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升意識極端模糊,血液凝固著碎肉將眼睛黏成一邊,臉頰高高腫起,口中全是血水,甲翼斷了,腿骨也斷了,連站都站不住,只能跪坐在地上,渾身上下找不到一塊完整的地方,雪片冰結在溝壑般傷口上,觸目驚心,沒有火元氣,也沒有黑氣,他已經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極度虛弱.
此刻或許一個普通人,也能要了他的性命,而且還不費什麼力氣.
望著黑壓壓順著冰原雪地蔓延過來的人群,楚云升下意識的摸著立方體壁想站起來,抽出劍或者其他什麼武器,本能地做出戰斗反應,對他接近半昏迷的意識而言,湧過來的不是人群,而是一群能搶走他妻女並要他性命的危險.
他現在就是一頭最凶狠的猛獸,即便沒了利齒與銳爪,猛獸的野性也仍然十分犀利!
但他什麼也摸不到,什麼找不到,長槍不知道墜到什麼地方去了,古弓在零維空間中也沒力量取出來,黑色漩渦虛弱到了極點,根本產生不了半點的黑氣,不要說黑氣,就是黑霧也沒有.
八百珉體一戰陣亡,這具身體中只剩下殤的殘體,也是到了極限,脆弱不堪.
楚云升從來沒有慌過神,就是在迷霧之城面對火焰幻鳥那時,巨大的生死壓力下他也能出奇的鎮定下來,但現在卻慌神了,他手里抱著柳璃,背後就是孩子,稍有一點差池,就是萬複不劫,剛剛誕生出一絲對未來的期待也會瞬會覆滅.
因此他只希望自己能站起來,手里再拿著什麼隨便一個武器,他相信憑借自己多年的積威,沒人敢貿然出手,即便是皇北櫻,也不會知道自己真實狀況.
這是他最後一招,和裝死一樣,嚇唬!
再沒有別的辦法了.
楚云升咽下口中的血水,抓起一把冰雪塞在自己嘴里,身上其他部分全都凍僵麻木了,只有口腔中還剩有一絲熱氣,也就有一絲感覺,利用雪塊的冰寒強烈刺激口腔中的傷口,冰刺刺的激痛,可以令他幾乎快要昏厥的意識清醒幾分!
喉嚨底部傳來一聲嘶啞的悶哼,移開柳璃,將她靠在立方體壁上,硬是靠強杵著早已麻木失去一切感覺的一雙斷腿,背部游順著立方體撐起身來.
就這麼一個小小的動作,卻像是登天一般的艱難,閉著眼睛,吐出口中染紅的冰雪碎塊,大口大口的抽吸著寒冷的空氣.
但他還沒來得及緩過來,連眼都沒睜開,背後的立方體因為他的依靠,底下打滑,突地向後滑動幾步.
這幾步真是要了楚云升的老命了,他本就站立不住,全靠立方體支撐,現在背後一松,立即一個後仰跟頭,栽坐在地上,好在渾身都麻木了,根本感覺不到任何疼痛.
本坐靠在立方體邊上的柳璃,現在卻是平躺在雪地里,和遠處橫七豎八的尸體一樣,冰冷,僵硬,沒有任何氣息.
再望向越來越逼近的黑壓壓人群,楚云升心黯如飛天之雪,猛地一動,爬過去,將柳璃的尸體抱在懷里,再一寸寸移到立方體跟前…………潮水一般的人群終于到了百米之外,最前面的人一個接著一個站住了身形,探身前望.
滿天飛雪中,他們遠遠地看見楚云升背靠著立方體,雙腿平直坐在冰地里,柳璃雙目緊閉的腦袋就枕著他的大腿上.
楚云升正溫柔與憐愛地認真擦拭著她臉上的汙垢,撫順她額前冰僵的發絲,一遍又一遍,忽地,楚云升緩緩抬起頭,只看了他們一眼,便不再理會.
