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45 白衣

夜風卷起了地上的落葉,有幾分清冷,有幾分詭異.

那人緩緩地朝她走來,步子極輕.

他是……

白色的衣袂飄飄,極為優雅.

她突然看到他臉龐上覆著的半塊銀色面具,在月下閃爍著銀光.可是,斜飛的墨眉含著一股英氣,深邃黑幽的雙眸,看不到他的五官,卻可以推斷那絕對是個英俊的男人.

他的身軀修長挺拔,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冷君?"

藍倪驚疑地問道,她見過冷君銀冀,眼前這個人的身姿及眼睛跟冷君幾乎一模一樣,她睜大水眸仔細地盯著他.

是冷君又好象不是,冷君的氣質比較斯文內斂,而此人即使相距幾步之遙,他修長的體魄仍源源不斷散發著張力.

"藍倪,倪兒……"她的名字自他口中溢出,低沉而充滿磁性的男性嗓音,動人得如同上等的黑色天絨絲.

藍倪幾乎在同一時間立刻脫口而出:"你是林子中的那個白衣公子."

"呵呵."男人笑了,銀色的半邊面具閃著星光,照亮了他的眼.

"你……"藍倪絞織的的手指逐漸松了開來,他身上沒有殺氣也沒有暴戾,他的笑看起來就像一個善良的孩子.

仰起小臉,她突然想到這個神秘的白衣人究竟為何來此?一對細致的淡眉便忍不住皺起,緊張感重新湧上心頭.

"你到底是誰?怎麼會出現在這?"

無論他是誰,四詔之間的關系因為有了他的參入而變得更加迷離複雜,她不知道他為什麼對自己比較特別,但是,她希望能從他這里著手,了解一些狀況,或許對她和殤烈之間存在的問題會有幫助.

白衣男子也斂住了笑容,緊盯著她的小臉,他的話卻不是在回答她的問題:"你生病了?怎麼突然消瘦成這樣?"

藍倪未料得他突然有此一問,那關心的話語里藏著一股莫名的憐惜,她慌忙別開眼,回避道:"沒什麼,可能是旅途勞累了."

"他待你不好?"他的話像一個非常關心她的老朋友,讓她的鼻頭突然一酸.

藍倪眨去眼中驟起的霧氣,聲音近乎輕歎:"沒事."

"跟我走!"

白衣男子猛地修眉一皺,溫暖的大手已扶住她僵硬的腰肢,在她還來不及反應之時,雙腳已騰空而起.

耳邊是呼呼的風聲,她無法反抗.

飛快地,仿佛掠過了幾條巷子,他與她在一間屋頂之上落定.

"呃……"她緊張地抓住他的衣襟,生怕摔了下去.

白衣男人優雅一笑,再次提氣,一個旋身二人便翩然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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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暖的燭光,靜靜地披在兩人的身上.

藍倪疑惑地張望室內,心中隱隱不安,她不清楚他的身份就被他如此帶來,若是殤烈發現了……

一想到殤烈,心就揪得緊緊的,如果他知道了,他會在乎嗎?

"你在想他?"看到她眼中流過哀淒之色,白衣男人皺起了眉頭低聲問道.

猛然抬頭,藍倪抿抿小嘴,不好意思地應道:"恩."

她不會說謊,對任何人都是,即使自己是在思念一個男人,她也不覺得需要刻意去掩飾,不過她真的對面前的白衣男子非常非常好奇.

白衣男子看到她的眼神,淡淡一笑:"你想知道我是誰?"

"恩."藍倪點點頭,是的,她非常想知道.

又是一笑,如星光般耀眼,他抬起左手,緩緩地掀開臉上的半塊銀色面具.

于是,整張英俊的輪廓毫無保留地印在她吃驚的眼底.

"你果真是冷君銀冀?"

白衣男子搖了搖頭,提到冷君銀冀,他眼中的那份笑意悄悄隱藏了起來.

藍倪的眼細細地掃過他的五官,疑惑在心中一絲絲擴散,他跟自己在刖夙皇宮見到的冷君一模一樣,為什麼又否認呢?

"你不是冷君,那你為何跟他長得……"

"一模一樣?"白衣男子的眼變得深沉起來,在燭光下映襯下漆黑如夜,"我是他的弟弟,我叫銀翟."

沒有要隱瞞她的意思,因為這樣的女人看一眼就值得讓人相信.

他直接告訴了她自己的真實身份.對于藍倪,第一次見面時看到了她的小臉上出現與瓦兒一樣的憂傷,尤其是當看到她清澈的眼眸中出現一道與大哥相同的藍光之時,他便無法控制自己多管閑事.

