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友客


夜涼如水。天空星辰閃爍,安邑在夜幕中彷佛一頭休憩的猛獸,安閑的盤起了爪牙。

可以用肉眼看到的,一層層厚重的星辰靈光從天空湧了下來,那純粹的靈氣濃厚得讓人不敢相信。各色靈光灑落在安邑的建築上,那些全部用巨石搭建的亭台樓閣,外表都泛起了一層明亮的光芒。地上水汽升騰,淡藍色的霧氣慢慢的升了起來,那些建築就在霧氣中搖晃,整個安邑也就像一頭發光的巨獸,在霧氣中擺動起自己的身體。

很遠的地方,安邑的一角,***通明,人聲鼎沸。坐在刑天家專門用來款待賓客的高樓上,可以清楚的看到那邊的***甚至讓天空的星光都失去了光彩。隱約還有絲竹鍾鼓的聲音飄了過來,恍恍惚惚,就像是一場夢。

夏侯和白渾身毛孔大開,全力的吸收著外界極其充沛的靈氣。土性元力歸夏侯,庚金元力歸白,一團黃光一團白光相互糾纏,金、土元力相生相融,一人一獸都得了天大的好處。夏侯丹田內白日里受了震蕩的內丹回複如初,並且更是增大了幾分。而白嘴里也吐出了一顆拳頭大小的白色光球,在靈光中載波載浮,眼看著白的內丹也要成形了。

“玄武真解第九轉!身化玄武,神化玄武,周體若後土大地,堅不可摧,萬物不可毀。”夏侯一邊默默背誦玄武真解的口訣,一邊回想當年那幾個來曆極大的教官給自己解說玄武真解最高境界的措辭。如果自己能夠修練到玄武真解第九轉的境界,則自身與大地溝通一體,力大無窮,身體就彷佛大地,外力不可摧毀,同時生機強大,是四象真解中防禦第一的絕妙法門。“看這個樣子,如果安邑的靈氣隨時隨地都有這樣的強度,一年,只要一年的功夫就能突破到第九轉的境界。這可是我前世沒有達到的境界。”夏侯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一團土黃色的純淨元力被他一口吞下肚去,立刻融入了他的內丹中。同時他眉心內巫力彷佛一張大網,把方圓數十米內可以吸納的土性元力抽了個乾淨,不斷的淬煉他的精神力。

“安邑的城市布局有古怪,似乎是一個極大的彙聚靈氣的陣法。陣眼在王宮內,陣圖的關鍵卻又在那城牆和那外面的三條大河上。果然是奪天地造化,不可思議的偉大陣圖。”夏侯暗自佩服這布下了如此大陣的前人,尋思道:“這座城內,靈氣比蠻荒山野還要充沛百倍。而云夢澤那邊的靈氣,卻比我前世地球充沛百倍。難怪我的功力進度一日千里。”

“若是這個世界也有修道者,豈不是他們的道行火候會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境界?奈何玄武真解第九轉後的玄武變的口訣,卻沒有得到傳授。否則,說不定我就能在這個世界達到傳說中的仙人水准。”“玄武變啊!玄武真解不過是凝練內丹的初步功夫,玄武變才是破丹成嬰,固化元神,霞舉飛升的最高典籍。但是那些教官也沒想到,我會碰到這麼一個流落異界的倒黴事情,而這個世界的靈氣,卻比前世地球濃厚萬倍以上吧?”

夏侯一邊掠奪性的抽取著四周的土性元力,一邊下了狠心:“沒有仙人的修為,怎麼可能破開虛空尋找回去的路途?傳說中仙人可以往來星宇,可沒說過一個內丹大成的道人也可以的。那,豁出去罷。既然不知道玄武變的口訣,我就自己闖一條路出來。”

“就算走火入魔又怎麼的?這里的靈氣如此充沛,只要生機不斷,修養個半年又是一條好漢。”

