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一章 草原之獵



異嘯一聲初起,便已響徹草原。

只聽得嘯聲來勢,急逾奔馬,恍眼間便到了近前,眾人驚魂初定,又聽得這淒厲尖銳的嘯聲,更是忍不住心驚膽戰。

易明不由自主悄悄移動身子,向鐵青樹走了過去。

鐵青樹變色道:“這是什……什麼人?”

云翼輕叱道:“住口,快伏下身子……”

話猶未了,嘯聲已到了頭頂。

鐵青樹不及多想,一把拉住易明,撲地伏倒,將自己的身子緊緊壓在易明的嬌軀之上。

在這一刹那間,他只覺得保護他身邊的女子,乃是他應盡的責任,什麼男女之防,他是早已忘了。

“嗖”的一聲,一條人影長嘯著自他頭頂掠過,接著,又是“嗖”的一聲,又是一條人影掠過。

兩入一追一逃。

身法俱是快如閃電,是以衣袂破風之聲,亦是分外尖銳刺耳,鐵青樹雖來瞧見這兩人身形,但聽得這衣袂破風之聲,也已猜出這兩人委實無一不是輕功絕倫的武林高手。

云翼雖然令人伏倒,自己身子卻挺立不動。

這兩休人影的雙足,幾乎已將踢著他的頭顱,但這老人卻連頭也未偏上一偏,只是傲然挺立,凝目而視。

但見這兩人前面逃的赫然正是風兒幽。

後面追的,便是那已化為毒神之體的冷一楓。

嘯聲去遠,鐵青樹才聽到自己身子底下輕輕“櫻嚀”一聲,才覺出自己滿懷俱是溫香軟玉。

他心頭一熱,臉上飛紅,趕緊翻身坐了起來,雖然低垂著頭,但一雙目光,卻忍不住悄悄向身旁的人兒瞟了過去。

易明仍然伏地躺著,肩頭搖動,胸膛顯然在劇烈的起伏著,他不知她是羞?是惱?是不願?還是不敢坐起?

鐵青樹只覺自己的一顆心跳得“咚咚”直響,仿佛要震破胸膛跳將出來,過了半晌,忍不住輕輕喚道:“姑娘……”

易明輕聲道:“嗯……”

鐵青樹囁嚅道:“姑娘莫怪,在下只是……只是……”

易明突然翻身而起,垂首笑道:“你不顧一切保護著我,我怎會怪你。



她本是個爽朗明快的女子,但方才驟然被一個少年男子堅實的身軀壓在自己身上,心里不知怎的,竟泛起一種從來來有的感覺,也不知是害羞?還是什麼?此刻她雖然竭力想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但而上卻不禁仍是紅通通的,一雙明如秋水的眼波,也始終不敢抬起。

兩人雖然都未曾抬頭,但呼吸相聞,心里都有股甜甜的滋味,鐵青樹更是意亂情迷,魂消神蕩,幾乎癡了。

突聽云翼厲喝一聲,道:“青樹,抬起頭來!”

鐵青樹心神一顫,這才想起嚴師還在面前,那顆低垂行的頭,更是不敢抬起,只是顫聲道:“弟子在此。



云翼厲聲道:“此時何時?此地何地?你莫非已忘了?”

鐵青樹道:“弟……弟子不敢。



云翼“哼”了一聲,轉目道:“易姑娘。



易明垂首弄著衣角,輕聲應道:“是……”

云翼沉盧道:“大旗門弟子每一人肩上都擔負著血海深仇,萬萬容不得兒女私情來消磨他們的英雄壯忐。



易明道:“我……我知道。



云翼大喝道:“你既知道,還不快上?”

易明怔了一怔,抬頭道:“但……但……”

云翼道:“莫要多說,快快走吧!”

鐵青樹失色道:“但……但此地危機四伏,你……你老人家卻教她一個女子孤單單的走到哪里去才好?”

云翼怒道:“他人之事,難道比本門血仇還要重要?”

鐵青樹道:“但方才她已險些被……”

易明突然一掠而起,大聲道:“你莫要說了,我走就是,我雖是個女子,但闖蕩江湖已有多年,難道還怕被人吃掉了不成?”

