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之四 裡表雙離

?,是光的影。

一個人是否能把心劃歸兩半?

所以沒有交集的兩面,才能全由你飾演。

一個人是否能在以其一身份出現時,忘記另外一個自己?

所以笑對名為同伴的敵人,才能隻流露出真誠。

或許正因你是光,能順環境改變形體的光……

契約儀式的隔天,眾神座又集體來聖堤依神殿報到了,這次連蘭力那也一起到訪,只因這是主席克茲的要求。

當初神禦封神座時,除了示現神殿設計圖,還留下了給予每個神座的絕技的學習之法,那時抄錄下來後,一份發予他們,每個人得到屬於自己

的那部份。既是各人專屬的,當然是禁止互相流通,但現在的狀況不同。

要自力學習絕技,大家根本無能為力,主要原因就是缺乏魔法和武技的基礎,但有底子的菲伊斯和沙瑟亦未能學好,因為絕技不是魔法也不是

武技,相當奇特,它必須念出招式名才會作用,耗去的除了靈力還有氣力,此外有固定的起手式。效果上輔助技無視於魔法干涉,攻擊技無視

於武技閃擋,這是常理認知所不能解釋的,要理解它再學會它,幾乎是無從下手。

然而世界上怎麼可能有事情難得倒擁有天才之名,被譽為科里西亞之子的緹依?

從以前到現在,他便是號稱沒有東西看一次不會,即使是絕技也不例外。拿到那份資料的當天,文件他一瞥,掃完一遍,就收起封存,不再啟

出,因已沒有再閱的必要。他記得上面的每一字,也對那些字組合出來的絕技控馭自如。

學不會的時候只有求教於人,能夠教他們的只有緹依,這就是克茲要他們來的理由,事先也取得了緹依的同意。

雖然要教會他們絕技一定是一件苦差事,但緹依卻答應得很爽快,表示他十分樂意幫忙,其中原因無他,藉這個名義,他可以習得所有神座的

絕技,而最後如果教不會他們,別人也不能怪他,畢竟是這麼難的招式,本來就不抱什麼希望能學會嘛。

不過緹依不抱持這種心態,他是緹依,他無所不能,這一點他證明過無數次,從來沒有讓人失望。

這個世界不存在他辦不到的事,他也總愛挑戰別人無能為力的難題。

手上拿著七人帶來的絕技資料,緹依一面看一面不自覺地露出笑容,顯然心情很愉悅。

他們盯著他修長的手指一張翻過一張,最後他把資料歸還各人,閉目整合了一下。

“好了,諸位,我們到戶外去,我演釋一次給你們看。”

眾人面面相覷,目瞪口呆。

“王子殿下真的已經全會了?”

菲伊斯不由得問了一句,雖然緹依的天才事蹟在民間傳得繪聲繪影,大家都耳熟能詳,但親眼看見還是有些令人難以置信。

“我不就已經要做給你們看了?你如果不信,可以當我的試招對象,反正是你的話應該不會死嘛,搭檔。”

他記得臨神之鏡上的文字解釋中有說明,搭檔無法殺死彼此。事實上他還挺想試試這句話的,到底是搭檔會因契約的保護而在自己的攻擊下保

得一命,還是契約的效力會使自己對搭檔使不出殺招?又或者有別的解釋呢?

“王子殿下別鬧了,我還珍惜我的性命呢。”

可惜菲伊斯沒膽子陪他玩,緹依覺得有點無趣。

“你不相信我?我出手有分寸啊。”

“就算沒死,受傷也會痛啊!”

“怕痛的男人能上戰場嗎?”

“不要激我,我臉皮本來就很厚,沒什麼面子問題,你再怎麼說也沒用。”

看來他是堅決不答應了,可是他的最後一句話莫名刺激到了緹依。

再怎麼說也沒用?我難道會對你沒轍?

自尊的火焰被挑起了,菲伊斯本能地感覺到危險而退後,不過事情因為遲鈍的愛修諾介入而緩和了氣氛。

“殿下一定要練招的沙包嗎?我可不可以?”

自願沙包的實力跟理想沙包差太多了,這可是會有生命危險的,欺負老實人不道德,所以緹依婉拒了他的自告奮勇,帶著大家一起出了聖堤依

的神殿。


聖堤依神殿外就是一片寬闊的空地,是個理想的試招地點,但招式空放很無聊,緹依決定了施用的順序,照他的安排,可以讓場面看起來有趣

一點。

“星之守護。”

首先他對他們用了星鏡第一技,每個人足底立即出現光芒,這一招的作用是使指定對像受到絕對的保護,只要施術者的氣力能一直維持,且被

保護的對像不移動步伐,效果就不會消失,但不能指定自己。

每一招的功用他都跟他們說明過了,現在他只是要把文字敘述化為實際畫面呈現給他們知道而已。

“霜落!”

伸出食指,一比,以莫霜第一技為起首,空氣雲朵中的水氣即刻結晶,冰晶以極速朝同個方向俯衝而下,密密麻麻大小不一,狠狠衝撞在他們

周圍一大塊龐大的區域上,可說是避無可避,只因星之守護才得以毫髮無傷。

“殷咒!”