客房的樓下突然傳來了腳步聲,一個熟悉的聲音呵呵大笑著:“篪虎家的小兄弟,我刑天大風來了。乖乖,你的巫力可越來越渾厚了啊。”身邊紅光一閃,刑天大風已經穿著一身黑色全身甲胄跳上了這十幾丈高的樓頂。看著夏侯眉心前那一個土黃色的直徑丈許的巨大漩渦,刑天大風嘖嘖稱奇:“好,好,巫力夠強不說,篪虎兄弟你的天賦居然是這麼強。看來你的潛力,還沒有全部發揮出來呢。”

白眨巴了幾下眼睛,長開嘴一口把自己勘勘要成形的內丹吞了下去,收功後跳了起來,朝著刑天大風張牙舞爪的,威嚇他不許前進。

刑天大風笑了幾聲,眼里滿是欣喜:“一頭快要修成精怪的貔貅?妙極。相柳老六那個蠢貨居然還說要把你培養成精怪,我看你距離精怪也就一步之遙了。”從普通的貔貅變成所謂的擁有內丹的妖怪,那是一個性質上的飛躍,戰斗力、靈性起碼增強百倍以上,可想原本就極難對付的白有了內丹後,可以相當于多少個高等的戰士,刑天大風心里那個樂啊,美滋滋的沒辦法形容。夏侯也收起了功法,長吸了一口氣後,眼里土黃色的兩朵鬼火一閃,周身肌肉游走了一陣,一塊塊泛著土黃色幽光的肌肉彷佛鋼錠一樣棱角分明,充滿了力量感和威嚇力。他站起來,渾身骨節一陣亂響,朝著刑天大風行禮到:“刑天大哥,篪虎,嗯,暴龍應約來了。”

刑天大風樂了起來,伸出手去和夏侯緊緊的碰了一下拳頭,嘻笑道:“篪虎暴龍,這名字多威風,不過在安邑麼,嘿嘿,真的有點不甚斯文。罷了,趕明兒找幾個文人,給你換個好聽的名字就是。”他指著白說道:“這頭貔貅,可是?”

夏侯一手拉過了白,白親昵的用爪子拍了拍夏侯的肩膀。夏侯笑道:“白,我從小長大的伙伴,他可是把我當他的父親了。安邑城中,帶一頭凶獸,沒關系的罷?”

刑天大風眼里凶光一閃,冷冷的說道:“不要理會相柳老六的廢話,不要說一頭貔貅,我們刑天家的人,帶一群鋼甲暴龍、金毛犼、墨鱗狻猊上街殺人又如何?他治司還能管到我刑天家的事情麼?”

一句話,刑天大風就把夏侯給歸類到了自己家族中人。他親熱的挽起夏侯的手,拉著他跳下了樓去,笑道:“篪虎兄弟,四年前我對你是一見投緣啊,就知道你長大後是了不起的好漢,今日一見,我果然沒看錯人。怎麼樣,做我刑天家的友客罷。”

“友客?”夏侯皺起眉頭看著刑天大風,不知道這是一個什麼樣的職位。

站在樓下的刑天鼇龍上前了幾步,嘻嘻的笑了幾聲:“所謂友客,就是我等世家邀請的奇人異士,以外姓的身份加入我家族,身份超然。吾家以友待他,他卻也以友待我家。若有所需時,各盡其力攘助之,就是友客了。”

“不就是以前所謂的門客麼?不過也許其中還有一些和門客不同的規矩就是,不過,卻也沒有什麼古怪,總不至于友客就是奴隸罷?”夏侯尋思到此,立刻點頭道:“什麼是友客我不清楚,但是刑天大哥是我的朋友,若你有事,有用得到我篪虎暴龍的,萬死不辭就是。”

刑天大風、刑天鼇龍以及從門口剛剛走進來的刑天鞶同時鼓掌大笑,滿臉歡喜。刑天大風大叫了一聲:“妙極,今天我刑天家又多了一條好漢。叫孩子們給我脫去鎧甲,趁著天色還早,去西坊好好的樂樂。讓篪虎兄弟看看,我們安邑的美酒和他族中的卻又有何不同。”

已經是子夜之後了,這還叫天色還早麼?夏侯搖頭,但是他還是把自己想要說的話給說完了:“奈何我巫力低弱,連一相柳柔都不是對手,就怕辜負了刑天大哥的一番盛情美意。”

