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第52節:第三十六夜 跑(2)

我剛想笑他,但很快便笑不出了。

我聽見了自己非常熟悉的鈴聲。那是我自己設置的。雖然開始比較微弱,但現在已經非常強烈了,我能清晰地聽到。

“今天好運氣,老狼請吃雞,請吃雞,你打電話我不接,你打它有啥用啊。”紀顏也聽到了。聲音來自前面。

很奇怪,巷子的出口處好像有個空置的竹棚,門虛掩著,聲音是從里面傳出來的。紀顏沖我示意,意思大概是兩人慢慢過去,包抄一下,怕他突然沖出來又跑掉了。

我們如同小偷一樣摸了過去,甚至還做好了搏斗的准備,如何閃避,如何左勾拳、右勾拳,讓他知道惹毛我的人有危險。心里感歎看了這麼多年的動作片終于不必在家里對著鏡子“自打”了,等到那小偷一出現我就沖上去,我絕對不是一個人在戰斗,李小龍成龍釋小龍會在那一刻靈魂附體。何況今天還有紀顏在,我自然更不會膽怯。然而事情並沒如我想象的一樣,直到我們走到門口,里面也一點反應都沒有。我拉開了門,陽光透過空隙,恍如拉開了黑色帷幕的舞台一樣,里面的東西一下被看了個一清二楚。

里面只有一個人,一個躺在一垛厚厚的草堆上的人,這里的人經常會准備一些干草用來防凍之類的。不過准確點說,那個人應該是具尸體了。

他赤裸著上半身,我以前從未見過他,剃著個平頭,腦袋就像一個肥胖的仙人掌一樣,額頭高聳,宛如一個大包,稀少而短的碎眉如同膠布似的貼在眼睛上面。他就像得了甲亢的病人,本來細長如縫的眼睛被暴出的眼球硬是撐得像銅鈴一般大。寬而塌陷的微帶著赤紅色的大鼻子下面的嘴巴吃驚地張開著,慘白如死魚肚般的舌頭耷拉了出來,嘴角邊以及胸口有些鮮血。他的臉蒼白如紙,似被白色油漆刷過。他的左手正拿著還在唱歌的手機,那正是我昨天被搶的。下身穿的倒是棉褲,不過奇怪的是,他那雙平底膠鞋磨損得太厲害了,幾乎快磨沒了。在他身體旁邊,扔著一件內衣,我用腳碰了碰,居然凍上了。他身上沒有明顯的傷痕,難道是凍死的?

我們很快報了警,本來平靜的巷子被弄得熱鬧非凡,旁邊的住戶老的少的忙的閑的都跑出來看熱鬧,有的手里還拿著掛了肉絲的菜刀,或是抱了個叼著奶嘴的孩子,看來魯迅先生所說的國人愛看熱鬧的心理還真是亙古不衰。而這間竹棚的主人可就苦了,哭喪著臉一個勁地跟警察解釋自己從來都是好人,除了偷過鄰居家的幾串臘魚臘肉、沒事偷看過裙子太短領口太低身材太好的女孩、欺負欺負大人不在身邊的小鬼、躲在暗地里咒罵幾句工商執法人員、對著馬路上的奔馳寶馬排氣管吐口水外,連螞蟻都不敢踩死一只,更何況殺人,當然,前天殺的用來煲湯的雞除外。問話的警察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陳述,對他盤問了幾句就開始調查死者的身份。作為第一個發現尸體的人,我和紀顏也接受了盤問,不過警察對他搶了我的手機比較感興趣,當然,手機被當做證物收進了塑膠袋,而我依舊要買部新手機了,我想沒誰願意使用一部被死人握了一整晚的手機。

“你怎麼看?凍死的?”我問了問對這方面比較專業的紀顏,他從發現尸體開始就沒說過一句話,當然,除了應付警察的盤問。如同平時一樣,他收起了笑容,一臉嚴肅地摸著光滑的下巴,眼睛一直望著那具尸體。

“不像。”他終于開口說話了。

“哦?那他是怎麼死的?”我好奇地問。

“鮮血。你也說當時他在跑步,我覺得他可能是累死的,奪去你手機的時候是他跑得最快的時候,也正是就要油盡燈枯的時候,最後他一頭栽進了棚子里,天色太暗,你沒發覺。嘴巴旁的鮮血來自肺部,長時間劇烈奔跑,尤其是在寒冷的冬天夜晚,需要大量地呼吸,那些冷空氣呼進肺部,造成肺部毛細血管破裂導致出血,當然,還有其他症狀,不過最令我覺得費解的是,當人累得吐血的時候為什麼還在不停地到處奔跑,這太不可思議了。”他的視線沒有離開尸體,不,准確地說,應該是尸體腳上的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