接著是九殷第一技,咒力布上了地面上的冰晶冰屑,它們數個數個地合起,迅速結成受命攻擊目標的無生命戰士,滿地的晶屑形成了相當可觀

的戰士數目,它們正等著主人指定目標,緹依笑了笑,指向自己。

冰戰士立刻全部殺氣凜凜地殺上,速度和冰晶落地比起來毫不遜色,處於將被圍攻的狀況,緹依卻不閃不避,只將雙手上下懸於胸口,那姿勢

就像捧了面圓鏡。

“鏡射!”

這是星鏡第二技,強烈的光芒頓時佈滿他全身,第一波冰戰士在反彈的力能作用下飛撞出去,後方第二圈的冰戰士以無懈可擊的動作補位,繼

續進擊,這時緹依把右手掌心朝外,貼在額上。

“墨色之隱!”

他的形體原地曲化為一抹黑影,飄散開來,然後在他處重凝現形。墨都第一技屬於閃避性質的絕技,能使自己轉移到有利的位置。

“破空虛斬!”

用手比了個十字形,他使出的是破虛第二技,這招雖是氣斬,卻不必靠劍,只虛空一比殺傷力一樣驚人,氣斬的形狀會按照他比劃的樣子成形

,只見十字形的白色氣光倏掃出去,行進路徑上的阻礙物便全給切劈開來,待在星之守護中的眾人出了一身冷汗,而展示還在進行著。

“九玄放!”

九殷第二技的效果是使人暫時恢復完全狀態,忽略所有傷痛,激勵精神,提升戰力,同樣不能對自己使用。果然被斬裂的冰戰士再度奮起,未

受損的亦倍數進攻。

“蜃氣都!”

墨都第二技則是創造出假象,複製出幻影,所有人眼前的冰戰士一瞬間好似一分為二,假可亂真。

“斷鎖!”

緹依利用君鎖第二技撤銷了區域環境中原本存在的阻力,包含氣壓、引力……他不停將自己置於不利條件中,一直增強對方的威脅性。

“霜之氣旋環繞!”

霜氣一般的結界立起,莫霜第二技.霜界是用以建造獨立空間,外面的東西進不來,裡面的東西出不去,這是他為了清場做的準備。

單手舉起,彎腰揮下。

“--天之破!”

聲勢壯大,毀滅性的景象就在那三個字念出的同時展開,數以萬計的燦雷憑空生成,橫行四竄,無情摧毀其內的一切事物。在暴竄的白雷肆於

場內時,還不時由天空擊下粗碩的巨雷,張牙舞爪如同狂怒的龍蛇,冰戰士根本沒有抵抗還手的餘地就破散粉碎,碎屑撞上霜界後再彈回,遭

到於下的雷電再次摧滅。

這就是破虛第一技,最具破壞力的招式。

“時之鎖!”

收回雷電後,他隨即用了君鎖第一技。帶有定物效果,形似時間暫停的效力,使得飛散在空氣中的碎冰晶全凝固不動了,最後他輕輕念過幾個

字。

“昊響.跡絕.化風塵……”

昊絕第一技作用下,那些懸浮的冰晶漸漸粒粒沙化、分解、崩壞……直到粒子細小至看不見,連風吹過都不見任何塵粒飛揚的痕跡。

緹依消去了霜界,也停止維持星之守護,他朝他們走來,面上全無疲態,輕鬆的笑容依舊。

他們總算是見識過一次緹依的能耐了,沒有人能不對那壓倒性的力量心服口服。

一個神蹟之下誕生的天才,一個能隨心操控奇蹟的神之子……


緹依走到他們面前時,眾人還震懾於先前雙目所見的畫面中,只有菲伊斯笑嘻嘻地舉手發問。

“王子殿下,怎麼不表演奉晨的絕技?”

“你們又不需要學,表演做什麼?”

他回答得理所當然,但菲伊斯還有別的問題。

“就算這樣,你還是少用一招啊,我家的第二技呢?”

“那個無聊東西不用也罷。”

“怎麼可以用這種理由推託!這不公平啊!”

“絕之音。”

緹依二話不說朝他額上一點,菲伊斯頓時腦袋一片空白,馬上倒下。

“哇啊!殿下,他怎麼了?”

幾個人嚇了一跳,連忙去搖他扶他,但完全不見轉醒跡象。

緹依也不回答,朝他腰部一踹,菲伊斯慘叫一聲,整個人彈跳起來,按著腰部直喊痛。

“滿足了嗎?非得點到對方額投才能產生昏厥效果,腳踹到腰才會清醒,這種無聊東西本來就沒什麼好表演的。”

“真是不公平,為什麼分給我這種廢招?我好像是負責收拾善後的,可是農夫的卻都是強力戰鬥技。”

菲伊斯口中念念有詞,愛修諾則主動拍了拍他。

“那我跟你換!你另外一招名字很長的那個看起來除雜草很方便的樣子。”

“只怕你要失望了,這招只對無生命體有效,而且絕技好像是不能換的。”

“所以,是神的旨意啊。”

緹依幸災樂禍地說著,接著說出了多數人最不想聽到的一句話。

“來學吧!請發揮不眠不休的精神,竭盡所能跟著我的步伐,讓我們一起來創造奇蹟!”

一點也沒有熱血沸騰情緒激昂的感覺,只有無限沉重的壓力和想哭的衝動。

“真的要學這種東西嗎……?”

“嗚嗚嗚,我想回家了,我們去開宴會嘛。”


“不行,你們怎麼能讓主席失望呢?”