也僅這一眼,冰寒入骨卻又足以睥睨天下的血紅目光,穿越雪空,令所有人猛吸一口氣,再不敢往前半步,仿佛漫天戰艦,遍地千軍都不在他眼中一般霸氣!
……"讓開,讓開,都讓開,讓我過去."
人群中一陣騷動,秦奇英帶著一支百人不到的部隊,匆匆趕來.
天空上也開始大量降落權貴人物,隨之而來的警衛部隊開始向後清理湧上來的人群,並鳴槍示警,此刻一旦爆發混亂,後果不堪設想.
然而,想來看一樣楚云升摸樣的人實在太多了,就像陽光時代某個外國動物園忽然來了一只大熊貓一樣,誰都想瞅上一眼,以後也好有個吹牛的本錢.
今天這一戰可不是常有的,這是刺神之戰啊,弄不好這一輩子以及下一輩子下下一輩子,也未必能見得到,而且這還是號稱天下第一的武源這麼多年來,第一次在天下人面前展現武力,以前都是在宣傳資料中見到,親眼瞧見許多人尤其是新生一代還是第一次,機會難得.
人雖多,但若說要對楚云升不利的,卻還真沒有,起碼這些普通戰士沒有,有也是那些高高在上的權貴,他們只是懷著強烈敬畏與好奇心並存的兩種心態過來看看熱鬧而已.
面對大量警衛部隊的驅趕,這些為這場戰爭也流過血拼了命的戰士們立即不滿了--憑什麼啊?我們干什麼了我們?我們就來看看而已!怎麼說我們也是擁楚派,也是流了血,死了人的!看看也不行?
憑什麼就要趕我們走了?
老子還就不走了,今天就看看你們這群穿著警服的鷹犬能把老子咋樣!
還真奇了怪了,打仗玩命的時候你們在哪?現在出來得瑟,真他娘的不要臉!
……還有許多更難聽的話,警衛部隊的人就當沒聽見了,他們也是郁悶的不行,上頭交代下來的是死命令,誰負責的范圍出了事,讓混雜叛徒的人群沖進來,革職回家那是輕的,那里面的那個人要是出了什麼事情,誰的腦袋都得搬家!
可眼下,誰也分不清有沒有伐楚派的叛徒混雜在什麼地方,大家都是一個鼻子兩個眼睛,而且各自分屬不同勢力,根本無從分辨,只能全部往後趕,能趕多遠就趕多遠.
這樣既對上面交了差,兄弟們也省不少心.
不過說起來,他們這些來自五大勢力的警衛部隊也是普通人,此刻心中也癢癢的,偶爾也仍不住回頭看看,剛才刺神一戰實在太驚心動魄了,還多人魂都還未回過來,因此,其實他們也是想去看看武源到底長啥摸樣的,至少就看一眼吧.
這一切的騷亂沖突,越演越烈,卻突地在一聲虎嘯中,頓時安靜下來.
東邊一角的人群迅速讓開一條道路,誰都可以不讓,這猛獸軍團卻不能不讓,它們可不講道理,說咬人那就得咬人,咬死了你還沒地說理去.
警衛部隊瞬間集體"下崗"了,他們的工作立即由傳奇中那只虎王代替,一只只低吼嗚沉的猛獸將那人周圍封鎖的水泄不通,連只螞蟻估計都擠不進去了.
外面的人群也閉上了嘴巴,這警衛部隊可以使勁的罵,實在不行,大不了擼起袖子大家干一架,但這猛獸軍團罵它們也聽不懂,打那就不用說了,人知道控制輕重,這畜生惹毛了,那就是玩命啊!
隨著猛獸軍團的開進,混亂擁擠的場面終于得到控制,人流開始緩緩退去.
