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第二十九夜 蠱

下午剛打開qq,就見上面一個頭像閃個不停,原來是昨天和我聊天的女孩子,全都是問我在不在,回了一句過去,她也正好在線,自然又繼續昨天的話題。

“昨天說到哪了?哦,是下蠱。”她自問自答了句。

“你知道麼,我的原籍是云南苗族,只不過我的外公在年青的時候去了上海闖蕩,所以從我母親開始便居住在上海了。但是,在老家的家譜上,還是有我的名字的。

我見過家譜,有些特殊,所有的男性全部寫在左邊,所有的女性全部寫在右邊,夫妻兄弟姐妹又要重新注釋。在家族里,男性的名字我記不太清楚了,只知道女性的姓的發音時啊土啊不哈呀多。而且這家譜只從宋代開始。因為我的祖先也是從別處遷徙到云南的。”

我想了想,沒想到宋代有什麼大規模的遷徙事件,于是只好繼續看她解釋。

“知道宋金戰爭麼,1127年,金軍滅北宋,並把徽,欽二帝和眾多皇族宮女大臣金銀財寶掠回北方。在那場浩劫中,後宮的女人其實已經在之前就開始送走了,總共分成三批,持續了兩天。而我的祖先,在當時逃出去的人中是地位最高的,好像是大宋貴人吧。當時就是後宮中的一位嬪妃。她在戰亂中和自己的家人逃到了云南苗人的居住地帶。你要知道,像這種後宮深閨里的女人,怨氣都很重,互相之間經常猜疑也經常爭執,有的還會學習些下蠱啊,降頭之類的來害人,可惜手法大都不對,下蠱哪里是那麼容易,所以也就害人害已,我的那位祖先到了苗家,當時苗族的巫師說,這個宋朝的貴人很適合繼承下蠱,因為一來蠱術需要繼承者,二來也可以保護當地的族人。

可惜,這麼多年來,下蠱已經慢慢衰敗了。因為族內對使用蠱的人選由嚴格的要求。”我看到這里很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要求,居然嚴格到使蠱術慢慢衰敗了的程度。

“首先,必須是女性,即便男性會,也不過是一些皮毛,而且,這個女孩還要非常聰明,並且發誓永遠不結婚,她們可以有情人,但一旦孩子出世的話,他們就要分開。所以總的來說,蠱術的傳承者的命運相對來說比較悲慘。而在我們那一族,好像也只有一位可以真正使用蠱術的,按照輩分,她是和我母親一輩的,我尊稱她一句阿姨。她的房間常年都很很陰暗,有很重的草藥味道,大概是為下蠱吧。我每年都要和家人會去看看,但今年回去的時候,向來不太和我說話的阿姨卻始終望著我。

忘記說了,自從和那位男友分手我,我的生活開始過得出奇的順利,無論是工作還是愛情,我也漸漸從陰影總完全走了出來。而這次的將要回去的時候,阿姨忽然對我說了這麼一句,她說孩子,自己的幸福不全是自己的,別人的苦難也不光是別人的。並要求和我深談一次。我忽然有點感觸,就答應了。

我們兩個盤腿坐在她的房間里,阿姨具體的詢問了我所發生的事,當然,對于這樣一位長輩我自然不敢有什麼隱瞞,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她。事情敘述完,阿姨深深地歎了口氣。她對我說,嬰兒的怨是最強的怨,他們對這世界有非常強烈的不舍,他們渴望來到世上。打開眼睛的人,會被他們盯上一輩子。而我沒有去開眼,而且阿姨說,我的命極硬,那孩子也不會來找我。”我一時好奇就問了問這個女孩的生日,果然,這一天到真的是曆史上經常發生災難的日子。

“阿姨接著說,如果我願意,她可以下個蠱,幫助我的男友,擺脫被糾纏的噩運。你可能會覺得奇怪吧,我當時都覺得奇怪,因為似乎在大多數人眼里,蠱術無非是害人的法術,讓人倒黴或者家破人亡。但當我向阿姨問起時,她居然笑了起來。


‘蠱術不是那樣的,並沒有你們傳說的那麼可怕,怎麼說呢,它更像是一種買賣,實施蠱術的人,可以和未來達成交易,或者是一種交換。人的一生中,所有的東西都是由定數的,蠱術可以讓你提前預支你的未來。或許聽上去有點可怕,但其實很多人覺得未來非常遙遠,眼前的利益卻唾手可得,所以有很多人窮其一生去追求,結果不果實一場夢罷了。不過蠱術也可以驅邪治病,你的那位朋友非常麻煩。那個孩子是你們生的,卻被你們拋棄,他不找你,卻纏上了他父親,如果在不趕快的話,恐怕你的男友這一生都會毀掉了。’我聽完後想了很久,我的確已經不在恨他了,甚至有些可憐他,特別是阿姨對我說的,自己的幸福不光是自己的,別人的苦難也不全是別人的。我決定幫他躲過這次災難。

既然正式決定了,阿姨也就去准備了。當然,其中有很多東西我是無法解釋給你的,因為我自己也不是非常了解。只知道蠱術極其複雜,不僅僅材料需要眾多,還要特定的時間。

在接下來的日子里,阿姨總共從我身上取走了很多東西。我不能完全都告訴你,因為這畢竟涉及到苗人的秘密。不過大部分還是可以說的。

這些東西包括我的頭發,睫毛,血。最奇妙的是,居然還需要我親手殺得一只公雞的胃。當一切材料准備妥當的時候。阿姨從她的房間角落里拿出一個深黑色上面封口的瓦罐壇子。我很好奇里面是什麼東西。