緹依無視於他們發青的臉色,從容地說。

“又不會很難,你們認真學就沒問題了,別想偷懶。嗯?應該沒有人想來一記天之破吧?其實不會死,我可以把電流控製到微量,墊起來大概

挺有快感的……”

“餵、喂喂,王子殿下你為什麼一直往我這裡看過來?我又沒說不學。”

“我只是在想你可能會喜歡,你看起來就是一副頗好此道的樣子。”

“你又亂誤會我!就算我喜歡也是喜歡用在別人身上,才不是被人用呢!”

愛修諾看向迦爾西達,面帶困惑。

“他們在說什麼?”

“不知道。”

迦爾西達同樣疑惑地搖頭。珞芬也有樣學樣地望向蘭力那。

“斯尤那多叔叔,他們在說什麼?”

“……別叫我叔叔再問我這種問題,我不想回答。”

“那可以告訴我嗎?”

愛修諾和迦爾西達把臉轉了過來。

今天天氣真好。好到下冰雹,狂打雷,大家臉上烏云密布。

簡化咒文對緹依來說還算小事,但絕技的發明者可不是人,無從動起。為了要有效率,緹依直接將使用時所有的感覺藉由魔法運作傳入他們腦

中,這個方法神奇見效,又是一天下來就出現一點成績了。

雖然真的只有一點。

“天之破!”

短小的雷電擊在自己頭上,幾根頭髮淒慘燒焦,不過相較之下,這樣的準頭和威力才令人無奈吧。

於是今天便又要在聖堤依神殿住下了。回到神殿內,總算可以放鬆些,他們聚在一室中隨意聊著一些輕鬆的話題,本來感覺很自在,但僕人晚

間送進來的一張帖子讓氣氛立時改變。

緹依接過那張帖子,表情瞬間僵化,他似乎試圖讓唇角舒展開來,可是並不成功。

那是一張發自王宮,慶祝四皇子取妃的請帖。


氣氛因緹依一個人而凝重,展開請帖看了看,他一言不發。

請帖是王宮使者送來的,僕人只是轉達,他必須做出回答好讓僕人出去答覆,但喉嚨偏偏如此乾澀,發不出一點聲音。

明明已經決定接受,已經決定誠心祝福,怎麼真正面臨的時後就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神座?”

僕人請示般地問著,緹依勉強開啟了唇齒。

“我會如期赴宴,請幫我轉告。”

僕人點了點頭就出去了,緹依再看了一眼請帖,就將之收入信封中,隨便放在桌上,然後站起。


“不好意思,我覺得累了,我想休息,不必在意我。”

語畢,沒留給他們發問的機會,他就快步而出,步伐維持原有的優雅,卻多了點煩躁。

“怎麼了啊?”

沒人曉得怎麼回事,而他請帖放在那裡,大家便拿來看了,請帖不是什麼私密性的東西,看看應該無所謂。

“婚禮的請帖啊?咦,這裡有名單,也有邀請我們耶,我們回去也會收到請帖吧?這請帖到底有什麼問題?”

研究不出結論來,只好隨便猜。

“會不會要結婚的人是他在意的人呀?”

這群人從前不會去關心王族的事,泰佩姬莉沙也只不過是緹依的未婚妻,沒有正式的名份,他們當然不可能知道的。

“在意?誰啊?畢、畢西爾王子嗎?”

“……正常人要猜都會猜另外一個吧?”

泰佩姬莉沙,星相官長之女,這個名字實在很陌生,大家只好放棄研究了。

“殿下還好嗎?真的不用關心一下?”

愛修諾不安地看看其他人,詢問他們的意見,蘭力那瞥了菲伊斯一眼。

“要關心也是搭檔去吧,我們外人管什麼?”

“呃?我去?照我的說話方式,這種時候去找他……是找死吧。”

菲伊斯有自知之明,他清楚自己不是個擅長安慰別人的人,雖然不可否認的,他很想關心一下,看緹依這樣情緒不穩地離去,他心裡著實介意



有種希望多了解他的感覺,只要是有關他的事……

但緹依並不是會隨便讓別人進入自己世界的人,比起依靠別人,他寧願一切自己處理。緹依公私分明,為了達到目的他可以對他笑,而無關乎

公事的事情他一向拒絕回答。就算他們有幕後的合作關係,他與他仍不存在什麼聯繫。

現在他應是想要自己一個人靜一靜,而非讓多管閒事的人打擾。

畢竟他是那樣一個難以接近、孤獨的王子啊。

“下午是婚禮,晚上是婚宴?帕羅茱安廣場在哪裡啊?”

愛修諾對首都的地名沒概念,只得看向別人,蘭力那回答了他的問題。

“首都城門一進去,那一整片廣大鋪滿了瓷石表面的空曠區域就是帕羅茱安廣場。有什麼重要活動慶典都在那裡舉行,因為地方大,可以容納

許多群眾。舉辦活動前會先做佈置,像是搭設台架之類的,結束就拆掉。原本這廣場沒有名字,就是首都大廣場而已,之所以取名叫帕羅茱安

,是好幾代以前的國王為了紀念心愛的妃子而定的。 ”

蘭力那說完,發現愛修諾用一種很崇拜的目光盯著他。

“斯尤那多先生,你的知識真豐富……”

“餵,這是常識!是常識!”