這時她被點穴道已漸失效,身上血液漸通,身手雖有些不便,但終是已能站了起來。

云翼不去瞧她,道:“如此最好,快快走吧!”

易明道:“我說要走,自是會走的。



她心頭顯見有些激奮,語聲也有些哽咽、嘶啞,舉步向前走了一步,突又回首冷笑一聲,道:“但我走之前,卻有句活要問你。



云翼喝道:“快說!”

易明道:“你要我走,莫非怕我勾引你家弟子?”

云翼倒也未想到這少女竟是這麼爽直的性子,竟敢鑼對鑼,鼓對鼓,當面問出這種話來。

他不禁也為之一怔,道:“這……”

易明道:“告訴你,兒女之情,雖能消磨志氣,又何嘗不能激發人的雄心?你難道定要大旗弟子人人都做和尚,才能報得了仇麼,這……只怕未必,何況這件事,世上根本就沒有一個人能管得住的。



云翼怒喝道:“住口!”

易明也不理他,自管接口道:“更何況,我從心里就從未看得起大旗弟子,我見得為你們大旗弟子傷心的女子,已經太多了。



她冷笑一聲,接道:“你們非但不知保護你們的妻女,任憑你們的妻女被人欺負,而且自己還要令她們傷心,這又算得是什麼英雄?什麼好漢?我看你這血海深仇,不報也罷,還是先將你們門下弟子的妻女先救出來吧!”

云翼又驚又怒,竟被她罵得怔住了,這威重如山的老人,竟未想到竟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說話。

易明道:“我話說完了,也該走了,你仔細想想吧!”

頭也不回,舉步而去。

鐵青樹癡癡的望著她,要想呼喚,卻又不敢。

就在這時,那異嘯之聲突然轉回。

這一次嘯聲來勢更快,更是令人心驚。

易明腳下突然一個踉蹌,竟又跌倒。

鐵青樹再也不顧一切,又撲了上去,這次兩人一心都要瞧瞧他們是誰,雖然伏倒在地,仍然扭頭而望、。

一先一後兩條人影,有如流星趕月一般,自云翼頭頂掠過,只要再有分寸之差,云翼便要被踢倒。

鐵青樹惶然道:“你……你老人家怎不伏倒?”

云翼怒道:“畜牲,你難道不知為師是何等身份?怎可隨意伏倒,大旗弟子甯死……”

突然,嘯聲完全停止,四下一片死寂。

這突然而來的靜寂,委實比方才嘯聲發作時還要震動人心,就連云翼,都不由自主頓住了嘴。

但,緊接著,風九幽嘶啞而又尖銳的語聲便又傳來。

只聽他大喝道:“我知道你已來了,為什麼還不露面?你借我的東西想必也帶來了,快拿回來還給我……快……”

這語聲忽左忽右,倏忽來去,顯見他身形還未停頓,但無論他如何呼喝,四下卻寂無回應之聲。

眾人不覺又驚又奇,都不禁在心中暗問自己:“是誰來了?風九幽到底在和誰說話?”

風九幽呼喝了半晌。

終于忍不住破口大罵起來。

他嘶聲罵道:“你這賤婆娘,你到底藏在哪里?老子已被追得上氣不接下氣了,你還不出來救救老子,你這賤婆娘莫非想將老子害死?好將老子借你的家伙霸占不還,你明知此刻只有那家伙可以擋得住這毒鳥!”

云翼忍個住喃喃道:“他罵的莫非是花二娘?”

易明道:“聽他口氣,只怕不是,但……但他罵的卻必定是個女子,而且,這女子還借了他一樣重要的東西。



此刻這老少兩人心頭充滿好奇,居然叫一問一答,似乎全忘了方才之事,云翼沉吟了半晌,又道:“世上能有什麼東西能擋得住毒神?”

易明道:“這……這委實令人情不透。



鐵青樹突然接口道:“他說的那‘家伙’,只怕並非什麼東西,而是個人。



易明道:“嗯,不錯……”

云翼皺眉道:“但世上又有什麼人能擋得住毒神?這人若真有如此本事,又怎會被他兩人這樣借來借去?”

