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卷 學生會長的皓皓女孩〈下〉

在這世上,發生了奇跡般的事。

向她說出我喜歡她,她也回應她喜歡我。

也許有人會認為要稱之為奇跡,未免太微不足道。

不過,除此之外,我不知該如何形容這令人感到滿足的心情。

1

在早晨清新的空氣之中,擔任水明藝術大學附屬高校——通稱水高學生會長的總一郎,睡眼惺忪地來到學校。

已經通勤慣了的上學路上,沒有其他學生的影子。這條路上要充滿水高的學生,大約是在三十分鍾之後。

雖然沒有特別需要處理的急件,不過自從成為學生會長以來,每天提早上學已經變成總一郎的習慣。

「呼啊~~」

他一臉癡呆地打了個呵欠。如果是平常,並不會因為早點出門就頻頻打哈欠。

原因出在昨晚完全沒睡,理由當然不用想也知道。

因為開放頂樓的事,昨天總一郎順勢向長久以來單戀的女學生……姬宮沙織告白了。

而且,得到的回應是……

——我也喜歡你。

如此一來,要不興奮也難。

總一郎穿過校門,走在筆直連接通往鞋櫃的路上,旁邊的運動場進入視野當中。在進行晨練的是足球社,現在正是比賽的最高潮。

背後傳來社團的吆喝聲,總一郎走進校舍入口。移動到自己的鞋櫃前,拿出室內鞋。這時,鞋櫃後有人走了出來。

「啊。」

總一郎聽到這樣的聲音,抬起視線。

站在那里的,是自己認識的人。這也難怪,因為那就是昨天總一郎告白的對象。對方也露出驚訝的神情看著總一郎。

以女孩子來說,身材算修長。成熟的五官,凜然的眼眸讓人印象深刻,與其說可愛,倒不如說更適合美人這樣的形容詞。讓人不禁感到不可思議,不知是怎麼整理的松軟短發上,現在也戴著大大的耳機。

沙織與總一郎同樣是三年級生,只不過相對于普通科的總一郎,沙織是名額僅十名的音樂科學生。

「……」

「……」

總一郎與沙織維持對看的姿勢,僵硬了好一陣子。

告白進行得很順利,在確認過彼此情感的隔天,到底該以什麼樣的表情聊些什麼才好。雖然至今一直很認真聽課,不過課堂上卻沒教過這種東西。

比起這個,窄門大學的考試問題壓倒性簡單多了。

「啊、呃……」

好不容易擠出聲音。

「早、早安啊,姬宮。」

「嗯、嗯,早安,館林同學。」

「……」

「……」

雖然勉強才成功對話,但除了打招呼,卻沒能繼續聊天,光是這些,總一郎的腦袋已經陷入失控狀態。視野旋轉晃動,開始狂飆莫名的汗水。

沙織似乎也是類似的狀況,雖然張著嘴試圖說些什麼,最重要的話卻始終說不出口。因為怕冷場,手還無謂地上下晃動。

「你、你今天真早啊。」

「啊、嗯……因為想稍微練一下鋼琴。」

「……」

「……」

雖然試著延續話題,無論如何還是會中斷。

對這樣的兩人,有個意外的人物出聲了。

「你們兩位一大早就彼此對望,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來到總一郎身邊的,正是連續三年都同班的三鷹仁。

「三、三鷹!」

「什、什麼事都沒有喔!」

兩人接連開始辯解。

「既然這樣,學生會長能不能讓開一下?我拿不到室內鞋了。」

「啊,喔。抱歉。」

總一郎讓開了。他的鞋櫃下面就是仁的鞋櫃。

「三鷹,你今天怎麼這麼早來學校?」

總一郎不想被敏銳的仁察覺與沙織的事,隨意開了個話題。

「留美小姐說有工作,要出門上班。因為跟她一起出門,就變成這樣了。」

留美是仁交往的較年長的女性。事到如今也不是什麼值得驚訝的事,似乎只是從過夜的地方直接過來,所以比較早到。

「三鷹今天也一樣很差勁呢。」

沙織毫不留情地投以輕蔑的目光。

不過,仁並沒有對此做出反應,換上室內鞋,以稀松平常的口吻投下震撼彈。

「那麼,學生會長跟皓皓已經開始交往了啊?」

「你、你在說什麼?」

好不容易才維持冷靜,總一郎如此回應。

「嗯~~算了,如果你想這樣,我可是無所謂喔?我會假裝沒發現,從今以後對兩位投以溫熱的關懷視線。」

「既然你都已經發現,就不要假裝了。」

與其被他在心中竊笑,不如面對面挖苦還比較好。不,因為兩邊都是地獄,或許一樣糟——

反正,總一郎已經做好心理准備,不管被說什麼都無所謂了。

「那就恭喜兩位了。」

沒想到仁只是這麼說著,便立刻前往教窒。

「啊、喂,三鷹。」

總一郎忍不住叫住他。

「嗯?」

「只有這樣嗎?」

原以為他還會說些有的沒的,真是萬萬沒想到的掃興。沙織也一臉出乎意料的表情看著仁。

「搞什麼啊,要我送什麼臨別禮物嗎?學生會長真是意外地厚臉皮啊。」

「沒人這麼說吧。我只是想說你平常的喋喋不休到哪去了。」

「如果多調侃一下會比較好,我就這麼做啰?」

「不、不!不用了!你什麼也別說!」

「祝你們永浴愛河,真是天作之合啊。」

仁以一如往常輕浮的調調說著,一邊轉身離開,卻沒想到在他走了約三步距離時又停下來,說著「啊,對了」立刻走回總一郎身邊。

「拿去。」

折返回來的仁,遞出像是票的東西。

「這是什麼啊?」

總一郎如此詢問,一邊讀起了票上的文字。

——蛋糕吃到飽免費招待券

是在隔壁車站的購物中心,最近開幕的人氣商店。

「正如你所見,是蛋糕吃到飽的招待券。」

「這我當然看就知道。我要問的是,你為什麼要給我這個東西?」

「姑且就當作是臨別的禮物。」

「我剛剛不是說了不需要這種東西嗎?」

「可是,皓皓看起來很有興趣喔?」

總一郎感覺到有人的氣息而轉過頭去,不知何時來到身旁的沙織,正挨著自己的身子探頭看著招待券。

「我、我才沒有很想要。三鷹你誤會了。」

「那可真是失敬……算了,反正就是這麼回事,兩位可以在這個星期日去看看啊?」

「這到底又是哪回事啊?」

紗織將雙手叉在腰上,向知識隨口說說的仁投以受不了的視線。

「既然兩位正在交往,約個會也很平常吧。」

因為這句話,總一郎與沙織對看,不到一秒兩人便滿臉通紅地把視線別開。

告白後開始交往,從昨天就一直靜不下來,所以沒想到之後的事。人們成為男女朋友之後,就會在假日進行所謂的約會,去看電影或吃飯。

「那麼,就這樣啰。」

這次仁真的揮揮手,走上樓悌,很快就看不見人影了。

鞋櫃前只剩下總一郎與沙織兩人,飄蕩著奇妙的緊張感。

「……」

「……」

彼此都無法正視對方的臉。

「呃……那個……」

「那、那個……」

兩人鼓起勇氣試圖聊天,時間點卻剛好重疊在一起。

「什、什麼事?」

「館林同學才是,有什麼事?」

「你先說吧。」

「嗯,不。我沒關系……」

接著再度因為不好意思而沉默。

「……」

「……」

結果越是陷入沉默,就越覺得難為情。

「那、那個……」

總一郎下定決心,再度開口。

「什、什麼事?」

「啊、不、不,就是……既然我們正在交往,約個會也很平常吧。」

「是、是啊。嗯,絕對是這樣沒錯。」

「所以,那個,呃……下次放假我們一起去吧。」

「啊,嗯。一起去吧!浪費了招待券也不太好。」

就像這樣,總一郎與沙織約定了第一次約會。

2

六月最後的星期日。穿著便服的總一郎,在藝大前站的剪票口附近等待沙織。雖然是被仁誘導才成立的約會,但因為與被練習鋼琴的時程追著跑的沙織時間兜不攏,在那之後過了一個月,今天終于能一起出門。