刑天鞶有氣無力的笑起來:“此事無妨。篪虎兄弟巫力弱,那是你所習巫咒層次過低的緣故。想那蠻荒部族中的族巫,最高不過一五等巫士,能有什麼高等的巫咒麼?我刑天家別的不敢說,真正流傳自上古天神的巫法卻還有一些,修習起來,速度極快,篪虎兄弟的巫力增強,指日可待啊。”

刑天鼇龍也是連連點頭:“篪虎兄弟僅僅十六歲就有了接近九等巫武的實力,在我安邑各家中,也算得是少有的人才了。若是修習了上層巫術,達到一鼎巫武的實力,怕是只要數年時間也就足夠了。”

“一鼎巫武麼?”夏侯看了看刑天三兄弟胸口上的紋章,原來一只三腳圓鼎就是一鼎巫武。想必這是比九等的等級更高一層的劃分辦法。

想想看自己玄武真解已經到了第八轉的最高境界,才不過接近九等巫武的水平,夏侯心里就是一陣的駭然。那麼最高的九鼎又是什麼樣的概念,莫非還真的有那種可以毀天滅地的強大實力不成?


一行四人收拾整齊了,帶上了白以及數十名黑厴軍護衛,偷偷摸摸的到了刑天家的西門。刑天鞶有氣無力的眼睛終于瞪圓了,無比謹慎的看著四周,小心翼翼的說道:“小心,可別又被那丫頭給纏上。大哥,怎麼每次我們去西坊,總會被她給逮著?”

一個冷冰冰但是如銀鈴般悅耳的聲音飄了過來:“這次好像也是一樣!怎麼每次你們去西坊,就不叫我一聲?”

美女,絕對的美女。

神若秋水,膚若凝脂,菱角樣的紅唇微微一撇,夏侯都有忍不住想要親一口的沖動。一對大眼閃動著神秘的紫色光芒,給她憑空增添了幾分迷人的魅力。穿著的衣物是有著很長拖擺的黑色宮服。那寬大的宮裙上,用金線暗摳了一些奇獸珍禽的圖案,華美大方,更讓她顯得美了幾分。如此美麗的少女,就彷佛夜里的一縷魂魄,從黑漆漆的游廊那邊慢慢的飄了過來,狠狠的瞪著刑天大風三兄弟。刑天大風嘿嘿笑了幾聲,眯起眼睛抓了抓耳朵,笑嘻嘻的說道:“華蓥,不要給我們添亂好不好?”

夏侯駭然看到,這少女的胸口紋章上,居然繡著兩只三腳圓鼎,想必這就是刑天大風他們拿她沒轍的道理了。按照蠻荒九等巫武的評定標准,刑天三兄弟加起來,還不夠這少女一個人揍的。當然,這麼秀美的少女應該不是巫武吧?夏侯暗自祈禱她是一名巫士,否則一名美女舞刀弄槍的,委實大煞風景。

刑天華蓥冷冷的盯了夏侯一眼,夏侯只感覺心里一寒,彷佛前世被激光炮給打穿了身體一樣,身體上彷佛有了無數透明的窟窿,被她一眼看了個清清楚楚。雖然這少女和夏侯比較起來,腰身還沒有夏侯的胳膊粗,但是夏侯毫不懷疑,一百個自己也不是她輕輕一按的敵手。

“這個彷佛鋸齒猩猿的家伙,是本家的新友客麼?”刑天華蓥懶懶的靠在了一根游廊的柱子上,冷冷的問道。刑天鼇龍嘻嘻笑了幾聲,連連點頭:“小妹可真聰明,這位兄弟是篪虎暴龍,正是大哥邀請來的新友客。哦,對了,他的年紀比你還小一歲,不過已經是接近九等的巫武了,卻是一個好漢。”

夏侯驚愕的看著刑天華蓥,怎麼這丫頭僅僅十七歲,卻比刑天大風他們還要厲害?