眾人猜來猜去,也猜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時喝罵之聲又轉到左近。

但聞“嗖”的一聲,風九幽自他們身旁草叢上掠過,那毒神冷一楓,自然還是緊追在後。

但奇怪的是,毒神身後,竟多了條人影。

這人影身形甚是纖小,輕功之妙,更是駭人聽聞,無聲無息的緊貼在毒神身後,毒神卻竟是毫未覺察。

三條人影一晃即沒。

云翼沉吟道:“風老四所罵的莫非就是此人?”

易明道:“嗯,這人看來果然像是個女子。



云翼變色道:“普天之下的女子,只有一人的輕功如此了得,只怕,就連煙雨花雙霜也是比不上她的。



鐵青樹動容道:“你老人家說的是誰?”

云冀一字字道:“閃電卓二娘!”

鐵青樹、易明面面相覷,都不禁倒抽一口涼氣。

云翼沉聲接道:“碧落賦中,風、雨、雷、電四人,今日竟都來到了這里,這當真是說來別人也難以相信之事。



要知雷、雨、電、風四人,無論是誰、只要出現一個,己是震動江湖之事,更何況四人竟都湊在一起?

易明喃喃道:“這麼一來,這山谷想必更要熱鬧了,唉!這四人無論是誰,都足以把這時鬧得天翻地覆。



鐵青樹訥訥道:“咱……咱們不如走吧,有這四人在這里。

……”瞧了云翼一眼,囁嚅著將下面的話咽了回去。

他下面的話雖然不敢說出,但別人也可能猜出他要說的是:“有這四人在這里,憑咱們的武功,還能有何作為?”他們的武功若與卓三娘等人相比,實如秋蟲之與明月。

易明輕聲道:“不錯,此時他們正自互相糾纏不清,咱們正可乘機脫身,若是……”

云翼突然怒喝道:“誰敢再說走字!”

鐵青樹道:“但不走又能……”

云翼厲聲道:“他四人之間,此刻正自糾纏個清,必定無法再留意他人之事,這正是我等行動的大好良機。



易明眨了眨眼睛,道:“行動?”

云翼道:“不錯。

行動,五福連盟中人,此刻想必也躲在這草原之中,方才他們驚逃而出,此刻必定也未能聚在一起。



易明頷首道:“這些人最是欺軟怕惡,貪生畏死,在這種情況下,必定不敢隨意走動,那麼,想必便也不會聚在一處。



云翼聽她大罵自己的仇家,暗中不由得對她又生出幾分好感,側目瞧了她一民,撚須微笑道:“正是如此,他們分散之時,我等正好逐個擊破,他們有一人撞見老人。

便要他死一個!有兩人遇著老夫,便要他死一雙!”

易明拍掌道:“好!司徒笑那惡賊卻得留給我。



云翼笑道:“老夫正要瞧瞧彩虹七劍的身手。



鐵青樹見他二人這番光景,心下自是十分喜歡,但瞧了云翼一眼,雙眉又自皺起,訥訥道:“似你老人家的體力……”

云翼厲聲道:“眼見仇人的頭顱已懸在刀口,老夫的病毒早已自解,只不過有些口渴難忍,正好去痛飲他們的鮮血。




易明接口笑道:“縱是陳年老酒,也比不上仇人鮮血。



云翼大笑道:“好孩子,不想你倒甚投老夫的脾胃。



易明道:“但我方才還罵了你老人家……”

云翼道:“咄!罵人又算得什麼,能罵人的,才是真正性情中人,總比那些隨聲附和之輩要強得多了,走吧!”

當下邁開大步,向前行去。

易明沖著他背影吐了吐舌頭,轉首和鐵青樹悄聲笑道:“這位老人家,可真是個怪人,他若瞧你不順眼,怎麼樣都不行,他若瞧你順眼了,罵他都沒關系。



鐵青樹道:“只怕你方才是罵對了,否則……”

易明道:“否則怎樣?”

鐵青樹歎了口氣,道:“否則只怕我便再也無法與你相見。



易明臉一紅,道:“那……那又有什麼關系?”