據說沙織今天上午也排了鋼琴練習,所以自由時間只有下午。

總一郎看了時鍾,距離約定好的下午兩點還有十分鍾。

他為了甩開心神不定的情緒,張望四周。

車站前的便利商店玻璃上,映出總一郎全身。身穿白底縫線圖案的帶領襯衫,下身是簡單的丹甯褲。他姑且試圖做不要太奇怪的打扮,但畢竟沒有穿便服與沙織見過面,所以不知道她會有什麼感想。

把玻璃當作鏡子,稍微調整瀏海。平常明明就算在鏡子前面,也不會在意這些……

他對自己苦笑,呼了口氣。仰望天壘,把目光從靜不下來的自己身上移開。

頭上籠罩著厚重的云層,是有些可惜的詭譎天氣。不過,梅雨季這個時期本來就很難見到清爽的晴空,況且第一次約會這個原因,也不會微小到只因為區區天氣就影響心情。

這一個月以來,兩人一起在餐廳用餐、到頂樓談天、一起放學回家。雖然光是這樣就讓人很開心,不過兩人好不容易交往了,總會想做些特別的事。在過了一個月後的今天,總一郎的願望終于實現了。

正在想著這些事的時候,在公車搭乘處另一頭看到了沙織的身影。她身穿帶領白襯衫,下身是黑色短裙,同樣黑色的絲襪,腳上穿著只到腳踝的焦糖色短靴。整體配色沉著穩重,成熟又樸素雅致,散發出家世良好的大小姐氣息。

沙織一發現總一郎,便小跑步過來。

「對不起,讓你久等了。」

「不會啦,離我們約定的時間還有五分鍾。」

「我知道館林同學一定會早到,所以本來想早點出門的……」

大概是有什麼感到在意的地方,沙織越講越小聲。

「那個……不知道該穿什麼衣服才好……會、會不會很怪?」

「很適合你。」

「……謝、謝謝。」

再度端詳雙頰微微染上紅暈的沙織的打扮。仔細一看,裙子有襠部,這才發現構造與褲子很像。大概是所謂的褲裙吧。

「館林同學跟穿制服的印象不太一樣呢。」

「這、這樣嗎?」

「學生會長的感覺變得比較淡。」

「這是在稱贊我嗎?」

「能看到珍貴的一面,我覺得很滿足喔。」

沙織似乎感到很有趣般笑了。

「真是微妙的意見啊。」

「騙你的啦。穿這樣很適合你。」

沙織說著,踩著雀躍的腳步准備穿過剪票口。總覺得今天她的情緒很高昂。

「館林同學?你不走嗎?」

沙織催促著茫然望著自己背影的總一郎。

「啊,我馬上過去。」

他與沙織先後穿過剪票口。

「怎麼了嗎?我看起來果然很奇怪?」

「不是那樣……只是覺得今天的姬宮好像比平常興奮。」

「這樣嗎……嗯,不過我有自覺,因為我一直很期待呢。」

「期待蛋糕吃到飽?」

「期待跟館林同學約會。」

她一臉鬧別扭的表情糾正。

「這、這樣啊。那真是我的榮幸。」

總一郎被如此斬釘截鐵說著,也只能掩飾難為情。

搭上進站的電車約三分鍾後……抵達隔壁站的總一郎與沙織,立刻來到蛋糕吃到飽所在的購物中心。

確認入口處的指示板,掌握了餐廳樓層的位置後,兩人觀望著沿途的商店,前往目的地自助咖啡廳。

因為適逢假日,可以看到許多家族或情侶檔。就他們來看,也會覺得總一郎與沙織是其中的一部分吧。

「我們看起來也像情侶嗎?」

「我想應該是……」

看來沙織也在想著同樣的事。光是這樣,總一郎都要笑開了。不過因為不想被看到難看的樣子,所以拚命忍耐。

兩人說笑這些話的時候,發現了目標的店。

外頭擺放著蛋糕吃到飽的牌子。

兩人在入口處向店員出示仁給的票,店員便笑容可掬地帶他們到座位上。店內籠罩著香甜的味道。接下來似乎就可以自己拿餐盤去拿取蛋糕了。

「那麼,我們趕快去拿吧。」

「嗯。」

總一郎與沙織一起前往櫃台。從桌子這端到另一端擺放著滿滿的蛋糕,草莓蛋糕、乳酪蛋糕、巧克力蛋糕、蒙布朗,還有水果塔與各種派,一應俱全。貼在櫃台側邊的海報上,寫著共有八十種以上的蛋糕。