刑天華蓥仔細的看了夏侯半天,終于點頭說道:“明白了,本家的友客都只聽爺爺他們的號令,你們卻是想要人幫忙都沒有的。現在你們自己招收了友客,卻是想要他去相柳、申公、誇父、防風那幾家的人面前露露威風?順便讓他參加黑厴軍,替你們黑厴軍更增一點聲勢麼?”

刑天大風干笑:“小妹可真,嘿嘿,說得沒錯。”

夏侯對刑天大風又多了幾分好感。可不是麼,友客,門客,說白了就是拿來利用的。可是刑天大風能夠當著自己的面承認這一點,卻比那些用所謂的情誼交情來束縛人的好了不知道多少。

刑天華蓥低頭沉思了一陣,突然臉上露出了一絲冷笑:“那麼,你們今天去西坊,就是要去找人生事了。這種熱鬧,我怎麼能不看?”

刑天大風皺起了眉頭,冷哼道:“西坊是什麼地方,也是你能去的麼?不要害得我們每次都被爺爺他們責打。你要去,就自己帶人去。”

刑天華蓥妙目流轉,看了看夏侯,冷笑道:“不去就不去吧,你們這麼凶作甚麼?有趣,你們居然找了一個潛力這麼強的巫武,看樣子安邑又要被你們折騰得烏煙瘴氣了。大哥,我可提醒過你了,要是還像上次那樣,你失手差點殺了相柳家的老九,小心爺爺真的把你丟進離火甕內困上三年。”

再次深深的看了夏侯半天,刑天華蓥冷聲告誡道:“篪虎家的蠻子,不要跟著我大哥他們鬼混。已經是黑厴尉,同時封了熊軍候,卻還和那些不成器的浮華子弟一樣招攬人手成日里你打我,我傷你,弄得安邑世家不甯,可不是什麼好事。”

夏侯微微鞠躬還禮:“多謝小姐教訓。但,士為知己者死。刑天大哥他們若有吩咐,篪虎暴龍無所不依。”

刑天大風三兄弟滿臉笑容,刑天華蓥則是一撇嘴,不屑哼道:“這話有趣,士為知己者死。不過,蠻子就是蠻子,大哥他們算你什麼知己呢?你今天才到我刑天家,卻又哪里來這麼一副忠心的肝膽?”再狠狠的瞪了夏侯半天,華蓥皺眉道:“蠻子就是蠻子,十六歲?怎麼長得比府里的那頭大熊還要笨重?”

彷佛有一層霧氣從華蓥身邊冒了出來,華蓥微微的舉了舉袖子,身形已經不見。

刑天鞶抓起刑天鼇龍的大袖,狠狠的擦了擦額頭,突然仰天慘叫起來:“大哥,你再不管管小妹,這日子可沒辦法過啦。我們是她哥哥,怎麼每次都是我們受教訓?”

刑天大風怪眼一翻,沒好氣的喝道:“有能耐你打趴下她?華蓥不是說了,我們這些做哥哥的,誰能勝了她,她就聽誰的?”

刑天鞶立刻閉上了嘴巴,過了半天這才嘀咕道:“一鼎上品的巫武和二鼎上品的巫士,根本沒辦法打。她只要巫力外放,就可以把我從安邑丟到東山里去,怎麼打?誒,幾個爺爺偏心啊。”

刑天鼇龍也歎息了一聲,搖搖頭,不說話。刑天大風搖搖頭,看著夏侯苦笑道:“小妹有點不通人情,篪虎兄弟可不要見怪。不過幸好這次她居然變了性子,不和我們去西坊,省了我們多少麻煩?祖宗保佑,這次可真是運氣極佳的事情。”

西坊?為什麼女子不能去?莫非就是**場所不成?看刑天三兄弟的那副狼狽模樣,很有可能啊。夏侯不由得苦笑,前世里自己不說守身如玉,可是那些燈紅酒綠的場所卻是從來不去的,但是這次看來卻是要開葷了。尤其聽那華蓥所說的話,自己這友客,還是專職兼任做打手的,那等奢華糜爛的場所,可想有多少麻煩事情在等著自己。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吧。我並不屬于這個世界,就當看一場好戲算了。”夏侯心里很輕松,他可不在乎自己是做打手還是狗腿子,總之自己以後是要離開這里的,那麼,一切就當作生命中一次有趣的旅行,難道不是更輕松麼?隨心所欲,輕松自然,這也符合道家的心法呢。

