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第四十五章 不穿鞋(3)

我們討厭鞋子,住在這里的所有人都經曆過你一樣的恐懼,但久而久之也就麻木了,除了出外沒辦法,否則絕對不去穿鞋,我兒子雖然小,但也看見了,所以他也很懼怕鞋子,只要在家就絕對不會穿鞋子。”女人看著池月說道,面帶愧疚地說:“你的同學我想可能只是個警告罷了。其實我不想加害你,但我怕孩子出事,也沒有辦法,而且樓下的人逼這我這樣做。他們不知道從哪里聽來的,只要一個和那女人長得很像的你死了,怨氣才能平息。”

“所以你見我住進來後就想讓我趕快搬走,只要過一天,我就會死?”池月吃驚地問。

“你看見的那些東西不是她想讓你離開,而是警告你不准離開。所以,我才會說,我們這些人就如同倀一樣,把你領到這里來。”小寶母親說完了,長長喘了口氣。

紀顏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事情似乎清楚了,不過我還是想知道當年那房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他揮了揮手,示意我出來。

“月池暫時留在這里吧,我和歐陽下去看看。”

到了五樓門口,我問紀顏打算怎麼辦。

“其實那件事我有所耳聞,只是沒記起來發生地是在這里。我一向喜歡搜羅比較特殊的案件,加上有些警察朋友。其實五年前的事情那女人只說對了一部分。”紀顏點燃了根煙,順便給了我一根。

“哦?難道還有後續?”我沒心思抽,好奇地追問他。

“是的,那個男的,其實當時並沒有死。不過也差不多了,在現場的時候心跳呼吸都很微弱,才被誤以為死了。後來在途中被救了過來。”紀顏慢慢說著。

“那太好了,把他找來就是了。”我趕緊說到,但是紀顏聽完卻搖頭。

“我要是那個男的,我會後悔自己沒死在現場。他被救活後,交代了那天的事情,雖然他的嘴唇都被咬掉了,而且精神很不穩定,但還是大體上說清楚了當時發生了什麼。

案發的當時,他正在女人家里休息,由于欠了一屁股債務,他在打算如何從這里再搜刮一筆錢,很可惜,那個女人也幾乎被榨干了。當他打算掃興的離去時候,發現自己的鞋子不見了。

一雙很普通的皮鞋。

兩下里一交織,他就大吼起來。結果發現是那個小男孩藏起來了,問他藏到哪里,也不說話,結果母親出來後發現所有的鞋子都不見了。全被男孩藏了起來。

原來這個人很喜歡用皮鞋毆打男孩的母親。男孩總是躲在一邊觀看著。”紀顏一邊說,一邊走進了房間。我隨著他,走到了池月的臥室。

“當男人發現鞋子不見,錢又沒弄到,非常的生氣,他開始毆打男孩,結果女人從廚房里跑了出來,手里提著菜刀。

在爭執的過程中,男人搶過了菜刀,並把到架在了小孩的腿上。

“如果不給我錢,反正我也會被放高利貸的砍死,要麼,我現在就把這討厭鬼的腳砍下來,以後討飯也容易點。”男人這樣威脅道。

自然換來的是一頓痛罵,不知道為什麼。或許人在意識混亂的時候行為也混亂了,總之這個男的居然真的下手了,一刀砍掉了孩子的腳掌。

任何一個母親面對這種情況都會發瘋。這個也是,結果自然是沖過去厮打起來。一個被咬成重傷,而那個女的被砍到了頸動脈,當場死亡了,孩子也失血過多沒救回來。據說開始的時候女人在外面喊了很久,想乞求幫助,雖然是中午,大家都聽到了女人的哀嚎,可是沒有一個人肯出來。

如果事情就這樣結束也就罷了,可是住進醫院的重傷的男子沒過幾天就失蹤了,尸體,不,應該說是尸塊被發現扔在了醫院的垃圾堆中。

幾乎被剁了個粉碎。監視器錄像只錄到了一個畫面。”紀顏一邊拖鞋,一邊站上了池月的床。

我奇怪他想干什麼的時候,他卻用手敲了敲天花板。

“到底拍攝到了什麼?”我問他。

“一個女人,一個拿著刀的女人走進了病房,頭發全是白色的,但是只有背面。”紀顏又跳了下來,繼續在房間里踱步,似乎在尋找什麼。

“你知道死者不穿鞋光腳意味著什麼麼?”紀顏突然問道,我自然搖頭不語。

“沒有鞋子的人,會永遠在常世不停地走下去,永無止境,直到找到自己合適鞋子為止。或許這里居住的人認為池月可能就是適合的‘鞋子’。


當一個母親看著孩子受到傷害,再懦弱或者溫柔的人,在那一刹那也會變成夜叉。”

“夜叉?”

“使得,佛教中的夜叉履行著行刑者的職責,他們會吃鬼。人,也會變成夜叉。”紀顏又轉悠回臥室。他的話讓我糊塗了。

“你不是看見了天花板上孩子腳印了麼。有沒有感覺到什麼不妥?”