鐵青樹垂首道:“你沒關系,我卻是有關系的。



這兩句話也沖口而出,說的正是他肺腑之言,要知人們在患難中,最易流露真情,鐵青樹如此,易明又何嘗不然。

易明忍不住瞧他一眼,瞧見他滿臉誠懇之色,心頭一軟,便將本不願說的話也說了出來。

只聽她柔聲道:“其實我……我也有關系的……”

腰肢一擰,飛也似的向前審去。

鐵青樹大喜過望,身子也似乎變得輕了,輕飄飄跟在她身後,方才的災難,眼前的危險,早已全都忘去。

云翼當先而行,身後這一雙小兒女的對答之言,他似乎全都沒有聽見,也絕不回頭去望一眼。

在見著溫黛黛與易明之後——在聽得鐵中棠與云錚的噩耗之後,這老人的性情,真的已像是有些變了。

長草之間,行動本難避人耳目,幸好此刻風九幽仍在奔逃喝罵,倒替他們三人的行動作了掩飾。

突然間,寒光一閃,一柄長劍自草叢中刺了出來,直取云翼胸膛,來得無聲無息,又狠又快。

云翼大喝一聲,道:“果然來了!”

他早有戒備,這一劍來得雖突然,雖辛辣,但這鐵血大旗門的掌門人,卻並未將之瞧在眼里。

只見他虎腰一轉,長劍便自他身旁刺空,他一雙鐵掌,十指箕張,已向拿著那柄長劍的手腕抓了過去。

草叢中怒喝道:“好惡賊,有你的。



一人舞動長劍,瘋狂般沖了出來,赫然竟是易挺。

易明又驚又喜,大呼道:“云老前輩手下留情!”

云翼怔了一怔,撤掌退身。

易挺亦自停住劍勢,怔在當地。

兄妹兩人目光相對,俱是驚喜交集。

跟在易挺身後的孫小嬌,嬌喘著道:“好妹子,原來是你,咱們險些大水沖了龍王廟……”

忽聽草叢中傳過來一個人的語聲,輕輕笑道:“孫小嬌,易兄弟,你們逃什麼?難道我還真的會害你們麼?快過來……快過來,咱們聚在一起,人多也好做事。



語聲低緩,顯見來人走得極是謹慎。

易明變色道:“司……”

她方自說出一個字,嘴已被易挺掩住。

孫小嬌耳語般低聲道:“不錯,正是司徒笑,我和你哥哥一能走動,剛竄入草原,就遇著他們三個惡賊,他……他居然不顧舊情……”

說到這里,突然頓住,臉也有些紅了。



易明只好裝著聽不懂,低聲道:“他們來得正好。



云翼目光閃動,滿面殺機,道:“誘他們過來。



這幾人俱都不是愚魯之輩,聽了這句話,易明、鐵青樹、立刻隨著云翼伏身藏起,易挺持劍卓立。

孫小嬌眼波一轉,嬌笑道:“你真的不會害我麼?”們不妨回頭瞧瞧,看你們身後站的是誰?”

司徒笑大笑道:“這種騙孩子的玩意兒,也想來騙我?”這三人果然俱是老好巨滑之輩,竟是誰也不肯回頭。

三人一起大笑道:“咱們不會回頭的,你也逃不了……”

笑聲未了,突聽身後一人厲聲道:“你們還是回頭的好。



這話聲一入耳,他們不用回頭,也已猜出身後的人是誰了,三人背脊之上,立泛起一股寒氣,直透足底。

司徒笑干咳一聲,強笑道:“巧極巧極,又遇著你。



黑星天、白星武干笑道:“當真是巧遇……巧遇……”

三人口中說話,腳下已悄悄移動,彼此湊了過去。

云翼厲叱道:“站住!”

司徒笑干笑道:“你盡管放心,縱然你不來尋我們,我們也要去尋你的,既然見了你,難道咱們還會走麼?”

云翼道:“既然如此,且轉過身來,與我決一死戰。



司徒笑目光轉動,道:“你們五人,咱們三人,以五敵三,這豈非有些欺人,大旗門人,想來不至如此吧?”

易明大喝道:“與你這樣的無恥惡賊,還講什麼江湖道義……孫姐姐,你就和我將這惡賊收拾下來吧!”

