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第49節:第三十五夜 樓(4)

我把視頻複制下來並保存後,當天晚上又把硬盤放回去了。回去躺在自己那間幾平米的房間里,閉上眼睛,陶炎冰的臉就會浮現出來。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很多天,以至我很長一段時間都神經衰弱。

每次我站在樓下望著那棟樓,似乎總會有那種無所逃遁的束縛感覺,在樓里待久了也會感到很壓抑。又過了兩個多月,我的試用期滿了,徐總找到了我。我自然非常高興,因為畢竟很快就能成為這里的正式職工了。前3個月每次只能領到一半工資,而且還要扣除住宿費,基本上靠吃面維持著,幾個月的方便面把我喂得和面條一樣瘦弱了。

徐總依舊老樣子,咧著嘴,往一邊笑著,不過上次紅色的牙齒已經變得發黑了,而且使勁咀嚼著。

“小陶,這3個月你表現得不錯。”聽到這話我很開心,不過徐總很快又說,“但是公司很緊張,而且我覺得你這樣的學曆還是應該找份更好的工作,所以就這樣吧,明天你收拾一下。”說完,把傻子一樣的我晾在一邊,自己走了。

前輩你能體會我的感受麼?我覺得自己仿佛同垃圾一樣,被人輕易地掃出去了。以前的雄心壯志突然被擊得粉碎,我竟這麼差勁麼,連份打雜的工作都做不了。我沮喪地站在4樓的陽台上,這時正好又接到了同學的短信,他是我在當地的同學,不過我一直沒聯絡他,但今天他卻叫我出來聚聚,因為他升職了,想找我慶賀。還有父母也一直在詢問我的近況,我只能以謊言敷衍他們。以前好歹有點希望,現在沒有希望的基礎,連謊言都無法成立了。

我關閉了手機,繼續立在4樓的陽台上。當時也是黃昏,紅色的陽光正好射在我眼睛里,一點也不刺眼,不過我卻覺得看什麼都是血紅色的。而且我發現自己早已經淚流滿面,扶著欄杆的手不自覺地把身體撐了起來,整個人猛地向外一斜,是的,我有想飛下去的沖動。

就在這時,我的後背突然被人拉住了,力氣很大,一下就把我拉回到里面。我暫時清醒了些,回頭望去,居然是剛進公司時候看見的那個比我年歲稍長的女孩。她穿了一身黑衣、黑褲,臉旁似乎還有淚痕,正一臉怒氣地看著我。我不知所措,只能坐在地上哭泣。

“你像個男人麼?是不是他把你開除了?其實我早該告訴你,根本不該來,要不是那天著急著那筆生意,再加上最近那麼多的事……”她忽然不說話了,我看見她雪白的臉毫無生氣,嘴唇上也沒有塗口紅,上邊的牙齒緊緊地咬著嘴唇,手里還提了只黑色的公文包。

“我是個廢物。”我低下頭,說了一句。太陽已經快完全下去了,我們倆在陽台上的影子被拉得老長,然後在最遠處又交疊在一起。

“你之前的那幾個也是剛畢業不久的大學生,他們都是被徐總騙來的。徐總是台灣人,是總公司委派的。他對誰都極其吝嗇,雖然是銷售部和人事部的負責人,但是他經常以試用期和公司效益不好的借口來搪塞,最後讓你們走人。大部分人都在試用期滿前離開,像我都是費了很大功夫才留下來。而且,他還挪用了員工的資金和廣告費去炒股。我收集了將近3個月的證據。等他走後我會推薦你的,別輕言自殺,要知道,你死了,最難過的是身邊的人,離你越近,你就傷他們越重。”女孩說完,拿起胸前的項鏈看了看,接著,又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後走了。我把她的話想了很久,最後想通了。下樓的時候外面已經全黑了,但是月光很亮。

那天正好是陶炎冰自殺的第99天,也就是說明天就是他的百日祭奠了,我不想再待下去了,我站在樓下,向陶炎冰死的地方為他鞠了個躬。但是當我抬起頭來的時候,感覺頭頂一陣風呼嘯而來,一個人如同麻布袋一樣砰地摔在我面前,月光直直地照在她臉上,我呆了許久,才認出正是剛才勸我的女孩。

她仰面躺在地上,眼睛睜得很大,身體如同得了癲癇的病人一樣劇烈抽搐著,衣服上有拉扯的痕跡。腦後濃稠的鮮血像蜂蜜一樣,緩慢地自身下流動出來,脖子上的項鏈斷裂了,掉落在一邊。那心形的吊墜也摔破了,居然可以打開,里面擺了兩張很小的照片,一張是她,另外一張是陶炎冰。兩人都笑得非常開心。我捂著嘴,過了好久才讓自己緩過來,然後打電話報警,接著坐在樓下的砂石地面上守著她的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