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殿內,一向是如今日般安靜。除了少有人活動,沒有人敢毛毛躁躁,大聲交談,總認為這裡是神聖的,每個人在這種地方都該悠閒而從容,不帶一絲不耐,焦急……
可是,這份安靜,也總是在少不更事的三個準神座回來的時候被破壞……
“呿!人又不在了!”
以粗俗的話語作為回家的開場白,並隨手的一拍震損一根柱子,少年跳著階梯而上,看他的背影,就那閃亮的金發最顯眼。
“茵!你怎麼又……這個星期你已經毀了第五根柱子了,神殿是古物耶……”
跟著上來的黑髮少年惋惜地蹲下,拾著那碎了的塊粉,也呼著那個已經進殿的,他的同伴。
“唉,亞爾飛,你就說是你做的,父親就不會生氣了啦……”
紅發少年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從旁邊走上去,好像很習慣了。
“根本不是不生氣,只是不發作而已……而且父親也不會相信的……”
“那你有辦法的話就把它補回去呀,不然還怎麼樣?壞了就壞了。”
“羅提……!”
羅提是那少年的次名,他的首名是菲伊斯,不過亞爾飛當初在記他的名字時,說覺得羅提比較好聽,就那樣叫他了。
“你們還不上來嗎!停在那裡做什麼啊!”
茵站在殿上,又朝下面叫著,亞爾飛則是一嘆。
“茵啊……你一個女孩子,為什麼一點也不溫柔呢……”
“……呵哈哈哈哈,是啊,一個女.孩.子……”
茵的臉色又難看了起來,不理會他們就進去了,亞爾飛一直以為茵是女孩,菲伊斯則覺得好笑而附和著幸災樂禍,當事者覺得要跟人解釋自己的性別根本是一件沒有道理的事,所以某個遲鈍的人就一直誤會到現在。
“好了啦,我們上去吧,你的茵在生氣了……”
“可是我不知道她在生什麼氣啊……”
“……噗……別管我,噗哈哈哈哈哈哈哈……”
亞爾飛奇怪地看著他,站起來上去了,菲伊斯好不容易才忍住笑,跟著上去。
“下午茶呢?人都死到哪裡去了!”
茵沒禮貌的語氣持續著,很快就有人皺著眉出來了。
“準神座,說話的態度上……請放尊重點好嗎?”
“輪不到你教訓我!我說我餓了,食物!”
然後他就在石椅上坐了下來,一臉不馴樣。
“我看父親教訓你,你也不聽吧……真是的,你會被修理,以這樣的狀況來看也是很正常嘛。”
菲伊斯要坐到他旁邊,被他狠狠瞪了一眼,而被瞪的他好像渾沒知覺,厚臉皮地坐下去。
“什麼教訓?他根本不管我!”
又哼了一聲,他挺不滿的,亞爾飛也在他們對面坐下。
“我們是不是該來練習一下今天教的東西啊?”
“幹嘛練習?不是都會了?”
說歸說,在亞爾飛又扯了一堆道理之後,他們還是同意練習了。
“那一起練羅……”
“神之名予……”
三個人確認好自己的狀況後,同聲念出咒語。
“Fire!”
兩人的咒語都形成一串火在掌心,唯獨茵的火焰猛地爆大,餘焰還向旁邊發展,亞爾飛和菲伊斯動作敏捷地閃開,之所以反應如此快,是因為這種事發生過不下百次,念咒語之前早有心理準備了。
茵趕忙滅掉火,以歉然的表情面對兩位同伴,初期不習慣,兩人幾乎只要跟他一起練習就會掛彩,輕傷重傷骨折脫皮都來,可謂驚險不已,只慶幸一條小命是保住了。
“你的過度靈質力能體,實在很讓人害怕啊……”
體質問題,就是怎麼練習,都無法改善的難題……
“繼承得到手鐲之後,情況會改善吧?”
“可是……無限度體和過度體的差別到底是什麼啊?”