這輩子第一次看到這麼多的蛋糕。

「有這麼多種頰,我都看得眼花撩亂了。好棒喔。」

沙織眼眸閃閃發亮,總一郎看著她的惻臉看到入神。

這時,兩人偶然目光對上。

「干、干嘛?」

「原來姬宮也這麼喜歡甜食啊。」

「很奇怪嗎?」

沙織往上看著總一郎問道。

「不奇怪……就像普通的女高中生。」

「我就是普通的女高中生啊。不然館林同學以為我是什麼?」

「因為你比一般女高中生成熟,所以……」

「我可沒有謊報年齡喔。」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

「總覺得館林同學對我有所誤解。」

鼓著臉頰的沙織,對總一郎表示不滿。不過,與其說可怕,倒不如說只讓人覺得很可愛。四目相對實在讓人靜不下來,總一郎便慌張地把注意力栘到蛋糕上。

「關于這件事,要不要邊吃蛋糕邊聊?畢竟還有九十分鍾的限制時間。」

然後如此說著,試圖蒙混過去。

「嗯,說的也是,就這麼辦吧。可是,有這麼多種就不知該怎麼選……怎麼辦?」

手持餐盤的沙織喃喃說著。

「如果是美咲,絕對會征服全品項吧……」

「因為那家伙是超越人類常識的存在啊。」

沙織自然露出苦笑。上井草美咲,如果用一句話來形容,就是個外星人。與總一郎及沙織同年級,隸屬于美術科。聽說她和仁是同鄉,兩人是青梅竹馬。

「」嗯~~咬吃哪個好呢?」

「要是那麼煩惱,你要不要也挑戰看看征服全品項啊?」

「那不是會讓人不敢量體重嗎?」

「……」

對于預料之外的反應,總一郎目不轉睛地盯著沙織看。

「我、我先聲明,我也是會在意體重的喔。而且,我也不想讓館林同學說我胖了。」

沙織說著把手放到腹郜。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有贅肉……

「啊、不,我不是指體重,只是沒想到你真的想挑戰全部吃完,所以覺得很驚訝。」

雖說是迎合吃到飽,每一種蛋糕都做得比較小,不過有八十種以上,以總量來說還是很可觀吧。即使是男性的總一郎,吃一半大概就受不了了。

「那、那是……總覺得今天的館林同學很壞心眼。」

她一臉鬧別扭的表情,這神情同樣也很可愛。也許就是因為這樣,才會讓人想調侃她。

「抱歉,別生氣了。我大概也有點處于興奮狀態。」

「這又是為什麼?」

「不用我說,你也知道吧。」

要面對面老實回答,實在是太難為情了。

「因為跟我約會嗎?」

不過,看來沙織無論如何都想要他說出口。

「是、是啊。」

「那麼,那個……我就原諒你啰。」

「那真是太感謝了。」

沙織露出燦爛的笑容。

「好、好了,來吃吧。」

心髒沒有強到足以正面承受這笑容的總一郎如此說著,伸手拿了取用蛋糕的餐盤。

「我有件事想拜托館林同學。」

不知為何,沙織露出嚴肅的表情。

「怎、怎麼了?」


「那、那個……有點難以啟齒。」

「別客氣,盡管說吧。」

「那麼,我就說啰……」

「嗯。」

紗織一邊微低著頭,向上看著總一郎。

「可不可以跟你分著吃?」

還以認真的口氣如此說道。

看來是真的打算吃完所有的蛋糕。

總一郎不禁笑出聲來。

「竟然嘲笑人家的請求,太過分了!」

「抱歉。」

「說是這麼說,你還不是一直笑!」

「真的很抱歉。我跟你分著吃,原諒我吧。」

即使如此,總一郎的笑意還是停不下來。

「真是的……那我就原諒你……竟然還在笑。」

「那麼,要從哪邊開始好呢?」

總一郎擦掉笑過頭而積在眼角的淚水。總覺得今天不斷看到沙織意外的一面,盡是校園生活中看不到的珍貴樣貌。一想到這些全都是因為自己,就忍不住開心得渾身發癢。

「館林同學。」

沙織的雙眼盯著總一郎君。再繼續笑的話,恐怕真的會發火。總一郎一邊數著圓周率,一邊拚命忍住笑。

「那麼,已經決定好要從哪個開始吃了嗎?」

「在那之前,我還有另一個請求。」

「什麼事?」

「……我可以叫你總一郎嗎?」

「咦?」

如此提問的沙織目光落在附近座位,看起來感情和睦的情侶檔身上,兩人以名字稱呼彼此。

「啊,不、不行的話也沒關系。像以往這樣也完全沒問題!」

沙織把泛紅的臉別向旁邊,就連平常藏在耳機下的耳朵也都紅了。

「……我也可以叫你名字嗎?」

「咦?」

「……」

連自己都覺得這真是大膽的發言,心髒激烈跳動。

「可以啊。」

「那麼,那個……沙織。」

「總一郎。」

光是這樣就受不了了,總一郎與紗織都低下頭。

「……」

「……」

「……」

從周圍看來,大概會覺得這里正釋放出粉紅色的氣息吧。

這樣下去,身體實在受不了。總一郎為了轉換氣氛,決定專注在今天來這里原本的目的上。

「好、好。來吃蛋糕吧。」

「嗯、嗯。」

總一郎依照沙織的指示,一個接一個將蛋糕放到餐盤上。吃完盤子上的蛋糕後,再去取用,不斷重複了好幾遍。

九十分鍾後,雖然漂亮地攻下全品項,不過遺憾的是,總一郎不太記得蛋糕的味道了。即便如此,與沙織的約會還是在總一郎的心中刻劃下非常甜美的回憶。

3

快樂的初次約會結束後,季節立刻由梅雨季轉變為夏季。每天晴朗的天空總是飄著巨大的白云,取代原本灰色的厚重云層。

沙織一如往常忙于鋼琴練習,不太有兩人能一起出門的時間。相對的,總一郎與沙織一起考前准備、一起吃中餐,時間能配合的話就一起回家,珍惜能夠見面的時光。

當然,會察覺兩人關系的人已經察覺到了,在暑假前的最後一個集合日,總一郎被學生會成員碎碎念了一頓。

「會長是叛徒!」

首先開炮的是副會長。

「請告訴我交女朋友的方法作為懲罰!」

「副會長到底是在生氣還是在討教啊?」

「兩者都是!不,我剛剛是騙你的。請讓我也交得到女朋友~~!」

還被膜拜了。

「不過,真沒想到會是那位姬宮啊。」

一臉佩服的是學生會里唯一的同級生會計。原隸屬于棒球社的腦袋,現在也剃得光溜溜的。

「我就直截了當問了,你們發展到哪里了?」

探出身子如此發問的人是總務。

「對、對!我也想知道!」

這時,就連平常低調的書記也參一腳。

「我沒有道理要向你們說明這些事!」

「那當然是沒有啦~~」

不知道基于什麼原因,副會長嚴重陷入沮喪。

「未免太見外了吧!我們跟會長之間可是沒有任何隱瞞喔!」

「就是說啊!」

「就是說啊!就是說啊!」

副會長、書記與總務這二年級生三人組沆瀣一氣。

「牽手了嗎?」

「親嘴呢?」

「難分難解的大格斗呢?」

「無可奉告。」

緯一郎表情毫無變化,斬釘截鐵回應。

「你太殘酷了吧。」

「副會長,你知道那是什麼意思才說出口的嗎?」

「大致上的語感我還知道啦。」

總一郎對此充耳不聞,將視線落在文化祭預算相關的資料上。大概確認之後,便把資料交給會計。

「根據我的調查,兩人聽說已經進展到直呼彼此的名字了。」

會計將與工作毫無關連的情報,告訴其他學生會成員。因為會計與總一郎同年級,所以資訊獲得比較快。

「真的假的!」

副會長發出亢奮的聲音。

「會計,少多嘴。」

「只說這些應該沒關系吧。最近因為文化祭相關工作忙不過來,這些家伙們也很辛苦。」

「別把我當成解悶的道具,會害我累積壓力吧。」

「那就請美人女友幫你療傷吧。」

還一臉認真地如此回應。

「就是說啊!順便把進展到哪里也一起說出來嘛!」

副會長手撐在桌上,猛然把臉靠近總一郎。總一郎在他頭上壓上沉甸甸的厚重資料。

「咕耶!」

副會長發出青蛙似的聲音被壓扁了。

「今天之前把這個整理好。不現在立刻動手的話,會回不了家喔。」

「太蠻橫了!」

「就是說嘛!就是說嘛!」

「就是說啊!」

總務與書記出手搭救副會長。

「真湊巧啊,也有要請總務跟書記做的工作。」

總一郎如此牽制。

「哇!不,一點也不蠻橫!是吧?書記。」

「嗯、嗯。會長是擁有極優秀人格的人。」

兩人非常干脆就變節了。

「啊!你們太奸詐了!不要全部推給我!」

副會長慌張地向兩人提出抗議。不過,書記與總務都裝出一臉不知情的樣子。總一郎一看剄這景象,不禁笑了出來,心想他們已經建立了這麼好的關系。

「書記跟總務也幫副會長處理工作吧。」

「好~~啦。」

「真沒辦法啊。」

「你們兩個~~」

最後副會長也開始向書記與總務抱怨。

這又同樣引得總一郎發笑。

學生會剛成立時,老實說總覺得盡是一些不可靠的成員,現在卻覺得除了目前的成員,不做他想。對于能在這其中擔任學生會長,總一郎感到很幸福。

身為學生會長從事有意義的工作,還有人人稱羨的美人女友……就在如此充實的日子當中,第一學期結束了。

暑假接著到來。對總一郎而言,這是高中生活最後的暑假了。對于考試在即的高中三年級生,也是決定勝負的夏天。話雖如此,總一郎在第一學期結束的同時,已經確定獲得推薦直升水明藝術大學。

「我已經順利錄取傳播學系了。」

總一郎在暑假的第一天便向沙織如此報告。可以的話,希望未來在新聞圈工作,因此選擇了傳播學系。

「要是全學年第二名還無法推薦直升,那就大有問題了。」

沙織以認真的口吻說了。

「不過這也很難說。要是連學系都跟上井草一樣,說不定可能因為名額的關系被刷下來。」

全學年第一名理所當然在直升推薦上是優先的。

「美咲要念的是影像學系喔。」

「嗯,我知道。所以雖然覺得絕對沒有問題,不過實際確定合格還是稍微松了口氣。」

「我對總一郎的事倒是一點也不擔心喔。不過……還是恭喜你通過了。」

「謝謝。也恭喜沙織。」

「嗯?」

「音樂學系的直升推薦,你當然也上榜丁吧?」

有了鋼琴的實力與跟總一郎的讀書會,即使在學力方面也位居音樂科之冠的沙織,當然不可能沒通過。原本說來,音樂、美術等藝術科的學生,在進入水高時已經通過了極低的錄取率。只要沒有意外,可說是保證能夠推薦直升。

