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給裝修隊的人打電話,跟他們說我們今天先結十萬給他們."
在窗邊坐了一陣之後,林東來走到櫃台,對楊忘川說道.
楊忘川有些心疼地說道:"楚大哥,這錢剛到手都還沒捂熱呢,那麼急著給他們干嘛呀?"
"用拖欠別人錢財這招,是權宜之計,現在既然錢到手了,我們還是盡快把錢給人家吧,這樣對我
們的商譽有利."
雖然心疼,但是對于楊忘川來說,林東來的話就是聖旨,他馬上就拿起電話給裝修隊的包工頭打電
話.
剛才一直坐在櫃台旁,盯著裝錢的箱子的劉信達終于醒過神來,他笑著對林東來伸出大拇指,誇贊
道:"楚老板,你可真是天才,以後我可要跟著你發財了."
林東來淡淡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劉信達看了看表,然後說道:"我今晚約了朋友按腳,我就不在這里陪你們了,你們兩位辛苦."
說完,劉信達就弓著腰快步備開了.
"誒,奇怪了,我看劉信達剛才還興奮得不行的樣子,怎麼這麼快就突然跑了?"
望著劉信達的背影,楊忘川有些不解地問道.
林東來冷冷地說道:"因為他已經興奮過頭了,興奮到已經有些急不可耐了."
"楚大哥,你是說?"
"我知道他要約的是誰.
"是誰?"
"九海集團的老板陸九海."
九海集團成立于兩千零五年,它的前任老板是個台灣人,是台灣名典咖啡語茶連鎖有限公司的一位
高干.當時,這個台灣人找了一個本地的合伙人,這個人就是陸九海.
陸九海原本只是個街上的混混,以幫人收賬為生,後來經人介紹了這個台灣人,才開始漸漸入正行
.
當時的九海集團還不叫九海集團,而叫做華美餐飲管理有限公司,當時他們在文藝北路開了一個經
營台式茶飲的店面.
剛開始,生意不算太火,但是也有錢賺,陸九海和這個台灣人還算合作愉快.後來,因為這間店里
有個調茶師開始調制了一些比較有特色的茶飲,店中的生意一下子紅火起來.
從此,這間公司就開始慢慢發展,而在這個過程中,那個台灣人就不著痕跡地從這間公司的股東名
冊上消失.
而這間公司的名字也從華美餐飲管理有限公司,變成了九海集團.
經過五年的發展,九海集團已經在全國范圍內開了將近四十家分店,二零零九年的營業額已經超過
八千萬,利潤超過三千萬,在西安茶飲行業里算不上多大,也算是有頭有臉的存在了.
"九海集團?"
楊忘川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當然知道九海集團是干什麼的.所以,當他聽到林東來說出這個名字
之後,頓時有些緊張起來,"這可是同行,他找他干嘛?"
"陸九海巧取豪奪,拼死拼活搞了五年,營業一天也不過區區二十多萬.我們這一開張,營業額就
十幾萬.如果你是陸九海,你覺得你會感興趣嗎?"林東海表情淡然地問道.
"楚大哥,你是說……劉信達會串通陸九海來吞並我們?這……這是為什麼呢?我們這生意里他可有百分之四十的股份,就咱們這勢頭,好好干下去,咱們遲早干得比九海集團還大.他與其搞這些幺蛾
子,還不如好好跟咱們干,咱們真干大了,還能少得了他的好處?"
楊忘川顯得很不能理解.
"劉信達的確是在深圳干過的士司機,不過他那時候吃喝嫖賭樣樣精通,根本就沒有存下錢,就連
他的店面,也是把房子放到銀行抵押貸款才弄起來的.這樣的人,怎麼可能一下子就掏出四十萬的現金
?"
"那……那他的錢是哪兒來的呢?"
"你說呢?"林東來笑著反問道.
"陸……九海?"楊忘川有點不情願地說道.
林東來笑而不語.
這一次,林東來的笑容沒有帶給楊忘川力量,他委靡地搖了搖頭說道:"楚大哥,那咱們這生意還
真不能干大了,干得越大,禍害越大.咱們還是隨便弄弄,把這店盤給陸九海好了."
林東來笑著問道:\"憑休麼?就憑他是逢文亮妻弟嗎?"