常識這種東西的範圍因人而異,農夫會知道的常識和上流社會有錢人會知道的常識,有所不同是很正常的。

“去參加婚宴要穿禮服嗎?”

愛修諾很擔心這個問題,菲伊斯的回答讓他鬆了一口氣。

“因為我們是神座,王宮才會邀請我們,當然是穿神座服去羅。”

聽起來很有道理,但也有可能是因為他自己的禮服報銷在緹依的劍下才這麼說。

“那有沒有什麼要注意,不可以做的?”

“不要把新娘拐走就好了。”

很明顯是個敷衍人、開玩笑的答案。不過這句話該叮嚀的,是不在場的那個人才對。

緹依的房間房門深鎖,而他坐在桌前,如同發呆般一動也不動,他只想藉由這樣來讓自己平靜,即使是壓抑。

然而房中的寂靜沒能持續多久就整個亂了起來,原因在於風之精的到訪。


風之精是克薇安西亞令來的,但其中夾帶的訊息、聲音,卻不是屬於克薇安西亞。

'如果你願意,如果你還記得這個地方,請你來這裡……'

那個聲音的主人,正是他此刻情緒不穩的主因。

這是個單方面的邀約,去不去全由他決定。

他腦中或許想過萬千個不去的藉口,也思過千萬個去的理由,但最後的決定,只在一念之間。

去,當然要去。

什麼都不必考慮,全部的猶豫都扺不過一句話,八個字。

只是因為,我想見她。

要不被別人發現,偷偷溜出去,對緹依來說易如反掌。

他瞬間挪移來到首都城門外,南邊的樹林。這裡的林木並不茂密,範圍也不大,月光照下來沒什麼地方會因為樹木的陰影而造成黑暗的死角。

這個林子是禁止普通人隨便進入的,主因是林中那個被列為聖地的淺池。

所謂聖地,是附近環境具有潔淨能力,能安定人的心靈,使之放下邪念的地方,淺池便是其中之一。由於害怕有人接近此地做了什麼不對的事

造成聖地被破壞,王國內所有的聖地,都禁止未申請的人靠近。如果以人力管理,難免有疏漏,所以聖地周圍通常用魔法陣來阻隔外物,持王

宮發予的魔力徵印才能通過。

由她給的訊息判斷,緹依相信她會在這兒,並非以尋人魔法得到的結果,而是純粹如此認定。

緹依自己有辦法在結界上開個洞,神不知鬼不覺地進出,但他不知道泰佩姬莉沙要怎麼進來。

他只是覺得伊人一定在此處等著自己,不管用什麼方法。

修長的身形在林中奔著,穿梭於株誅樹木之間,月光照出他微顯紊亂的影子,照出他矛盾的神情。

輝耀著銀白的池水映入他眼中了,連帶著那俏立於池畔的倩影。

雙目交會的那一刻,他停下了腳步,調整氣息,一時忽然不知道該不該走過去。

“你……真的來了……?”

泰佩姬莉沙本是不抱希望的,她只想藉著在這裡等待到明天,好讓自己真正完全死,為另一個人披上嫁衣。

但他竟真的來了,赴了這個任性無理的邀約,打破了她原本的計劃。

她究竟是希望他來,還是希望他不要來?

只知視線模糊了起來,足履不自覺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你這麼晚外出是很危險的,怎麼做這種傻事?是薇薇幫你的?”

看著她微微凌亂的長發,單薄衣衫下風吹過就顫抖的軀體,緹依心中很不好受,想脫下披風為她披上,卻又不能讓她穿著自己的披風回去,要

是被發現可是不得了的事情,於是他召來了暖之精,四周的溫度上升了些。

“我硬是拜託公主幫我的,給你造成困擾了……”

泰佩姬莉沙輕輕眨動眼皮時,晶瑩的淚珠也隨之滾落。

“我只是想見你一面而已,見你一面就好,我這就回去……”

她的想法竟和自己一樣,讓他不由得愣了。

“能夠現在見到你,像這樣不必壓抑地說出心裡的話,真好……緹依,雖然我們沒有緣分,但我還是希望至少能真正告別一下……”

忽然她纖細的身軀被緹依緊擁入懷,這使得她吃了一驚。如此近的距離,清楚感覺到他身上的體溫……

不想放手。不想放掉任何重要的人事物的心情此時強烈地湧現心頭。不要再失去了,不要再……

他腦中情不自禁浮出一些原先不可能去想的話。


跟我走,我們一起離開,現在什麼都還沒進行,事情都還沒發生,一切都還來得及,我不要認命鎖在這里當神座祭司了,我也不要計劃那些複

仇了,我可以拋棄所有的理想牽絆,成為逃亡的叛徒,只要你願意跟我一起……

然而這一時衝動的激情在泰佩姬莉沙伸手推開他的瞬間給沖淡、消滅了。

為什麼推開他呢?

因為即使那是自己一直思念的擁抱、渴望的雙臂,但終究不該是這樣的。

“就算你什麼都沒有說,我也可以了解你想說什麼。”

泰佩姬莉沙美麗的雙眸中依然含著淚水,但她笑了,她希望最後留下的不要是悲傷,不要是沉重。

“……我也是,就算你什麼都不告訴我,我也能曉得你的心情,姬……”

只要眼神就足夠了,因為我們的心是相通的。只要知道你過得好就滿足了,而那是說明我對你的心永遠不變……

在我心目中,你也是我全心想守護的公主。


緹依回到自己房間的時候,菲伊斯正坐在房內等他。看來外出的事情是被發現了,但他對他沒什麼好解釋的。

“王子殿下,你到外面去呼吸新鮮空氣了啊?可是怎麼神色又更差了?”