「啊、啊……這件事啊,嗯、嗯。」

「沙織?」

不知為何,總覺得她回答得有些含糊。

「不,沒事。只是一想到已經來到聊畢業、大學這些話題的時期,就覺得有些驚訝……」

「被你這麼一說,的確有種靜不下來的感覺。」

「這種時候就該說些開心的話題。」

「比方像是『暑假要去哪里玩』之類的?」

「嗯,這個不錯。」

不用擔心考試的兩人,針對暑假的計劃做了許多討論。然而這些實際上卻幾乎無法實現。即使在長假期間,沙織的時間還是被練鋼琴填得滿滿的,就連想悠閑見面的時間也沒有……

即便如此,七月的最後一天,兩人還是一起到附近參加了沙織說一定要去的煙火大會。

穿著浴衣的沙織實在美極了,總一郎看著沙織的時間說不定比看煙火的時間還來得多。

「什麼事?」

「沒、沒事。」

「看得入迷了?」

「是、是啊。」

總一郎改變態度,老實坦白,沙織便調皮地笑了。

「作戰成功了。」

「作戰?」

「『穿浴衣緊緊抓住總一郎視線作戰』。」

「那是什麼啊……」

「想出作戰名稱的可不是我喔。是我弟弟。」

「沙織你有弟弟啊?」

「嗯……這麼說來,我好像沒跟你提過吧。」

「應該沒聽你說過。」

「他小我三歲,傲慢乖張。昨天跟他講電話的時候,偶然聊到今天要約會……」

究竟是什麼樣的發展,才會跟弟弟聊到約會的事呢?對于沒有兄弟姊妹的總一郎來說,實在不太明白。

「一開始我打算穿普通的衣服,不過弟弟極力勸說除了浴衣沒別的了。」

「這樣啊。那就得感謝這位弟弟啰。」

「感謝?為什麼?」

「托他的福,我才能看到沙織穿浴衣的樣子。」

「總覺得這好像三鷹會說的台詞喔。」

總一郎聽了露出打從心底覺得厭惡的表情。不過,在旁邊看著的沙織很開心地笑了,因此總一郎也就覺得無所謂。

八月,兩人也很合時宜地去了游泳池。第一次見到沙織穿泳裝的樣子,實在太過耀眼,充滿魅力,叫人幾乎無法直視。她身穿看起來很有氣質的白色比基尼。會有這樣的感覺,大概因為是她穿著的關系吧。

「看起來果然很奇怪嗎?」

大概是對于總是把目光別開的總一郎感到不安,用手遮住一半身體的沙織如此問道。

「……沒那回事。不是那樣,只是不太好意思直盯著看。」

「這、這樣啊……我也覺得被盯著瞧很難為情。平常在室內彈鋼琴的時間很長,那個……也沒有跟女性朋友來游泳池的經驗……所、所以也是第一次穿這樣的泳裝。」

「喔、喔。」

總一郎聽了便立刻轉向側面。

「就、就算是這樣,你也不能老是看著其他女孩子啊。與其看其他女孩子,還不如就看著我……啊、不,可是要是被盯著看也會很困擾,所以那個……」

「不是,我不是因為這樣才看旁邊!我對沙織以外的人沒興趣。」

「那、那就好……那、那個……總一郎。」

「什麼事?」

「看、看起來怎麼樣?」

沙織的臉依然轉向旁邊,把手移到背後勾著,讓總一郎仔細看看自己穿泳裝的樣子。

「很適合沙織。」

「這、這樣啊。那就好。這是我跟美咲一起去買的,店員也說一定會很可愛,不過我還是很擔心。」

沙織的眼神似乎傾訴著希望總一郎再說一次。

「真的很適合你,適合到我都不想讓其他人看見了。」

這時,緊張從沙織的表情上消失了。

「那麼,要不要現在就回家?」

還帶著有些開玩笑的口氣。

「這真是叫人難以抉擇啊。」

如果現在回家,就可以避免其他男人看到沙織穿泳裝的樣子,不過總一郎自己也看不到了。

嬉鬧的沙織,往認真陷入思考的總一郎臉上潑了泳池的水。

覺得思考這些事顯得很愚蠢的總一郎,這一天與沙織在游泳池玩到精疲力盡。

除了參加煙火大會還有去游泳池以外,總一郎與沙織的關系並沒有出現特別的狀況。硬要說的話,也只有總一郎到學校參加學生會集合時,會與來練鋼琴的沙織進行打招呼程度的交談,或者以簡訊相約一起回家。

彼此都不勉強,珍惜能見面的時間,兩人一點一點縮短了距離。對仁來說,說不定是比烏龜還慢的速度。不過,總一郎對于目前的關系感到很舒服,而且相信紗織也是同樣的想法。

他對于這樣的日子未來也會緩和持續下去感到深信不疑。

直到從沙織的口中聽到那件事為止……

4

暑假結束,第二學期開始,季節的變化逐漸加速。天氣一周比一周涼爽,酷熱的複天逐漸被拋下遠去。

總一郎強烈感覺到秋意,是因為水高的一大活動——文化祭已經逐步逼近。

正式進入活動准備,工作量之大,除了放學後,就連中午也不得不在學生會室集合。

「已經受不了了!我快要過勞死了!」

總是率先發牢騷的副會長,九月中旬就說出這樣的泄氣話。即使如此,還是比身為會長的總一郎更四處奔波,努力工作,是個不一邊抱怨就無法工作的可憐男人。

就在如此忙于文化祭的准備工作當中,九月、十月的月曆輕易就被翻頁了。

接著,隔天文化祭即將舉行的這一天——十一月二日……發生了對總一郎造成沖擊的事件。

這天,總一郎忙于文化祭前一天的准備工作。活動在即,卻有像是班級節目的材料不足,或是希望調整使用體育館的時間之類的提議或問題大量湧入學生會室。

「真是的,這些都不是到了現在才反應的問題吧!」

總一郎大步走在文化祭前一天雜亂的走廊上魯莽地前進。紙箱及膠合板靠在牆邊,油漆與噴漆的味道隨風飄蕩。今天一整天是准備日,所到之處全是奔走張啰的學生。

「不管哪一件都是事前就該知道的。」

總一郎以手上的資料確認下一個需求,又咒罵了起來。實在是太過忙碌而失去從容。

盡管如此,他還是盡可能試著回應提報過來的需求,希望不管是誰都能留下美好的回憶。他深信這一定能成為點綴高中生活的記憶,水高的文化祭擁有這樣的力量。畢竟它曾經只花了一天,就讓對什麼都沒興趣,國中時期只是一路玩樂的總一郎,決定「報考這間學校」。

對總一郎而言,文化祭也是有特殊感情的活動,所以想盡可能做好能做的事,不要留下任何後悔……今年是最後了。對學生會長而言,文化祭就是最後的工作……

途中剛好路過自己的班級。這邊幾乎都是交給班上的文化祭執行委員負責。他從門口探頭往里面看,擔任執行委員的男同學便舉起一只手,嘴角浮現笑容。

「這邊沒問題。」

「拜托你了。」

總一郎如此回答,一邊尋找某個人物。那個人正要從教室後方的門走到外面。

「喂,三鷹。」

他追上已經來到走廊的仁。

「喲,學生會長,好久不見了。」

「今天早上不是才在班會見過嗎?」

回過頭的仁露出嚴重疲憊的神情。這幾天應該幾乎都沒睡吧。如果是因為忙于准備班上的節目就好了,不過總一郎知道並不是這麼回事。

仁居住的問題學生巢穴——櫻花莊,今年有六名住宿生。這六個人正計劃著要在文化祭提出什麼作品。

櫻花莊一開始是經由正式管道提出申請,心不甘情不願地與執行委員及大學學生會協議,還辦了節目內容說明會。當天由二年級的神田空太擔任櫻花莊代表,實際來到現場,不過當要開始說明時,似乎是發生了什麼狀況,被跑進來叫人的仁催促著沖出學生會室。因此,櫻花莊的志願參加並未被受理。