菲伊斯問了這樣一個問題,亞爾飛想了想,就想到的跟他說明。
“無限度體和過度體的共通處就是都會有另一方面的缺陷,以無限度極端靈質體當例子,大概就是不能練武,無限度極端力能體的話,靈力會趨近於零,有各種的缺點就是了,而過度體的缺點直接反應在優勢項上,經過分析,如果運用得當,會非常有利,因為以相同的靈力,過度靈質體發揮出來的威力會加個五、六倍,相同的力量,過度力能體也是同樣道理,而過度靈質力能體……就……不必我說了吧?除了效果上,過度體的各項極限值根正常體質沒差,無限度體也是一樣,所以前者適合壓倒性決勝負,後者適合耐久戰鬥,乍看之下好像無限度體比較好,事實上要看各人用法,無限度體的運作模式是:用,補充,用,補充,因此若無限度極端靈質體欲用的魔法需值高於他自身靈力限制值,還是無法使用,而且到修為深了些,極限值變大時,沒有手鐲控制不好,在輸出補充過程中有百分之八十五的機率發生錯誤,變成無停止輸出……需要越多靈力的魔法越危險,沒有手鐲的話,強魔法不能用,武技又不行,其他方面沒什麼特殊,也無法以努力來彌補,就等於廢人了,相較之下,過度體就不會,只是有手鐲之前力量變動不穩定,有時沒加倍,有時一倍,有時兩倍……但注意力集中一點可以控制的,據說還有速度體,耐度體,很多很多,茵是靈質力能體……”
說到這裡,菲伊斯喊停。
“我還沒說完耶……”
“夠了,頭腦快爆炸了。”
“怎麼會……這些才十分之一而已……”
“十分之一就這麼多了,全部說完還得了!茵,你也聽不下去了吧?”
茵撐著頭,快要睡著了的樣子。
“是呀,亞爾飛的頭腦記憶統整太強了,不知道用什麼做的。”
“你們都不認真聽,不懂怎麼辦?要讓父親認同,就要好好學習啊……”
“你怎麼扯到那裡去了?”
“父親對你比較好又怎麼樣嘛!”
隨便說幾句話就可能引爆炸彈,亞爾飛只好不說了,不過停了一下,他又問了個問題。
“你們……還記不記得艾洛德爸爸呀?”
問的時候,是有點感觸的,畢竟和音笛比起來,艾洛德才像是“父親”,音笛感覺上只是“監護人”而已,還且還沒有做得很好。
“……記得啊。”
菲伊斯的神色黯淡了下來,茵也差不多。
“嗯……還記得是個很溫柔的人……很好的人,大家都喜歡他。”
“為什麼好人總是早死啊?結果現在要被這樣的監護人養育……”
“父親他也是好人!只是不太溫柔而已……不准這樣說他!菲伊斯!”
茵突然拍桌子這樣說,菲伊斯嚇了一跳,亞爾飛也有點意外。
“你怎麼一下子批評他,一下子又擁護他?”
菲伊斯盯著茵帶著不悅的臉,似乎不了解,然後又說下去。
“'只是不太溫柔而已'?……好像不只吧!你生氣時數落他的缺點可是說了一大堆啊!你難道忘了?說他冷血無情,喜怒無常,心中只有公事,偏心,過份的人都是你啊!”
“我才是他真正的兒子!要批評……也只有我才能批評!”
他心中應該是很愛自己父親的,但父親卻一點也不關注他,付出和回報的情感不成正比,而且落差太多的時候,人總會感到無力而生氣。
但是,那份情感依舊存在啊……
“你這樣就太任性了,這是幼稚的表現啊,茵。”
“你才幼稚!每次在那裡幸災樂禍狂笑的是誰啊?不就是你嗎!”
看他們兩人吵得激烈,亞爾飛也發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他這兩個同伴說話時,已經沒有可以讓他加入的餘地,而原因……也許是監護人的待遇不同?
但自己……並沒有仗著這些來欺負他們或是自以為有靠山就隨便行事啊,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改變呢……
“而且,父親他以前也不是這樣啊!不知道為什麼變成這樣的……”
“哦,以前哦,是根本不管,把你帶到愛修諾神殿,我們三個都是艾洛德爸爸在照顧,你都忘了?帶我們吃飯,睡覺的從來不是他!”
