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喜宴過後,已過酉時,在娘與大哥的催哄下,關展鷹不甘不願地回房。

心中的憤懣猶在。哼,這不知恥的女子,敢這麼明目張膽地賴入他關家的門,他一定要好好地羞辱她。

走進他所住的書雲齋,因為之前已將閒雜人等全都轟走,此刻四週一片靜悄悄的。

踢開喜房門,看見屋內的陳設沒有平時他習慣的素雅,火紅的「囍」字高掛,喜燭、如意枕、鴛鴦錦被……這些佔據在他房裡的東西,正不斷地提醒今日是他的大「劫」之日。

這使他更加煩躁,突然發現立在喜床前的小丫頭,綁著兩根辮子,有著圓圓的臉蛋,大大的眼睛,玉膚紅唇,模樣嬌小可愛,正皺著鼻子不贊同地望著他。

「怎麼?你不服氣?」酒意使他少了平日的孤傲,惡意地用腳再將房門踢上。

「脾氣真壞……」小丫頭喃喃自語。

「你說什麼?」關展鷹耳尖,腳步虛浮地上前威脅道。

吳涯見他醺然又不識得她的模樣,頑皮地跟他繞著桌子周旋。「說你是個愛生氣的壞少爺。」嘻,反正大哥說過,她愛怎麼著就怎麼著。

「你!你這死丫頭,打哪兒來的?立刻滾出去!」關展鷹斥道。

「嘿嘿,二少爺、脾氣壞,氣得娘親都不愛,就連兄長也不耐,娶了媳婦兒……」唉呀!下一句說的是娶個麻臉媳婦兒,那豈不是罵到自己了,她趕緊打住。

關展鷹聽了氣得一陣暈眩。不,不,他幹麼跟個小丫頭一般見識?降低自己的格調。

「新娘子呢?」對,她才是他今晚的重頭戲,他進入內房,沒在喜床邊看見該坐著等他掀喜帕的人兒。

「你找她做什麼?」好奇的聲音傳過來。

關展鷹回頭,見小丫頭已經不客氣地坐在桌前吃了起來。

「喂,你這丫頭,真沒規矩,竟敢吃為新人準備的合巹酒菜。」

「你不是說她配不上你?我瞧這酒菜也甭吃了,不如我自己解決。」

吳涯原是想過來告訴他一聲,日後兩人過各自的生活,他也別惱了,她不會礙著他。可一整日都沒吃東西,肚子正餓了,這一桌的酒菜不吃可惜,不如先填飽五臟廟再說。

「也對。」關展鷹跟著坐下,表情悒鬱,沒細想她怎知他覺得新嫁娘配不上他,只是盯著她吃得高興的可愛模樣,突然想到若跟這丫頭一起用這合巹酒菜,待會兒新嫁娘看見了,定會覺得備受屈辱,這念頭使他心中一樂,因此自己也跟著舉筷。

「幫我倒酒。」他命令。

「你醉了嗎?」吳涯怕他脾氣又失控,防備地問。

「這輩子我還不曾醉過。」關展鷹不耐地解釋。「你這丫頭真囉嗦,打哪來的?讓你倒酒便倒酒。」

「喔。」吳涯只好小心翼翼地斟上。

「來,陪我喝一杯。」他將酒杯遞向她。

「我不愛喝酒。」

關展鷹才不理會她的推拒,硬是灌她一口,接著飲盡剩餘的酒。

「咳咳……」吳涯被嗆得滿臉通紅,只覺得這人為何就愛勉強人?真壞!

那染了紅的玉頰,使她原本可愛的面容多出一抹小女兒的嬌態。


關展鷹怔怔地瞧了好一會兒,驀地回神,甩甩頭,或許自己真有些醉了,否則怎會對一個小丫頭失神?

「喂,丫頭,你家主母呢?」過了一會兒他才又開口,真是的,差點忘了正事兒。

「你是說娘?她不是在霜園?」吳涯裝傻。

這樣的回答果然令關展鷹不耐。「我瞧你聰明伶俐的,怎麼連話也不會聽?真是笨頭笨腦。我是問新娘子呢?」接著忽然樂道:「難不成她有自知之明,所以跑了?」

「她沒跑,娘會傷心的。」

「怎麼你跟她說同樣的話?」

吳涯聳肩不想回答,轉了個話題,問出心中的疑問。「你既然不喜歡新嫁娘,又為何答應娶她?」

「要不是娘不曉得哪根筋不對勁了,想找個媳婦兒疼疼,成天鬧著,我難以忤逆,也不會賠上終身的自由,同那女子結為連理。」

「原來如此,想不到你脾氣雖壞,卻還挺孝順的嘛。」吳涯嘻嘻一笑,終於明白為何大哥說她婚後不必順著二少爺,只要陪著娘就好。

關展鷹橫她一眼,不想再與她一般見識,酒意加上受娘親所迫的無力感,使他氣惱的心緒大過一切,竟開始對她叨叨地抱怨:「按理應該大哥先娶媳婦兒,可他偏推說要打理關家的產業抽不出空,責任便往我身上推。」

「原來如此,但你可以娶自己喜歡的女子啊,為何要由大哥做主選妻?」

「有啥差別?對我而言,娶誰都一樣。」

吳涯點點頭,自己下了判斷。「原來沒有女子喜歡你,所以只好全由大哥做主啦。」

關展鷹狠狠地瞪她一眼。「你說這什麼話?我關二少只怕女子來纏我,何患無妻了?只是原想這件事應該沒這麼快決定,誰知大哥竟把這事兒辦得這麼急。」

「既然是你自己決定娶大哥為你選的媳婦兒,那又將怒氣轉向新嫁娘,豈不委屈了她?」

「哼,那女子是南方人,千里迢迢的竟敢獨自來到關外,誰知道她打什麼主意?她假藉娘的名義留下,足以見得心機深沉、居心叵測、陰險狡猾……」關展鷹不以為然地罵道。

「我走了。」吳涯知道了前因後果,不想再聽他編派她的不是,吃飽、抹嘴、起身、往外走。呵!累了一整日,回暖塢閣休息去。

「大膽!本少爺在說話,你居然敢打斷?你給我死回來!你要去哪裡?」

「回我屋裡睡。」她隨意地交代後,頭也不回地出了房門。

關展鷹瞪著她消失的背影,心想這丫頭也太沒規矩了,對主子的態度如此差,竟敢說走就走,明兒他得找個機會教訓教訓她。

環視只剩他一人的喜房,關展鷹喃喃地對著空氣唸唸有詞了好一會兒,想出了許多整治新嫁娘的手段,卻始終不見她的蹤影。

人到底去哪兒了?他躺在喜床上不悅地想著。

新嫁娘不在喜房,這像話嗎?

有了!他將身子癱成大字形。

哼,是她自己不回來的,他就這麼大剌剌地佔滿了整張床,瞧她今晚怎麼睡。

想到她得委屈地在椅上呆坐整夜,關展鷹心滿意足地進入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