然而,從仁的疲憊狀況來看,可以清楚知道他們正在進行某些准備。既然知道這點,就不能放任櫻花莊為所欲為。

「那麼,有什麼事嗎?我可是很忙的喔?」

「你看起來只像是正要拿著書包回家。」

「我在這里該做的准備都已經完成了,總不能搶了其他人的工作吧?這是高中生活最後的文化祭了,還是各自都留下回憶比較好吧。」

「你有什麼陰謀?」

「你講的話還真難聽啊。」

「非要我這麼問你才明白嗎?櫻花莊打算搞什麼鬼?」

前年美咲一個人在運動場上弄出地板畫,引發了大騷動。去年則是擅自占據場地,還穿著布偶裝說相聲,嚴重妨礙人潮動線。

諷刺的是,不管哪個都是盛況空前,所以才更棘手。既然要做,就該老實獲得申請許可。他們的創造力能做出讓客人開心的節目,極為優異出眾。

「正在創造美好的回憶。」

「別開玩笑了。」


「我可是很認真的喔。因為這是美咲的夢想之一。」

「……」

仁主動提出美咲的名字,讓總一郎有些驚訝。

「所以就算是學生會長,我也不會讓你阻撓的,抱歉啦。」

當然相對于自己說的話,仁完全沒有不好的意思的樣子。

「我是要你們遵守規則,誰叫你宣戰了?」

「想知道就去問皓皓吧,她全都知道喔。」

真是令人討厭的回答。

「……」

九月底,總一郎就發現沙織協助櫻花莊作品的音樂制作。雖然現在沙織正透過鋼琴學習音樂,不過她未來的目標是作曲家,而非演奏家。

而且她也已經開始創作活動,負責過去美咲自行制作的動畫所有音樂。

這一次的文化祭,也多次目擊沙織拿著手寫的樂譜,與美咲進行討論。與她一起念書的時候,也發生過她突然把書桌當作琴鍵,讓手指在上面滑動的情況。

「沙織?」

每當總一郎察覺,便會帶著疑問呼喚她的名字。

「這個是……那個……沒什麼啦。」

而她總是若無其事地回應。

因此,總一郎不曾從沙織口中聽到她正在幫櫻花莊的事。恐怕是顧慮到學生會與櫻花莊因為文化祭的節目問題,關系不太好,所以刻意小心避開這個話題吧。

雖然總一郎倒是希望聽到沙織親口說出來……老實說,總覺得沙織被櫻花莊搶走了,所以心情不太愉快。

話雖如此,老是重複問同一個問題也很煩人,所以過了十月中旬,總一郎便不再把這件事拿出來討論。

或許是發現總一郎散發出這樣的氛圍,這次輪到沙織一副想說些什麼的樣子。

「那個,總一郎。」

「怎麼了?」

「……抱歉。沒事。」

每當兩人面對面,便重複這樣不乾不脆的對話。因此這一個月以來,兩人之間流動著微妙的空氣,這也是讓忙于文化祭准備工作的總一郎變得更暴躁的原因。

會比平常更強硬地找仁的麻煩,也是這個因素使然。簡單來說,就是遷怒他人。

「不用問沙織,只要在這里跟三鷹談一談就能解決問題了。」

「感到煩躁的原因,全都出在我身上嗎?應該不是吧?如果有什麼不爽快,應該不是找我,而是直接跟皓皓談吧?」

即使在這種狀況下,仁還是對總一郎觀察入微。

「我並沒有……」

之所以沒辦法干脆地否認,是因為自己也有所自覺。剛才會叫住仁,並不是出于身為學生會長「要阻止櫻花莊失控」的使命感,理由絕對比較傾向于最近輿沙織之間的不愉快。對總一郎而言,沙織已經是這樣的存在了。

「算了,不管怎樣,我勸你還是跟皓皓坐下來談一談比較好。」

「……什麼意思?」

「不管怎樣」這句話,在目前這個情況讓人感覺不自然。

「文化祭結束之後,一眨眼就要畢業了吧。」

「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都說了,還是勸你跟皓皓談一談吧。」

「……」

雖然仁是個拐彎抹角得讓人覺得麻煩的男人,不過今天真的搞不清楚是怎麼一回事。總一郎漏看了什麼重要的事嗎?

「那麼,再見啦。」

仁拋下還在沉思的總一郎,走下樓梯離開。

「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即便試著說出口,還是搞不懂。

「……」

一旦開始在意,沙織的事便在腦海中揮之不去。不可思議的,至今從未感覺沙織如此遙遠,莫名感到心神不甯。

回過神來,總一郎已經穿過連接別棟的穿廊,來到音樂科使用的鋼琴練習教室。

狹小的隔間並排著好幾道門,是很少見的地方。

總一郎從小窗口窺探里面,確認沙織在不在。

這時,背後傳來聲音。

「總一郎?」

「沙織。」

「怎麼了?你怎麼會來這里?」

這里確實是普通科學生不太會來的地方。

「……我有事想問沙織。」

「什、什麼事?」

雖然想不經意提起,卻感覺得到紗織已經采取備戰態勢。

「那個……你沒有什麼話想對我說嗎?」

總一郎說著,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

「什麼意思?」

沙織的表情卻變得嚴肅。

「……」

「……」

「你有什麼事瞞著我吧?」

至少總一郎沒聽沙織說過正在幫忙櫻花莊的事。只要能聽到這個,總一郎就滿足了。

沒想到沙織的回應完全出乎意料。

「你已經知道了啊?我要去奧地利留學的事。」

「……」

一瞬間,總一郎還沒能理解她說了什麼。

「啥?」

過了一會兒才發出驚愕的聲音。

留學。

剛剛沙織是這麼說的嗎?

奧地利。

是指畢業後就要去嗎?

沉重的事實逐漸將眼前染得一片黑。

「……不是嗎?」

看到總一郎的反應,這次反而是沙織感到驚訝。

「我是想問你幫忙櫻花莊的事。」

「……」

看得出來沙織的臉沒了血色。不過,總一郎自覺自己的臉色恐怕比她還要慘白吧。

事到如今,他終于理解剛才仁的態度。

「原來是這麼回事……」

仁早就知道了。

「對不起!我一直很想跟你說!」

彷佛要蓋過沙織拚命的辯解,總一郎的手機響了。

他不發一語地接了電話。

『會長!你現在人在哪里!』

一接通電話便滔滔不絕的人是副會長。

『明明說三十分鍾就會回來,已經三十五分了喔!工作堆積如山,請趕快回來!』

沙織帶著悲傷的表情,凝視無言地聽著電話的總一郎。手機音量很大,紗織應該也聽得到內容。她的眼神訴說著要總一郎不要走,要他聽她解釋。

但他卻無法回應她的請求。

「真抱歉啊,副會長。我馬上回去。」

他只是這麼說完便收起手機,不發一語地走過沙織身旁。

「等一下,總一郎!」

即使聽到悲痛的叫喚聲,總一郎也沒有回頭。

5

文化祭順利結束的同時,總一郎也完成了學生會長的任期,將任務交接給下眉學生會。嶄新的學生會當中,有三個熟悉的臉孔。副會長成為會長,書記沒有變動,而總務當選為了會計。

總一郎也得以安心地卸任學生會長。

完成交接之後馬上就是期末考,而這也是一個一個順利解決了。

總一郎看著打完分數發還回來的第二學期期末考考卷,思考著毫無關聯的事。

——喜歡上某人之後,就會變得討厭自己。

第三學期幾乎是自由到校,所以實質上這就是最後的考試了。數學考卷上大大地寫著滿分一百分。

然而,總一郎的內心一點也不高興。

現在考試的結果根本就不重要。

得知沙織要去留學,迄今已經過了一個月。

總一郎無意識地開始折起考卷。

從那天以來,幾乎沒跟沙織說話。早上碰到面會打招呼,放學時間如果差不多,兩人也會一起回家。不過,都沒深入碰觸留學的事。不,應該是總一郎不讓她有碰觸的機會。雖然沙織幾次都試圖說出口,但總一郎總會打斷或改變話題,不願意去面對。