孫小嬌道:“我早想宰了他了。



兩人一前一後,向司徒笑夾攻而上。

易挺長劍一揮,直刺白星武,鐵青樹微一遲疑,也撲了過去,出手便是三招,口中喝道:“這位兄台,我來助你。



黑星天仰大笑道:“好!好!這大旗掌門,就留著給我吧!”雖在仰天而笑,但笑聲卻不由自主顫抖了起來。

云翼道:“你還不回身?”

黑星天道:“反正遲早都要動手,你急個什麼?”

要知他嘴里說得雖硬,其實心膽早寒,明知自己一回頭,便是番死戰,卻教他怎敢回過頭去。

云翼道:“你只當你若不回頭,老夫便不敢出手麼?”

司徒笑笑道:“自是真的,你們在哪里?”

孫小嬌笑道:“就在這里,你們還聽不見麼?”

司徒笑道:“好,這次你們可千萬莫要再胡亂逃了,方才我所說的話,只不過是向你們開開玩笑而已……”

笑語之聲尚未了,司徒笑、黑星天、白星武,三條人影已箭一般竄了過來,將孫小嬌與易挺圍在中央。

這三人面上,誰也沒有半分笑意,而司徒笑更是面寒如冰,方才那番話,仿佛根本就不是他說出來的。

白星武冷冷道:“你們還是上當了。



黑星天道:“這次看你們還往哪里逃?”

孫小嬌故作吃驚道:“你……你們要怎樣?”

司徒笑緩緩道:“不怎麼樣,只不過要你們的命而已。



孫小嬌道:“你……這難道又是在開玩笑麼?”

司徒笑冷冷笑道:“誰有這份閑情逸致來和你們開玩笑……黑兄、白兄,此時還不趕緊動手,更待何時?”

孫小嬌喝道:“慢著!”

白星武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孫步嬌道:“彩虹七劍本是來幫你們的,你們為何……”

司徒笑冷笑道:“彩虹七劍懼是吃里扒外之輩,我早已有意將他們除去,此時此刻,正是天賜我之良機。



孫小嬌道:“但……但你難道不顧我和你那一段……”

司徒笑喝道:“住嘴!”

孫小嬌咯咯笑道:“我明白了,你就是要叫我永遠住嘴,所以才要殺我,你這沒心沒肝的惡賊,你說是麼?”

司徒笑獰笑道:“是又怎麼?你這賤人這張多話的嘴,早已該閉起了。



孫小嬌道:“是該閉起了,只還有一句話要說。



司徒笑道:“什麼話?”

孫小嬌笑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這句話你們莫非忘了麼,你

黑星天道:“難……難道堂堂大旗門,也會在人背後出手……”語聲未了,突見眼前一花,云翼已在他面前。

只聽云翼厲聲笑道:“你不敢回頭,難道老夫就不會到你面前來麼,還不快出手?”當胸一拳,怒擊而出。

他還未出手,已寒敵膽,此番出手,又當真有石破天驚之威,五招過後,黑星天已是滿頭大汗。

那邊司徒笑雖仍與孫小嬌、易明兩人勉強戰個平手,白星武卻也早已被逼得險象環生,汗出如雨。

劍光、拳風、掌力、震得四下長草東倒西歪,紛紛斷落,飄飛的草梗,有的已黏在司徒笑等人汗濕的面額上,使他們看來更是狼狽不堪。

云翼眼見自己一生中最最痛恨的三個強仇大敵已將在此喪命,不覺豪氣更生,越戰越勇。

他長髯拂動,雙拳如雨,強勁,猛烈的拳風,已如山岳一般將黑星天壓得難以呼吸。

云翼忍不住縱然狂笑道:“好痛快呀!好痛快……”

這三人若是死了,五福連盟便無異瓦解,這老人積壓數十年的冤氣,到今日總算完全吐出,他自是痛快已極。

司徒笑突然冷笑道:“你痛快什麼?別人不說,我司徒笑今日縱算戰死,也不是死在你大旗弟子的手里,你也算不得報了仇。



云翼怔了一怔,怒道:“你要……”

但他話未說出,易明已搶口道:“誰說你不是死在大旗門人手里?”

司徒笑冷笑道:“莫非你是大旗門弟子麼?”