講了講,已經快吵僵了,亞爾飛忙出聲勸阻。
“你們別吵了,是我不好,不該提起已經不在的人的……”
他們看看亞爾飛,想了想,停止了爭吵。
“沒有說你不該提起他……”
“我們都很想念他的,只是他不在了。”
這是,很值得難過的事情,雖然那時候,對於死的認知不深,不了解那是什麼意思……那是用「再也見不到面」無法概括的,比那更令人難過的事……
“艾洛德爸爸人真的很好。”
“而且還很帥哩。”
“亞爾飛你就沒他帥。”
被“心上人”茵這麼說,亞爾飛眨了眨眼,乾笑了一下。
“不是長相的問題……也不知道該怎麼說……”
“要說帥,你爺爺還更帥。”
“爺爺……?啊,是啊,那個不准我們叫他爺爺的爺爺……他的生命……不就是到今年嗎?"
印像不是很深,因為他討厭被小孩子纏……不過,那個時候,D. M. B的人抓菲伊斯當人質的時候,他的話真的好冷血……好像我們死了也沒關係一樣……
但是他真的好強,好強……這是之前見面的,唯一感覺。
“我們每天能做的就只有發牢騷嗎?”
“還有破壞自己的家哦,茵。”
於是他們又吵了起來,亞爾飛也無言。就在他想找些什麼來做時,突然注意到身後一個影子靠近。
是啊,這個人走路,總是沒聲音又沒氣息的……
“父親,您……回來啦……” 那兩人也迅速回過頭,瞧見了音笛細長的身影。他秀麗的臉孔依舊,發也是一樣燦白,給人的感覺,同樣是如同個沒有靈魂的軀殼,神情是那般冰冷。
“柱子是怎麼回事?茵……”
他已經知道犯人了,卻還是問了這麼一句,看對方怎麼解釋。
茵閉著嘴巴,沒有回答。
“我問你話,麻煩你回答。”
音笛清澈的眼看著他,他們長得像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只是茵的臉比較稚嫩一點。
“父親,那個……”
亞爾飛似乎想說什麼,音笛則把手放到他肩上。
“亞爾飛,我是要他說,你不必替他辯護。”
菲伊斯也覺得這狀況不好過關,但是沒有辦法幫忙。
“……是我弄壞的,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音笛盯著他,手一翻,一個魔法網就往茵撲去,將他束縛在地上,立時動彈不得,連話也沒辦法說了。
“不是教你用這種方式跟我說話的,你偏要犯,要在這裡丟臉是你的事,明天早上魔法會消失,這期間就待在這裡好好反省吧。”
語音都是淡淡的,他看向表情不太自然的兩個少年,沒有收回處罰的打算。
“你們兩個跟我來,不必來看他或陪他。”
不敢違背他的命令,亞爾飛和菲伊斯只好跟他去了。
唉,茵,就跟你說不要嘛……又不是有被虐待狂……
進到音笛的房間,他要他們坐下,然後自己先出去了一陣子,才回來房裡。
“久等了。”
一樣拉開椅子坐下,音笛瞧著他們。
“在別的神殿學習……認識同學了?”
“沒辦法認識啊。”
菲伊斯抓抓頭,苦惱著。
“一個階段的東西一下子就學完了,兩天就要換一個班,坐旁邊的人都沒說過幾句話就要換了……”
“這樣啊……我也不鼓勵你們多去認識,認識了……也沒什麼用,都是些不會有什麼成就的人。”
他說得很平淡,目光移到亞爾飛身上,笑了笑。
“亞爾飛,過得還好吧?好像很久沒看到你的感覺,我好幾天沒回來了。”
雖然是笑了,可是沒有他有喜悅的感覺。
“我……很好呀……”
亞爾飛勉強笑著回答,雖音笛從來不罵他、罰他,可是他還是怕他。
菲伊斯則是完全像個被忽視的透明人。
與音笛的交談結束後,他們一起出了房間,想去看一下茵,卻又不敢。
“亞爾飛,明天不是一個月一次,我們三個一起跟父親吃飯的日子嗎?”
菲伊斯自己不太確定,所以詢問他。
“嗯,羅提,是啊,我差點忘了……”
被他這麼一提醒,亞爾飛才想起來,每天在記書本知識,搞到連一些平時作息的事情都忘記,還真是不太好。
“其實我每個月都很害怕這一天耶……父親的眼光太凌厲了,我好怕吃一餐會因為說錯話被罰……”
想起來都會顫抖,曾經被罰的經驗啊……
“沒那麼嚴重吧……”
“他不會罰你,你自然這麼說。”
那是一回事,我並沒有犯錯啊……
“父親還是講理的……你別這樣說他。”
“……倒是茵每個月都很期待吧,卻還是裝成不在乎的樣子,他那種人演戲就是演不好,加上今天又發生了這種事……希望明天不要有什麼事情才好。”
要不是茵的個性不妥協,也不會弄成這個樣子……
“女孩子還這樣罰,父親是有點過分……”
亞爾飛這麼說之後,菲伊斯哭笑不得地看著他。
“亞爾飛!你到底是真的傻還是故意的啊?”