一個人獨處的時候,就會對窩囊的自己感到後悔得要死:心想明天要好好聽她說。只是每當面對面時,無論如何決心就是會動搖。

他內心十分清楚,確實理解。

音樂對沙織而言是特別的東西。正因為從小幾乎每天不中斷地持續練習,才有今天的沙織。

之前兩人曾在放學回家的途中,有過這樣的對話。

「紗織很喜歡鋼琴呢?」

「算是……喜歡嗎?」

本以為她會點頭同意,沒想到她卻彷佛在尋找自己的心,望著遠方的天空。

「不是嗎?因為看你每天持續練習,還以為你一定很喜歡呢。」

「……我想應該是喜歡。」

「你雖然這麼說,聽起來卻好像很沒自信呢。」

「總覺得有些心虛。」

「心虛?」

「因為我根本不記得與鋼琴的邂逅。」

「……」

似乎聽到了很讓人意外的事。

「據我父母所說,我似乎是在三歲還是四歲就開始接觸鍵盤。可是,我擁有最久遠的記憶是已經會彈奏曲子的時候。我不認識不會彈琴的自己,所以我並不覺得是我自己選擇音樂的。」

「這讓你覺得心虛?」

「也許說不安會來得比較恰當一些。」

如此喃喃說著的沙織,嘴角僵硬地露出笑容。

「那是沙織選擇的,絕對是你自己選擇的。」

「是這樣嗎?」

「你一直選擇持續下去。所以,你喜歡鋼琴……喜歡音樂。」

「既然總一郎都這麼說了,或許就是這樣。」

這次沙織則是看起來很開心地笑了。

當時雖然沒有說出口,但總一郎覺得正因為沙織一直選擇持續下去,所以自己才會喜歡上她。現在也這麼覺得,所以想支持她。考慮到以作曲家為目標的沙織的將來,到音樂大國奧地利留學,一定會為她大大加分。去留學一定比較好,絕對是這樣。

但一想到沙織要到國外留學,心髒便宛如被緊緊揪住般疼痛。即將無法每天見面,說不定連說話都很困難,就連兩人的關系會不會繼續下去也很難說。一想到這些,總一郎就感覺內心逐漸變得漆黑混濁。

不論哪個想法都是真心的,所以左右為難的身體糾結著吱嘎作響。

「喂,館林。」

「……」

「喂~~回答我啊。」

「……」

「不准無視老師的存在。」

「……」

「算我拜托你,回答我吧!我那麼沒有存在感嗎?」

「啊,高津老師。」

總一郎抬起頭來,級任導師高津就站在桌子旁,很擔心地探頭看著他的臉。

「還『啊,高津老師』咧,你沒事吧?」

「是,我沒問題。」

「因為剛才的對話,我的內心可是受到很大的打擊,所以有問題得很。」

「真是對不起。」

「不、不,我的事不重要,倒是你,怎麼看都不像沒問題的樣子。你那個是打算做什麼?」

高津指著總一郎的手上。仔細一看,他已經用考卷折出紙鶴了。

「抱歉……」

「算了,反正你是滿分不需要對答案,不過好歹還是聽一下吧。」

「喔。」

總一郎含糊回應,聽起來完全沒誠意。

「怎麼了?有什麼煩惱嗎?」

「不,我沒事。」

大概是覺得上課被打斷了,教室里忽然開始變得嘈雜,同學們與旁邊的人喧囂地吵鬧起來。

「別那麼見外嘛。跟我商量看看吧。」

「我真的沒事。」

「多少讓我做點像老師的事吧。因為你太優秀了,讓我很沒勁兒,實在很無趣。」

「不過,我真的沒什麼事要跟老師說。」

「搞什麼啊,跟女朋友吵架了嗎?」

「是的。」

「真的假的!」

「為什麼您會那麼驚訝?」

雖然大致上想像得到原因。

「沒想到你看起來這麼正經八百,該做的事倒也都有做,那我就放心了。」

高津拍了拍總一郎的背。

「雖然我不知道您想像了什麼,不過我們是很健全的交往,請不要把我跟三鷹混為一談。」

對話中提到的仁,今天一早就沒來學校。反正大概又是在六個女朋友其中之一的房里過夜,然後爽快地遲到了吧。

「嗯?這麼說來,怎麼沒看到三鷹?」

「他還沒到。大概又是外宿所以遲到了。」

「那家伙還真是沒藥救了啊。讓人好生羨慕。」

「高津老師,要怎麼想是個人的自由,不過您身為老師,請不要把剛才的話說出口。」

「喔喔,抱歉,抱歉。那麼,你跟女朋友是怎麼回事?」

「呃,那件事不重要……」

原以為托仁的福才能把話題扯開,看來今天的高津不打算放過總一郎。

說不定在這時乖乖拜托他會比較好。老實說,一個人悶悶不樂地煩惱,也讓人覺得很疲累。

「其實是我交往的對象,畢業後就要去留學了。」

「喔。」

「一個月前聽她說這件事……老實說,不知該說是受到打擊或嚇了一大跳,雖然我沒有那個意思,但就是會反射性表現出反對她留學的態度……現在也還是這樣。」

「所以,氣氛就變得很尷尬。」

「是的。」

「那麼,你要做的事情很簡單。」

「咦?」

由于高津說得太干脆,總一郎隱藏不住驚愕,

「首先,館林要先承認自己覺得很麻煩的自己,承認很難看的自己,承認懦弱的自己。」

「……」

「不打算反對?少騙人了。如果真是如此,那就表示你既不喜歡她也不珍惜她,根本就不把她當一回事啰。」

「那是……」

「先承認吧。之後再說出真心話好好談一談。別以為光是裝酷要帥,對方就能理解你的心情,也別以為能聽到對方的真心話。你不先一絲不掛,她可是不會脫的喔。」

「……」

總一郎不抱期待,沒想到高津卻意外說了很不錯的話。聽說以前他的夫人曾離家出走回娘家,大概也是這番經驗讓他說出這些話吧。

「雖然我說脫掉,可不是奇怪的意思喔。是指讓內心一絲不掛的意思。」

「我知道。您好不容易說了很棒的話,整個都被糟蹋了。」

「那真是太可惜了。」

高津說是這麼說,卻爽快地笑了。

「雖然我能理解你想耍帥的心情,不過要是繼續堆自己的情感扯謊,你的真實就傳達不出去,尤其是像你這種擅長忍耐的家伙。讓別人看見自己的脆弱並不是什麼難看的事,這其實也是信任對方的強韌。所以,偶爾撒撒嬌吧。什麼事都想靠自己解決,這雖然是你的長處,同時也是弱點。越是一板一眼的人,看到你就越有壓力。因為你不依賴他人,所以別人也會覺得不能依賴你,即便你沒有這個意思。人生存著或多或少就是會彼此影響,別忘了這一點。」

「是。」

總一郎回答的同時,察覺從外面傳來小提琴的聲音。因為已經聽了好幾次,所以也差不多記得了。雖然沒有絕對的自信,但總覺得這應該是沙織在演奏。

接著,情感便湧了上來。

「高津老師,很感謝您。托您的福,我現在清醒了。」

「喔喔,這樣啊。」

「我有件事想拜托您。」

「喔喔,什麼事啊,說來聽聽。」

「我要早退。就請當作我身體不舒服。」

「啥?咦?喂!館林同學!沒有這樣撒嬌的吧!」

拋下掩飾不住驚訝的高津,總一郎沖到走廊上。

奔跑上了樓梯,前往頂樓。

猛踹般打開厚重的門,來到外面。

在這里。

果然是沙織。不知為何仁也在。

「總一郎,你為什麼會來這里?」

看到突然現身的總一郎,沙織發出驚訝的聲音。

「因為聽到小提琴的聲音,覺得你可能在這里。」

總一郎一邊回答一邊調整紊亂的呼吸。

「現在在上課耶。」

「我說身體不舒服就跑出來了。」

總一郎不好意思地搔了搔頭,一臉混雜了靦腆與困惑的表情,面向沙織。

「哎呀,這是學生會長該做的事嗎?」

總一郎銳利的目光瞪著調侃自己的仁。

「吵死了,三鷹。而且,我是前學生會長了。」


仁聽了這句話捧腹大笑。到底是什麼戳中了他的笑穴?