一行人騎著黑厴,在深夜里安邑那空蕩蕩,足以並排走近百人的大街上緩緩的朝著西坊行去。路邊那些巨石搭建的雄偉建築中,偶爾有***射出來,更能時不時聽到嬰孩啼哭和婦人夢語。空蕩蕩的大街上,清脆的馬蹄聲傳出了老遠,一切都彷佛這樣的不真實。夏侯的心更加的輕松了,他微笑著看著大道兩側的風景,把自己為何過了四年才來安邑的原因,慢慢的說了出來。


路上,有百人一隊,身形凶悍,面容冷肅的士兵往來巡邏。領隊的士兵手上,赫然牽著一頭張牙舞爪的黑色大豹子以為助力。看到刑天大風等人大搖大擺的策馬而來,這些士兵急忙肅立街邊,舉右手行禮,等得一行人走出了十幾丈外,這才繼續巡邏。

夏侯只能暗自感慨一句,權勢滔天啊。似乎自己這次結識的人,在安邑,擁有極大的權威呢。

一路行行笑笑,突然轉過一個街角,前方數條大街***通明,紅男綠女往來行走,歡聲笑語傳出了老遠,和身後那漆黑安靜的城區比較起來,宛如突然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

就看到無數美貌女子身穿輕衫行走在大街上,一些男子大搖大擺的在人流中行走,看到中意的女子立刻上去搭話,兩人笑語幾聲,立刻相擁走進了路邊建築里去。路邊陽台上,更有那些近乎赤裸的嬌嬈,手里揮動著各色彩巾,朝著路上經過的男子拋著媚眼。嬌聲軟語彷佛數百個和尚在念經,撲鼻的脂粉香氣更彷佛致命的生化毒氣,差點就讓夏侯和白一腦袋從馬背上栽了下去。

十幾名黑厴軍策騎上前,手上長長的鋼絲揉制的馬鞭在空中發出了嚇人的破空聲。一名臉上有一道巨大刀疤,凶狠的黑厴軍厲聲喝道:“讓開,都給我讓開!呔,敢攔在刑天軍候的馬前,不要命了麼?”一名身體肥胖,彷佛富商一流的中年男子躲避不及,被那黑厴軍狠狠一鞭抽打在身上,一道可怕的血痕從他臉上直接拖到了小腹,鮮血汩汩的流淌了下來。

那富商慘叫,渾身肥肉哆嗦著,連滾帶爬的躲到了路邊,驚恐的看著面色陰沉的刑天大風等人。夏侯隱隱的聽到了刑天鞶不屑的冷哼聲:“平民,有幾個銅錢,也敢如此放蕩?”

夏侯暗自點頭,看來,正如四年前和夷狼人一戰中,自己摔下懸崖後所想到的一樣,這個世界的等級制度已經到了一個變態的地步。擁有巫力的巫,對于這些沒有巫力的平民,就彷佛前世印度的上等種姓對下等種姓的成員一樣,生殺予奪,不當作一回事情。

而且,等級制度在這個世界,其嚴酷的程度可能遠超前世自己所知。因為這個世界,巫的力量,是平民所無法抗拒的。夏侯自忖自己一人就可以輕松殺死整個西坊的平民,何況是刑天大風他們這樣的高手?絕對的力量帶來絕對的優越感,草菅人命這種事情,看樣子也不算什麼了。看看那富商模樣的人,渾身上下珠光寶氣,但是被一名普通的黑厴軍打成了重傷,他眼里居然只有慶幸。

刑天大風看著前方倉惶讓開道路的男男女女,輕輕的點頭,不怎麼當回事的說道:“篪虎兄弟,你看看,西坊越來越松懈了,就算是兄弟們找樂子的地方,總也要管得緊一點不是?看來,過幾天得讓家里幾個長輩,去向大王好好的告治司一狀,給他相柳家也找點麻煩。”夏侯趁機問道:“刑天大哥,到底‘咱們’刑天家和相柳家有什麼恩怨?”抓著一點因頭就大做文章,這恩怨可不淺啊。