"原來冷君是你哥哥."藍倪聽了之後仍是吃驚不已,"你們倆是……雙生兄弟?"

隱約記得書上有提過這樣的事例,沒想到她還真的遇到了一對雙生兄弟,對方竟然還是銀暝國的王族,實在是巧事.

一提到哥哥,銀翟的嘴角便嚴肅地沉了下來:"你見過我大哥了?"

"恩,刖夙王宮見過."


"對,我怎麼忘記了前段日子大哥特意前去參加刖夙的封妃大典."說完,他銳利的黑眸緊緊盯著她不自在的神色,"難道刖夙的國妃娘娘就是你?"

藍倪咬了咬唇,臉色更加蒼白起來,她搖搖頭語氣里隱藏著不經意透露的哀淒:"現在應該不是了……"

銀翟突然一拍桌子,震得火燭猛烈地抖了抖,他神情凜冽道:"殤烈對你不好是不是?"

"不是."她飛快地說道.

他突然拽過她的身子,看到那巴掌大的小臉消瘦地幾乎只剩下一對大眼.

"還說不是,我早該看出來,如果他對你好,你會這副表情?如果他對你好,你又怎麼會半夜在院子里獨自歎氣?……"

不等他說完,藍倪使出全身力氣推開他的手臂,被人踩到痛處就像心被蟲子狠狠蟄了一口,她壓抑已久的怨氣瞬間竄了上來:"這關你什麼事?你真是莫名其妙,為何要管我的事!"

說完,她飛快地轉身往門口奔去,她不想讓這個莫聲的男人看穿自己的心事.

白色的身影以眨眼的速度移到她的跟前,他及時擋住了她的步子,眉頭皺得死緊,她說得對——他憑什麼在這多管閑事?

可是一看到她與瓦兒一樣的憂傷,那種憂傷就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

手指有點冷硬上前按住藍倪的肩頭,他的語氣有幾分焦灼:"聽我說,我無意管你的閑事,但是,我真的需要跟你談談!"

"我不認識你,我們沒什麼好談的!我要回去!"藍倪的大聲說著,此時的她急迫地想要回去,明明知道殤烈現在根本不管她的死活,她仍然擔心若他發現自己不見了會如何生氣.

"我有話跟你說!說完我就送你回去."銀翟無奈地看著她,他的確有話要跟她說.

"我沒話跟你說!"

"好,那你聽我說……"他繼續按住她亂動的肩頭,又怕一個用力會將那脆弱的骨頭捏碎,"知道我為什麼特別注意你?"

藍倪疑惑地看著他,她的確不知道,也很想知道.

銀翟見她逐漸恢複了平靜,才輕輕地放開她,黯然的聲音在空氣中響起:"因為每次看到你,我都會想起兩個人,我會有一種莫名的心疼."

"他們是誰?"她問.

"兩個我最親近的人."

他仰起頭,望著搖曳的燭光又將視線轉回到她的身上:"倪兒,我無意管你的閑事,而是看到你,我就忍不住擔心……你……"

"你想說什麼?"看著他欲言又止,她不覺感到一種緊張,這樣的男人說話不該是猶疑不定,定是極其重要的事,那會是什麼呢?跟自己有關系?

銀翟突然走上前,修長的手指在她疑惑間撫上她略為蒼白的臉頰,語音低喃:"就是這樣的神情,你跟現在的她極為相似……還有你情緒激動時大眼中就會閃現幽冷的藍光."

藍倪不解,問:"我跟誰像,又是什麼藍光?"

她自己怎麼不知道?

銀翟深深地注視著她,仿佛在透過她的靈魂看另外一個人:"她叫紅瓦兒……而跟你一樣眼光中閃現藍光的,正是我大哥."

"你喜歡紅瓦兒?"藍倪見他輕顰的眉,無法跟他與林子中冷然的白衣男子聯系起來,或許男人一旦牽扯上了感情,也難以灑脫起來.

"倪兒,你真的很聰明,殤烈應該珍惜你!"他沒有告訴她,瓦兒是他大哥心目中的珍寶,是即將被冊封為銀暝國妃的女子.

"你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見他俊逸的臉龐閃過憂思,這與他冷斂的氣質甚為不合,原來男人不都是像殤烈那樣暴躁.就算她再不懂,從他的眼神及語氣,她也明白這些該是他心底的秘密才對,可是他就那樣坦然地暴露在自己面前.

銀翟看進她的眸子,輕輕地說了幾個字:"因為我相信你!"

相信!

相信——這兩個字瞬間讓藍倪變了臉色,為什麼一個談不上熟悉的男人可以如此相信她,為什麼讓她全部奉上一顆真心的人卻選擇懷疑她,傷害她?