「你、你在笑什麼!」

「你們真是般配的情侶檔啊。」

「什麼!話說在前頭,我們可是很健全的關系 。」

「我知道啊。就連手都沒牽過吧?」

因為這麼一句話,總一郎滿臉通紅。

「你、你為什麼會知道!」

「總一郎,對不起。那個,剛剛在聊天時……我不小心脫口而出了。」

仁用眼角余光看著一臉抱歉招認的沙織,從長椅上站起來。大概是要回校舍,他走近站在門口的總一郎。

總一郎一臉不高興的表情直瞪著他。他究竟翹課在這里跟沙織聊些什麼呢……

「三鷹,既然來學校了就要去上課。」

「這句話,我原封不動地還給你。」

確實如此。總一郎在心中苦笑了一下。走過總一郎身邊的仁,打開門停下腳步,轉過頭來。

「啊,對了。」

「干嘛?」

總一郎威嚇般的銳利眼神瞪了過來。不過,仁卻輕松閃開。

「皓皓說她興致勃勃喔。」

選說出這樣莫名其妙的話。

「你這個笨蛋!」

面紅耳赤的沙織大叫。

完全搞不懂是怎麼回事。

「什麼意思?」

「不是那樣。我只不過是說多少有一點興趣……啊,這樣的話結果還是有興趣的意思……呃~~……我是說,那個……」

動搖的沙織,以及依然搞不清楚狀況的總一郎。

「那麼,兩位慢用。」

仁斜眼看了兩人,說完這句話便離開了頂樓。

「啊,站住!三鷹!你怎麼可以在這種狀況下走人!」

遺憾的是,沙織的慘叫聲並沒能傳達給仁。

「沙織?」

「不、不是的。那個真的是……」

「可以告訴三鷹,卻不能告訴我的事嗎?」

「你這麼說……就、就只是……那個……因為我們都沒牽過手……」

「咦?」

「這種事該說是什麼都還沒做,或是未來也……啊啊!你要我說什麼啦!」

沙織的臉漲紅到幾乎要冒出水蒸氣,兩手不知所措地揮舞著。在旁邊看著都覺得她很可憐,不過又實在很可愛。大概只有總一郎知道沙織這一面吧。雖然平常態度總是成熟,散發難以親近的凜然氣質……

總一郎覺得實在很有趣,不禁笑了。

「為什麼總一郎要嘲笑別人的不幸!這一點跟三鷹很像,真叫人討廠。」

沙織把通紅的臉別開。

「我可不想跟三鷹同類。我會盡量改善。」

「最好是這樣。」

總一郎往圍籬移動,從頂樓可見的景色盡收眼底。接著,他沒看向沙織的方向,出聲呼喚:

「沙織。」

「嗯?」

「我希望你能更早說出你要去留學的事。」

「……」

耳里只聽到沙織屏息的聲音。

「雖然不管哪儈時間點聽到這件事,我應該都會是同樣的態度就是了……」

「……嗯。」

「老實說,我一直以為未來也能跟沙織在一起。即使大學念不同學系,也一樣都在水明藝術大學……所以覺得很安心。」

「嗯。」

「因此,聽到你要留學的事,先是嚇了一大跳。接著開始覺得不願意,不想跟你分開。」

「總一郎。」

他緊握住抓著圍籬的手。

「現在也還是不希望你去。」

「……」

「但又更加覺得你應該去。」

「……」

「所以……所以啊……你就去吧,沙織。」

背後的沙織屏住氣息,卻不清楚她是什麼樣的表情。

想說的話已經說完了,自己都表達出來了。總一郎只是不發一語地等待著,為了接受沙織的想法,以及她下的結論。

過了一會兒,背後感覺有股溫度與重量貼了過來。

「我一直覺得很害怕。」

聲音一傳來就知道沙織與自己背貼著背。她把全身重量交給了總一郎。

「因為我一直覺得要是說了去留學的事,總一郎就會離我而去。」

「就我的評價來說,這算是很適切。」

這一個月以來,腦中一直煩惱沙織要去留學的事。雖說早就知道了,但畢竟自己還是很渺小的人類,確實深刻感受到這一點。

「不是的,不是那樣。是因為我們在一起的時間讓我覺得好幸福,所以才害怕會失去。」

「……沙織。」

「一開始,我本來打算馬上告訴你,因為留學是在我們交往前就已經決定好的事……不過,因為被你告白而歡天喜地,第一次的約會也開心得不得了,每天都覺得很快樂……就在我不願意正視討厭的事時,就變得越來越說不出口……真的很抱歉。」

「我並沒有打算責備沙織的意思。相反的……我才覺得很抱歉。我是個連這些事都沒能察覺的男人。」

如果是仁,應該會注意到吧。如果是剛才還在這里的那個男人……真是可恨又叫人羨慕。

「總一郎。」

「什麼事?」

從思考中回過神來,沙織離開了總一郎的背。總一郎感覺到她的氣息而轉過頭去,她也正好轉過來面向總一郎。兩人四目相交,率直地凝視彼此。

沙織的眼眸中有了堅定的決心,所以即使不問,也能想像沙織現在要說什麼。

「我要去留學。」

「嗯,這樣就好。」

「嗯……謝謝你。」

接著,總一郎與沙織在頂樓並肩悠閑地看了景色好一陣子。能像這樣從水高的頂樓眺望街景,還有多少次機會呢?高中生活只剩下幾個月,這也同樣是能感覺沙織在身邊的時間。

「話說回來,總一郎。」

「什麼事?」

「不回去上課沒關系嗎?」

「沙織呢?」

「音樂科現在已經是實習時間。」

「那也還是在上課吧。」

「也可以這麼說。」

「話雖如此,現在回教室也覺得怪怪的。」

「既然這樣,要不要做一些更壞的事?」

「比方說?」

沙織像在盤算著什麼,淺淺地笑了。

「約會?」

「……」

「那、那個……當作是和好的紀念。」

「這真是個好主意呢。」

「太好了。我還想說要是你生氣就完了呢。」

「我沒有這麼死板,這三年也有了改變。」

「是三鷹害的吧。」

「大概是吧。」

「雖然這是好現象,不過,可不能像三鷹那樣交很多女朋友喔。」

「我沒有那麼靈巧,光沙織一個就夠了。」

兩人說著這些話,離開了頂樓。

穿過門口的時候,總一郎身旁的沙織握住了他的手。

「!」

右手傳來沙織的體溫,忍不住覺得驚訝。

「沙織的手好大啊。」

「一般來說,這應該是我要說的台詞。」

「抱、抱歉。」

「沒關系,無所謂啦。就是因為有這雙手,我才能持續學習音樂至今,然後在這里跟總一郎相遇。」

「說的也是。」

總一郎如此回答,回握了她的手。

這一天,約會完回到家的總一郎,在睡前罕見地與沙織互傳了近百封的簡訊,最後有了以下的結論。

——聖誕夜你有空嗎?即使只有一點時間也好,我想跟你一起度過。

——為了總一郎,我會空出時間的。

6

十二月二十四日,聖誕夜。

結業式完畢,第二學期最後的班會也結束,三年一班的教室里不知為何飄蕩著哀愁的氣氛。

明天起就是寒假,高中生活只剩下短暫的時間。而且,這短暫的時間也即將被准備考試給占滿了。已經確定直升水明藝術大學傳播學系的總一郎,雖然沒有考試的壓力,但接近離別的季節,還是感受到了特有的悲傷。

也許正因如此,總一郎在始終舍不得放學的同班同學中尋找仁的身影,發現他不在教室:心想他現在大概也在准備考試,因而前往圖書館……

接著,忍不住多管閑事。

——你不打算老實向水明藝術大學的文藝學系提出申請嗎?

