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第三十八夜 靈車(2)

他們中間仿佛放了面鏡子一樣,個頭胖瘦都差不多,穿著黑紅相間的花格襯衣和淺色的沙灘褲,腳踩著寬大稀松的拖鞋,嘴角上叼著香煙,雙手插在口袋里望著我。准確地說,應該是望著我背著的包。我心里好笑,雖然我不是武林高手,但對付你們這兩個混混還是綽綽有余。不過我不像招惹事端,畢竟是在外地,所以,當那輛車再次無聲無息的停靠過來,我毫不猶豫地上了車,反正是往前開,到了市區再說。沒想到,那兩個後生也沖了上來,三人上車後,車門砰的一關,再次緩緩地向前駛去。

上車後才發現,車里的居然幾乎坐滿了。大家都面無表情地端坐著,帶著冷漠望著我們幾個。車廂里非常破舊,只是非常反常,車子上的人都望著前方,保持著同一個坐姿,而且一點談話聲都沒有,如果我閉著眼睛上來,恐怕還會以為這是涼空車了。車上連賣票的居然都沒有。司機是一個頭上帶著黃色編制帽的女人,借著車頂幾乎快斷氣的昏黃燈光看去面容姣好,不過也應該三十出頭了,她的臉上帶著奇怪的微笑。從上車到現在,她只是專心開車,望著前方,但是車頭的燈光微弱的很,和外面無邊的黑暗相比差太遠了。

越往後走越暗,不過還是勉強看的見點,我發現最後一排有兩個座位,于是坐了下去,而另外一個空位被剛才的一個混混搶了,就坐在我旁邊,叼著煙,怪笑著看我。

我厭惡的轉過頭,卻發現了件奇怪的事。

在另外一邊的鄰座,居然穿著厚厚的棉襖。頭上還帶著一個巨大的黑色軍棉帽,不過他的頭是看著窗戶外面,我也看不清楚他的相貌。可是如此炎熱的天氣,穿著一身冬裝也太可笑了。

不過我笑不出,因為腦袋里想到了個很可怕的念頭。

腳邊似乎有什麼東西,我低頭一看,一個粗布袋子,不過開口被打開了。我好奇地用腳撥弄了下,一個雞頭掉了出來。

說是雞頭,其實都腐爛大半了。雞的嘴巴被膠布封了起來。

“是兩只雞,老鄉臨走時候送我的,又賣不掉,干脆帶回去。怕它吵鬧,所以用膠布封了起來。”一年多前那個和我等車的男人的一句話在我耳朵邊上回響開來。

額頭開始流汗了,是冷汗。我的頭始終看著那個帶著黑色棉帽的腦袋,期盼他能轉過來,否定我心中的想法。這個時候,坐在我旁邊的混混忽然跳了起來,扯著破鑼般的嗓子吼道。

“老子是劫道的!”看來這句他演練了很久,說完後使勁吞了口唾沫,我看見他巨大的喉結滾動了下,借著得意的看著他站在車頭的同伴。但接下來發生的情況卻令他詫異。

可惜車廂里沒有出現他們預期的慌亂反映,大家仿佛同聾子一樣,照舊端正地坐在座位上,當他們是透明人。

混混憤怒了,再次吼了聲,可聲音明顯帶著顫栗。

即便是再愚蠢的人,也該察覺出了這車子的詭異了。人在恐懼的時候會做出激烈的行為來掩飾或者表示自己並不懼怕。他們也是。站在我旁邊的混混用刀架在我的鄰座上,可他沒有回頭。

“不見點血你們當我們是說笑啊!”混混把刀使勁插向了他的脖子,但拔出來的時候,刀上面一點血跡也沒有,混混看著刀,眼睛都直了。

而他,終于慢慢轉過了臉。

和一年多前一樣,還是那張熟悉的臉,但是瘦的非常厲害,但神情卻冷漠怪異,眼睛像死魚一樣,本來黝黑厚實的臉龐卻沒有一點血色,蒼白的臉在昏黃的燈光的映襯下居然泛著微微的紅光。

而他的嘴巴上,正咬著半塊綠豆糕,一塊發黴的爬著蛆蟲的綠豆糕。我認識那綠豆糕,因為另外半塊是我吃掉的。

一年多,一年多他都在這個車子上?


這是傳說中的靈車?腦子里一片混亂的我已經無法平靜的思考問題了。站在我旁邊的混混盯著刀,癡呆的坐了下去,臉上再也沒有任何表情了,他和其他人一樣,以同樣的坐姿坐著,無神的眼睛望著前方,他的同伴高聲叫喊著他,但沒有任何回應。而我迅速的站了起來,奔向車門。

我的那位朋友依舊咬著早就干枯發黴的綠豆糕,呆滯地望著我。

車頭的混混見同伴不言語了,把刀架在了女司機脖子上。

“停車!你他媽的快停車!”他的話已經不連貫了,一邊說著一邊拿腿跺著車地板,女司機嘎吱一下停了下來。

“想下去麼?”她的聲音非常好聽,很空靈,甚至帶著誘惑。持刀的混混呆呆的望著她,但又迅速搖晃了下腦袋使自己清醒了下,咬著嘴唇大叫道。

“快開車門,要不老子紮死你!”女司機順從的打開了車門。站在邊上的我逃似的跑了下來。混混看見車門打開了,猶豫了下,本來想去叫他的同伙,可最終還是自己向車門走來。

就在他猶豫的幾秒,車門關上了。混混剛剛伸出去的頭被車門緊緊地夾住了,而身體卻還在車子里面。他恐懼的尖叫了起來,用手不停的拍打著車門。

“開門啊,快開門!”那聲音像狼嚎一樣難聽,可不久車子開始啟動了,混混哭喪著臉,帶著祈求的目光哀求著我。

“救我!救我啊!”聲音漸漸隨著汽車遠去,消失了。我被涼風吹了下,神智才恢複了過來。看看四周,作了那麼久的車,我去發現自己依舊在車站,根本沒離開半步。地面上還殘留著那兩個人的腳印和煙頭,證明了這一切都不是幻覺。

那的確是靈車,而我卻居然接連兩次遇見了。

不知道那車下次停下來會是什麼時候,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被門夾住頭的那個年輕人,他會一直痛苦下去。

令我費解的是,既然是靈車,那司機又會是誰,是死神麼,我不想再上去取證了,沒人能擔保我是否還能幸運的再次下來,不過,靈車會一直開著,偶爾停下來,讓新的客人上去。”

我關上了筆記。看著冷清的車站。要不是老總叫我去這麼遠的地方來取稿,要不是這些個作家都跟動物一樣冬眠似的躲在這種偏僻的小鎮子,我也不用大冬天的一個人呆在車站了。可是看完故事後,我實在沒有心情再等車了。正當我想是繼續等下去,還是返身回去住一夜等天明再回去的時候,感覺身後有東西慢慢靠了過來。

是輛車,一輛非常破舊的車。車門上夾著一顆人頭。車子緩緩地從面前駛過去。我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知道車門經過我面前。那人頭自鼻子下面幾乎爛的只剩骨頭了,可是閉著的雙眼忽然掙開了。

“開門啊,快開門啊。”那排幾乎掉盡的牙齒碰撞了下,發出一句模糊不清的聲音。

“開門啊,快開門啊。”他不停的重複著,但車子已經開了過去了,整個過程只有幾秒,但對我來說猶如數小時一樣漫長。

“回去找間便宜的旅館吧。”我把領子裹緊了點,抓著口袋里干癟的錢包朝不遠處的小鎮走去。(靈車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