“看到了,好像覺得似乎只有一只腳的腳印。”我終于想了起來。紀顏點點頭,他忽然蹲了下來。

“來幫幫忙。”紀顏喊了我一下。我走過去,幫他把床翻了起來。

床的地板顯露出來。

紀顏笑起來。

上面用膠帶紙幫著很多雙破舊的鞋子。包括那雙白色的女士皮鞋。

我們回到了樓上,池月仍然躺在沙發上和那個女人聊著。

“我躺在樓下的時候,你家小寶好像很喜歡光著腳跑來跑去,有點鬧啊。”池月對小寶的媽媽說。女人非常驚訝的站起來。

“沒有啊,小寶的房間里鋪的是很厚的地毯,我怕他著涼才特意買的。”池月驚訝的望了望女人,又低下了頭。

這時,門外響起了很嘈雜的聲音。

原來所有的住戶都上來了。他們手里都拿著東西,拖把,菜刀或者撐衣架。

“把那個女孩趕出這樓!那樣女鬼就會追著她出去了,這樣樓層拆了大家也不會有事了!”其中開始那個戴著眼鏡,知識分子模樣的人喊道,其余的人立即贊同。

除了我和紀顏所有的人都赤裸著雙腳。這麼多雙腳交叉站在了一起。

“你們不覺得太自私了些麼?”我忍不住問道。

“那你說是死一個好還是死大家這麼多人好?”眼睛忽然沖我噴了一句,弄得我啞口無言。

“如果我離開大家可以安全的話,我願意走。”池月忽然站了出來。一時吵鬧的人群忽然安靜了些。

我和紀顏包括小寶的母親都無法勸阻池月離開。池月不說話,只是默然穿起了鞋子。

“既然要走,還是穿這吧。”我和紀顏與池月一起被趕出了這棟大樓。

外面的天氣已經非常壞了,初春的雨帶著還未完全離去的冬寒劈頭蓋臉的下了下來。

“你們走吧,我們只想好好的活著,不想再擔驚受怕了!”眼鏡和大家站在樓道出口,冷冷地說。

這時候,一個閃電打了下來。

眼鏡忽然失聲驚叫起來。

“她來了!”里面赤裸著雙腳的人紛紛往里避去。小寶的母親被人擁到了牆的外側,幾乎出來了。

可是在雨中的我和紀顏什麼也沒看到。可是池月也坐到了地上。


“她來了。”她也指著地面顫抖著聲音說,身體還不由自主地朝後挪著。

小寶忽然叫了一聲。他的身子居然自己走了出來,不,應該仿佛是被什麼脫了出來一樣。

另一面小寶的母親和舅舅死命拉著小寶的另外一半。

“別搶走我兒子啊!“那女人尖聲高叫起來,接著微弱的樓道光和閃電,我發現女人的神情很駭人,真的如同我看過的夜叉雕像一樣。

但是似乎小寶的母親和舅舅兩人的力氣也無法組織小寶被拖出去。他的身體大半已經被淋濕了。

里面的人忽然騷動起來。

“既然她要你兒子,就給她啊!不要連累我們!”他們自覺而默契地一起從後面把三人推了出去。我和紀顏連忙扶起小寶,幫他遮擋下大雨。紀顏則和小寶的舅舅把女人扶到一邊。

混亂之中我聽到了轟隆一聲巨響,接著是一陣沖擊把握震倒在地。等我意識到的時候,發現樓層開始坍塌了。

還是紀顏反應迅速,連忙把我們拉開。

樓層塌的非常之快,里面的人一個也沒來得及跑出來。

廢墟中,我看見了無數赤裸著的雙腳,從廢石堆里伸了出來,他們到死也沒穿上鞋子。

“看見了麼?”紀顏抱著小寶,指著廢墟向我說。

是的。我也看見了。一雙沒有穿鞋的腳。一個拿著刀渾身白頭發的女人,她的臉如同帶了個面具,完全變成了佛教里夜叉的樣子。

她的另外只手牽著一個小男孩,男孩的左腳掌被砍掉了,男孩的手上提著一雙白色的女士皮鞋。他們兩個呆滯地站在那片廢墟上。

不過只是一瞬,很快又不見了。

原本就要被拆遷的房子,結果在暴雨中自己坍塌了。這件事其實也算不上什麼新聞了。

而從中獲救的四人當然應該深感幸運。

不過幸運從來都不是老天爺賜予的,幸運要靠自己爭取。

解決了例行的公事,紀顏暫時為這四人找到了住處,就和我找了個地方坐坐休息下。

“你是怎麼知道鞋子在床底下?”我問紀顏。

“當然是四處找啊,不過也得益于我父親。他經常外出,小時候我單純的認為只要把他鞋子藏起來,他就不會離開了。那時候的我,就是把鞋子用膠帶幫在了床板的底部。所以,我自然會去看看。”

“那對可憐的母子還會出現麼?”我想起雨夜中看到的情景,還有些不舒服。

“會的。成為夜叉的人是無法消失的,他們母子會永遠走在這世界上。”紀顏忽然嚴肅的對我說。

“如果你在夜晚街道上看見沒穿鞋走路的人,趕快把自己的鞋子脫掉吧,否則,他就會一直看著你的鞋子,跟著你回家了。”

說完,他又孩子似的笑了笑。我一直追問他說的是不是真的,但他閉上嘴不再說了。

“走吧,還是回我家一起喝點酒驅寒吧,否則會生病的。”紀顏拍了拍渾身濕透的我。

雨已經停了。(不穿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