“什麼……你在說什麼?”
“……看起來是真的傻,沒救了,不管,等你哪一天自己開通吧……”
“到底是什麼啦!羅提!”
他被搞得一愣一愣的,追問對方又不肯說,好像打算讓茵繼續困擾下去,他自己樂於看笑話。
“去睡覺。想不通就別睡好了,太誇張了你。”
菲伊斯這麼對他說著,就關上了房門,把他拒於門外。
“嗚……”
只好自己回房間了,不過才走幾步,就發現音笛赫然在自己眼前。
“啊,父、父親!”
“……怎麼了?聽見你剛剛的聲音……被誰欺負了嗎?”
音笛將手拂上他的臉,他只感到一陣不知該怎麼說的畏懼。
“沒有,父親……沒有。只是我想到茵還在那裡,心裡覺得難過……”
“……”
他收回手,沉默了好一陣子。
“他本來就應該受罰的,不過……你會難過是嗎?”
“是啊……只要看到他或是羅提受罰,我都覺得很難過……因為您從來不罰我,我覺得對他們很抱歉。”
從來不知道自己敢如此大膽說話……對這個人。
而音笛深邃的眼只是注視著他,好一會兒,他開了口。
“亞爾飛,你跟他們是不一樣的,你是我搭檔的兒子……以前我欠他太多,所以我決定好好待你。”
他很少說起這些的,所以亞爾飛有點訝異。
“茵是我的孩子,我對他嚴厲是正常的,而菲伊斯……”
他停頓,沒說下去。
“不過你會難過的話,我……”
說著,他手一伸一握,亞爾飛好像看到一串淡淡的光華流入他手心。
“你可以去看茵了。帶他去睡吧……”
亞爾飛眨眨眼,這才明白,開心地笑了。
“謝謝!謝謝父親!”
然後他便快速奔往大殿,看他離去,音笛站立原處,停了一會兒。
“……”
只是沉默著,說不出什麼。
讓每個人都跟我保持一段距離吧,這樣才是最好的。
因為……我不知道我又會……不知不覺間讓誰受到傷害……
他垂下了頭,長長的銀白髮跟著垂落。
也是沒辦法的……只是不希望你們……也……
跑到大殿上的時候,那金發少年已經站了起來,還搞不明白是什麼情況,轉過頭來看見亞爾飛,呆呆發楞。
“茵,走吧,去睡了。”
“不是要待到明天早上……”
“我跟父親說了一下,他就放人了,走吧!”
茵的臉色頓時又不好看了,心情依然愉快不起來。
“原來是你說的啊……也對,你說的話父親都會聽……”
“也……也不完全是這樣吧,應該父親也是有所不忍才……”
“不要安慰我了。”
他別過頭,自己就跑走了,亞爾飛想叫住他,但聲音仍沒出口。
這樣……鴻溝是不是越來越深了?不只是茵跟父親,我和他們也是……
可是我有做錯什麼嗎?
到底怎麼做才是對的?
“早安。”
“早啊……茵又賴床了?”
“好像吧,自律不夠嚴格。西卡潔家的人在起床方面不太行的樣子。”
菲伊斯和亞爾飛早晨起床梳洗,即使眼皮還有點沉重,但是醒了就是醒了,想再睡回去也沒辦法。
“羅提,我們去吃早餐吧?”
“……我忽然覺得好飽,幫我跟父親說我不吃了……”
“只不過是要跟父親同桌嘛,不要這個樣子好不好?”
兩個人先去把茵從床上挖起來,等他梳洗完畢,再一同去飯廳用餐。
音笛已經坐在那裡等了,他坐得端正,一動也不動,像座雕像似的,聽見他們的腳步聲,才稍微偏頭看過來。
“早安,過來坐吧。”
口氣一向都是這樣的平淡,可是聽起來比起冰冷的語調更令人心寒,說不出原因。
“早餐等一下才會好,我們可以順便先聊聊。”
“哦……好。”
各自選定一個位子坐下,餐桌上就維持一片靜了。
“……明天我要出去,到亞爾飛的爺爺家,因為他的生命只到明天,我想去送他一程。”
結果還是音笛先開的口,他的意思是他明天會不在,而既然是這樣的事,他們當然不會有什麼意見。
“我們可以一起去嗎?”
