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第七十二夜 尸水(2)

“看來是被毒死的,有人想警告你,趕快離開這里。”我走進狼狗,發現狗嘴邊吐著粘稠的泡沫,四肢也誇張的變形了。看來昨晚的狗叫是毒藥發作,它們痛苦的哀嚎。

“你外公沒有得罪什麼人吧?”我問落蕾,她自然搖搖頭。

這時候劉叔忽然走了過來,他吃驚地望了望那些狗的尸體,接著連忙對落蕾說:“丫頭,你外公的狗怎麼被毒死了?你沒什麼事情吧?”

我笑了笑,對劉叔說:“劉叔你怎麼知道狗是被毒死的?”他撇了撇嘴巴。

“猜的。”他不再理我,轉而去追問落蕾。

“丫頭啊,我早說了不要住了,你還是趕緊著把這屋子賣了,要不然我怕你也會有危險,我可不能看著老人在天之靈比不上眼啊。”他說的捶胸頓足,表情十足誇張,落蕾只是抹了抹眼睛,反到安慰了劉叔幾句,只是房子依舊堅持要等父母來了再說,劉叔失望得歎了口氣。

我忽然覺得劉叔居然比昨天看到的樣子要瘦了許多,或許算計人多了,自然會瘦。

“劉叔,你怎麼這麼多漢啊。”我望了望他後備,白色的背心幾乎完全被打濕了,如同糊了一層漿糊,而且額頭上還大顆大顆的汗珠往下掉,今天風很大,並不熱。

“是啊,我也不知道,晚上也盜汗的厲害,床上起來濕漉漉一片,飯也吃不下,你外公的死讓我太突然了,太傷心了,幾十年的老鄰居啊。”他居然還會接樓梯上爬。

落蕾再次例行的表示了感謝,送走了這個家伙。

我帶著些疑問,打了個電話給一個醫院主治心肌梗死的醫生朋友,朋友把答案告訴了我,我咳嗽了幾聲,說了句謝謝。

落蕾很奇怪的望著我,環抱著胳膊,站在我面前。

“我總覺得你有些事情瞞著我。”對聰明的女人說話很累,但更累的是當你和她們說實話的時候也無法取得相信。

“因為你現在感情波動很大,我希望調查清楚些再告訴你。”這絕對是實話,但實話偶爾也是廢話。落蕾很聰明,聰明的女人知道問不出什麼來就不會去追問了,所以她沒再繼續問下去,而是著手忙于老人的喪事。我則去了劉叔老丈人的醫療所一趟,似乎感冒藥的效力不夠好。當落蕾問我的時候,我是這樣告訴她的。

喪事簡潔,但並不代表簡單,鄉間的規矩著實比城市多了許多,什麼白布遮臉啊,死不落地啊,壽衣的換發,先穿那只手再穿那只手,加上感冒,我頭疼的厲害,但即便如此,我依舊始終注視的一個人。

劉叔。

他換了套衣服,可是還是不停的流汗,帶來的毛巾被他擦拭的已經擰了幾次了,長長的褲子也濕了一片,只是心想,他這樣流汗下去,不會脫水麼。

喪事一直從早上忙道下午,落蕾幾乎累的差點暈過去,雖然在報社累,但那畢竟是本職工作,全然不像今天事情如此煩瑣,規程如此複雜,所以即便是她,也有所不堪忍受了,我叫她休息一下,她也只是苦笑搖頭。

最後所有人再次散去,房間里劉叔卻依舊擦著滿頭的大汗,尷尬地站在屋子中央,老人尸體的旁邊。


尸水已經沒有在流了,山風很快把老人吹的乾淨了,但某些人的心卻不是純淨的山風吹的乾淨的。

“劉叔,有些事情我想問你。”我忽然抬頭問他,後者有些意外,但同時把臉上流露出來的討厭之情壓抑下去,依舊客氣地回答。

“說,只要是我劉叔能辦到的不辦,還真對不起這個叔字。”

“你經常拿著酒肉來找落蕾外公喝酒麼?”