小老虎偎依在楚云升和柳璃旁邊,趴在雪地里,將毛茸茸的大腦袋放在楚云升的手底下,十分安靜……遠方,匆匆趕來的植物林璧主小川,身後帶著幾個熟悉的影子和一具已裝入棺材中的尸體,深深凝視懷抱著柳璃的楚云升,神色黯然.
這時,她看見隔壁陣地中,多能族的大軍彙集處,似乎有個女子與她露出一樣的眼神.
……于此同時,天空上未得命令不敢擅動的陣地上,傳來一陣陣歡呼聲.
水晶衣人在皇北櫻的率領下,第一次撤退了,小心翼翼的撤退,全軍撤退!
沉寂的戰場終于爆發出雷鳴的歡呼:
"勝了,勝了!"
"大勝!"
……云宗飛騎群中,飛出一騎,一騎絕空,口中高呼"大勝",穿梭艦群飛越人群,傳檄千里之外.
"大勝!大勝!"
那只飛騎翱翔天空,所到之處,如沸騰的海洋,無數雙眼睛激動萬分地望著撤退的水晶立方體方陣群,多少年了,這還是第一次真正意義上打敗了神人,還是第一次見到神人主動撤退.
誠然神人的實力此刻仍在五族五勢之上,但仍然還是退了,只因為一個名字,一個人,猶如神祗般加諸于戰場之上.
刺神槍下,擁楚派的氣勢幾乎膨脹到了巔峰.
伐楚派的戰士徹底陷入絕望,域使沒了,神人也走了,他們如同被拋棄的孩子,惶恐萬分,面對氣勢如虹的擁楚派,想再投降,已錯過最後的機會,想跟上神人,卻被擁楚派團團圍住,身處絕境.
屠殺,瞬間展開.
煥有過命令,叛徒一個不留,一個不活!
伐楚派的人開始四散奔逃,狂野哀嚎,一個接著倒入血泊,整個戰場轉眼變成屠殺場……冰原之上,只有一個地方,沒有人敢再起刀兵,凡是逃到這里的,擁楚派就不敢在追上來,即便追上來,也只是動手拽人出去,沒一個人敢在這里殺人.
那些被外面人往外拽的伐楚派,雙腳蹬在地上,雙手扣在冰塊縫隙里,哭喊著,蠕動著,手指被拉斷了,也不肯松手,因為一出去,命就沒了.
一邊是生,一邊是死,湧向這里的伐楚派戰士越來越多,擁楚派剛剛被猛獸軍團逼開的戰士們,正憋著一肚子氣,就地建立起一圈圈防線,防止"叛徒們"沖進去,一旦沖進去,那里就是生命"安全區".
各種哭喊聲,祈求聲,苦苦哀求聲,此起彼伏.
屠殺的尸堆一座接著一座,越堆越高,高如大山,殷紅的血液順著冰川的海水汩汩流淌,一望無際的赤紅.
這還是在戰場上的屠殺,全球各地城市中的清理通過信息系統隨即展開,擴散全球的屠殺很快血流成河,伐楚派的勢力,涉及的城市,以及他們的親人,孩子成批成批的大規模的倒入血泊之中.
僅僅是云宗一勢,一日之內,清洗的人數多達十萬以上!
荊棘城更是不計其數,而蜀都幾乎要面臨第二次被屠空的境地.
到了第二日夜里,楚云升從昏迷中醒來,剛睜開眼,秦奇英就帶著一個渾身是血的人來見他,被小老虎擋在外圍.
"楚先生,這人自稱認得您,說要有要緊的事情見您."隔著大批猛獸,秦奇英想了想,還是高聲道.
楚云升現在哪里還有力氣見什麼人,不想理他們,翻了一個身,准備站起來,先去找水晶衣人趕緊救活立方體中的孩子,然後再安葬了柳璃.
估計水晶衣人正等在自己上門談判吧.
卻不想那個渾身是血的人噗通跪在地上,大聲沙啞哭喊道:"楚先生,我是陸挺啊,請您救救蜀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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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