"啊?"這回,楊忘川愣了,"楚大哥,敢情你知道這十陸九海的背景啊?我還當你不知道呢?既
然知道了,你……你怎麼還這麼淡定?"
"逢文亮這個人……"
林東來接下來,差點就說出來"逢文亮這個人,我了解",好在話到嘴邊他改了口,"他能夠混到
今天這局面,黑白兩道都買他的賬,絕不是一個倚強凌弱的人.所以,你不必擔心,我們的對手,只是
陸九海而已."
林東來跟逢文亮其實早在三年前,就已經有過一面之緣.
當時是西安有一批文物被走私販子偷運到美國去,當時西安當地的文物管理部門無力追討,只能跟
美國人打筆墨官司.
這事被逢文亮知道之後,逢文亮二話沒說,帶著一個助手,單槍匹馬就到美國來擺平這事.林東來
在美國地下世界的名號還是很響的,逢文亮于是托人找到了他,讓他幫忙.
而這也就促成了中國北地第一豪雄逢文亮,跟美國地下世界華人第一人的林東來的見面.
逢文亮的年紀比林東來大二十歲,但是他並不擺前輩的架子,為人很謙和.
他個子很瘦小,只有一米七左右的身材,面龐也很清秀,說話慢條斯理,彬彬有禮,跟服務員要碗
飯,都會說"麻煩你了".表面上看上去,一點也沒有西北大漢的氣勢.
然而,他卻是極少數可以在全盛時期的林東來面前若無其事,悠然自得的人.
那一夜,林東來沒有喝酒,逢文亮不以為意地自斟自酌,當三碗酒喝下肚,他那像山岳一般內斂的
眼神中,無意中閃過的一絲狂野彪悍,就像在草原中蟄伏三天三夜的獵豹一樣動人心魄.
那一夜,林東來和逢文亮在一起只談了一個半小時.
這一個半小時的結果,是三天之後,那筆文物就原璧歸趙.而這兩代江湖英豪之間的惺惺相惜,也
就此完全確立.
林東來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這樣一個蓋世英豪,會為了一個小小的茶飲店做出什麼下作的事.
"話是這麼說,但是,胳膊肘總是往里拐的.不管怎麼說,陸九海總是逢文亮的妻弟……".
面對楊忘川的疑問,林東來無法給他更加明確的回答,他只能拍導拍他的背,安撫道:"好了,忘川,你就不要想太多了,這件事情就由我處理吧,你把店里看好就是.
林東來說著,便離店而去.
出了店,林東來走到附近的公園打了一套拳,打完之後,渾身上下大汗淋漓,整個人近乎虛脫.不
過,林東來已經很滿意了,一個月前,他連三分之一套也打不下來.
如果是一個多月前的林東來的身體就是個病人,那麼現在林東來的身體,已經達到了普通人的水准
.有了這個基礎,雖然不可能像過去那樣縱橫無敵,但在一般情況下自保已經足夠了.
打完拳,林東來就打了一輛的士,直奔文藝北路天月宮秦腔茶社.
走進天月宮秦腔茶社之後,林東來看到這茶社地方並不大,大約可以容個百來人的樣子,地方分成
沙發區和桌椅板凳區,牆上掛的是演員劇照.
今天是周末,人不少,演出的演員是一個二十多歲的漂亮姑娘,並沒有上彩妝,而是生活中的打扮
,要是她就坐在那不說話,怎麼也沒有想到她竟然會唱秦腔.
而當她顫著脖子開口一唱,西北彪悍的民風頓時就從她的嘴里唱了出來,讓人不禁叫絕.
不過,林東來今晚可不是來欣賞秦腔的.
隨意找個了位置坐下,叫了點茶,林東來四處張望著尋找一個人的蹤跡.
就在他四處看的時候,演員的表演已經結束,隨著一陣鼓掌聲.
主持人站了出來,說道:"諸位,接下來,按慣例,讓老逢為大家唱上一段,大家覺得怎麼樣?"
主持人話音剛落,場中掌聲如雷,被主持人稱為老逢的人,站了起來,沖著全場拱了一圉手,然後
便抬頭挺胸走上台去.
而這老逢,並不是別人,正是林東來今天來這秦腔茶社所要找的人——北地第一英豪逢文亮.
