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第30節:第三十一夜 吳鉤(5)

“我還在納悶呢,到底誰把消息捅給外界的。不過歐陽同志,我希望你不要把你知道的東西那麼快公布在報紙上,我們希望有個安靜穩定的工作環境。”我聽完,也只好半笑著答應。林斯平這才領著我們進了屋。

“吳鉤?”林斯平一聽,屁股下像安了彈簧一樣跳起來,睜著駝鈴般的眼睛瞪著我們,卻不說話。在場的其他人也都停止了交談,帶著異樣的眼神看著我們,一時間房子里安靜得出奇。我和紀顏也不說話,感覺非常尷尬。倒是林斯平率先打破了沉默。

“那把鉤,實話告訴你們,奇怪得很。”林斯平的語調有點異樣,眼神也很恍惚,“在記者們走後沒多久,我們剛想把那把吳鉤搬運出來妥善保管,但卻忽然飛了起來,在我們的頭頂盤旋,還嚶嚶作響。”他在敘述的時候老是習慣性地用舌頭舔舔嘴唇,我發現他的額頭在流汗,周圍的人也低頭不語,整個屋子只有林斯平一個人的聲音,他的聲音絕對不動聽,但說出的事卻讓我和紀顏聽得聚精會神。

“接著,如果我們不是在現場,我打賭沒有人會相信發生的一切,那把鉤居然唱出了歌,而那聲音像是小孩的童聲,非常好聽,但詞語卻晦澀難懂,不過我們還是把它記了下來。”我問林斯平記錄的歌詞,他從口袋里翻出了折得四四方方的一張稿紙,打開一看,是幾行蒼勁有力的大字。

清清之水兮,

其流潺潺。

吳王索鉤兮,

民俱爾瞻。

百金之誘兮,

我夫為之狂。

鉤兮,鉤兮,

何日得成?

母老子幼兮,

我心其悲!

鉤兮,鉤兮,

慎莫毀我兮。

我把這首詞看了許久,大體上看明白點,但我始終覺得那鉤還能唱歌,實在太匪夷所思了。

“這,到底是什麼意思?”紀顏湊過來問,我也是靠著高中那點殘留的古文知識去讀,還好春秋時代的詩歌並不算太難懂。

“清澈的水啊,潺潺地流動。吳國的王在索要鉤啊,百姓們都低頭不語。百金的誘惑啊,讓我的夫君為之瘋狂。鉤啊,鉤啊,你什麼時候才能鑄成?母親衰老兒子年幼啊,我的心多麼悲傷!鉤啊,鉤啊,千萬不要把我的家給毀滅了。”我大致翻譯了過來,紀顏聽了聽,並沒說話。我望了望林斯平,他也點頭,看來他也同意我的認解。

“可是這和那把怪鉤又有什麼關系?”林斯平問我。我沒敢說話,因為我心中忽然覺得已經知道了答案,但我實在不敢相信,也不願意相信這件事,因為如果是真的話,那實是在過于殘忍和無法理解了。

“這首歌應該是鑄鉤師的妻子寫的。”我平靜地說。旁邊的人愣了愣,包括林斯平在內,但他們很快開始嘲笑我。

“你怎麼知道?難道就憑那句‘我夫為之狂’?就算是,也不能說明那鉤會唱歌啊。”質疑的聲音撲面而來,比外面的風雪更厲害,我沒理會,只是追問林斯平。

“我聽說鉤已經飛走了?”林斯平呆了一下,說:“既然你知道,而且又是紀顏的朋友,我就沒必要隱瞞你。”他用手阻止了旁邊一個想插話的人,繼續說,“的確,唱完歌後,那把鉤就飛了出去,至于去哪里了,我們也不知道,現在正在拼命尋找。”我看了看屋外,雪下起來了,茫茫地連成一片,如同一塊巨大的白色幕布,緩緩地把大地舞台拉攏了。

“雪太大了,我們等小點就去查吧,既然你們倆也來了,正好多點人。”林斯平倒了兩杯開水遞給我和紀顏。我接了過來,抿了一小口,腦袋里卻依舊想著那個被燒成焦炭的孩子,那個叫吳鴻的孩子。

“陪我玩啊。”耳邊又聽見一句若有若無的聲音,我一驚,拿杯子的手一震,幾乎把水潑了出來,一旁喝水的紀顏注意到了,湊過來小聲問我:“怎麼了?”

我沒回答他,因為那聲音好像從很遠的地方飄來,還帶著風聲似的,最重要的是,居然還在慢慢靠近這里。我坐立不安,拿著杯子走到窗戶前,玻璃窗已經被屋內人呼吸的氣熏得模糊了,我拿手去擦了擦,把臉湊到窗戶前想看看外面雪停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