“……不是去玩的,你們別跟比較好。”
“那……今天沒課,父親您可以帶我們出去嗎?”
亞爾飛突然提出要求,音笛愣了一下。
“要我帶你們出去……?”
“是、是啊,就當作是見見世面……看看外面的城鎮什麼樣子嘛……”
他找著理由來說服,音笛沒說話,考慮著。
“神座不是要拉近跟常人的距離嗎?那也讓我們多了解一下他們的生活面貌啊……”
還算是挺能言善道的,幾番考量之後,他答應了。
“那就去準備吧,早餐到外面吃好了,我也得換衣服……”
“是的。”
終於他同意了,三個少年高興著,急忙入內更衣。
音笛還是坐在原位沒有動,他手拂過鐲,鐲子立刻隱形消失,變成正常沒戴東西的手腕的樣子,然後他口中念了幾句,那全身上下的祭司服裝全改,化為一般人穿的衣服,只不過比較高級一點。 “好久……沒有卸下祭司袍了……”
說不定也是打探消息的好方法。但是還要再弄得不那麼醒目……
於是他又撫過頭髮,那燦爛的銀白馬上變成柔和的亞麻色,也就是他本來的髮色。
就這樣吧……
三個少年做好準備,走出來時,看到大幅改變的音笛,都是一愣。
“怎麼愣了?有變到讓你們看不出來嗎?”
音笛見他們沒回答,心裡覺得好笑,向他們比個跟著來的手勢,人就往神殿大門過去。
“奉晨神座,您要跟準神座們出去嗎……”
“嗯,午餐不用準備了。”
四個人是以步行的方式,走往最近的一個城鎮,這裡距離聖堤依不過一個小時的路程,三個少年卻沒有來過,他們的生活範圍一直只有聖堤依和鄰近授課的小神殿而已。
“哇……”
這種人來人往的熱鬧氣氛讓他們十分驚奇,四望之外,也不忘緊跟著音笛以免走散。
“你們未來也會有獨自試驗和團體試驗的機會,多知道一點平常人的事情比較好,可不要連怎麼在外吃飯、住宿都不知道。”
“嗯,可是……怎麼學呢?”
“看大家怎麼做就是了。”
他們觀察街市上的事情,看到老婆婆跟小販殺價,小孩子順手牽羊,乞討的人跪在地上捧著碗,商人誇耀著自己的貨物……
“好有趣啊。”
“不過,開始頭昏眼花了……”
走著走著卻突然停了下來,原來是乞丐爬過來,擋住了他們的去路。
“公子……請施捨一點吧……”
少年們愣愣的紛紛看向音笛,等他來處理。
音笛只是投以冷冷的眼光,看了那人許久。
“身無殘缺,卻跟人要錢,不覺得可恥嗎?”
對方聞言之後漲紅了臉,好像想頂幾句,但被音笛的氣質所懾,只能默默退後。
“你們要記住……”
稍微回身看了一下他們三人,音笛說著。
“愛心跟同情心不是拿來濫用的,否則會死得很快。”
他在這麼說的時候,神情黯然了一下。
就像艾洛德一樣……
“好了,我們去吃早餐吧。”
少年們跟在他後面,進了旅店,找了張桌子坐下,就有人來招呼了。
“你們想吃什麼,自己點吧。”
於是他們就很興奮地拿了菜單討論了起來,音笛則是留心著四周人的談話。
然後他把注意力移到了隔壁那桌男女身上。
“呼,難得能出來透口氣,不必悶著真好。”
“是啊,外面的世界真是美妙。”
“要不是護送小姐出來玩,我們還沒有機會到地面上呢……”
他們的談話讓他覺得可疑,怎麼聽都覺得跟D. M. B有某種程度的關係。
“不過出來是挺危險的,現在那主席太認真了點,一定是個想立下功績好讓自己留名歷史的人,哼……”
“等一下還要去集合處集合吧?要又回到地底了……”