看著逢文亮一身中山裝,精神抖擻的走上台,林東來也不由得有一種故友重逢的淡淡感動.
和場內所有人一樣,林東來鼓著掌逞著逢文亮上台,然後一邊品茶,一邊"哐哐才,哐哐才"敲打
著的茶杯邊緣,聆聽著逢文亮那並不專業,但是自有其力量所在的秦腔唱詞.
約莫十分鍾的樣子,逢文亮一曲完畢,又拱了拱手,客氣地笑著向著台下走去.
這時候,有很多場內的人,紛紛上前給他送上鮮花,花籃,還有彩帶,這些人當中有許多是真心欣
賞逢文亮的秦腔,但是也有很多是趨炎附勢之輩.
這點且不去說他,只說就在逢文亮跟這些人應酬著的時候,林東來站起身來,筆直地向著逢文亮走
去.
剛剛在台上的時候,逢文亮就不知不覺會多看林東來兩眼.並沒有任何理性的證據支持他的這種做
法,他之所以會這麼做,只是出于這麼多年來形成的本能.
而現在林東來站起身來的時候,在跟他人應酬著的逢文亮的目光並沒有向他這邊看,但是他的注意
力卻馬上聚集到了他的身上.
雖然體能已經衰退到頂峰時期十分之一都不如,但是林東來的意識並沒有絲毫衰退.他非常清楚地
感受到了逢文亮對自己的那種警惕.
于是,在距離逢文亮兩米遠的地方,林東來就找著一個桌子靠著,雙手放在身前,靜靜地看著逢文
亮.
這是一個看起來很自然的動作,好像沒有任何用意,然而它事實上卻可以給逢文亮很清晰的無敵意
的暗示.
其結果是,林東來這麼一做,逢文亮馬上放松下來.
等到把身邊的人應酬完畢之後,逢文亮便主格朝著林東來走了過來,"小伙子,你找我?"
"是的,逢先生."
林東來朝著逢文亮微微鞠了一躬,然後有禮貌地說道.
"說吧,找我什麼事?"
"是這樣,我叫楚歌,一個多月以前剛來西安,和一個朋友一起開了個茶飲店.我們今天剛開張,
生意不錯,第一天的營收就到了十幾萬.
林東來說到這里,略頓了頓,而逢文亮並沒有插話,耐心地聽著.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逢先生的妻弟陸九海通過某個人入股了我們茶飲店."
聽到陸九海的名字,逢文亮的眉頭不禁有-些近乎本能的不耐地皺了皺,"九海給你們添麻煩了嗎?
"
從逢文亮的表情就看得出來,逢文亮其實對他這個妻弟的印象遠不止是不好那麼簡單.
"沒有.應該說,他還幫了我們很大的忙,因為我們開店的啟動資金幾乎全都出自陸總之手.我和
我的搭檔所擔心的是,陸總接下來要做什麼.市場經濟的法則就是弱肉強食,陸總要是想跟我們對陣的
話,我和我的搭檔無論勝敗都無話可說.只是,我們不希望因為陸總而影響逢先生你的心情."
"你不用說了."逢文亮伸出手,擺了擺,"這件事我知道了,我會給陸九海這家伙打招呼的.以
後你那里發生任何事,你可以隨時來找我.
"謝謝,既然這樣,那我就不打擾逢先生了."
林東來說完,笑著再次鞠了一躬,轉身就要走.
站在後面靜靜地看了一陣林東來從容退去的背影,逢文亮轉過頭,掏出手機,給他的老婆打了個電
話,"我問你,陸九海是不是最近又盯上了一個叫做楚歌的?"
"這麼小的事情,你怎麼知道?"
"人家都找上門了,我怎麼能不知道?
"什麼?這姓楚的也太張狂了,竟然敢上門找你?
"不要廢話,告訴陸九海,要麼就老老實實跟他合作,要麼就撤股,不要弄那些下三濫的幺蛾子.
"
"行了,你一個當姐夫的,你不幫他也就算了,你還幫著外人來弄他,你這算什麼?"
"我告訴你,劉警紅,我這麼勸他就是幫他.話我說在前頭,這個楚歌他惹不起,如果將來他出了
什麼事,跟我逢文亮沒有半毛錢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