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第18節:第五十三夜 清明雨(5)

"醒醒,睡著了會被凍死的,山上的氣溫降得很快。"可是她的聲音在我聽來卻越來越遙遠,瞬間就被雨聲吞沒了。

"你是人啊,還這麼小,這世界應該還有你值得留戀的東西啊。"她忽然說了這麼一句。

"你不是嗎?"我笑著問她。女孩見我肯回答她的問話了,也笑了起來,無論是著急還是微笑,她的臉都仿佛同水做的一樣,如此的透明真實,不摻雜任何雜質,絲毫不做作,就像剛出生的嬰兒,開心就笑,惱了就哭。可是人往往如此,越是長大、越是入世,反而把娘胎里帶出來的東西都扔掉了。據說人在剛出生的時候其實都會游泳,而且水性極好,這也是為什麼有的父母在孩子出生不久就經常把他們放在水池里鍛煉水性的原因。

斯巴達克人在孩子剛剛出世時就用烈酒為他們洗澡,如果孩子身體不夠強壯,就會當場抽風而死,但所有人都不會為他的死哭泣悲哀,包括他們的父母,因為不夠強健的人,在戰場上遲早會被淘汰。

所以那時候,我忽然明白了一個道理:人大多數時候,還是要靠自己,因為,當你想去依靠任何東西的時候,你就把背後出賣了,你回不了頭,你無法預知後面究竟是一堵牆,還是一張紙。

我終于還是蘇醒了過來,雖然身體很虛弱,但已經好過多了,因為我覺得沒有先前那麼冷了。

女孩的衣服始終沒有被山風卷起一絲一毫,仿佛她生活在和我不一樣的空間里。我看見她的手心里產生了一陣陣白霧,白色的霧氣正籠罩著我,原來是這霧隔開了冰冷的空氣和強勁的山風。

"謝謝你。"我沒有多說話,因為每多說一個字就會耗費更多的體力,要感謝,這三個字也夠了。可是女孩沒有回答我,她的臉色越來越白,即使在這幾近漆黑的夜色里也能看得非常清楚,她就像黑夜里的月亮,散發著銀色的溫暖的光,只是這光已經越來越暗淡了。

她始終保持著同樣的動作,可她的身體卻開始慢慢變得透明起來,我想伸手去抓住她。兒時的我想法很單純,因為我已經覺察出來她要走了,所以本能的反應就是伸出手抓住她,讓她留下來。

可是我抓住的只有空氣。在我伸手的一刹那,她已經完全不見了。我那時才知道什麼叫隨風而逝,女孩好像從沒有來過一樣,或者說我似乎只是在這座古老的木頭房子里做了一個夢。

當我無法分清自己是否還在夢中的時候,居然在雨聲中聽到了父親的喊聲,喊聲中充滿了無奈、自責和絕望。我立即跑了出來,也對著聲音的方向高喊。

終于,我和父親再次相見了,他沒有責罵我,只是一見面就緊緊摟住我,我覺察到他的身體在發抖,那是恐懼和興奮的混合,我從未想過在外人面前向來沉著冷靜、溫文爾雅的父親會發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