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1933(上) The Slash~陰天之後的腥風血雨~ 序幕

咔咔,嚓嚓,咔嚓咔嚓

少年的手中,剪刀在舞動著.

瘋狂的.

狂妄的.

1925年9月紐約某地

我雖然還是個孩子,但是今天卻絕不是以孩子的身份來到這里的.

這個啊,我明白.這個我很明白.

還殘留著悶熱夏天氣息的秋日下午.

並不寬大的店鋪里,響起兩個完全不同的聲音.

在被染上顏色的櫃台上放著大型收款機.木頭的質感讓人覺得很笨重,到處的劃痕怎麼看都覺得很便宜的樣子.隔著那個櫃台,兩個人對峙著.

嗯,那個,還是之前的事,希望你還錢.

眼睛細長的少年用大人的口氣說著.

啊,嗯.少爺!那個,啊,即使你是店主的話,也還不出錢的呀.

比少年將近大了三倍歲數的中年男人,故意做出謙卑的樣子.他穿著完全感覺不到季節變化的西裝背心,冒著冷汗低三下四地陪著笑臉.

少年則穿著不合季節的衣服,剛是初秋而已,他卻穿著防水的軍用大衣,戴著灰色的帽子.

看著中年男人求饒的笑臉,少年始終冷淡地說著.

只是2025美元50美分而已,怎麼就還不了?而且比約定期限晚了23天14小時34分19秒,要是你家店鋪的鍾表還准的話.

一口氣說完這些話,少年用銳利的目光看向中年人,沉默著.

中年人表情也很不愉快地低著頭,周圍只剩下屋子里鍾表在

走動的聲音.

叮當叮當

叮當叮叮當叮叮當叮當叮當

一下一下,鍾擺的聲音不斷響著,交織在一起,感覺很吵鬧.

略顯昏暗的空間里,擺放著大大小小各種各樣的鍾表.一目

了然,這家店的主人是做鍾表生意的,但是鍾表的種類怎麼也談

不上多.幾乎在每家每產都能看見的,沒有任何裝飾的茶色立鍾.

無論看哪一個都沒有其他的明顯特征,一定要說的話就是大

小的區別了,就只有這點而已.

清一色的茶色立鍾店里,少年拉庫岡多魯走近一步繼續剛才的談話.

從你的態度來看,雖說討厭,但我也能明白你沒有錢了,那麼,你打算怎麼辦?

雖然理解店主沒錢,但卻絕不同情.

被少年毫不同情的目光盯.著,店主明顯地抖了一下.

被眼前少年的氣勢所壓倒,店主冒著冷汗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

是,哈哈.那個那個

首先.

拉庫.岡多魯根本不聽店主想要辯解什麼,只是冷冷地說出了他的提案.

雖說是2000美元,但也只是銀行職員2個月的工資而已.賣你這家店的話,不僅能還錢,還能剩很多吧?假如這些鍾表也能處理掉就好了,但就是因為賣不出去才還不了錢吧?那樣的話,這些鍾表也就沒什麼價值了,那就只算地租費的話

等等一下,少爺!

那個,可以不要再叫我少爺嗎?

對著不高興地眯起眼睛的拉庫,店主搖搖頭喋喋不休地說著.

啊,那太對不起了,少岡多魯先生!那個,等,等一下!這個店也是我的家,要是把它賣了,我就沒地方住了.

你認真考慮過我的問題了嗎?你向我們這種人借錢,你認為你這樣的理由行得通嗎?你覺得我們這種被你們市民稱為黑手黨的人,會去理會債務者露宿街頭的事情嗎?

岡多魯家族里最年輕的干部拉庫,從心底覺得不可理解,突然把臉靠近了店主.他的眼睛里沒有絲毫稚氣,充滿銳利冷淡的光芒.

岡多魯家族.

曼哈頓島上有個勢力范圍不算大的小組織.雖然人數與勢力范圍並不是很顯眼,但在其他方面卻並不輸于黑手黨這個稱呼,因此在周圍的組織中也占有了一席之地.

組織平常由拉庫的兩個哥哥克斯和貝魯加掌管.拉庫因為還年幼,在組織里還是末席干部.雖然年少,但卻已經無數次潛入過修羅場,眼睛里早已沒有任何迷惘.如果在這里有誰說出有辱組織的話,那少年肯定會對店主做出什麼恐怖的事情來的.

面對成長于社會底層的少年,店主不由自主地縮了下身體,但還是繼續說道:

不,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並不是說你們冷血無情!我,我從來沒有天真地想過可以不還錢.

接著,店主說出的話卻出乎拉庫意料之外.

所,所以,不足的部分,用身體來還?

拉庫一時間沒明白店主想要說什麼,慢慢地眨了眨眼睛.

店主看到了少年的疑惑,急忙解釋說:

啊,不,不要誤會.我並不是說這個年紀還想做男妓什麼的.你看,不是說岡多魯先生那里正在召集人手嗎?

不管怎麼樣,要你做我們成員這樣的事,聽起來太可笑了.

這句話雖然失禮,但也沒說錯,店主也承認這一點.

您說的沒錯,我知道像我這樣的老骨頭一點價值都沒有.不過,我想賣的是我的兒子,是我的兒子.

嗯?

聽了店主的話,拉庫的表情不再平靜,他根本不能理解對方在說什麼,呆呆地愣在那里.不過拉庫馬上反應過來自己現在的表情有多愚鈍,剛要開口詢問.

店主並沒有注意到拉庫的表情變化,轉身向店內大喊了一聲.

吉克,吉克.

聽到跟自己相像的名字,拉庫看向店內的門.接著,他注意到,從擺滿鍾表的過道里傳來了別的聲音.

咔嚓

咔嚓

尖銳的金屬與金屬摩擦的聲音.

拉庫馬上想到了這是什麼聲音.與此同時,他馬上又疑惑起為什麼鍾表店里會有這樣的聲音.

隨著咔嚓聲漸近,過道最里面出現了一小塊銀色的東西.

什麼事啊?爸爸!

