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第4節:第五十一夜 犬娘(4)

"犬娘?"我大聲地說了出來,話剛出口,方覺得有些唐突,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還好朋友並不見怪,繼續往下說給我聽。

是的,也難怪你反應這麼大。當時我的父親也很驚訝,甚至非常氣憤。因為人們罵人的時候經常會罵一句狗娘養的,現在倒好,自己竟上趕著去認一只狗做母親,雖然只是為了應運之法,和那種把名字叫得很賤、怕孩子養不大的做法有些類似,但傳出去畢竟有傷顏面,所以父親開始的時候堅決不同意。可是當他發現,只要他在家我就緊咬嘴唇連奶都不喝的時候,只好長歎一口氣,同意了那個老者的提議。

不過新的問題又出來了。

到底如何去找一只犬娘?

父母當然去詢問那個老者,老者說必須找一只第一次生產幼仔的母犬,而且幼仔必須全部天生早夭,這樣才符合條件。聽起來似乎容易,父親是做殺狗生意的,自然認識不少養狗人,但實際找起來卻非常困難。

狗場很大,包括種犬幼犬有幾萬只,不過父親認識的都是些養肉犬的,他們很熱情地為父親查找符合條件的母犬,但一番查找下來,卻一無所獲。就在他快要放棄的時候,一個朋友卻告訴他,正好他那里有一只第一次生產而且年齡不到一歲的母犬,生下了三只,不過一天之內都沒活下來,父親一聽大喜,連忙把那只母犬抱回了家。

說來奇怪,那只母犬一抱到我家就和我很有緣,它很喜歡我,總是趴在我的搖籃邊上。而我和父親也沒那麼生分了,他再抱我,也不至于被我的啼哭聲弄得心煩意亂了。

這是只很普通的狗,在我兒時的印象里它一直陪伴著我,家里人從來不叫它狗,而是喊犬,而我更是叫它犬娘。我說不出它的種類,只知道它的皮毛很光滑,也很短,白色的,猶如剛剛刷過白色油漆的牆壁。它總是喜歡用長長的毛茸茸的腦袋拱我的小手。兒童時代能有這樣的伴侶,的確讓我少了許多孤單。

但是就在我和父親的關系慢慢變好的時候,犬娘卻和他的關系越來越糟糕,幾乎每次父親進門它都要對著父親大吼,與對我的態度天差地別,父親只得皺著眉頭小心地繞過它,可這畢竟不是長久之計。母親經常勸父親放棄殺狗的營生,而父親總是歎著氣搖頭,要麼就是用言語敷衍,實在應付不過去了,就苦笑著感歎:"不去賣狗肉,那一家人如何生活?以後孩子還要上學,你以為我喜歡天天干這血肉橫飛的勾當?"母親見父親這樣,也只好砍了話頭,希望生意好些,存些錢,然後轉去做點別的小生意。

不過生活總是事與願違,正當父親決定放下屠刀的時候,母親得了場大病,將家中的積蓄幾乎花得一干二淨。無奈之下父親只好繼續賣狗肉,而且比原先殺得還要多,而犬娘也幾乎到了對他不能容忍的地步,甚至連父親扔給它的肉或者只要是父親觸碰過的東西,它都非常憎恨或者撕咬。有時候父親半夜起來,居然會看見犬娘呲著牙齒,喉嚨里發著咕嚕咕嚕的響聲,坐在他的床頭邊盯著他。母親經常咳嗽著說犬娘有靈性,它可以嗅出父親身上那股我們嗅不出的同類的血的味道。父親也正好借口犬娘不喜歡他,跑到外面跟一幫朋友喝酒,母親和我都不喜歡那些人,他們總是滿口的汙言穢語,總是讓人覺得不安,當然,犬娘更是不喜歡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