“……你來這裡有事要談嗎?不好意思,我現在不想思考,明天再說好嗎?”

緹依疲累地鬆下披風,接著便走到衣櫃旁寬起上衣,菲伊斯瞪圓了眼睛。

“你、你在別人面前別這麼自在地更衣好嗎?”

“你不會轉過去啊?非禮勿視。”

“轉過去是對不起自己呀,就算知道眼睛可能被你戳瞎我還是要看。”

他的個性就是輕浮,似乎無論如何也不會收斂,什麼時候都要開玩笑。緹依以冰冷的口氣回答。

“你的眼睛我收下了,現在你就慢慢看吧,等一下我再跟你索取。”

“王子殿下,你怎麼又認真起來了?如果不滿意可以退貨免付費嗎?”

“看了還能當成沒看過的哦?不滿意?你能挑剔出什麼?沒有理由不滿意。”

真是有自信的發言,菲伊斯苦笑。

“你不出去嗎?我已經說今天不想談事情了。”

“我不是來找你談事情的,我只是關心你。”

緹依聞言一愣,倒是沒想到他會這麼說。

“很多人都關心你,但你好像不願意接受,什麼也不跟我們說。”
雖然他知道緹依不太可能輕易打開他封閉的世界接納自己,但他最後還是來了,總是得試一試。

“你們不必關心我。我一個人很好,沒什麼問題,你們不過問我的事我明天還是會用同樣的臉孔跟態度面對你們。”

言下之意就是不領情,這是預料之中的結果。

也可能是他不想投注過多的情感在將來預定會成為敵人的同伴身上吧?

若牽絆太深,只會造成困擾而已。

那麼我呢?身為搭檔的我呢?有什麼理由也要隔離我?

“那張請帖怎麼了?不能說嗎?”

他乾脆直接問了,有的人不喜歡主動說明,但別人問起的時候願意回答,不知道緹依是不是這種人。

“打聽別人的事很好玩嗎?”

緹依皺起了眉,顯然不悅的情緒增加了。

“你若真不肯說就算了,我又沒強迫我。”

“那麼就請你離開吧,我想休息了。”

他又明白表示了一次,這次找不到藉口不走了,菲伊斯只好起身。

“既然這樣,你就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擾你了,早點恢復精神。”

緹依沒答他,僅以一下點頭作為回應。

'緹依,來,先放下書本,我介紹個人給你認識。 ’

記憶深處湧現了光明,是相遇的那一天。

慈愛的父王到書房來找自己,他身後躲著一個長相俏麗,正用露出來的左眼偷看著自己的女孩。

‘你認識星相官長,菲爾.洛尼契吧?這是他的獨生女兒,今天第一天到王宮來,你陪陪她。你們剛好同年呢。 ’

那個有著一頭瞧來漂亮柔軟的黑色長發的女孩似乎有些怕生,拉著他父王的披風遲遲不肯走向前。

'泰佩姬莉沙,別害怕,緹依他不會吃人啦。 ’

父王以溫柔的語氣哄著她,那時自己只覺得有點無辜,不會吃人?這什麼說法嘛。

女孩這才慢慢走出來,面對她,怯怯地、端雅地行了個禮。

‘殿下明安。 ’

她的聲音柔柔細細的,不像他的堂妹那麼尖銳,從第一印象來看,他覺得自己不討厭她。

‘洛尼契小姐,你好。 ’

對淑女應該有禮貌,所以他回了一個微笑,女孩也和過去每個女孩一樣,白嫩的雙頰浮出緋紅。

'菲爾黃昏會來接她回去,那之前你們好好相處吧,我先走了。 ’

‘是的,父王。 ’

那是他們第一次見面。其實她並沒有什麼特別,含蓄的態度不能使人印象深刻,自己見過的女孩中她也不見得比較美,只是她靦腆的笑容讓他

覺得挺可愛的,久而久之,竟然不知不覺喜歡上她了。

喜歡到想和她共度一輩子,因為相信她的一顰一笑自己就算這樣每天看下去也永不會膩……


“霜落!”

冰的薄片不怎麼有力地摔下,很快薄冰碎片就溶解在地面上,這樣的威力實在令人嘆息。

“這可能叫冰之精還比較像些。”

緹依搖頭說著,當他念過冰之精的時候,地上那些小水灘立即凝結成冰,閃起了精靈附於其上的光芒,緹依連忙請走它們,再看向其他人。

要提升準確度和威力是重點,其中尤需準確度。像愛修諾那種老是打到自己頭上的天之破,如果只提升威力,就變成是找死了。

“天之破!”

愛修諾很努力,練得很勤快,這次又是小小一線白雷擊在他腳上,在靴上電出一個小洞,也使他抱腳呼痛。

“好痛!麻麻的,怎麼電落下來的位置都離不開我的身體?”

簡直像是吸電體質似的,他越來越覺得這一招不適合自己修行。

“已經從頭移到腳了,大概快擺脫了吧?”

