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第24節:第三十夜 買衣(4)

(“一百元?”我不禁問道。伯父也停下來,轉過頭,神情有些黯然。)你也想到了吧?在我接過的一瞬間,就有一種非常不祥的感覺。當年我給那年輕人的一百還真不是小數目,而且那種錢明明在新幣改版後已經很少見了。而且怕是假錢,我一般會在錢的左上角寫上一個五角星的符號。我把錢幣翻過來一看,果然,那個熟悉的符號正在上面。

我的頭轟的一下大了。來了,果然來了。雖然這麼多年我都盡力向善,我不奢求能得到那孩子的原諒,只希望自己的良心好過點。我還設想過自己的下場,但當它真的來臨的時候,而且是報在我自己的後代身上時,我卻猝不及防。女兒在旁邊叫我都沒聽見。

“或許不過是巧合啊,您可能多慮了。”我雖然也聽得有些奇異,但仍想安慰他。伯父哼了一聲。

“我當時也是這樣安慰自己。等我給你看點東西,你就不會這樣想了。”他掙紮著想下床。我阻止了他,並在他的提示下,從對面的箱子里翻出了一盤錄像帶。我非常奇怪,但不便去問,只好放進了錄像機。伯父要求我仔細去看。

這是一盤監控錄像,我看見日期赫然是幾年前的,我明白了,這就是樓下攝像頭的錄像。錄像是黑白的,但還算清晰,不久,畫面上出現一個戴著灰色寬沿布帽的人,帽簷壓得很低,看不清楚臉,看樣子像是在等什麼人。又過了會兒,一個學生模樣的女孩子走了過來。我一下就認出來了,這就是我同學雨竹。那人見到雨竹,立即沖過去攔住她跟她說話,雨竹開始沒搭理他,兩人還起了點小爭執。後來那人似乎開始哭了起來。最後,雨竹脫下了襪子,塞給了那人後便走進去了。

拿到襪子後,那人便朝著攝像頭走過來。是的,他現在正對著攝像頭。我看見他的手慢慢地伸向頭部,摘下了帽子。

白色的臉孔,的確,即便在黑白錄像帶上,那白色也非常瘆人,仿佛是剛用油漆刷過了一樣,尤其是那只鼻子,出奇的巨大。他的面貌就如同剛才伯父描述的一樣。尤其是最後,他居然笑了一下,我發現,他的牙齒都是黑色的,一笑,仿佛沒有牙齒一樣。周圍的人都奇怪地看著他。隨後,那人戴上帽子,離開了。

錄像帶結束了,滿屏幕的雪花,而我卻仍然沒回過神來。伯父從我手中要過遙控,關閉了電視。這才說:“現在,你相信了吧。”

“可是,你也說這是幾年前的事啊,這些年雨竹不是好好的麼?”我依舊反問他。伯父搖搖頭,用顫抖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心髒。

“他在折磨我。”伯父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來,緊閉起眼睛,眉頭皺在一起。“看過貓抓老鼠麼?抓住,放開,再抓住,再放開,直到貓膩味了為止。現在,我和我女兒,就是那只老鼠。這些年我一直看著雨竹,她想去外地發展,被我阻攔了,想去旅游被我制止了。平日我經常叮囑她小心這個小心那個。你不會體會我的心情。我無時無刻不在擔心著她。我就像一個隨時等待宣判的囚犯,我生怕忽然一個電話打過來就告訴我女兒出了意外。早知道這種結果,我甯肯自己去死,也不想雨竹有事啊。”伯父說完,不禁老淚縱橫。我看了也一陣心酸。

“伯父,不如這樣,你先不必過于擔憂,我回去告訴我的朋友,我相信他能幫助你。”我不知道紀顏是否真有把握,不過他總應該比我們有辦法。伯父看了看我,艱難地點了點頭。

雨竹把我送出來,一路上總低著頭。“真不好意思,浪費你這麼多時間,但我還是抱著一線希望,希望爸爸的病好起來。”

我安慰她幾句,隨後雨竹就上樓去了。我立即打電話給紀顏,把事情大體上告訴了他,並想讓他出來一趟,看能否幫忙。不料紀顏聽完語氣大變。

“重要的不是拿去的襪子啊!應物是可以解的,但那張錢才是關鍵。你趕快叫他們把錢燒掉。然後你把錢灰拿出來再給我。對了,你現在在哪里?我馬上趕來。”我把地址告訴他,他很快掛斷了電話。我也再次往雨竹家里趕去。按了很久門鈴,大門才打開,她見是我,有點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