刑天大風滿意的看了夏侯一眼,對他那個‘咱們’很是高興。輕輕的摸了一下好奇的東張西望的白,刑天大風笑道:“我刑天家族長,刑天厄,我們兄弟的曾祖父,是大夏朝輔、弼、相、丞四公之軍輔公,專掌大夏王都直屬六令十八司五十四尉大軍。”

刑天鼇龍冷冷的說道:“那相柳家的族長相柳翵,是輔、弼、相、丞四公之政弼公,專掌大夏一應官員升遷、王朝政務之事。”

刑天鞶也好奇的撫摸了一下白身上冰冷光滑的鱗片,有點惱火:“可那政弼公的手,卻伸得長了一點,居然把相柳老六給安插勁了我曾祖所轄的王都令治司,專事安邑日常警戒、夜間巡邏安治之事,這不是搶了我家的軍權麼?”刑天大風冷冷的笑道:“所以,有事沒事,我們刑天家的兄弟,總要給他們相柳家的娃娃找點事。而相柳老六在城門口為難你的事情,也就是因為你是來找我刑天大風的,他才故意發難。”

談笑間,一行人已經到了一棟用極其罕見的粉紅色大理石所搭建的巨大建築前。這看起來不過是一棟門樓的樣子,卻有七層的高度,大門寬有將近十丈,十三層打磨得粉紅潤膩的台階上站著十幾名身穿長裙,渾身上下除了臉蛋和手掌,一絲皮膚都沒有露出來,容貌端莊秀麗有如大家閨秀的少女。

刑天鞶怪笑了一聲:“黑冥森的點子越來越古怪了。上次站在這里的全是一絲不掛的妞兒,這回來,怎麼打扮得有如大王宮里的宮女?”

刑天大風也是連連皺眉:“的確魯莽了些,若是被宮里的人看到,他黑冥森怕不是又要被打得屁股開花?不過,大家都來找樂,嘿,這打扮倒是有點滋味。”他狠狠的盯了一眼一名少女那高聳的胸脯,嘿嘿笑道:“穿得越多越好,到時候撕扯起來才有味道。篪虎兄弟,看上了誰說一聲,這里的老板黑冥森是我們總角之交,關系好得沒話說。”

夏侯默然,良久才說道:“我,看看再說。”他的玄武真解以童身修煉,速度是常人的百倍以上,自然不肯為了一些歌妓,就胡亂丟了真陽。

刑天三兄弟以為他害羞,呵呵直笑,跳下黑厴,領著一眾人等大步走上了台階。那些站在台階上迎客的少女一個個面作矜持,高傲的抬起頭不看刑天大風他們一眼,反而弄得刑天大風三兄弟心癢癢的難以忍耐,嘿嘿怪笑不止。

一名身穿綠色長袍,身後卻又披著大紅披風,身段風流,眉目間脂粉氣息極濃的青年在五六個美女的簇擁下緩步迎了上來。他有氣無力的靠在身邊一名紅衣**的身上,抬起右手打了個招呼:“鞶兄,今天你在城門可威風,相柳老六被你氣得在我這里砸了三張桌子,這不還在那里喝悶酒呢。”

這青年‘眼波流轉’,‘巧笑嫣然’的瞥了夏侯一眼,嬌滴滴的說道:“你們三兄弟帶了這麼多黑厴軍過來,可不要在我這里動刀動劍的。要動,就動你們自己帶的那杆長槍好了。要是打壞了我的屋子,按照老規矩,可是十倍賠償的。”

刑天鼇龍打了個寒戰,喝道:“黑冥森,少在我們兄弟面前擺出你這副嘴臉來。你的膽子可越來越大了。”