對仁而言,這大概是最不希望別人提起的話題吧。談到志願,必然會直接相今後與美咲的關系有所連結。

如果是以前的總一郎,會認為那是仁與美咲的問題,絕對不會想插手管,甚至可能根本就毫不在意。

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什麼時候開始在意起這兩人的事……

試著回想,卻也想不起來。

不過與仁道別,離開圖書館的總一郎,認為契機是什麼已經無所謂了。

現在才最重要……因為滿足于現在的自己,沒有思考的必要。

「好好加油啊。」

他在筆直延伸的走廊上只回過一次頭,看著圖書館的門,向仁送出不可能傳達到的聲援。

三年期間一直同班,總一郎從來不認為兩人的個性合得來,跟他說話也老是被惹生氣煩躁。但在水高認識的朋友之中,曾幾何時總一郎變得最了解仁,而他自己也承認這一點。

「不,該加油的人是我自己吧……」

等一下要跟沙織約會。交往至今七個月,現在兩人的關系好不容易來到牽手階段……這是連小學生都會感到驚愕的進度。

剛才在圖書館時仁也說了。

——如果是聖誕夜,接吻也比較容易吧?

光用想的,心髒都快爆炸了。沙織當前,能夠做出這麼無法無天的行為嗎?

「真要說的話,應該先問問三鷹正確的初吻方式……」

總一郎懇切的喃喃自語,靜靜地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上渲染開來。

暫時先放學離開的總一郎,四點之後再度回到學校,因為他與紗織有約。

首先是去聽每年由水明藝術大學竹樂學系主辦的聖誕演奏會。

會場正是兩年前沙織演奏鋼琴的大學音樂廳。

演奏的曲目五花八門,從古典到爵士、流行音樂,還有不讓小朋友覺得無聊的最近人氣動畫及特輯英雄的主題曲,都由豪華的管弦樂團演奏。

指揮與演奏者的服裝也都搭配聖誕節,全做了聖誕老公公及麋鹿的打扮,其中還混雜了雪人。即使如此,演奏的部分理所當然仍是絕對正式的。

水高音樂科也有幾位同學參與演出。

「沙織不參加嗎?」

總一郎在曲子與曲子之間的空檔如此問道,沙織便覺得逗趣似的笑了,以有些戲劇性的開玩笑口吻說:

「要是聖誕夜放總一郎一個人,那就太可憐了。」

「感謝你的貼心啰。」

總一郎也自然以笑容回應。

約莫兩個小時的演奏會結束後,兩人離開了音樂廳,天空已經暗了下來,完全不見被云遮蔽住的星星。

「話說回來,天氣預報說今天可能會下雪呢。」

「要是下雪就太棒了。」

之後,兩人前往車站,搭乘電車到下一站,准備共進晚餐。

兩人來到隔壁站的購物中心。煩惱著要挑哪家店,還做了許多調查之後,選定之前曾來過的蛋糕吃到飽自助咖啡廳。現在推出聖誕節的特別菜單,兩人決定嘗試看看。

品嘗以雞肉為主,有聖誕節風味的料理,享用了最後送來的蛋糕之後離開店家,時間已經超過八點。

「接下來要去哪?」

「我想去看聖誕樹。」

因為沙織的提案,兩人移動到挑高三層樓的活動場地。

位于購物中心近正中央的位置……矗立在廣場正中央的巨大聖誕樹,因燈飾而閃閃發光。

總一郎與沙織從三樓的角度稍微往下眺望。

「好美。」

「嗯,是啊。」

這是真心話。

去年之前,明明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反而覺得浪費電力。

光是紗織在身邊就有了完全相反的想法,未免也太現實了。單純也該有個限度。

這樣的想法也寫在臉上,總一郎苦笑著。

「總一郎?」

「沒事。」

「真的嗎?不會是看到因為聖誕樹而興高采烈的我,所以發笑吧?」

「不是,我反而覺得你這樣很可愛。」

封于總一郎直接的表現,沙織驚慌失措地別開視線。

「你、你突然在說什麼啊?」

「只是拿去年的自己跟現在的自己做了一些比較。」

「……比較?」

「我以前不喜歡聖誕節這種喧鬧的氣氛……卻發現現在的自己覺得這樣的氛圍也不錯。」

「……」

「並不是聖誕節的氣氛跟去年不同了。改變的其實是我,像這樣的景色,也因為跟沙織一起看而覺得很美……類似這樣的感覺。」

總一郎說著說著便害臊了起來,最後的用字遣詞變得很怪異。

「就跟總一郎說的一樣。跟不同的人在一起,景色看起來也會不一樣。」

像是要填滿剩下些微的空間,沙織緊貼著總一郎的肩,手緊握著欄杆扶手。

撇開道理什麼的不談,總一郎深刻感覺沙織就在這里,身體感受得到這正是自己珍視的人。

總覺得彼此的碰觸之中,有種超越交談次數及共度時光的力量。

兩人默默看了聖誕樹好一會兒。

「美咲沒問題吧?」

再度開口的沙織,提到在水高認識的朋友。

「希望她跟三鷹能順利。」

「是啊。」

總一郎衷心表示同意。越是熟悉了解,對仁與美咲的關系就越是看不下去。

兩人在聖誕樹前度過了約二十分鍾,然後決定回藝大前站。

抵達藝大前站時,還差幾分鍾就是晚上十點了。

總一郎與沙織並肩走在紅磚商店街上。沙織說了一些話,不過總一郎不太能聽進腦袋。

約會即將結束。沙織住的一般宿舍位于從車站看不到的水高另一側,所以還有一段距離。即使如此,要達成總一郎今天接吻的目標,仍不算是充裕的時間。

「總一郎?」

「……」

看來剩下的機會不大。

「總一郎?」

有些生氣的沙織的臉,突然闖入視野當中。

「唔喔!」

「看到我的臉竟然那麼驚嚇,實在太過分了。」

「抱、抱歉。」

「你突然怎麼回事啊?」

「不、不!沒事啦!」

「很可疑喔。」

沙織毫不習情地投射出追究的眼神。

「真、真的啦。」

出聲想瞞混過去的總一郎,眼前有某個白色的東西掠過。

「嗯?」

他心中感到疑惑,與沙織一起仰望天空。雪花結晶一個接一個翩翩飄落。

「天氣預報說中了呢。」

「嗯。」

沙織完全被夢幻的夜空景色迷住了,注意力移到雪上,總一郎松了口氣。

「走吧。」

接著他催促著沙織,自然邁開腳步走向一般宿舍。總一郎住的地方距離一般宿舍,徒步約十分鍾,是直接租用之前念水明藝術大學的親戚承租的房間。

他看著身旁因為越下越大的雪而興奮不已的沙織,開始覺得「今天就算了」。現在並不適合硬要營造出那種氣氛,自己也沒那麼機靈。況且,今天一起度過的時光很愉快,心中滿是幸福的感覺。如果還想要更多,未免也太貪心了。

即便如此,心中還是無意識歎了口氣。

寒假過後一定會被仁嘲笑吧。

走出車站約三十分鍾後,總一郎與沙織回到宿舍前。

這時,雪下得很大,周圍逐漸染成白茫茫的顏色。氣溫很低,吐出來的氣息始終是白色的。

「今天玩得很開心。」

「我也是。」

「嗯。」

沙織有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