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夜深人靜的時候,藍香昀離開主屋走向曠野,為的是要尋求一點點寧靜。

一整天,她都聽到江穎平和李瑩的吵架聲,當然多半是李瑩一個人像瘋狗似地亂吠,而江顥平則像是一個悶葫蘆,不大吭聲,一點都不像平日和她鬥嘴的那個大熊,令她感到意外。

江文軍則是邊寫功課邊哭,直到睡著前眼睛裡都還汲著淚水,叫人心疼萬分。

一天裡發生了太多事情,使得她毫無睡意,所以決定出來吹吹風,透透氣。

沒想到曠野的草皮上,早坐著一個望著天的男人。

她遲疑著不敢上前,因為今天發生太多事情了,誰都無力再承受更多麻煩的問題,而他,是個有婚姻的男人,不再是她所認識的那個大熊。

連向來的鬥嘴,恐怕都得變成過去式,她最好的處理方式,就是離他遠一點,有多遠就離得多遠,如此麻煩就不至於沾惹上身。

以她過去的個性,她是會那樣做,但她發現自己變了,她的腳卻先一步背叛理智地走上前。

江顥平聽見草地上傳來細細的聲響,一抬頭,就對上藍香昀的眼。

兩人相望許久後,他才緩緩地開口,「怎麼不早點去睡覺?」

「你不也是。」她淡然地說。

不等他邀約,她便朝他坐的草皮旁坐了下來。

「睡不著。」

說的是他的心情,也同樣反應了她的心情,所以她不再解釋自己何以在此,因為他們兩人此刻的心情很貼近。

「有沒有什麼想說的?」

「陳年往事,不說也罷!」

「但現在已經不再是陳年往事,問題出現了不是嗎?」

他並非喜歡碎嘴的男人,尤其老婆背叛自己跟其他男人跑了,並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他無意渲染,也不想舊調重彈。

只是她說得對,現在問題出現了,不再只是陳年往事,該要面對的總是要面對,「小軍告訴過你他媽媽死了對不對?」

「我想,這是個誤會。」

「是她自己破壞了在孩子心目中好母親的印象。」

「看得出來。」這並非是她的偏見,而是她認為不管大人們有什麼誤會或者意見不合,都不該傷害到孩子幼小的心靈。

李瑩太跋扈了,若是得理不饒人還好,偏偏她無理橫行,讓人受不了。

當她的丈夫和孩子都是很可憐的,她同情江顥平父子倆,但她怕自己插手的話,只會越幫越忙。

「別想得太壞,如果你對她還有感情,就好好和她談談。她會那麼氣憤,甚至誤會你和我之間有曖昧不清的地方,可能是她還深愛著你,所以,我想只要你好好和她談,一定可以解決困境。」

「我不想。」

「不想?」

「對她,我已經沒有任何感覺,讓她住下來,只是因為她是小軍的生母,我不想傷害小軍,所以處處容忍她的無理取鬧。」

「可是……」


「這又不關你的事,我幹嘛跟你說這些。」一抹尷尬襲上他的臉,他有些難堪地說:「你當我醉酒不輕胡言亂語,別往心上放。」

但他明明就滴酒未沾,這種借口如何令人信服!

「有傷心往事就不要憋在心裡,說出來又不丟臉。」

江顥平仰天苦笑道:「一個男人綁不住自己的老婆,這種丟臉事有什麼好說出口?」

「男人也是人,就算你想哭,我都可以理解。」

「哭?為她?」他對她的情早在她捨棄他選擇別人時就冷卻了,「不值得。」

「那就不要垂頭喪氣,天底下女人多得是,用心點就可以找到,但眼前你該要面對的還是得要面對,不管怎樣,事情拖著對小軍絕對沒有幫助。」

「我明白。」

「那就去睡覺吧,睡醒了才有心思想解決的方法。」

這樣寧靜的時刻,他才不想就這樣浪費掉,即使一夜不睡覺,他都甘願。

「說說你吧,為什麼睡不著?」

怎麼能說她心頭亂,是因為太吵。

害怕給他製造困擾和自責,她笑說:「想家嘍!」

「想家?」江顥平脫口說:「希望你不要在這節骨眼丟下我和小軍自己回家去。」

藍香昀的眼瞪得好大,他的話太霹靂了,令她感到一陣錯愕。

江顥平見狀恍然,自己的婚姻尚未解決前還是個有婦之夫,說這樣的話太曖昧了。

但又生怕她因此走掉,他連忙解釋道:「對不起,我的意思是說,現在狀況很混亂,我沒有太多心思可以照顧小軍,他得要麻煩你照料,所以請不要在這種時候丟下我們,好嗎?」

「喔,是這樣……」她發現自己很希望他們父子倆真的需要她,因為那種有人需要自己的感覺是很棒的,所以當她發現李世勳從不需要她的時候,她覺得很灰心。

想到這裡,她突然呆住。

她竟然忘記自己有婚約這麼重要的事情,反而希望另一個男人需要自己?

難道……

她不敢繼續往下想。

倏地起身,她搖晃著身體恍惚地說:「對不起,我得去睡覺了……」

「你怎麼了?」江顥平發現到她的不對勁,也跟著起身相扶。

藍香昀輕輕地拂開他的手,歉然地說:「沒事,只是有點累而已。」

「好吧,那你早點休息。」

「嗯,你也是。」

於是,兩人各走各路,一個向東,是往牧場的辦公室方向;一個向西,則是回主屋的路線。

今夜,他們都清楚的明白,不宜住在同一個屋簷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