聽到這裡,他已經可以肯定了,目光因此陰狠了下來。
D. M. B的人……!
盤算了一下,他伸手摸了桌上的調味盒,將之以魔法隱藏起來,少年們見狀想問,他則先制止他們說話。
“在外面叫我哥哥。”
“我到隔壁桌去一下……你們等食物送上來……”
音笛說著就起身過去,那桌的人也注意到他,他笑了笑,十分和善的笑容。
“對不起,可以藉個調味料嗎?我們那桌沒有……”
“哦,好啊……”
他們讓出空間讓他取,一點也不知道這個帶著美麗笑容過來的少年,即是死神的化身。
“幾位是外地來的嗎?聽口音挺陌生的……”
他以簡單的問題做開頭,談了談,居然就成功混入,坐下來一起聊了。
“父……不,哥哥他好會交際應酬哦……”
“有說有笑的……跟平常都不一樣……”
看到音笛的另外一面,他們停下了吃,驚異不已。
“原來父……哥哥有很多面啊……看來我們還不怎麼了解他……”
“哇———聽起來很有趣嘛,大家都是一些經驗豐富的嘛!”
音笛笑得開朗,他這張臉佔盡便宜,別人總會自然而然對他產生好感。
“沒有啦,倒是你今年幾歲啊?”
“我?”
他直接反應地回答。
“九十———”
還沒講完,看到大家異樣的眼光,他咳了一聲。
“嗯,顛倒過來,十九。”
“十九?看不出來,我還以為你才十五、六歲呢!”
“哎呀,沒辦法,天生一張娃娃臉嘛,我也很困擾……”
“……有沒有搞錯,少報了七十四歲……”
“茵,要裝成正常人嘛……”
“不過這樣看來,你長到十五歲看起來就會跟……哥哥一模一樣了,除了頭髮顏色。很高興吧?”
“……”
“你們接下來要去哪呢?”
音笛說著,自然的把手搭上旁邊那人的肩,神力作用即在對方不知情的情況下偷取走記憶。
姣好的唇邊,浮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
“這個……任務做完了就回去呀……”
“這樣啊……”
可以了。
沒有利用價值了。
“今天聊天聊得很愉快……”
音笛站了起來,笑容頓時消失了。
“而你們能有榮幸跟我同桌而坐,談了這麼一場,也該可以安息了。”
“什麼?你……”
聽他說這種話,他們立生戒備,同時起身。
“你是什麼人?”
“感謝你們又提供一個集合處可以讓我去處理……還猜不到遇到敵人了?”
幻術撤去,他恢復了本來模樣。
正式的祭司袍,耀眼的金鐲,難以掩飾的鬥氣,還有那一頭……闇方之人見而生懼的美麗雪發……
“祭司公會主席,兼奉晨神座,音笛.西卡潔。算是你們運氣不好吧……”
毫無隱瞞地說出身分,他面對著面如死灰的幾人,在場的人都驚呆了,包括亞爾飛、菲伊斯和茵。
“怎麼……怎麼要開打了?”
“太突然了吧?”
“那我們是不是要先閃邊……再這麼悠哉地吃等一下遭到波及就不好了。”
眼前是不可能打贏的人,想施術逃跑,偏偏空間已經被音笛封死,無法逃脫到別處。發現這個狀況,他們不由得開口求饒。
“不要……不要殺我們,我們只是D.M.B的基層人員,什麼壞事都沒做過,我們願意改邪歸正,求求你別殺我們……”
“加入邪教就已經不可原諒了。”
音笛的眼中,沒有半分寬容。
“凡是D.M.B的人都該死。”
是敵人!害艾洛德變成這樣的敵人!
甚至是仇人……
“別殺我們……其他要怎麼樣都可以,別殺我們!”
他已經拔劍了,彼此程度相差太多,幾乎是可以瞬殺。
“亞爾飛,你想父親會不會動手?”
躲在桌子下的菲伊斯問著,現在音笛已經表明身分,就不用叫哥哥了。
“嗯,我想……”
看著持著艾洛德的劍的音笛,他閉上眼。
“我想……”
如果爸爸的信念能傳達到他心裡的話……
如果父親……還存有一顆寬恕的心……
“……”
音笛盯著他們,冷靜了一下腦袋。
“為了求生存真是可以連尊嚴都不顧啊?”