這兩個字深深地震撼了她的心,原來她想要的只是殤烈的相信而已!

淚珠再也隱忍不住,在眼窩里旋轉著,仿佛只要一眨眼就要滾落下來.

銀翟頓時從冥思中回過神,憐惜地以指撫去她剛好滾落的晶瑩.

"為什麼哭?又想到暴君了嗎?"

"不是,是因為你……"透過朦朧淚眼,她微笑著看著他.

銀翟俊臉一怔:"為了我?"

藍倪點點頭:"謝謝你說相信我."

俊顏也不禁放松了起來,勾起一抹笑:"因為你值得相信,我也相信自己的眼睛!"

為什麼銀翟就可以輕松地說出相信她?

為什麼朝夕相處那麼久,有著多少甜蜜回憶的男人卻不能相信她?

藍倪吸了口氣,道:"你說的藍光是什麼意思?我的眼睛嗎?"

銀翟的神色立刻凝重起來,他握著她的手臂,認真地說道:"倪兒,跟我回銀暝!"

"為什麼?你還沒有回答我,藍光是什麼意思?"

她的大眼直直望著他,水靈靈的瞳眸清楚地印著疑問.

"你跟我去銀暝就知道了."

"我不會去的!"藍倪的語氣很堅定,"你不告訴我'藍光’代表什麼,我就當沒聽過了."


銀翟皺起眉頭凝視了她好半晌,確定她自己真的不知道,緩緩道:"你可曾出現頭暈心絞的症狀?"

藍倪更加不明白,她自小到大身體都很好,極少生病,雪婆婆常說她體質優于常人.

如果說心絞……

當她被關在地牢又冷又餓的時候,她真的會感到頭暈;當殤烈不信她,傷害她的時候,她真的是心如刀絞.

"真的沒有過?"銀翟再次問道.

茫然搖搖頭,藍倪道:"我並沒有生病,好好地為何會頭暈心絞?"

銀翟閉了閉眼,突然喃喃道:"我明白了……跟我調查的果然一樣."

"你明白什麼了?你調查了什麼?"好奇心一起,藍倪有著迫不及待想知道的**,一切有著什麼重要的事情跟自己有關系,自己眼中和藍光和他大哥一樣?

他大哥——冷君銀冀.

莫非……

一個念頭飛快地閃現腦海,藍倪吃驚地張開了小嘴.

真的會是自己猜測的那般嗎?

"倪兒,你有沒有聽過四詔之王的詛咒一事?"屋內的燭光似乎被風吹過,燭光一陣輕搖,他的聲音里透著股特別的沉重.

藍倪見他如此坦誠,她也不再做隱瞞.

……

二人平靜地交談,信任在彼此心間流淌.

原來,相信一個人也可以是這麼容易.

原來,在孤獨的心與心之間,最好的彌補辦法就是找到可以信任的朋友.

有時候無關乎男女之情,他與她如多年的知音一般,將自己所知道的消息一同探討,于是,凝重與疑問一同在談話中沉浮.

……

"果然.男女中咒皆不相同,男中則害己,女中責害人.你小心留意暴君的眼睛,我也會繼續尋找解決之法,我會想辦法救大哥和你."銀翟的話帶著無比的決心.

藍倪充滿感激:"銀大哥你這般信我,不怕也被我害了嗎?"

銀翟自嘲一笑:"我倒想試試,你身上的咒真能害我麼?"

藍倪垂頭輕歎:"唉!我再也不想有人因我而遭遇意外……我也想早日解開詛咒之迷,看來謎底只有蒙舍的巫師才知道."

銀翟搖頭:"不一定.據我所知,暴君殤烈在早些年就請過高人幫助克制其體內咒氣,所以他的詛咒才一直沒有發作,卻不一定是長久之計."

藍倪心中一緊,原來殤烈真的中了詛咒,只是借助高人之手才克制住,她擔憂地問:"那殤烈的詛咒完全被壓住了嗎?冷君為什麼不也去找那高人?"

銀翟面露痛苦之色:"那高人乃大唐之人,剛離開刖夙國後就離奇被害,推測應是蒙舍所為,他們怕三詔王都因此解了詛咒,便難以統一四詔了."

藍倪抓緊手指,猶疑了一會:"我聽說以中咒之人的血可以解咒,卻不知如何解法?否則我可以救你大哥."

銀翟聞言,眼中的希望之光一閃即逝:"我也有聽說此法……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我也不知究竟是何解法,以後打聽到了再請你幫忙."銀翟說完,暗暗緊了緊拳頭,他在說謊!

事實上,他已經打聽清楚了救人之法.