進來的少年乎拿一把剪刀.沒有任何表情,兩手拿著銀色的裁縫用剪刀,就那樣不停地一張一台,發出咔嚓聲只是做著這樣的事情.

少年給拉庫的第一印象,僅僅就是這些而已.

陽光照不到的店內的黑暗當中,只有少年手里的剪刀閃閃發光,給人一種少年的手和身體都被剪刀操縱的錯覺.

現在拉庫的視線並不在這個比自己小2,3歲的少年身上,而是盯著少年手里的那把銀色剪刀.

嗯?有客人?

跟剪刀的銳利完全不合的,似乎能融化在空氣里似的悠閑的口氣.

聽到少年的聲音,拉庫把視線移到少年的臉上.瘦弱的身體,從外表看不出有沒有力氣,善意的表情,眼睛眯成一條線似的在那笑嘻嘻地站著.除此之外沒有什麼明顯的特征,果然最引人矚目的還是他手里的那把剪刀.用一句話來形容的話,剪刀才是他本身,而身體不過是附帶品而已少年就是給人這樣的感覺.

嗯,您好!

稍微拉長的語調,讓少年顯出比年紀更小的稚嫩,再跟他手里的剪刀想到一起的話,讓人還真覺是得有些古怪.

那個店主?

是,岡多魯先生!這是我的兒子吉克.這家伙手里總是拿著各種各樣的器具,我想肯定會對您有用的.所以,作為交換,請把他帶回去吧.

說什麼愚蠢的

如果是平常的話,拉庫肯定會覺得對方在玩弄自己而大發雷霆吧,但是此時卻沒有生氣.

雖然也有些因為店主出乎意料的話而不知所措,但是比起這個,他更對眼前的這個叫吉克的少年感興趣.

更正確的說,是對吉克手里的剪刀感興趣.

拉庫雖然沒說答應帶走吉克,但是從他的態度上看肯定是接受了.店主又恢複了神采,高興地說道:

嗯,那個,借錢的時候不是說過了,萬一還不了的時候,即使賣了家人也會還錢的.

那只是場面話吧

總之,請先用一天試試看吧!要是還不行的話,我也是男人,就是賣了這家店,賣了這塊地也會還清這筆債的.

是不是想得太美了?

拉庫走出鍾表店,放松肩膀嘟噥著.口氣里已沒有剛才的大人般的口吻,而是跟年齡相符的口氣.

天空中籠罩著厚厚的云層,馬上就要下雨了.店外是大街,在街的那頭,可以看見支撐著曼哈頓大橋的塔.雖是1905年完成的新橋,但從細微處依然可以看出其悠久的曆史風格.

欠債的那家鍾表店就在這條通往觀光勝地大橋的大街上.地理位置一點問題都沒有,甚至可以說是絕好的地理環境.把這樣的店鋪弄到向黑手黨借錢的地步,是因為經營不利,還是運氣太壞了呢?拉庫這麼想著.

正是因為如此,拉庫知道這塊土地有著很高的價值.也正因為如此,才想著再逼一逼店主,打算強行讓他賣店鋪來著,可是

對了,你為什麼總是拿著剪刀呢?

是愛好啊.

是是這樣啊.

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呢?瞅了一眼並肩走著的少年,拉庫歎了口氣.

嗯,怎麼了拉庫先生?身體不舒服嗎?

稍微拉長的聲音,出自帶著天真笑容的吉克.

看著完全沒必要可仍然笑嘻嘻的吉克,拉庫再次歎了口氣.

怎麼看都覺得沒有什麼用處啊!

拉庫只是覺得少年手里的剪刀有些可怕,除此之外實在沒有別的了.看起來人很不錯,但是看不出有什麼智慧,體力也沒有那麼強壯,頂多跟自己差不多.

對于這個叫吉克的少年,拉庫如此分析著.

那個,你叫吉克是吧?

是的!

吉克,你現在了解自己的立場嗎?

看著微笑的吉克,拉庫確認似的問道:

嗯,那個,爸爸跟你們借了錢.然後我作為抵押被賣給你們了,是吧?拉庫先生.

你知道就好了.

雖然嘴上說是明白了,可是心里應該還沒有明白到底怎麼回事吧.拉庫朝著自己的地下事務所方向走去,心里有點不安.

反正,要是這個少年沒什麼用的話,那鍾表店的店主就完蛋了.把店賣掉的話,我們就可以拿到錢了.

還是不覺得他會有什麼用處,剛才要是繼續威脅店主讓他把店鋪賣掉的話就好了.不知為什麼拉庫很在意這個叫吉克的少年,以及他手里的剪刀,還有店主剛才說的這家伙手上功夫特別好,無論什麼器具都能漂亮地使用的賣弄的話,都引起了拉庫的興趣.

聽好了吉克,一旦證明你只不過是個廢物的話,你就拿著討債書滾回家去.

是,我會努力的.

對于少年始終不在意的回答,拉庫有些煩躁地說道:

你真的知道我在說什麼嗎?在我們那里做事,與你會用器具什麼的可沒多大關系,你的手會沾滿肮髒的事情,你有這個覺悟嗎?你在聽嗎?

拉庫放任自己有些惡意地質問著.

比如說,我讓你去殺人,你會去做嗎?

拉庫冷冷地說.他期待著吉克聽了這些話會嚇得轉身逃走.

是的,如果拉庫先生讓我那麼做,我就會做的.

吉克沒有一點的猶豫地回答道,手里的剪刀仍然咔嚓咔嚓地響著

怎麼回事?果然這個少年的腦袋有點不正常吧.

拉庫半張著嘴想說點什麼最終卻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把目光移到了街上.

可能快要下雨了,大街上沒有多少行人,只有搬運貨物的馬車在忙碌著.一輛馬車從眼前過去以後,拉庫注意到對面站著的兩個人.

一個異常瘦的男人和一個跟他形成強烈對比的很胖的男人.

拉庫認識他們.

是勢力范圍也在同一條街道上的另一個小組織馬魯提斯家族的成員.


哎呀,這不是岡多魯家的那個小鬼嗎?