菲伊斯揶揄了他一句,他正在研究他的絕技可以拿來做什麼用途。

“別聽他亂說,你應該是施行上出了差錯,來。”

緹依走到愛修諾面前,手比出起手式。

“天之破。”

細小的雷電打入他掌中,但未觸及他的肌膚,只是在掌心遊走,接著他稍微張開手掌,雷電跟著擴大。

“雷電是可以隨心控制的,要大就大,要小就小,單一一道或空間內滿佈都行,只要控制得當。”

說著,他手一收,雷便隱滅,緹依將手貼到愛修諾額上,再次把運用時會有的感覺傳入他腦中。

“再試一次看看。”

緹依的要求讓愛修諾面露難色,他為難地回答。

“殿下,對不起,我好像剛剛練太多次了,氣力已經耗光了。”

太多次?緹依記得自己只聽到八聲慘叫聲啊。

“好吧,你先休息一下,到光之池去。”

迦爾西達剛好也不行了,兩人便一起到光之池靜養去。

“王子殿下,我發現這兩個絕技搭配起來其實挺好的。”

菲伊斯笑得很愉快,總覺得不會是什麼好用途,不過緹依還是問了。

“就是呀,昊響.跡絕.化風塵不是只能分解無生命物體嗎?那麼只要對敵人用了,他就會變成全裸啦,然後趁他衣服不見正慌的時候,用絕

之音點中他額頭的機率想必比較高,如此一來他就昏倒了,在我踢他的腰叫醒他之前,我愛做什麼都可以……”

緹依無言了,菲伊斯在他心中的形象,變態的那一部份瞬間加重了許多。

“我覺得你把敵人改為獵物會更貼切,從此改行當採花大盜是吧?看來那些美麗的少年少女有很大的貞操危機了,我不該教你的。”

“餵,誰那麼下流啊?我又沒這個意思。”

光是想用絕技脫別人衣服就很下流了,但提出來菲伊斯也只會反駁說是為了戰略考量吧,所以緹依默不作聲,把他當空氣。

“九殷神座有沒有什麼問題?”

轉向蘭力那,他問。蘭力那是個自尊心極強,死要面子的固執人士,對於這個問題他當然搖頭表示不需要幫助。

“三位小姐,你們呢?”

每個人的狀況他都得關心一下,分別指點。沙瑟針對自己的困難提問,珞芬是問題太多了不知從何問起,安羅法則是嫌麻煩似地打算混過去。

“看來要學到派得上用場的地步,仍需很久的樣子。”

各人的精力不足以練習太久也是麻煩之處,因此現在沒事的時候緹依就會把他們趕去光之池修行。

如此這般的日子又過了好幾天,這幾日內,菲伊斯一直沒有來找他談什麼,也沒通知他何時跟革命軍的領導群見面,緹依又感到不耐了起來,

急躁之感漸增,但他沒反應在臉上。

雖然也曾一度懷疑是不是一定要自己催促,他才會有行動,然而一想到見面後自己可能就要正式變成嘿嘿嘿組織的教主,他不知不覺就逃避現

實了,菲伊斯不來找他,他便裝作暫時不記得這回事。

很快的,畢西爾和泰佩姬莉沙的婚禮舉行日就到了。


聽說王子的存在有如朝陽,走到哪裡都帶著耀眼的光芒,聽說王子的金發彷彿清晨射下的第一道曙光,象徵著光明與希望,聽說王子的藍眸恍

若蔚藍大海流湧的波浪,洋溢著美鑽才有的色澤光亮……

他們是多麼期待見到這樣一個人,這樣一個創造之神的傑作,這樣一個才貌齊名的神之子。

相較之下,國王如何、畢西爾王子和新王子妃如何,只是順帶的罷了,他們不曾有能讓人記住他們名字的事蹟,不值得讓人產生期待。

作為婚禮舉行場所的帕羅茱安廣場,正中央是儀式進行的圓台,底下以十字型接了四條鋪了紅布的斜階,王族由後方登上圓台,臣子於左,樂

師等人於右,代表神送上祝福的祭司則由正前方上來。因為台上的座位是早就劃好的,所以入場的行進順序不可自行調動。圓台和斜階外的地

方,就是給民眾站立觀看的區域了。

先進場的是樂隊,鼓著各式各樣樂器的樂師們一面演奏一面前進,在就定位後曲子仍持續進行著,以迎接國王帶領的王室成員上台,當立因斯

踏上圓台,司儀一聲令下,在場的人連忙行最敬禮,雖然沒什麼整齊可言,立因斯還是高興地擺擺手讓大家起身,再登上王位。


跟著來到的是大臣們,每一位臣子上了台都得先走到王座前行禮才能入座,前王從來不會在意這些,看的人心中若有所感。

“我、我們等一下要怎麼上去?真的要一個走完換一個?一定得這樣嗎?可是我好怕啊--我不要排第一個--”

愛修諾緊張到極點了,由於王宮方面說要讓大家好好認識一下神座,所以要他們一個一個單獨上台,迦爾西達和珞芬的心情也跟他一樣,平民

階級三人組本來就沒見過大場面。安羅法已經習慣沐浴在觀眾的讚嘆眼光下了,蘭力那則是喜歡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沙瑟從來不在乎別人的

目光,菲伊斯也是一副無所謂的輕鬆樣子。

“神座要有威嚴,別發抖了,就當作你在走你家菜園的田埂,底下都是你種出來的菜頭就好了。相信我,你只要作出嚴肅鎮靜的樣子,看起來

是很上相的。 ”

緹依拍拍他的肩膀,試圖讓他放鬆下來,可惜不太管用。

“可、可是我家田埂不是紅色的,我家的田也沒那麼大啊!”