易明道:“誰說不是。



司徒笑大笑道:“小賤人,你何時也算大旗弟子了?除非就在這短短片刻間,你已嫁給大旗門那呆小子做媳婦了。



鐵青樹雖在與別人動手,但這番話卻聽得清清楚楚。

他一怒正待發話,哪知易明卻道:“你猜的不錯,我正是已嫁給大旗弟子了,所以我也變為大旗門下,你還有什麼話說?拿命來吧!”

這番話說將出來,司徒笑一怔,云翼又驚又喜。

鐵青樹心中那驚喜之情,更是誰也描敘不出。

易挺先是一怔,後也一喜,笑道:“恭喜。



鐵青樹紅著臉道:“多謝。



兩人精神一震,三招之後,更是將白星武逼得喘不過氣來,那邊司徒笑也被易明搶得了先機。

黑星天的危急之況,更是不在話下,五福連盟中這三根支柱,端的眼見已是在數難逃。

哪知就在這時,突然一條人影掠來。

其實這人影還未到時,那喝罵之聲早已先到了,只是眾人在興奮、激戰之中,誰也沒有聽到。

這人影正是風九幽,掠過此地,目光一轉,身子竟突然凌空折回,斜斜向云翼沖了下來。


云翼大驚之下,一拳揮出,卻不料風九幽腳步一斜,已轉到了他身後,借力使力,將他身子托了上去。

云翼也只得借力使力,向上躍出,逼開身後之敵。

但這時毒神早已追來,云翼身子竟向他迎了過去,等云翼再想懸崖勒馬,收勢卻已有所不及。

但見毒神毒手揮處,云翼已是無可閃避。

易明、易挺、鐵青樹大驚之下,俱都拋下自己敵手,撲將過去,但又有誰能阻住毒神的毒手?

哪知就在這間不容發的刹那間,毒神身後突有一條人影趨出,將云翼身子往下一扯,兩人便一起斜斜落下。

這一手說來雖容易,但輕功若無超凡入聖的造詣,真是做夢也休想辦得到,風九幽驚罵道:“好個賤婆娘,原來你一直跟在我身後。



這時毒神前面已無阻路之人,還是向風九幽沖了過來,風九幽第二句話未及罵出,凌空躍起,轉身就逃。

毒神自也追了過去。

云翼身子剛落地,便聽得一個婦們人的聲音輕笑道:“你的命是我救回來的,你可別忘記。



話猶未了,身形已飄飛而起,笑聲已在丈余開外。

云翼大呼道:“卓三娘,留步,你可是卓三娘?”

呼聲之中,那人影早已消失在長草之巔,但聞一個帶笑的語聲飄飄渺渺傳了過來,道:“不錯,我正是卓三娘。



云翼仰首而望,卻什麼也瞧不見了。

易明、易挺、鐵青樹、孫小嬌俱都圍了過來,齊聲道:“你老人家無恙麼?”

云翼仰天長歎一聲,頓足道:“我雖無恙,但這救命之恩,卻叫我如何了斷?”

語聲微頓,轉目而望,突又變色道:“不好。



眾人隨著轉目望去,這才發現司徒笑、黑星天、白星武三人,竟已乘著方才亂時悄悄溜了。

易明、易挺還好,云翼、鐵青樹此刻之悲憤、驚怒、失望,卻當真非世上任何言語所能形容。

云翼須發皆張,目眦幾裂,厲喝道:“追!”

云翼、鐵青樹當先,易明、易挺兩旁掩護,孫小嬌走在最後,五個人分成扇形,一路追查。

大旗子弟,果然不愧是千錘百煉的江湖好漢,雖在如此悲憤激動的情況中,行動仍是毫不魯莽。

只因在這草原中,獵者與被獵者其實已沒有什麼分別,無論難只要稍有不慎,立時便要遭對方的毒手。

這草原中每分每寸之地,都可能埋伏著致命的危機,風吹草浪,天地間彌漫著重重殺氣。

風九幽的怪嘯、怒罵,仍不時隨風傳來,顯見得卓三娘仍在和他捉著迷藏,他仍然無可奈何。

令人驚異的是,在他如此大叫大嚷之下,煙雨花雙霜與饗毒大師,居然仍然還未露面。

這兩人到哪里去了?他們在做什麼?