“是。”

“你知道他有無痛性心肌梗塞麼。”

“不知道。”

“那老人抽屜里的硝酸甘油片哪里來的?這附近只有一家可以拿到西藥的地方。”

“是我幫他取的。”劉叔的汗流的更加多了。

“你不是不知道他有心肌梗塞麼?”我笑著問他,一旁的落蕾則吃驚地望著劉叔。

劉叔在擦汗,卻不說話。他站的地方居然留下了一小淌水漬。

“我原以為老人得的是無痛性心肌梗塞,其實不是,他知道自己有病,而且准備好了急救的藥品,可是他不知道那些酒和高脂肪的肥肉下水比毒藥更可怕。

酒後不能使用硝酸甘油片,否則非但無法發揮藥力,還會造成嚴重的低血壓,老人似乎還有嚴重的低血壓史,本來對這藥物就要嚴格控制,而且長期飲酒和肥膩食物也會誘發病症。”我拿出藥瓶,拿在手里把玩著。

劉叔的汗淌的更加快樂,但依舊不說話。

“可是低血壓也不會造成外公去世啊。”落蕾忍不住說了句,劉叔像找到了救命稻草,眼巴巴地望著落蕾。

“是的,的確,如果他只做這些,恐怕老人的死從法律來說根本治不了他,他只要推說壓根不知道罷了,但是這藥是你拿來的,可里面裝的卻不是硝酸甘油片而是醫治感冒的普通藥片,那就相當于謀殺了。”我將藥瓶拋了起來,望著劉叔。

他固執地喊到:“你憑什麼說我換了藥。”

“那不見得,老人的病連自己兒女外孫女都沒告訴,只有你一個人知道,藥出了事情,不找你,找誰?而且外面的狗,恐怕也是你下的毒吧,昨天拿來的肉,可能早就切了一些混合老鼠藥扔給狗兒了。而且,第一個到達現場的是你吧,把散落在地的藥片又重新放回去,在放到床頭,裝的好像是突發性梗死,來不及拿藥,可惜,藥片里有幾塊沾了泥土,你應該扔掉的。”

劉叔聽完,像暴跳的狼狗,沖過去搶過那個藥瓶,然後將里面的藥片統統倒出來扔出門外,接著還跑出去使勁踩跟瘋子一樣。


“你不用踩了,那瓶藥是我找來的,不是你換掉的那個,其實只是我的猜測罷了,沒想到你反應如此之大。”我從懷里又掏出了一個瓶子。

劉叔如同傻子一樣望著我和落蕾,落蕾眼睛里滿是不解和憤怒。

“我只是為了房子,為了這房子後面的地。”劉叔跪倒在老人的尸體前,居然哭了起來。

“這地是百年難尋的龍嘴穴,埋進自家祖先進去,後人必定飛黃騰達,我求過他好幾次,可就是不答應,當然,我不好直說,後來他拜托我去為他開一些硝酸甘油片,我才鬼迷了心竅,動了這心思,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劉叔臉上又是汗,又是眼淚鼻涕,就像打翻了一碗粥在臉上。

“可是這尸體出水?”落蕾奇怪地問。

“那都是我賣豬肉使的壞招,將水打在皮下,一些時辰後,尸體血液凝固後會江水從毛孔中擠出來,自然成了尸水。”劉叔斷斷續續地解釋著。

“那等于是你殺了我外公。”落蕾幾乎是咬著牙齒說著,臉冷的嚇人,我從沒看過她這樣生氣。

劉叔低著頭,不再說話。

“你還在流汗麼?”我忽然蹲下來,問劉叔,劉叔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落蕾,他奇怪地點點頭。

“你的汗,可能永遠也止不住了,或許那天老人原諒了你,或許,你會流到死為止,你死的那天,會變得如同人干一樣,身上一點水也沒有,像風干的臘肉。”我一字一頓地說,劉叔的眼睛滿是惶恐,他爬了起來,看了看尸體,大叫起來。

接著,劉叔高聲喊著跑出了屋子。從房間到門外,一串腳印,居然連鞋子也濕透了。

“算了,他得到應有的報應,即便去報警,也沒有確切的證據證明啊。”我看落蕾還有些生氣,安慰她說。

“嗯,時間不早了,爸爸和媽媽剛才打電話來也說快到了,讓你忙活這麼久,真不好意思,還感冒了。”她抱歉地說。

我自然說沒事,而其實頭疼的幾乎裂開了,在女性面前逞強似乎是男人的天性。

最後,我陪著落蕾回去了,老人就葬在了房子的後院,倒不是說為了什麼龍嘴穴,只是他是在太愛這房子了,生前就說過許多次,死也不離開,陪葬的還有那些可憐的狗兒。

幾天後,充滿干勁和精神的落蕾再次出現在我面前,照樣喜歡說話開玩笑,該嚴肅的時候又很嚴肅,只不過當下起大雨的時候,依舊會端著咖啡,腦袋斜靠在玻璃上,望著窗戶外面出神。

後來我打聽過,劉叔瘋掉了,他走到哪里都不停的擦汗,即便已經沒有汗了,也使勁擦拭著,把皮都磨破了。

“我沒有流汗,我死了不會流尸水。”他總是翻來覆去的念叨這句。(尸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