“……神保佑你,願神與你同在,去吧。”

“殿下,殿下救我啊!請您不要不管我……”

瞧他害怕成這副可憐樣子,緹依嘆氣,將手扺在他額上,念了些鎮定的咒語。

“殿下,我也要!”

“我也怕呀,嗚嗚嗚……”

真是不曉得該拿他們怎麼辦,一一施咒完畢,司儀就喊了愛修諾的名字。

“破虛神座.愛修諾.席德列斯--”

愛修諾身體僵硬地去了,也因為太緊張,導致他臉上繃得緊緊的,沒有露出平時帶點傻氣的笑容,效果還不錯--要是向國王行禮時支地的手

沒有滑那一下就更好了。

被叫到名字的同伴依序去了,他們一個一個走上這條長長的斜階,在人們的目送下登上圓台。群眾期盼的名字還沒出現,大家睜大眼睛,側耳

等待,直到八神座的七人都已上去。

“奉晨神座.緹依.西卡潔--”

緹依感覺得到人民的屏氣凝神,而當他走到斜階前,正要踏上去時,圓台上一個牌子突然掉下,砸在道上,不知布下的階道是如何架的,這一

砸之下整個斜階全垮,只能從紅布的痕跡看出凹凸不平、塌垮後錯落在地上的建材形狀。


早在發現自己上台的順序被排在最後一個的時候,緹依就覺得有問題了,這件事表面上看來是意外,但他曉得一定是立因斯刻意整他,要他下

不了台。

要垮選在走到一半或正要跨上台的時機不是更好嗎?真是不經深思熟慮的蠢人。

斜階垮了,他倒是一點也不緊張。民眾因為這突發事件而嚇呆了,交頭接耳的不曉得要怎麼處理,樂隊一時也亂了手腳,在國王的手勢下才沒

有中斷演奏,台上其他人臉上變了顏色,頻頻瞧向國王卻不見任何指示。

沿著垮掉的道路走,因紅布的掩蓋恐有看不清楚著地處是實是虛而絆到之憂,且斜階原本是高起的,現在沒有了,走過去時讓民眾抬頭觀望和

平視的意義是不同的。圓台不矮,要躍上去亦有難度,即使對他來說很簡單。

有狀況不處理,眾人必定會加以責難,立因斯不會讓這種情況發生。緹依知道等他在這里站夠久了,最好還表現出尷尬、不知所措、羞憤,這

樣立因斯就會心滿意足地派人搭建臨時道路,“好心的”把他從窘境中“解救”出來。

他當然不打算讓他稱心如意。全照對方預算的方向走,多沒面子?這是他偉大的叔父給他表現的大好機會,不好好利用一下怎麼對得起自己的

才名?

距離曲子結束還剩下十四小節,緹依不見慌張的姣好面孔上,展現了動人心弦的微笑。

照理說代表神的人不該隨便對人笑,但他不同。他不因笑而失去威嚴、失去莊重,他的笑是藝術,只會使人迷醉,使人心生敬慕。

為了日後的謀算,他要把握每一個將自己塑造得似神的關鍵。

他們眼中看到的是,美得如同神祇的王子攤開右掌緩緩平揮,頓時一條筆直的光道從他足底延伸直接圓台,神之子的背上沒有翅膀,亦沒有揮

動法杖動用魔法,可是他卻走上了這浮空的道路。他的步伐在光上,整個人神奇地飄浮行走著,就在樂隊奏完最後一個音符時,他到達了圓台

,在國王面前姿勢優美地行禮,伴著群眾為之瘋狂的騷動歡呼。

“陛下萬安,祝您笑口常開,萬事如意。”

最惋惜的是此刻低著頭,看不見立因斯臉上的表情。

“王子殿下果然有一套,剛剛大家都擔心你,但我就知道你沒問題。”

緹依入座後,坐在他旁邊的菲伊斯這麼跟他說。

“是嗎?依我看你是想跟我叔父一樣,幸災樂禍等著看我出糗吧?不好意思讓你失望了。”

菲伊斯面對他不信任的眼神,只能聳聳肩。

“王子殿下對我的偏見始終不見改善哪,我好難過哦,我真的很無辜耶。”

“你可以慢慢自言自語,我沒在聽。”

停了一陣子的樂師們又開始奏曲了,而這是為了迎接婚禮的主角上台。

王子和王子妃從後方斜階出現,在侍女陪同下往高台走了過來。

畢西爾牽著泰佩姬莉沙的手,配合著她的速度前進。他們的禮服是同樣的顏色,手套是同樣的款式,銀白色繡著簡單的線條,高雅而不單調。

畢西爾身材高挑,手腳修長,暗金色的短髮垂在耳旁臉側,令他俊秀偏柔的臉龐瘦長了些。他藍色的眼總是充滿了複雜的色彩,沒什麼王族的

貴氣與驕氣,只給人一種良家子弟的印象。

“這個四王子倒不會讓人有討厭的感覺。”

菲伊斯直率地發表了感想,緹依垂下頭。

“是啊,我們是朋友……”