他收了劍,雖然眼中的鄙視與敵意皆不減,但他已經沒有殺意了。
“你們真是對不起在集合處等你們的那些同伴……”
殺掉那些就夠了,這幾個算了……
這樣,也算是有收穫……
他回頭瞥向訝於他收手的菲伊斯和茵,以及沒怎麼意外,帶著笑容的亞爾飛,傳了精神波。
“我先帶人去公會,還要去消滅一個集合處,你們自己吃,吃完看要不要逛,然後自己回家。”
接著,桌面上出現一個錢袋,音笛法術一下,帶那幾個人瞬間挪移走了。
菲伊斯立刻二話不說拿外衣套住茵的頭。
“菲伊斯!你幹嘛啊!”
“羅提,你要做什麼……”
“噓,大家還不知道我們跟父親是一路的,要快點把茵這張長得一模一樣的臉遮起來,不然等一下就出不去了……”
亞爾飛一想有理,就沒阻止,茵還在那裡掙紮,菲伊斯忙把他壓住,把頭套弄好。
在他們忙於這件事,而店內熱烈討論著音笛時,亞爾飛也注意到,一個站在門口許久的少女,一聲不響地離開了。
“……我先出去一下,等一下再回來找你們。”
他丟下這句話,人就追去了。
“亞爾飛……!”
“真是的,怎麼自己行動啊?”
菲伊斯和茵對看一眼,連忙也付錢跟去。
“呼……呼……”
黑色頭髮的小少女,在離開那家店之後就開始奔馳,但以她的速度和體力,沒有跑多遠就累了。
不行,大家會有危險,那個人會殺了大家……
她喘了幾口氣,正要繼續跑,突然一隻手抓住了她。
“……!”
她驚異地回過頭,看到亞爾飛,又更慌了。
他是跟那個人一路的。
“你跟D.M.B那幾個人是同伴嗎?”
其實他的神情眼光及態度,並不像有惡意,小少女顫了一下,不知道承認好還是否認好。
“我……”
“你是他們說的……小姐嗎?”
看態度大概就可以知道了,但他還是發問,想確認一下。
“亞爾飛!”
菲伊斯和茵出現在後面,聽他們叫自己,他回頭了一下,少女趁機甩掉他的手,拔腿就跑。
“啊……慢著!”
他也轉身追去,有經過訓練的亞爾飛自然跑比較快,在到了空曠一點的地方時,又再次追上,菲伊斯和茵也跟上來了。
“我有事情,別這樣……”
“等等,我沒有惡意,只是……”
她突然伸手放到嘴邊,比了一個形狀,用力一吹。
大地在震動。那是一個突然的狀況,無法形容。
一隻全身黑色,佈滿鱗片的生物,自地底,破土而出。
震動……?
離發生地有一段距離,但音笛還是敏銳地感覺到了,他疑惑了一下,召喚土之精問問情況。
在那個城鎮附近?
土之精又多說了一些話,他聽了臉色一變。
“什麼……?”
魔獸?
他們三個……怎麼可能打得過魔獸!
他反射性地奔跑了幾步,才想起可以用瞬間挪移,但是施用法術之後,卻被反彈了回來。
那片區域被封鎖了……該死!
本來他是可以使用時間暫停再悠哉地趕過去的,但是現在的他辦不到。
時間暫停魔法的限制,不能同時使用兩個。
而他一直以來,都維持著另一個人的時間暫停……
他全力往回奔跑,風在耳邊呼嘯而過,可見他速度之快。
不要有事……
茵……亞爾飛,菲伊斯……
看到那隻龐然大物出現在自己面前,而且距離不到五公尺,亞爾飛驚地鬆了手,小少女立刻飛奔至那怪物的腳旁,似乎很信任它,茵和菲伊斯則是張大了嘴,萬萬沒想到追上來而已,會遇到這種東西。
“這……這傢伙我知道……”
“好像是叫做魔獸是吧……”
“好像當年……除了特強的爺爺和爸爸,其他幾個有八十多年修為的神座也要加起來才有五成機率打得過吧……”
“而且幾年來能力應該有加強改善對吧……”
“在它面前,我們算什麼啊……它沒兩下子就可以秒殺我們……”
要逃也不可能,不用說這裡在魔獸出現之後被封鎖,他們現在也還沒有使用瞬間挪移魔法的能力,要用跑的,把背面向敵……不是人……只怕更為不智。
“我們不是只是出來吃個早餐嗎?”