瘦瘦的男人蘭蒂發現了拉庫,鼻子里發出了陣陣哼笑聲.

可能是給哥哥們跑腿兒,討債來了吧?

胖胖的男人皮丘,在他搭檔之後繼續說道.

哎,是這麼回事兒啊.真是辛苦你了.

很明顯,因為自己年級小而被小瞧了,但是拉庫並沒有反駁什麼.

雖然自己還是孩子,但同時也作為組織的一員在行動,這種不協調自己都明白,所以並沒有理會蘭蒂和皮丘故意表現出來的蔑視.

就這樣和兩個人擦肩而過,原本應該繼續往自己的目的地走去,但是

咦?那兩個人好像去我家有什麼事.

聽到吉克的話,拉庫也停下來轉回身去.

于是正好看見馬魯提斯家族的二人組,踹開了鍾表店的大門.伴隨著踹門的巨大聲音,蘭蒂和皮丘的聲音傳了過來.

喂,喂.鍾表店的!今天一定要把全部的錢都還清!

跟我們賭場借的12000美元,就是把這個店賣了,也要還給我們!

好像故意要讓周圍的人都聽到似的憤怒地吼著.聽到這里,拉庫比街上的其他人都要吃驚,眼睛瞪得圓圓的.



沒想到聲音太大了,拉庫急忙用手捂住嘴.

12000美元!?不就是將近我們的6倍了嗎?把這個拿著剪刀的少年抵押在我這里,卻跟別的組織借了更多的錢.難道勉勉強強把給他們的錢湊齊了?但是,欠我們的錢就還不上了,所以敷衍我們才把這個少年抵押在這?

拉庫的腦子里浮現出店主的意圖.向前一縱身,一種想要告訴店主自己的組織很壞的情緒湧上他的心頭.拉庫向店的方向邁出了腳步.

沒用的.

仿佛看透了拉庫的心思一樣,吉克拉長語調說道.

因為爸爸,已經,完蛋了

?

從開始就沒有什麼錢還!也不止這些人!別的還有更多,大概還欠8個人的錢!他欠了很多錢,就是把那家店鋪賣了,也還不完的!

吉克笑著把自己家的窘迫談談地說了出來.不知什麼時候,兩個人停了下來,看著大街的另一頭.

所以,爸爸肯定完蛋了.還有之後來的幾個人也肯定會攻擊他,打他,殺掉他的.所以,所以

吉克咔嚓了一下剪刀,面無表情地繼續說道:

所以,我想爸爸打算今晚逃跑吧!

一旁默默聽著的拉庫,靜靜地吸了口氣,不可思議地看著吉克問道:

逃跑?把你扔下就不管了嗎?

除了我以外,家里還有一個弟弟.

一點都不沾邊的回答.正在拉庫想著到底是怎麼回事的時候,吉克繼續說道:

我弟弟叫塔克.他和我不一樣,是個非常非常聰明的人呦!他是個天才,無淪做什麼都很棒.被稱作神童的他,甚至比大人更有用哦!所以,爸爸覺得只要有塔克在,就什麼都能做得來

我笨手笨腳,只是個吃閑飯的,所以原本就打算把我扔在那里的.所以,為了先應付你們,才讓拉庫先生帶走我的.

拉庫這才發現,眼前的少年其實比自己想的更了解他自己的立場.

你既然都知道,為什麼還在笑?想要扔掉你的父親,還有那個弟弟,你不恨他們嗎?

不,我很喜歡我爸爸跟弟弟的.你為什麼會那麼想呢?

為什麼啊不,那並不重要.因為既然知道了你父親的目的,我就不能再袖手旁觀.

說到這里,拉庫再次向鍾表店走去.

但是,就在那一刹那拉庫的手被吉克抓住了.同時,隨著一聲清脆的金屬聲,吉克一直拿著的剪刀落到了地上.

怎麼了?

還是,不行嗎?

什麼事啊?

現在,拉庫先生還不知道我有沒有用吧?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抵得上那些錢吧?而且,拉庫先生說過,您不是和我父親約定過嗎,說今天要試試我的.不是已經約定好要看看我值不值我父親欠下的那些錢嗎?

吉克的聲音里有一絲不安,笑容也淡了下去,但那雙細小的眼睛還在笑著.

這家伙似乎並不是笨蛋.

從這些話中,拉庫明白他並不是一個悠閑的少年.

他完全明白自己現在的處境對此也有了相當的覺悟.

要是你沒用,而鍾表店店主又跑了的話那就得由你來還那筆錢.

岡多魯家族的年輕干部,對這個眼前的少年更有興趣了.為了對少年的覺悟表示敬意,本來邁步走向鍾表店的他轉身往回走了.

果然,是不是太心軟了呢?

拉庫自嘲地笑了笑,帶著手里握著剪刀的少年,向自己的事務所走去.這次再沒有回頭看鍾表店直接回到了自己該去的地方.

然後,只是一個月工資的價格就被賣了的少年只是一個勁地舞動著手里的剪刀.

環繞著泛白手指的金屬器物,一張一合地發出咔嚓咔嚓的聲音.

很高興,很高興,把剪刀玩弄得像樂器似地響著.

拉庫一邊看著少年的樣子,一邊悄悄地為他的未來悲哀.

他可能成不了黑社會的一員.可如果成為社會底層的人的話,這個少年也太過于善良.

一邊想象著這個少年今後的人生,拉庫一邊確認似地問道:

但是這樣真的好嗎?馬上就要和你一直想守護的家人分別了,卻連一聲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嗎?

守護什麼的,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正因為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所以我肯定不會後悔的.而且人和人的緣分不是那麼簡單就能切斷的.因為沒有形狀,像空氣似的,所以即使想切斷也不可能

看著始終悠閑笑著的少年.拉庫也笑了.

但是

可是,可能就是因為這樣,人的身體就很容易被切斷,因為有形狀.所以我的剪刀就能很容易很容易地把它弄壞.正因為這樣,我才覺得很高興,也很悲傷.