以血救人只可以救一次,並且救人之人自己恐怕也難以保命!

這正是此詛咒的厲害之處,三詔之王就怎可犧牲自己而救他王?

偏偏本該是邪君中的詛咒卻神秘地出現在藍倪身上.

如今銀冀已出現因詛咒而帶來的病症,為了大哥,為了瓦兒……他屢次前往其他三詔尋找解救之法.

現在只有藍倪身上出現了相同的代表詛咒的藍光,他想要帶她回去試試.

可是,當看到她一片清澈無辜的眼神,他又狠不下心犧牲無辜而救大哥……

矛盾,掙紮.

她眼中類似瓦兒的憂傷也在刺激著他的意志……

"我一直都想知道,初八那天是你們要劫持公主,然後嫁禍刖夙國嗎?意在挑撥刖夙與蒙舍,北詔的關系?"她不著痕跡地收回擔憂,轉而問道.

"不是.此事跟大哥無關,而我也有不得已的理由."他說得坦誠,"相信我!"

為了銀暝,為了大哥,為了瓦兒,他可以做很多事.

初八之夜,只是他與一個神秘黑衣人的交易,他幫其劫持公主挑撥三詔關系,黑衣人教他解咒之道.

未料,遇到了目閃藍光的她.

一切都是天意.

"好,我相信銀大哥."她直視著他.


"倪兒,聽我一言,四詔間的事,你一個女子最好不要介入,這是男人之間的問題."

"我只是一個弱女子本就無何能耐,但是我希望四詔能和平共處."

銀翟歎息一聲:"銀暝國從來無意參與爭斗,有時候出于無奈逼不得已."

……

不知不覺,天邊已經泛白.

燭光已弱,淡淡的光線自門外射進來.

藍倪臉色大變,豁然起身:"我該回去了.呃……銀大哥,麻煩你送我回去."

優雅的俊臉上神色複雜,猶豫與矛盾交織.

看到她蒼白的臉色,柔弱的身軀,他的聲音沉穩有力:"倪兒,跟我走!"

"不行.我得回去,殤烈他……"

"殤烈他都這樣不信任你了,你還要回去?"

剛才她已大概將他們的誤會說了一遍,銀翟聽得直冒火!

如果是瓦兒如此深情地待自己……他就算死了也甘願.

像藍倪這樣純淨善良的女子,殤烈又怎麼舍得傷了她?

"跟我去銀暝!"他再次堅持道,帶她回銀暝……或許真的可以救大哥.

藍倪飛快地打開門,望望越來越亮的天色,回頭懇求道:"銀大哥,拜托你送我回去.沒有弄清楚與殤烈的問題,我是不會去任何地方的!"

"你確定就這樣回去繼續受他折磨?"

"……"她堅定地點點頭,"拜托你!"

銀翟定定地注視著她的眼,終于點點頭.

劍尖一挑,桌面上的銀色面具便落到手中,他手一揚再轉身,那俊挺的容顏便被隔離在面具之後.

……

小鎮的一家客棧.

殺氣與恐懼充斥著整個空間.

坐在方桌旁的男人陰鷙的雙眸讓人不敢直視,十丈之外,連庭院里樹上的小鳥都感覺到了他的怒氣,嚇得不敢鳴叫.

平兒跪在青色的地板上,不停地啜泣:"大王……奴婢真的不知道……娘娘去哪了?"

"嘭!"

一聲巨響,又一張桌子被劈得四分五裂.

這是客棧里唯一完整的最後一張桌子,終于也壽終正寢.

該死的!

那個女人竟然逃跑了!

他怎麼忘記了,這個該死的女人最擅長的就是逃跑!

她不見了,一早起來就不見人影,被窩都是冰涼!

該死的,難以控制的窒息.

他絕對不願意承認心底那活像被人挖空的恐懼與憤怒.

這是刖夙國的地盤,看大王發怒,跪了一地的人戰戰兢兢,無一人敢出聲,連被人扶住的巴都也未發一言來勸阻,因為他知道盛怒中的大王,任誰勸阻也無用.

一想到失蹤的倪妃娘娘蒼白而羸弱的樣子,心中又有著點點自責.

可是,倪妃卻在半夜三更逃脫了,她已脆弱到比現在的自己好不了多少的地步,竟然還能悄無聲息地離開客棧,這是不是有些太詭異了?

她的身份……

就在此時,客棧里走進了一個人,帶著一臉的憔悴與疲累.

白色的身影遮住了門口的光線,陽光灑落在纖細的肩頭.

她靜靜地站在那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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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銀冀之弟——銀翟〈音同"迪"〉,為《冷君·寵妃》中重要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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