即一想今天是女兒結婚的日子,總不能穿的那麼寒酸,冷就冷點,到了飯店也就不冷了.



拽緊上衣走到胡同拐角的小吃店,要了一碗豆腐腦幾根油條,耐心的等著,油條在鍋里散發出陣陣白煙,變幻著形狀像是千奇百怪的人生.



油條很快端上來,一邊吃著一邊聽炸油條的老板跟鄰居聊天,鄰居問老板生意怎麼樣,老板很無奈的告訴他這幾天生意不好,每天也就掙個三四百塊錢.正吃到一半的趙建國差點噎著,生意不好一天還掙個三四百這一個月也都上萬了.可憐自己每天趕場子,風里來雨里去的一個月只有二千塊錢,怪不得有人說搞原子彈的不如賣茶葉蛋的,現在看還真是這個樣子,早知道這樣以前就應該學點別的,省的自己除了會拉小提琴別的什麼都不會.



學音樂,音樂是人類的靈魂?我為什麼要學音樂?趙建國小聲嘀咕了兩句,無奈搖搖頭繼續吃早餐,但香噴噴的油條和豆腐腦吃到嘴里,他卻突然感到苦澀,苦澀的讓人無法下咽.



交了飯錢,趙建國離開小飯店,走出去百十米回頭看了一眼,吃早餐的人絡繹不絕,小小的飯店早就客滿,一副熱火朝天的模樣.或許真的要好好想想該做什麼了?自己年紀大了,手指關節已經不如以前靈活,這碗飯怕是也快吃到頭了,也許自己也可以學著干點小買賣,買個爐子賣烤紅薯應該是個不錯的選擇.



想著心事趕到銀行,前面已經排起了長隊,機旁邊人多就算了,就連正門都堵滿了人,現如今水費電費都要到銀行交,但銀行的窗口總是只開那麼兩三個,這還只是早晨要是趕著上午或下午,想到排到自己沒有兩個小時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吸取了教訓的人只有早早的來排隊,但大家都吸取了教訓,這大早晨隊伍已經排的老長.



趙建國是個老實人,這輩子沒讓社會操過心,老老實實的排在後面,看著前面有將近二十個人,他歎了口氣,早知道應該不吃早餐還能排得靠前一點.



九點銀行准時開門,人群一擁而上,等走進去位置又靠後了不少.他看著表,心中又是焦急又是無奈,前面人在辦理業務,只能耐心等待.



好在剛上班,銀行職業辦理業務也很快,半個小時輪到自己,他剛要把存折遞給營業員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孩急急跑到他跟前:"大叔,大叔,我家老爺子得了急病,要送到醫院交住院費,你讓我先取行不行?"



趙建國看了看眼前這個女孩,她穿著一件鮮紅的羽絨服,牛仔庫很瘦塞在過膝的皮靴里面,頭發染成棗紅色,正一臉焦急的看著自己.看到她這麼急趙建國心中一軟,自己的女兒也是這個年紀.



"你父親生病了?"




"是啊,是啊,我父親心犯了,這不著急給他交住院的錢,大叔你行行好,讓我先取錢吧,好不好?"



這是一個孝順的孩子啊,要是自己的女兒也能像她一樣關心自己該有多好?想到這里趙建國慈愛的對她笑笑:"那你就先取吧."



女孩連說了兩句謝謝把自己的銀行卡遞給了營業員.她取完錢數了數轉身就走,這次沒有再說謝謝.趙建國見她辦完,剛想把存折遞給營業員,後面一個粗壯的男人推了他一把:"後面排隊去!"



趙建國一楞,回頭看了一眼雙眼還帶著血絲一看就是沒睡好的男人,小聲道:"這不是輪到我了嗎?"



"你不是把你位置讓給那女的了嘛,既然讓出來了,你還想接著辦理手續,費什麼話,給我後面排隊去!"



說完一把拽住他衣服把他拎到一邊,趙建國想跟他理論,再一看他粗壯的模樣還是沒敢多說什麼.看了看後面還有十幾個人,再說人家說的也有道理,自己把位置讓出來了,就得繼續去排隊,可一想畢竟幫助了別人,心里並沒有埋怨什麼,老老實實的走到後面繼續排隊,好在時間還來得及.



剛站到隊伍後面,右邊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行啊你,這麼快就取到錢了,本事不小啊."



接著傳來那個求他先取錢女孩子得意的聲音:"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誰?我要不說我家老爺子生病,那個傻老帽能給我讓地方嗎?不過那個大叔也真搞笑,這麼冷個天穿了一身筆挺的西裝,還打著領帶,人模狗樣的,還跟我裝慈祥,可樂死我了…"



女孩肆無忌憚的聲音傳進他耳朵里,趙建國只覺得一顆心突然掉到了冰窖里,冷得讓自己渾身戰栗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