看著天真笑著的吉克,拉庫卻感覺後背直冒涼氣.

拉庫這時還沒有明白那些話的意思,可不久之後他就明白了.

少年舞動著手里的剪刀,金屬摩擦的聲音回響在大街上.

那聲音並沒有被街上的嘈雜聲所淹沒,而是從這個微暗午後的大街傳到了很遠的地方.

簡直就像是在暗示著少年的未來一樣.

8年後岡多魯家族地下事務所

所以,我要確認一下嘛.

吉克這樣嘟噥著,對眼前的男人微微一笑.

對面男人的反應卻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慘叫.

灰色的房間里響起了像是把布撕裂一樣的慘叫聲.

對已經開始痙攣的男人,吉克微笑著繼續講述自己的過去.不過,基本上都被慘叫聲淹沒了.

在不會有人來救他的地下室里,剪刀刺進了這個連名字也不知道的男人的身體里.一點聲音都沒有,他的肌膚就裂開了,露出了鮮紅的顏色.

人的心,人的緣分,沒有形狀的被稱為牽絆的東西,到底能忍受什麼程度的傷害呢.我想看看想試試.我一直一直做著試驗,試了很多很多很多的人.

吉克一邊擺弄著手里的剪刀,發出喀嚓喀嚓的聲音,一邊很悲傷地笑著說.

人是一種很不可思議的東西.有的人不管受到什麼樣的傷害,都絕對不會背叛;還有一些人,還沒有感到疼痛的時候就已經喋喋不休地說出他們的秘密了.看來你是一個不會背叛的人.很厲害啊,我很尊敬你.

下一瞬間,他笑著把剪刀再次刺進了男人的肌膚里面.跟剛才的傷口平行,只差一毫米.男人的傷更加嚴重了,容貌也扭曲了.

啊啊啊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男人的慘叫聲越發刺耳,正在這時,室內唯一的一扇門開了出現了一個有著像刀子一樣銳利眼神的青年拉庫岡多魯.

吉克趕快去休息一下啊.

好的.

吉克天真地回答道.隨手把剪刀合上,出去了.

看著吉克的背影消失在門後,拉庫來到屋子的中間,對著那個躺著的鮮血淋淋的男人說道:

那麼,根據你的回答,我會調整他休息時間的長短的.

連慘叫的力氣都沒有的男人,從喉嚨里發出一絲嘶啞的聲音,顫抖地說道:

救救我吧.我把什麼,都告訴你們!那個,那個,拿著剪刀的變態,不要讓他再,再,再,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雖然後面的話沒有說完,但是拉庫已經明白男人想說什麼了.

拉庫邊歎著氣邊低下了頭,等男人安靜下來突然,男人的慘叫聲又大了起來.

哇啊啊啊啊啊啊!.?

隨著男人的視線回過頭去,拉庫看見了從門旁邊探出來半個身子的吉克.

嗯?怎麼了?吉克.

那個拉庫先生.那個人,如果不趕快讓醫生治療的話,也許會死的.

在眼睛細得像條縫兒似的青年的臉上,笑容一時消失了,用發自心底的擔心目光瞅著這個受傷的男人.

好,好.我明白了,吉克.我會照顧好他的.你先上去吃點點心什麼的.

哇,那太好了.

吉克的笑容立刻又回到了臉上,哼著歌從房間外邊的樓梯上去了.

看著拿著剪刀的背影從樓梯口消失了.拉庫確認吉克確實走了以後,像是要照顧眼前的這個男人似的,對渾身是血的男人笑著說道:

真好啊.吉克真是個善良的人呢.

拉庫邊說著,邊狠狠地踢了一下男人的傷口.男人拼命地咳嗽著,整個身體都劇烈痙攣起來.

但是我可不善良.請見諒

吉克確實是個心地善良的男人.

有著簡直就是與黑手黨無緣的性格,只是一個天真無邪的人.

但是他有一項才能.

那就是傷害別人,讓別人痛苦.

那是因為天真無邪才有的才能,或者也有人說那是剪刀的詛咒.

他被賣到組織僅僅一年的時間,就因為被稱為岡多魯家族的拷問魘而聲名遠揚.

咔嚓,咔嚓,咔嚓,咔咔嚓嚓.

每當少年這樣揮著剪刀的時候,就會像伴奏似地響起一降慘叫聲.

但是,少年仍然微笑著.

仍然一副天真爛漫的笑容.

咔咔嚓嚓,咔嚓,咔嚓.

少年的手里,剪刀在舞動.

瘋狂的.

狂妄的.

序幕8年前弟弟

1925年9月碼頭

厚厚的云籠罩著夜空,看不見星星,也看不見月亮.雖然感覺要下雨,但卻一絲風也沒有.周圍一片夜的寂靜.無論是市區的霓虹燈,還是酒吧里人們的喧嘩聲都到達不了這里.少年看著流向黑暗的河水,小聲嘟噥著.

世界可真大呀.

少年把目光從漆黑的河面移向了同樣也是漆黑一片的夜空.

望著能覆蓋一切的夜空,少年面無表情地自言自語.

感覺像吞噬似的.不,是已經吞噬掉了.


其實,我是知道的.

到了明天,爸爸就會把哥哥賣了,賣給那個叫岡多魯的黑手黨.為了只有兩千美元的債款,就把哥哥給賣了.

然後,打算只帶著我逃跑.不,如果有什麼萬一就把我也賣給那個叫馬魯提斯的黑手黨,用比哥哥更高更高的價錢.

因為我是一個很聰明的人.

並不是自滿,或者驕傲.客觀地說,就是這麼一回事.

我被稱為神童,學校的功課都可以在老師教授之前,只是看課本就能理解.不,課本上沒有的東西,也可以自己領悟出來.

只是對我來說,那種事情並沒有多大的價值.

無論有多大的才能,我也不能得到我所希望的東西.我只是希望能幸福地生活.

自從以前的父親死了之後,我就沒有過幸福的感覺.媽媽和現在的父親那個討厭的鍾表店老板結婚之後,我和吉克哥哥就搬到了這個新城市.新的生活,新的相遇,新的空氣.