“父親又為了公事丟下我們,本來我還在生他的氣,沒想到馬上就要死了……”
“遺言快點說吧,雖然也沒人會知道。”
“為何我們好像一點也不怕的樣子?而且好像沒什麼遺憾?”
“因為……正所謂強顏歡笑啊……”
魔獸對他們吼叫了一聲,聲音的力量幾乎是化為暴風,把他們刮得快要站立不穩。
不過,吼了這一聲之後,就沒有動靜了,魔獸變得溫馴,而原因是一個不知什麼時候出現的人。
乍看之下會有點誤認為音笛,因為他有一頭雪白的白髮,而冰冷的氣質也相似。
看不見他的臉,他的面孔完全覆蓋於黑巾之下,但他散發出來的氣很特殊,沒有闇,反而很純淨。
“父親……”
小女孩躲到這青年的背後,用眼角餘光看著他們三人。
父親?
看起來好像不像是有十多歲的女兒的年齡耶。
“……席德列斯家,諾曼登家?”
他開口了,意外好聽的聲音。
“看在你們兩人血脈長輩的份上,放過你們一次。”
他看的是亞爾飛跟菲伊斯,兩人覺得莫名其妙。
“代我向祭司公會主席問安啊……我跟他是對等身分。”
然後他回身,那雙透明藍的眼看向他女兒。
“走了,星。”
根本是無法反應過來,那兩人連同魔獸,就直接消失了。
“我……我們沒死耶……”
菲伊斯快整個人虛脫了,亞爾飛忙扶了他一把。
“遇到魔獸沒死,可以出名了?”
“剛剛那個人跟那女孩是什麼人啊……”
驚魂未定之際,後面傳來了腳步聲。
“父、父親!”
音笛看起來跑得很累的樣子,汗水順著臉滑下,滴落。
“你們沒事吧?魔獸……魔獸呢……”
“走……走了,跟人走了。”
“您怎麼這麼累的樣子?還好吧?”
“不,我……”
他喘了幾口氣,人彷彿要倒了,於是亞爾飛放開菲伊斯,轉而去扶他。
“……只是體力不太好而已。”
挺令人無力的理由,不過,三個人也不是全無感覺。
“父親,您知道有魔獸,所以才趕來的嗎……?”
“……要是繼承人死了,可就麻煩了。”
他又恢復了原本的冰冷面孔,顯得沒什麼情感,讓三個人不知道該答什麼好。
“還有,那個人說代替他跟您問安。”
“哪個人?”
音笛把他來之前的情況問了清楚,思考了一下,便明白了。
“D.M.B的教主跟他女兒嗎……沒想到教主會親自出面……”
說起來,D. M. B的教主是什麼樣的人,完全無法得知……也不知道有沒有換過……
只不過……
“父親,您懂他的話?那血脈的關係……又是什麼了?”
“祭司界僅有的訊息,一直顯示……”
說到這哩,他硬是停住。
菲伊斯並不知道……他父親的事情……
突然說出來不好吧……
公會的資料整理出來,可以推斷D. M. B跟諾曼登家始終脫不了關係……是單純的附庸?還是幕後操控?
但是,席德列斯家跟D. M. B沒有任何關係啊,那個教主為何……
“父親,您要說什麼?”
“……以後再說,你們繼承那天如果還記得,問我我再告訴你們。”
撐起身子,他心里格外有分不安。
以他特別靈敏的感應力所感受到的不安……
好像……有什麼事要發生了……
“你們早餐吃完了沒?”
“吃完了啊。”
“那就回去吧,我們走。”
“咦?可是不是說傍晚才回去嗎?午餐也在外面吃啊……”
“回去。”
音笛對他們的意見充耳不聞,冷著聲音說。
“想再遇上魔獸的話不走也行,這次不會再那麼好運了,也不會有人來救你們。”
用這種說法,聽到的人實在不會覺得愉快。
“走。”
他轉身就走,他們也只好跟在他背後回神殿去了。
還是感覺不到溫暖。
從他身上……
亞爾飛一直覺得音笛應該不是這樣一個如表面上冷淡的人,不過目前實在沒有任何一點可以證實他的想法。
如果您是故作冷淡……那您,是為了什麼呢?
“亞爾飛,你落後了。”
他加快腳步跟上去,思考的事情,也只有暫時放到一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