黑冥森顏色一肅,挺起了身體,從那嬌媚猶如兔爺的溫柔風流的模樣,突然變成了一柄出鞘利劍般的英挺少年。他眉飛色舞的笑道:“有什麼大不了的?不就是今天姑娘們的衣服有點像是宮里宮女的打扮麼?得,我還坦白的告訴你們,我這里還有大王的一名側妃,你們誰要玩,今晚上盡管折騰就是。”

刑天大風面色慘變,撲上去一手捂住了黑冥森的嘴,低聲喝罵到:“黑冥老三,你的膽子越來越大了,大王宮中的側妃,你居然也敢弄到這里來?就算你家爺爺是宮里的督總管,你們黑冥家受曆代大王信任,這種事情,也是能當著眾人面亂說的麼?”

黑冥森猛的掰開了刑天大風的手,皺眉道:“哪里有這麼厲害的事情?那側妃是東夷獻上來的海外島上采珠女,悖逆了大王,被大王下令送過來的,真當我天大的膽子,敢去王宮里偷人?大王說要故意折辱東夷的使者,才大張旗鼓的讓她開門接客呢。”

夏侯額頭一陣冷汗,這位大王,實在是有個性到了極點。但是也不能不說,這是對所謂東夷使者的極大侮辱。你獻上來做側妃的女子,卻只能在安邑做娼妓,顯得你們東夷人,豈不是眼光和身份,也不是很高麼?

安邑,這個城市,釋放出來的邪惡、醉人的腐爛氣息,已經開始吸引夏侯了。“也許,還可以見到更多稀奇古怪的事情。以後說給人聽,卻也是一件好玩的事情。”夏侯搖頭苦笑。


刑天三兄弟、夏侯、白,加上那被美女簇擁的黑冥森一起走進了這間名為‘粉音澤’的,樂館。是的,安邑所有的妓院青樓,都被冠以樂館、畫館、琴館、棋館等等好聽的名字。哪怕里面再藏汙納垢,外面的門面一定是整齊清潔,彷佛世家居所的。

粉音澤里面,除了最前面門樓、主樓、二進主樓,再後面就是一座巨大的園子,人工引來了城外的河水,人為的把那院子變成了一片沼澤濕地。一座座精致的九曲游廊盤在道道河流小溪上,片片綠樹隨時隨地的遮擋住你的目光,隔出了無數的隱蔽空間。到處都能聽到那種刻意壓低了聲音或者是故意放開了聲量的喘氣呻吟聲,偶爾更能聽到一些女子嬌滴滴的慘叫求饒,卻更撩動起了心頭的欲望。

黑冥森親自帶路,七拐八繞的到了一棟被溪水包圍的樓閣上,也不招呼客人坐下,他自己整個就成大字形倒在了地上厚厚的皮毛墊子上。喘息了一聲,黑冥森柔媚的笑道:“刑天老大,你要那個側妃還是誰?她可是紅火得很,如果不是我在等價錢再升高一點,她早就被上百個男人給**了一次。不過這次,可是便宜了你,你要的話,我按照現在的價錢給你打個對折。”

刑天大風隨手把腰間的佩劍丟在了地上,在兩個侍女的服侍下脫去了自己的靴子,大步走到了一團軟墊前坐下,隆聲說道:“我沒那種愛好。再說,怎麼著也是大王的側妃,萬一玩出個什麼好歹來,我家曾祖的臉上不好看。”

黑冥森嘻笑,隨手在身邊一**的胸脯上抓了幾把,陰弱的哼哼起來:“那麼,你要什麼類型的妞兒陪你們?袞州並天候剛剛打了一場大勝仗,耗費了老大的功夫送了幾百名極西海人的女子過來。從三五歲的幼女、七八歲的稚女、十三四的少女乃至三十多的婦人,都是美得滴出蜜來的好貨色。”

他很淫毒的看了夏侯一眼,笑道:“這位就是那篪虎家的好漢吧?給你選幾個稚女、少女,卻是別有一番風味的。”夏侯愕然,連連搖頭。稚女和少女?她們那年齡,在前世如果碰了,可是要被槍子打頭的,夏侯心里不由得對黑冥森起了一絲反感。

刑天鞶也脫了靴子走了進來,冷冰冰的說道:“不要選別的女子了,相柳老六身邊的那幾個,給我叫來就是。”

黑冥森幽怨的看了刑天鞶一眼,仰天歎息到:“我就知道是這樣。唉,我又沒有得罪你們刑天家的兄弟,怎麼你們三個老喜歡在我這里招惹是非,你們家的另外幾個,上次更是差點拆了我這里呢?我黑冥家和你們刑天家,難道不是友家麼?”

