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三章 江湖亂(八)



那精壯漢子便是池日暮手下的“武將”洪三熱,此時見屬下慘死,怒不可遏,手中長槍一擺,便要沖出客棧和馬賊們拼命。

“洪三哥且慢。

”劉是之不愧有“文膽”之稱,雖然一時間被霹靂彈的威勢駭住,轉瞬間卻已恢複了常態,一把扯住了洪三熱的腰帶。

“敵暗我明,如此貿然出擊只怕損失慘重,我們不如暫時依托客棧堅守,馬賊們若是強攻,敵我混雜,馬賊們不敢亂用霹靂彈,我們便可乘隙保護公子突圍了。





“要是那幫該死的馬賊夜深了再攻進來,我們就算是突圍出去,也要被他們在黑暗中暗算的。

再說,我的兄弟就這麼白白”洪三熱已經被屬下的慘死激怒了,瞪著血紅的豹眼仍要向外沖去。



“三哥,你聽我說。

” 劉是之被他拖得腳步踉蹌,卻死也不肯松手。

“我們只需堅守半個時辰就可以了。

到時候留守府中的小白見我們逾時未歸,自然會帶人來接應我們的。

到時候我們內外夾擊,定會給死去的兄弟們報仇的。





“洪三哥,劉師爺言之有理,你就聽他的安排吧。

”一直沒有說話的池公子出言阻住了洪三熱,池日暮不愧為“四大公子”之一,依然鎮定自若地穩坐在桌前。



洪三熱見公子發話,也漸漸冷靜下來,指揮著屬下將客棧內的桌椅移到門口、窗前,防備馬賊們再次冷箭偷襲。



暗夜里的馬賊們似乎窺破了客棧中人的心思,未等洪三熱布置妥當,便又是一輪羽箭射來,馬賊中看樣子不乏高手,幾只勢大力沉的利箭洞穿了堵在門口的酒桌,深深地插在池日暮面前的桌子上。



洪三熱見箭勢凶猛,怕傷到公子,橫眼掃視客棧,卻只有眾官差和腳夫們躲藏的牆角最為安全,當下也顧不得給官差們留面子了,長槍一擺,強行驅開眾人,讓親隨們護著池公子避到牆角,連伏在牆角桌子上睡覺的白衣人和那個一直在喝酒的漢子也被推搡了一邊去了。



一輪箭雨過後,暗夜中一聲呼哨,十余匹烈馬自黑影中如風般馳出,奔到客棧柵欄處同時煞住,幾根粗大的原木猛地擲向客棧的外牆。

流云只聽得砰然一聲巨響,但見客棧中泥瓦橫飛,急忙將妹妹護在懷中,再睜眼時,客棧已僅剩半壁殘垣了。



洪三熱聽到馬蹄聲響便早已做好了准備,不待塵埃落地已縱身躍出柵欄,手中長槍疾刺而出,瞬間已有數匹烈馬嘶鳴著倒在了地上。



池府眾隨從也不怠慢,各挺兵刃沖了上去,與十余名黑衣馬賊纏斗在一起,只留下劉是之和兩名親隨護衛著“小公子”池日暮。



“哥哥,白衣人……。

”伏在流云懷里的若冰突然高聲叫道。



流云進入客棧之後,白衣人一直伏在牆角的桌子上睡覺,眾人根本沒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而馬賊們現身之後,客棧內驚亂不堪,池日暮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客棧的外面,根本沒有注意這個被洪三熱一只手便拎起來丟在了地上的弱不禁風的白衣書生。



若冰原本也沒有留意白衣人,只是剛剛被哥哥按伏在懷里時,無意間瞥見蜷付在地上的白衣人姿勢十分古怪,縮身曲腰,左臂直撐在地上,右臂橫伏在肋側,臂下隱隱地藏著什麼東西,若冰凝目細看,竟是一柄尺許長的黑黢黢的匕首。

白衣人伏在地上,眼睛卻暗中四處逡巡著,偶然間與若冰目光對視,若冰頓時感到一股徹骨的寒意,不由得驚叫出聲。



若冰叫聲甫出,白衣人已如噬鼠的靈貓一般躍起,手中匕首飛擲,直刺池公子的咽喉。




這才是馬賊們設下的致命一擊,適才如雨的利箭、駭人的霹靂彈,以及馬賊們的沖鋒都不過是吸引池日暮隨從注意力的佯攻而已。



志在必得,馬賊們處心積慮的布置是志在必得,白衣人伺機而發的一際也是志在必得。



匕首破空而過,猶如一道劃破暗夜的閃電。



“啊……”池日暮避無可避,唯一的反應便是閉目待戮。



若冰畢竟是個女孩子,受不了這血光四濺的刺激,也本能地閉上了雙眼。



匕首應該已經插進了池日暮的咽喉。

因為血花已經濺起,而且濺的很遠,濺到了若冰的臉上。



血應該是苦的,是咸的,但絕不可能是辛辣的酒味。



可這濺過來的血卻偏偏就是酒味,是很普通的“燒刀子”,也是這家客棧賣得最多的酒。



還有,若冰閉目的瞬間,卻在劉是之和親隨們的驚呼聲中清晰地聽到了“叮”的一聲,便如有人彈擊瓷器一般。



莫不是那個金尊玉貴,肌膚吹彈可破的池公子的頸項也是瓷做的。



確實是瓷器碎裂了,但絕不是池公子的頸項,而是一只酒杯,一只還裝著燒刀子酒的酒杯。



很普通的一只酒杯,粗瓷青花,這個客棧里的每張桌子上都擺放著幾只。



不過正是這只已經摔得四分五裂的酒杯救了遲日暮的性命。



劉是之和護衛著遲日暮的兩名親隨聽見若冰的驚叫聲,轉身回首之際,白衣人的匕首已經擲出,兩名親隨身手雖也不凡,但想要救護池日暮卻也來不及了。

眼睜睜地公子爺須臾間便要斃命,都是一聲驚呼,可就在著千鈞一發之際,三個人都只覺得眼前一花,臉上濺滿了殘酒,疾射而來的匕首竟平空掉落下來,劉是之眼神敏銳,看清楚是一只酒杯斜刺里飛了過來,恰恰地套在了匕首尖上。



白衣人經驗老道,雖然沒有料到這志在必得的一擊被突如其來的酒杯阻住,心神大亂,行動卻毫不遲疑,身形一晃已經躍上了客棧的殘垣,身子尚在半空中,一枚雞蛋大小、通體烏黑的彈丸再次射向遲日暮。



白衣人似乎是心有忌憚,彈丸的速度遠沒有適才射來的匕首那麼凌厲,一名隨從急于飾過,縱身而上,赤手便欲接住彈丸。



“小心、霹靂……”劉是之心念一閃,大聲喝道。



那名親隨反應卻也不慢,立即想起適才客棧門外同伴被霹靂彈炸死的慘狀,不及多想,翻身倒地,避過彈丸。



彈丸徑直射向了仍在發呆的遲日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