和新的父親之間,產出新的家庭的羈絆,感受到新的幸福.

應該是這樣的.

但是,這個叫紐約的城市,太過廣大.

在我熟悉這個叫紐約的城市之前,媽媽就得了結核病死掉了.現在的父親,根本不把我們兄弟當回事,覺得我們是拖油瓶,很煩,經常找我們的茬.但是,聽到我的傳言之後,他的態度大變,也許是看出我將來可以賺大錢吧.但這並不是我所希望的家人.

我討厭現在的父親.他只想著錢的事.就像我不愛爸爸一樣,他也不愛我.但是吉克哥哥卻把現在的父親當作家人,可是父親只是把哥哥當作工具.

都一樣.哪個都一樣.

無論我們愛不愛父親,和父親之間的感情都是單方面的而已.

我也討厭吉克哥哥.

哥哥是一個天真無邪的人.一個太過天真的人.

正因為如此,他並不擅長處理事務.

我的寵物小白鼠.最重要最重要的小白老鼠吉米,被哥哥殺掉了.

用他手里拿著的那把不吉利的剪刀,刺人那個像雪一樣白的小身體里.我不知道他為什麼這麼做,也不想知道.

從那天之後,我再沒有跟哥哥說過一句話,也沒打算要原諒那件事.

但是哥哥到底是怎麼想我的呢?我知道他把現在的父親當作家人,但是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怎麼想我的.

因為吉克哥哥無論對誰都是那個樣子,所以不知道.

即使那樣雖然我沒有原諒哥哥,我卻仍然相信我和哥哥之間,有家人的,有兄弟一樣的羈絆.所以,雖然很討厭,卻仍然想繼續做家人.

可是,到今天,只能結束了.

父親打算把哥哥扔掉,在明天夜里逃跑.我不想跟這樣的父親一起生活我討厭做他的搖錢樹繼續生活下去.

這並不是驕傲自大.就像我至少可以在地下賭場,賺夠跟賣店鋪一樣多的錢那樣.我有信心可以比父親賺更多的錢,然後生活下去.即使那是違法的事情.

但是,和現在的父親在一起的話是不行的.即使賺再多的錢,也不可能幸福.

就像從課本里的答案中領悟出新的公式一樣,和那個男人一起生活的未來的樣子,不斷地在我腦海里湧現.我能肯定那是不快樂的未來.而且,無論是誰都可以肯定.所以,我要離家出走.

我不說去尋找幸福那樣庸俗的話.這只是一次實驗.

我只用自己的力量到底能從討厭的事情里,從不幸的生活里逃到什麼地方.這是一次把我自己當成試驗品的實驗.

所以,不論是什麼結果,我都不會後悔.

然後,下一次改變方法再開始我的試驗,直到得出我希望的那個結果為止.

不過只有一點.

真的只是一點,有一點期待的事情.

我從家里出來已經有兩個小時了.我想也許哥哥會找我來,從遠處呼喚著我的名字.

雖然是很任性的想法,但我對這很有興趣.家人的羈絆那種東西,是不是真的存在?

那種東西我打算試試看存不存在,像我這樣的人也會有人對我微笑嗎?

所以,我有一點點期待.

如果有人從後面喊我的名字,我就可以爽快地結束我的實驗.那樣的話,我會說,兩個人一起逃走吧.雖然我也很討厭吉克哥哥,但至少要比現在的父親好很多很多很多

然後少年聽到了聲音.

塔克.傑弗遜.十二歲,一個人.

但是,不是吉克哥哥的聲音,而且,也不是父親的聲音.

嗯!是誰!?

塔克把目光從黑暗的天空移到地上,只見一個模模糊糊的燈光.

嗯當然是一個人啊?不,我敢確定.因為這個世界上用當然就可以解決的事情,一個都沒有.

在搖搖擺擺不停晃動的微弱光亮中,站著一個人.

可是敢確定嗎?這麼說的話,奈魯這個家伙干什麼去了呢啊,剛才我是在自言自語,希望你不要在意.

光亮是從這個人手里拿著的球形物體發出來的,那是塔克到現在為止從來沒有見過的照明工具.大概有人頭那麼大,蛾繭似的外形,就是把球形稍微拉長一點的形狀.外面由白紙裱糊,里面則像鳥的翅膀骨架一樣,細細的龍骨一段一段重疊著.光亮是從這個物體的內部發出來的,看樣子里面應該有煤油燈或者蠟燭之類的東西.

塔克只看了一眼就分析出了這些.實際上,他知道現在不是做這種事情的時候,因為突如其來的恐怖感,所以他已經不敢打量拿著那個照明工具的人了.

那麼,再問一次,你是一個人嗎?

那個人根本不管少年正冒著冷汗,靜靜地開始問道.聽到他的詢問,少年終于把目光移向了那個人.

燭光的照耀下映襯出了一張勻稱的,看起來像畫里的天使一樣的臉孔.

我想應該是男的吧?

塔克之所以會這麼認為,是因為對方的語氣.聲音聽起來很中性,但若只看長相的話,又可能會誤認為是女的.表情雖然看起來像大人,但是整張臉就是一張孩子似的稚嫩的臉.

這個男子穿著一身純白色的衣服,正好可以反射手里的燈光,看起來會有一種全身發光的錯覺.

突然說這樣的事情,你可能會有點困惑.對不起.啊,你對這個燈很好奇嗎?這個叫做手提燈.是聽了從日本來的老朋友的話,隨意做出來的.因為只是聽過,從來沒看過實物,所以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個樣子的.

男子慢慢地繼續著話題,像是安慰少年似的,溫柔地笑著.

到底是想知道什麼呢?塔克沒能問出口.他對眼前的這個男人有一種不敢主動發問的奇怪的壓迫感.

看著嘴唇微微顫抖的塔克,男子繼續微笑著往前走了一步.

首先有一件事必須告訴你我和你的相遇絕不是偶然的.

什麼?

不明白對方意圖的塔克無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他不敢靠近,但也不想逃跑,只是被定格了似地呆站著.從男子那里,他感到了威嚴與魅力.