刑天大風卻是哈哈大笑,聲音彷佛雷霆一樣的傳了出去:“黑冥老三,我不難為你,相柳老六身邊的那幾個妞兒,可是我兄弟早就看上的,叫他給我送過來,我就不纏你。”

刑天大風的巫力極強大,聲音早就傳遍了整個粉音澤。頓時整個占地數百畝的大園子突然一陣寂靜,沒有人敢吭聲。

過了一陣,相柳柔軟綿綿彷佛扭動毒蛇一樣的聲音飄了起來:“刑天大風,你要找我的麻煩,直說就是,何必玩這些不入流的花招?”

另外一個彷佛金鐵轟鳴的聲音很有力的響起:“刑天大兄,聽聞你自己招攬了一名友客,莫非就儀仗他麼?好,我這里也有一名東夷的箭手,若你的友客勝,今天城門口的事情,相柳老六向你陪個不是。若是你輸,今夜粉音澤的全部開銷,你一人擔了。”

刑天大風冷笑了一聲:“申公鯤!你什麼時候找了東夷的箭手來?”

那申公鯤的笑聲彷佛海濤一樣層層疊疊的響了起來,整個粉音澤一時間狂風呼嘯,那溪水河水突然就泛起了尺許高的浪頭。“廢話少說,你敢不敢賭!箭術,可不是劍術。生死相搏,你敢麼?”

刑天鼇龍怒喝道:“申公鯤,你叫我篪虎兄弟和你招攬的東夷箭手比箭術?怎麼不叫他和我篪虎兄弟比拼力氣?”

相柳柔很陰損的說道:“粉音澤乃是競技耍樂的地方,若是要比力氣,不如去王宮獸苑里看那些蠢物厮殺好了。”

刑天大風怪眼一瞪,眼看就要發作。夏侯卻已經暴喝一聲:“好,比那弓箭之術,比就比!以生死相搏,難道我不敢麼?”

夏侯聲音一出,巫力引得方圓百米內土性元力一陣湧動,大地上下猛的晃樂幾下,聲勢好不驚人。

隱約聽得附近有人驚呼樂幾聲,那邊一個冷靜如水的聲音響了起來:“如此甚好,東夷夷鳳族夷鳳安,向篪虎族的勇士領教了。”夏侯一聲暴喝,龐大的身軀拖起一陣狂風,已經禦風橫跨十幾丈的距離,穩穩的站在了樓閣外的一塊平地上。

就在附近的一棟精致小樓內,窗欞一響,一條高瘦的人影已經清風一樣掠了出來,他手持一張奇形長弓,雙目中青光隱隱,站在了距離夏侯有百米左右的一棵大樹樹杈上。就聽得夷鳳安輕輕問道:“好漢,你的弓在哪里?”

一名黑厴軍已經無聲無息的靠了過來,把夏侯的那張龍筋弓以及一壺三十只黑檀木做杆、大鵬翎毛做羽的上好長箭遞了過來。

遠遠近近數十座樓閣內,都有人站了出來,看向了這邊。

後面,刑天三兄弟也站在了露台上,刑天大風低聲說道:“篪虎兄弟,可小心了。東夷人,號稱天下弓技第一,乃是當年上古大神,射下九日的後羿的後人,你可千萬不要大意!”後羿射日?怎麼可能!難道,這里也有這個傳說麼?

夏侯一分神,那夷鳳安已經一聲輕哼,七支利箭連珠射出,拖著尺許長的青色光尾,似乎是剛剛離開弓弦,就已經到了夏侯的面前。

就是一瞬間的功夫,夏侯已經面臨他到安邑後的第二次爭斗,第二次生死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