但當罐子打開後我後悔了,氣味非常的沖人,我偷偷看了眼,全是墨綠色非常粘稠的東西,阿姨取出了一點,混合了開始的材料。便要正式准備下蠱了。

談不上什麼儀式,她的雙手握住我的手,兩人把手放入盛有所有材料的一個大的類似于醃制泡菜的壇子里面,不過開口比較寬敞。放進去後,阿姨叮囑我,等下不管感覺到什麼都不要把手拿出來,直到她叫我可以拿為止。

里面的東西很冷,我不禁打了個哆嗦,阿姨坐在我對面,閉起眼睛,不知道在念一些什麼。開始並沒有發生什麼,但過了數分鍾後,我感覺壇子里有東西在慢慢拱出來。

我吃了一驚,但緊記阿姨的話,沒有把手拿出來。阿姨繼續在低聲念著,壇子里的東西也晃動的越來越厲害。

我清晰地摸到了。

從壇子里慢慢浮出來的是一個孩子,正確的說是一個孩子的腦袋。因為我已經感覺到了他肉實的小臉和脖子。接著是胖胖的小手。我開始有點恍惚了,眼淚忽然止不住地流下來,我的眼前不停的浮現當時在醫院的情景。一幕幕仿佛像電影一樣在眼前迅速的飛過,灰沉的天,陰沉的手術室,那些冰冷泛著寒光的器械,帶著冷漠眼神望著我的醫生。最後我發現自己穿著單薄的白色連衣裙一個人站在空曠的灰色地面上。非常冷,整個地面上看不見任何東西,接著從遠處傳來了若有若無的笑聲,我順著聲音望去,那里居然慢慢爬過來一個孩子,我再熟悉不過了,他那睜著沒有眼睛如同黑洞般凹陷的眼窩,和詭異的笑容。一點一點朝我爬過來,我想躲避,可四面八方到處都是,他們抱者我的腿,胳膊,身體,嘴啊啊的半張著,空洞洞的沒有眼球的眼眶對著我。仿佛想說些什麼,可我卻聽不到,最後那些孩子,慢慢的組成了一張大大的嬰孩的臉,而我就站在那上面。


終于,我又清醒了過來,透過滿是眼淚的眼睛,我發現我依舊坐在阿姨的房間里。四周開始變得非常的暗,我和阿姨坐的如此之近,也要咪其眼睛才能看清楚她。在房間開始由小及大的回蕩這孩子的哭聲,那哭聲撕心裂肺,我幾乎要有沖動要講手離開壇子,我想去找我的孩子,我知道,他在呼喚我。

‘阿何。’阿姨猛地大喊一聲,我才恢複了神智,阿何是我在苗族的姓氏。據說,在人意念迷亂的時候,老人會大喊你的姓氏,叫回你的靈魂。

幻覺和房間的聲音開始慢慢消散,但壇子卻震動的更加厲害。里面響起了非常沉悶而凌厲的叫喊聲,就像某種動物一樣。而我的手始終摸著里面的他的眼睛的部位,軟軟的,仿佛一口空布袋子。

我忽然感到疑惑,那孩子只有四個月啊,為什麼我總覺得他好像變得大了很多。阿姨繼續念著,速度越來越快,壇子動的也越來越快,終于,她大喊了一聲,叫我把手抽出來,她也同時抽出,接著迅速把一個塞子將壇口塞緊。阿姨望著一臉驚恐而疑惑的我,輕輕地說了聲結束了。我覺得自己一下虛脫了,然後就暈了過去。

不知道睡了多久,只知道醒過來已經是夜晚了。阿姨就在我旁邊,房間點起了蠟燭,她為我做了點吃的,吃完後,我恢複了點力氣,她才對我慢慢道來。

‘你的孩子的願望很簡單,他只想長大。’阿姨整理著衣物,平淡地對我說。

‘長大?’我不解地問她,阿姨望著我點了點頭,繼續說:‘是的,他只想長大,因為這是他的最最基本也是最原始的欲望。所以他纏著你朋友,就像寄生蟲一樣,靠吸取著他的生氣來維持著他存在在這世界上的能力。如果時間長了,你朋友就危險了。現在我把他封在那個壇子里,在那個空間,他可以滿足自己的願望,慢慢的長大。直道長到他本應該長的程度。’我聽完後,環視了下房子,果然,在那個蠟燭幾乎照不到的角落里,靜靜地擺著一個壇子。我看著它,總覺得他仿佛也在壇子里面望著我一樣。

當阿姨送別我的時候告訴我,這件事過去後我會有個好的開始,我的生活會徹底改變起來,只要多關心別人,其實也就是關心自己。這是阿姨最後對我說的話。我問她,是否後悔學習蠱術,她遲疑了下,笑笑說,以前後悔過,不過現在不了,因為有一些事總是需要人去做的,這都是注定好的。我看著阿姨的背景漸漸消失,真不知道還剩下幾位如同她這樣的蠱術的繼承者。後來阿姨還告訴過我,世人都認為下蠱下蠱,關鍵在于蠱,其實下蠱的關鍵在于下,下得方法,決定蠱的作用。”她終于說完了。我忍不住回問她,她那個被糾纏的男友後來到底怎麼了。可惜她也只是回答,到現在仍舊沒有他的任何消息。

這個女孩下了,我回味著這個故事,這次想想為什麼曆代朝堂,從漢朝開始都對苗族進行大量的壓榨和殺戮,苗人的多次起義雖然都以失敗告終,但中原的漢人們卻始終對他們敬畏有加,談起苗女無不色變,雖然其中大有誇大之嫌,其實細想下也的確不無道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