這問題雖然費人猜疑,但云翼等人心胸中正燃燒著複仇的怒火,這火焰燃燒得令他們忘記一切。

易明走在鐵青樹身旁,兩人不時會匆匆交換一個眼波,眼波相觸,面頰一紅,又趕緊回過頭去。

唯有在這時,鐵青樹心里複仇的火焰才會暫時停息,卻另有一股完全不同的火焰在他心里燃起。

在激情與仇恨這兩種世上最最熾熱的火焰下,這初涉江湖的少年,正在忍受著雙倍的煎熬。

突然,云翼身子伏了下來。

別人雖未聽到什麼,也未瞧見什麼,但云翼正是他們的馬首之瞻,云翼身了伏下,別人的身子也立都伏了下去。

只聽云翼耳語般顫聲道:“前面已現敵蹤,小心。



這語聲,易明、易挺、孫少嬌雖未聽清,但不聽也可猜得出的,一顆心卻不禁為之懸了起來。

眾人心房急跳,蛇行向前。

他們此刻究竟是獵者還是被獵者,他們此刻究竟是在圍獵別人,還是正在走入別人伏下的陷阱?

這連他們自己也分不清,他們甚至連想都不敢去想。

在這懸疑難決的俄頃問,人人的緊張,卻已達到頂點。

草叢中終于有人聲爆發出來,聲音雖然不大,卻仍令眾人俱都吃了一驚,只聽一人嘶聲道:“盛大娘,你真要反臉?”

另一個奇異的婦人語聲道:“正是要反臉。



兩個聲音,後者乃是屬于盛大娘的,前者的語聲,云翼雖聽不出,但聽那語聲,此人想必本是盛大娘的同路人。

云翼牙關緊咬,兩腮肌肉都起了陣陣痙攣。

仇人又已在他眼前,他本該撲過去,但心思一轉,卻將身子伏得更低,行動也更是小心謹慎。

這老人不動,眾人自更不敢妄動。

云翼身子已完全伏了下來,自長草根隙間向前望去:

一個面容俊秀,但眉間滿帶浮猾之氣的少年,半蹲半坐在那里,右手拿著柄劍,左手卻環抱著個少女。

這少女仰臥在那里,長長的、烏黑的頭發,水云般垂落在地面,胸膛雖在起伏,但人已顯見暈迷。

盛大娘便在他身前不及五尺外,兩人之間的長草,已大多被踐踏得平了,仿佛方才也曾經有過一番劇斗。

她右手仍橫持著那柄烏鋼懷杖,左手竟也抱著個少女,這少女也已被制暈迷,卻赫然正是云婷婷。

盛存孝亦自未醒,就躺在她身旁,但盛存孝身旁竟還躺著一人,兩鬢已斑,長髯也微現花白。

云翼不用再瞧第二眼,便已看出他竟是云九霄。

這景象一入云翼之目,他目中便幾乎要噴出火來。

但他的兄弟與愛女俱已落在對頭的掌握之中聽人宰割,這老人雖然悲憤填膺,又哪敢隨意妄動?

鐵青樹、易明、易挺也瞧見了,也是驚憤變色。

易明、易挺擔心的是水靈光,大旗弟子擔心的是云氏叔侄,他們的對象雖不同,著急的程度卻毫無兩樣。

只聽那少年沈杏白道:“方才你我還同心合力,將這一老一少兩個大旗門人擒了下來,此刻你便要反臉了麼?”

盛大娘冷笑道:“此一時,彼一時,這句話你難道都不懂?就憑你尊卑不分,你我亂叫,老身就該要你的命。



沈杏白道:“但……但你莫非忘了五福連盟?”

盛大娘道:“不錯,就為了這個,所以老身到此刻還未動手,只要你將這女了放下來,老身就放你一條生路。



沈杏白變色道:“這女子乃是我等仇人,你為何……”

盛大娘怒道:“畜牲,你只當老身不知道你打的什麼鬼主意?瞧你那雙鬼眼睛,老身就知道你在想些什麼。



沈杏白眼珠子在水靈光嬌軀上的溜溜一轉,道:“不錯,我是想將這少女占有……”

盛大娘怒喝道:“畜牲!你……”

沈杏白冷冷接口道:“我占有這女子後,一來可以泄憤,好教鐵中棠那小王八做鬼都得要戴上頂綠帽子。



聽到這里,云翼、鐵青樹等人已無一不是咬斷鋼牙,手足顫抖,一顆心幾乎要恨得裂成碎片。

但云九霄、云婷婷還在別人掌握中,他們咬斷牙,也要忍住——這忍受卻又是何等痛苦?