並不是偶然,實際上這點很重要.是的,我在等著你來.我知道你家的遭遇,並預測你今天會離家出走.不好意思,這一個月來,我一直在觀察你的行動分析這些的結果就是,我在這里遇見了你.

這個男子到底在說什麼呢?

在塔克拼命想搞清楚狀況的時候,男子並沒有停下對話.與其說是在和塔克說話,還不如說是在確認自己來這里的理由.

你呢?你其實比你自己和你周圍的人想的還要優秀.我們是聽到一個叫克雷亞斯坦菲爾德的少年天才的傳言,才來到這個城市的不過他似乎已經離開這個城市了然後,反而知道了你的事情.也許你比克雷亞更有才能呢.

男子又向前邁了一步.兩人之間雖然還有數米的距離,但是塔克感覺男子的聲音好像就在耳邊回響一樣,直達他的心里.

像你這樣的有適度不幸的遭遇實際上是一件好事.在絕望之前,可以沒有任何猶豫的放棄迄今為止的生活,這點我很喜歡.你確實是一個讓我很感興趣的素材.

你到底是誰呀?

塔克鼓足勇氣,終于把自己的疑惑說了出來.

既然已經能說出活了,那就叫以滔滔不絕地繼續說下去了.或許有說廢話的功夫還不如逃跑比較好,但是比起自己的生命安全,塔克對眼前這個謎樣的男人更加好奇.

啊,你是說我嗎?

男子面無表情地掀起了手提燈的外罩從里面露出了一根大蠟燭,然後指著自己說:

我是怪物.

男子的右手支撐著燈的底部,左手毫不猶豫地放到了蠟燭火焰上.

如果只是這樣的話,也不過是手上技巧的初級魔術而已.比如把手用冰什麼的凍住,只要隔著水分和空氣就可以抵擋一會,而不會凍傷.但事實上,男子的手已經開始燒傷了.然後本來已經燒傷的皮膚,用以眼睛可以看得見的速度開始再生複合.之後,男子的皮膚再繼續燃燒,只是他的皮膚是絕對不可能燒完的.

親眼目睹這幅在火焰中不斷重複的再生情景,少年倒吸了一口氣然後,他用冷靜的目光看著並開始分析現在的情況.

魔術?不是,不過

僅僅考慮了一會,塔克為了獲得剛才現象的合理解釋,便釆用了更為簡單的方法,就是直接問眼前的這個男子.

我再問一次你到底是什麼人?

嗯?在這種情況下,你還可以這麼冷靜,真是了不起啊.到目前為止,與我接觸過的那些素材,大多都會立刻精神錯亂.就連那個渣子一樣的家伙,後來都變成了特別厲害的人物.不過,當時對他可沒有用這麼溫和的方法,而是在他眼前,割斷了自己的動脈.

男子再次打斷了塔克的提問興奮得發出了高興的聲音.

其實你把我當作危險人物逃跑的話更合理吧.因為那種人類素材才會采取的行動都在我的預測范圍內,所以我也不會失望的但是,你原本就沒有打算逃跑.

這麼說著,男子突然看了一下塔克的背後.塔克也像是被操縱了似地轉回身去,發現在自己的背後站在一個人.那是一個身穿黑色衣服,跟塔克年紀相仿的少女.黑色的頭發,金色的眼睛,和塔克只有一米遠的距離,正在看著塔克.

少女的眼神里看不出任何感情,像個木偶似地,直盯著塔克.

香奈,他並不打算逃跑.你先回去吧.

聽到男子的話,少女靜靜地點點頭,沒有發出一點聲音,消失在黑暗中.

好像從最初開始就沒有誰來過似的,周圍一片寂靜,少女站著的地方,現在只能看見塔克的影子.

我是不是在做夢呢?

從開始就持續出現的這些異常狀況,讓塔克陷入了錯覺當中,覺得周圍的一切可能都是幻境.不只是周圍,好像連自己的身體也變成紙那樣薄了,典型的喪失現實感的錯覺.諷刺的是,把少年拉回現實的卻是在這里最沒有現實感的男子的聲音.

那麼,繼續剛才的自我介紹吧.我的目的是想知道人類這種東西的極限,所以我在收集各種各樣的素材.比如說,就像你這樣的

說到這里,男子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停了下來.塔克回頭看去,只見男子的手和手提燈都已經恢複成了原來的樣子,讓人不由得懷疑之前的事果然是在做夢.

不行,忘記了重要的事情.

笑容從男子的臉上消失了.他邊搖頭邊流露一副完了的神情.

本來一切都讓塔克覺得很親切,可是由于這個動作太過完美,不由得讓人想到是不是事先安排好的.

休伊,我的不,我的名字是休伊.拉弗雷德.終于報上了自己的名字,與此同時他非常簡單地表達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到現在為止,那些沒用的交談,似乎真地變成了夢境一般.

我是來接你的.從你所希望的,幸福的世界來.

序幕8年前獨生女

1925年9月墨西哥北部某村落

離紐約更遙遠的南部墨西哥與美國國境交界處的一座小村子.

太陽已經落山了,村莊周圍開始慢慢被夜幕籠罩.

原本美麗的星空,此時卻烏云密布,夜色變得更為漆黑.

村子周圍是廣袤的農場,原本在空氣中回響著的牧歌,隨著夜晚降臨,也安靜了下來.村頭有一戶人家,與周圍的氛圍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

暖爐的火已經漸漸熄滅了.暖爐前面,一個老人和一個孩子正在說話.旁邊的桌子上已經准備好了晚餐,但是誰都沒有動手,兩個人在熱烈地討論著什麼.

雖然這只是一個很平常的情景,但是對于今天的這家人來說,與平常的情景相比,卻稍微有點不太一樣.

聽著,瑪麗亞.這可不是孩子的玩具哦.

胡子整理得很漂亮的老人,蹲在少女的面前說道.

燭光映照著的兩個人,既像是一家人,又像是完全無關的陌生人.