泰佩姬莉沙端麗的面容被頭紗蓋住了,只隱約見得她長長濃密的睫毛眨了眨,看不見她的表情。

兒子已經來了,立因斯不得不調整神色,堆出笑容站起來歡迎他們,他將他們迎到圓台中心。接下來應該由有身份的人主持儀式,前任國王通

常都是自己擔任這個職務,甚至民家辦婚禮邀請他主婚他也樂意,但現任國王並不是如此。

“奉晨神座,主婚一事就麻煩你了。”

立因斯看向緹依,虛偽地笑著。

“父王……”

畢西爾忍不住喚了一聲,但立因斯沒有理會他,只是盯著緹依。

這一樣是預料中的事情,緹依沒說什麼,離席走了過去。

點他總比點愛修諾等人好,他們根本搞不清楚婚禮程序……他用這種想法安慰自己,有沒有用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克薇安西亞沒有出席,是體諒他的心情吧……


婚禮儀式是神聖的,民眾全都安靜了下來,整個廣場立刻寂靜無聲。只聽見緹依展開帛卷,清朗澄澈的聲音念出誓詞的每一個字。

“以天為證,誓言永不分開,以地為證,誓言永不離棄,以王為證,誓言永無貳心,以民為證,誓言永無異念……”

四個誓約是誓詞的開頭,心中卻是清楚,至少有兩個做不到的。

繁長的傳統誓詞在緹依聲音的詮釋下,留下的是嚴肅的餘音,一段時間過去,內容全部念頌完之後,他將布帛攤開,把筆交到畢西爾手上。

畢西爾看了看他,抿了抿唇,現在說什麼都沒有意義,除了“我不意”。但他感到過意不去的因素是緹依,他沒有勇氣因為這樣就反抗自己的

父親,而且即使他不娶,緹依也不可能跟泰佩姬莉沙在一起。

他在布帛上快速簽了名,緹依再將筆拿過去,呈給泰佩姬莉沙。

她舉起戴著手套的手,遲遲沒有接過。

成千上萬的群眾正看著,但她就是無法將手再往前娜。

此時最著急的只怕是她父親了,星相官長菲爾.洛尼契雖然了解女兒的心情,可是得罪國王不是說著玩的啊。

泰佩姬莉沙的眼睛原先是呆望著筆,接著她抬起了頭,隔著那層頭紗注視他,右手終於拿起筆身。

'以王為證,誓言永無貳心,以民為證,誓言永無異念……'

精神波清楚傳了過來,緹依驚愕地望向她。

她是什麼時候學會的啊?

透過眼神,他明了了她的心意。

王是先王。她將誓言的前半?髡o的丈夫,而將誓言的後半交給他。

纖細的手指握著筆桿,在布帛上書下了名。


儀式完整結束後,台上的人先後退場,為晚間的婚宴作準備,留下來的是樂隊和舞團,表演歌舞供人們欣賞。安羅法感慨地說要是她現在還是

舞伶,肯定是節目的主角,然後就開始批評這個舞女身材不好,那個臉蛋不美,整個團的舞技沒看頭,沒美感又沒情感……

“晚上也要出席啊?我不會跳舞耶。”

愛修諾又開始煩惱晚間的事情了,同樣的,平民階級三人組的另外兩名成員也不會,再加上一個沙瑟。他們對這種貴族水準的活動都甚感不敢

領教,還是不必拘束的同樂會比較好。

“不必太擔心,通常都是男士邀女士跳舞,會主動過來的女孩子不多,有也是纏王子殿下去了,至於伊希塔小姐,你不想跳就冷著臉拒絕吧,

不然就在腳上包繃帶,大家會體諒你的。 ”

菲伊斯說完後,轉而向緹依打探消息。

“王子殿下,皇家有沒有一些美麗的公主或寂寞的夫人呀?聽說你有妹妹?”
“……你想做什麼啊?”

緹依斜瞥了他一眼,眼神冷淡。

“神座又不能結婚,你認識她們目的何在?王室的女人不會那麼不自愛跟你玩的,況且除去神座身份,你只是個平民。”

“平民啊?我……”

他苦笑了一下,好像有什麼想說,但沒有說下去。

因為是以神座的身份參加婚宴,這身衣服就不用換了,安羅法唉聲嘆氣地說穿這種衣服怎麼跳舞,心情好不起來。

婚宴舉辦的場所在王宮的第一宴會廳,整個華麗的廳堂本來就很大,再加上四面都裝了整牆的鏡子,更加令人有種極為寬闊的錯覺。廳中吊掛

著盞盞發散式的花型透明燈,點燈靠的是魔法,因此亮度可以隨意控制。地面舖的一樣是澄淨到映得出人影的晶瑩玉石,鑲著少許別種顏色的

石頭,構成一些簡單的圖案,看上去倒也美觀。

第一宴會廳內除了一些供人休息的椅子,擺放餐飲的台架,沒有任何多餘的裝飾,就這麼以原貌呈現它的動人。

“主席大人沒有受邀嗎?”

珞芬進來後四處張望,不過地大人雜,要找不容易。

“想知道可以問侍女啊,名單一查就曉得了。”

他們八人才剛到,而看起來已經有很多人在了。緹依漫無目的地左右看著,忽然臉色一變,轉身想藏起自己的身影,可惜太遲了。

“緹依哥哥--”

來的人是溫絲朵紗蕾,緹依背對她的時候臉色灰敗,回身面對她時不得不裝出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