這個啊,既是武器,又是靈魂,也可以說是單純的鐵塊兒.

老人右手拿著一個棒狀的東西,好像在教導眼前的少女似的,微笑著.

與老人溫柔的微笑形成了鮮明對比,少女流著淚在聽老人說話.

這不是玩具似的可以輕松使用的東西.

對不起,對不起,爺爺我,我不知道會變成這個樣子.

這個名叫瑪麗亞的少女哭著擠出了這句話.

不是這樣的!我並不想傷害爺爺!明明只是那樣的可,可,沒想到會變成這個樣子.

老人的左手腕裹著好幾層紗布.而且原本白色的紗布現在有一半以上都變成了暗紅色.

默默地聽著瑪麗亞說話的老人,把右手拿著的棒狀東西輕輕地轉了個圈兒,敲了敲受傷的左手腕.

你看,瑪麗亞.你看,這是最沒用的方法了.

嗯?

老人微笑地看著仍在流淚,一臉不可思議的少女.其實不應該說老人在微笑,而是發現了什麼好玩事情的孩子那樣的單純,天真無邪的笑.

哈哈哈.


老人笑著用右手拿著棒狀東西的一端,左手壓住固定然後把收在棒狀物體刀鞘里的日本刀,慢慢地在少女的眼前拔了出來.刀身像是要把一半以上的燭光都反射回去似的,一瞬間,少女的眼前就暗了下來.

當細長的眼睛再次睜開的時候一少女的眉間正抵著那把長刀的刀尖.



少女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一直凝視著眼前的銀色光芒.銳利的光芒牢牢抓住了少女,雙眼之間有種強烈的不適感.但是,瑪麗亞的視線最終沒有停留在刀尖,而是刀身.因為刀身上有紅色血滴的痕跡.

那是剛才自己還在玩耍著的刀.

那是剛才還傷了祖父左手腕的刀.

那時候的血還沒有擦淨,凝固在銀色刀身上.

那個樣子就好像在責備自己似的.至少少女在那一瞬間有這樣的感覺.

但是

聽著,瑪麗亞.用這把刀的時候,絕不能想原本沒有打算傷害你的這樣的話,當你揮動這把刀的時候,不,當你拔出這把刀的時候就應該這麼想把你斬斷.

老人微笑著,說的話跟普通家長說的話完全相反.

你看,瑪麗亞.這把刀上的血是我的,剛才你砍到的我左手腕的血.聽著,瑪麗亞,這可是很厲害的

?

我呢,本來是打算阻止你的可是,有半分玩意的你,卻

揮舞著它傷了我的手.

老人聳了聳肩咯咯地笑著,用椅子背後的布擦了一下刀身上

的血跡.因為已經收回過刀鞘了,所以只是這樣處理當然沒用了,

血已經蹭到了刀鞘的內部,把刀和刀鞘都弄髒了.但是,老人似

乎一點都不在意這些.

我原本以為,像你這樣的小鬼揮著的刀很容易就可以阻止

呢.但是,你有比我想象中更厲害的使刀的天分.這可是日本刀

啊,像你這樣的小女孩,可能就是有這方面的才能吧.對這一點,

我非常的高興呢.

老人只是用布擦了一下刀身,然後就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似

的,把刀收回了刀鞘.然後,看著一臉驚訝的少女,鄭重地把刀

遞給了她.

聽著,瑪麗亞.用日本刀連續斬殺有個人數限制,只能數人

而已然後就會沾滿血肉,一瞬間失去刀的鋒芒

老人一臉神秘的表情,把臉湊近瑪麗亞,隨即又變成一副笑

臉,說出了最後的結論.

那種事啊,當然是騙人的.

就這樣,他把日本刀交給了瑪麗亞.突然,老人從椅子上站

了起來,像是喝醉了似的,把自己的想法對著天花板大聲地說了

幾次.

只要相信的話,再加上你的技術和力量,哪怕是樹枝或者紙

條,也能切開人的身體.連木頭和鐵管都能做到的事情,只是沾

滿血肉的日本刀怎麼可能做不到呢.

雖然嘴里說著毫無道理的理淪,但是老人並不像喝醉了的人.

他的臉色之所以發紅是因為太興奮了.如果一定要說醉了的話,也

只是在說夢話而已.

你的心中要一直堅信沒有斬不斷的!那樣的話,不管是

多少人,都能斬殺,也可以連續不斷地斬殺.不管是十個人,一

百人,一千個人還是一萬個人,在這個大地,天空,人海存在的

世界,除了你以外的,不,也包括你自己,所有的人類全部都可以斬掉.

老人說著異常的夢話,用堅強的目光看向虛無的天空.

不僅僅只是人類,瑪麗亞.只要是你希望的,無論什麼部可以斬!如果有適合你的信念的身手的話,這把刀就會是這樣的.

老人高興地舉起兩手,拍了拍仍然坐著的少女的肩膀.

去試吧去試吧.不管是這個還是那個,全都能斬,斬,斬,斬,斬,斬,斬,斬,斬.

一直說到喘不上氣來.老人被輕輕地嗆了一下,但很快就恢複過來呵呵地笑著,有節奏地重複著同一句話.

斬,斬,斬,斬,斬,斬,斬,斬,斬,斬,斬,斬,斬,斬,斬,斬,斬,斬,斬,斬,斬,斬,斬,斬,斬,給我斬.

在那個時候,少女並沒有很好地理解老人在說些什麼.但是受老人熾熱的眼神所影響,不知道什麼時候,她已經用力地握住了刀柄,眼淚也已經干了,沒有了悲傷,後悔和恐怖.現在,在她心中有的只是對祖父說的那種境界的強烈憧憬.

瑪麗亞,沒有日本刀斬不斷的東西.即使是沒有形狀的東西也一樣.如果你相信的話,什麼都可以斬斷.即使是水,即使是空氣,即使是真空,即使是人的靈魂,即使是人和人的緣分,憎恨,後悔和希望,統統都可以斬斷.

老人說到這里,長長地喘了一口氣,再次坐到了椅子上.

聽著,瑪麗亞.你有得到這把刀的權利.

權利?

你的父母是很厲害的殺手,但是他們卻沉溺于槍的魅力,所以沒要這把刀.結果,你的父親和母親都死了.是被我,用這把刀,給斬了的.

客觀地看,老人的話也許有些自相矛盾,但是少女並沒有特別的情緒波動,對于老人的話只是淡淡地回答道:

嗯.我知道.那時候我還很小吧?所以我記得並不是很清楚,但是奶奶跟我說了很多很多遍.

啊,是這樣的.那些都是真的.所以,瑪麗亞,這把刀本應該在我這一代就結束的.但是,瑪麗亞,我看見今天的你,改變了想法.

老人靠著椅子,好像要走向人生的盡頭似的,笑著繼續說道:

你看見血從我手腕上留下來,就害怕地哇哇大哭.

對不起.

我說過了,那種事情沒有關系的.最重要的是你的表

情.

只在那一瞬間,老人露著牙齒笑道:

瑪麗亞,你剛才揮著刀玩的時候還有斬到我手腕的瞬

間,真的是特別特別高興的樣子.這個,只有這個才是最重要的.

來,瑪麗亞.這把刀不是祖傳,也不是師父傳給徒弟,而是人傳

給人的刀,你把村雨試著拔出來看看.

嗯.

少女如祖父所言,拔出了這把有著奇怪名字的刀.那華麗的

拔刀動作,想象不出這是孩子的小手做出來的,非常的漂亮.刹

那間,燭光在刀身上跳躍著映襯出了少女燦爛的笑臉.

老人不由自主地吹了一聲口哨,從心里贊賞少女與刀的完美

融和.

好啊,瑪麗亞.只要拔過一次這把刀,以後就不要考慮多余

的事了.你只要相信用刀斬這件事情,然後,只顧著快樂地斬就

可以了.

嗯!我知道了,爺爺.

這麼說著,少女突然從椅子跳了起來

對著眼前的老人,沒有任何猶豫地揮刀斬下去.

哈,這正如我所料到的,瑪麗亞,你就像是一個最棒的

狂妄天使.

老人拿起放在桌上吃飯用的叉子,高興地,愉快地看著孫女

的臉.本應該斬下去的日本刀被叉子漂亮地擋住了.就在刀尖快

到斬到老人頭顱的時候,被擋住了.

你已經有了足夠的信念.但是想斬我,你的身手還不夠.不過沒關系,以後身手提高了的話就可以了.到時候你的身手若是提高了,我就再給你一把刀.如果是二刀流(注:雙手持刀,使用雙刀作戰的方法)的話,你就可以斬更多甚至是兩倍的東西.

在笑著說那些毫無道理的理論的祖父面前,少女原本低垂的眼睛變得溜圓.歪著的嘴角,是在笑,還是在後悔?

哎?為什麼我,現在?

看來你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斬我.這樣就可以了.既然要拔刀了,就不停地斬吧.無論什麼都可以.至于斬的理由,過後再去想就可以了,這樣就好了.這樣的話,你會跟這把刀一起閃閃發光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

狂妄大笑的老人,似乎也影響了瑪麗亞.她也開始靜靜地笑著,還很幼稚的表情中,某一處似乎隱藏著純粹的狂妄.看著血脈相連的孫女狂妄的樣子,祖父一個殺手滿足地點了點頭.

再說一遍,瑪麗亞,這可不是孩子的玩具哦.

這把刀啊,可是你的伙伴.

數年後曼哈頓某處

喂,這是什麼呀?怎麼回事啊,這個小鬼!

被黑暗包圍的大都市的路口,連街頭路燈都照不到的地方,一個男人在悲慘地叫著.

男人的腳邊躺著好幾個人,但是這些人已經一動都不能動了.

什麼,什麼呀,什麼東西,喂,什,你有什麼目的呀?

天空云層籠罩,沒有月光的狹窄通道里.只是靠著從遠處大街那邊投射過來的微弱光線男人,判斷眼前站著的是一個稚氣未脫的少女.

微弱光線里,可以看到少女手里閃耀著的是兩把刀.像是配合這兩把閃耀的刀似的,少女瑪麗亞語氣輕快地說著.

嗨,朋友!我是瑪麗亞,是個殺手!是別人出錢雇傭我的.所以呢,我是接受雇傭我的哥哥的委托,來殺你們的.

真誠而正式地介紹完自己之後,她毫無聲息地向男子的方向

走去.踏著腳下的鮮血,沒有一點聲音,一步一步地靠近.

接著呢,就剩叔叔你一個人了喲,朋友!

你這個臭小鬼!你也太小看我了.

男人迅速地拔出手槍,對著不斷逼近的少女拉開了槍栓.

刹那間,少女身體快速地向下一哈腰,與此同時,向右面擺了過去.

去死吧!

槍聲.

同時還有尖銳的金屬聲.

刺耳的聲音,襲向男人的身體等他注意到的時候,手里的槍已經被打飛了.



日本刀比男人想象的更近了.在他開槍之前,少女就打落了他的手槍.

本來想說不可能的,但是男人立刻想了起來,少女手里拿的是兩把刀.然後,男人注意到,一把刀打落了自己的槍,那樣的話,第二把刀?

男人想確認的一瞬間,答案已經劃過他的喉嚨.

就在那麼短短的一瞬間,鮮血噴得滿地都是.

不知什麼時候,少女站到了男人的背後,身上沒有沾到一點噴出來的血,只是靜靜地看著地面上躺著的人.

剛才自己打落了男人手中的手槍,她看了那把槍一會兒,在那個已經死了的男人倒下來的同時,從他背後踩了過去.

啊我的身手的話,還要再用兩把手槍才能對付我呢

心里覺得有些遺憾的少女嘟噥著,無聲無息地消失在城市的黑暗之中.

拔出的刀上沒有絲毫血跡,被城市里微弱的光亮照著,靜靜地閃耀著光芒.

輕輕的,靜靜的.

少女的心,還有鋒利的刀,好像全部都融進了街道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