沈杏白已接著道:“還有,這女子已被花二娘認做她的女兒,我占有她後,生米煮成熟飯,花二娘也只有將我認做女婿。



他仰天一笑,接道:“我若成了花二娘的女婿,花二娘又怎會不為五福連盟出力,如此一舉兩得的事,你為何不讓我做?”

盛大娘默然了半晌,突又怒喝道:“不行,萬萬不行,這女子無論如何總是我盛家莊的媳婦生出來的,誰也不能沾辱她。



眾人本在暗中奇怪,不知盛大娘為何要對水靈光如此維護、聽了這句話,才自恍然大悟。

沈杏白卻仍是神色不變,悠悠道:“即使她是盛家莊人,難道我沈某人還辱沒了她?”

盛大娘怒喝道:“你這畜牲,豬狗都不配。



沈杏白道:“你在此相罵也不打緊,但這話教家師聽了,卻多有不便。



他神色越是悠閑,盛大娘怒氣便越盛,她本還顧忌司徒笑等人的面子,是以遲遲不願動手。

但此刻盛怒之下,卻什麼也顧不得了,當下怒喝道:“老身今日就要將你這小畜牲宰了,看看司徒笑他們又能將老身怎樣?”掄起懷杖,當頭擊下。

眾人見此自是暗暗稱喜,只望這兩人打得越凶越好,那時他們方自有機可乘,才能乘機救出云嬸嬸等人。

但聞“呼”的一聲,草屑橫飛。

盛大娘人雖己老,懷杖卻不老,這一仗掄出,當具有逼人的威勢,沈杏白哪敢硬接,橫掠兩尺。

這時他身形又已沒入長草間,身手更是不便,云翼等人俱已躍躍欲試,只待盛大娘追擊過去,他們便要出手。

盛大娘懷杖果又掄出。

沈杏白不架不閃,卻突然大喝道:“且慢!我還有句話說。



盛大娘手腕一挫,道:“好,再聽你一句話。



她在這懷杖上浸淫數十年,功夫果然沒有白費,但見她枯瘦的手腕一挫,便將數十斤重的純鋼懷杖輕輕帶了回來。

沈杏白道:“你以大欺小,我自非你敵手。



盛大娘冷笑道:“你既有自知之明,便應束手就縛。



沈杏白亦自冷笑道:“但你懷杖只要再動一動,我拼著挨你一杖,手中劍先將你兒子刺死,回劍再取這女子之命,你瞧怎樣?”

盛大娘怔了一怔,高舉著的懷杖,“噗”的落了下來,杖頭戳入土中,盛大娘白發飄蕭,顫聲道:“你……你敢?”

沈杏白道:“我有何不敢?”

盛大娘道:“你……你要……”

突然間,倒臥地上的云九霄,整個人彈了起來,出了如風,一瞬間便接連點了盛大娘背後的七處大穴。

云翼等人見到盛大娘已自住手,方覺失望,驟然又見此變化,不禁大喜若狂,紛紛一躍而起。

這時盛大娘身子方自倒下。

沈杏白還被這變化驚得怔在當地,突見草叢幾條人影猛虎般躍將出來,更是驚得雙腿發軟。

等他想起要逃時,卻已逃不了了,易挺、鐵青樹、易明,三人已夾擊而上,但見劍光一閃,拳影飄飛……

沈杏白已倒在地上。

這勝利的確來的太快,云丸霄亦是驚喜交集。

云翼一手拍著他肩頭,開懷大笑道:“三弟,真有你的,我只當你真的不能動了,哪知你卻是在裝蒜。

這當真叫大哥我有些喜出望外。



云兒霄亦自喜道:“大哥從天而降,小弟更是喜出望外。



二翼道:“方才究竟是怎麼回事,快說來聽聽。



云九霄道:“我和婷婷與大哥失散後,便在此地將養,以等待氣力恢複,哪知這兩人卻突然掩了過來……”

他一歎接道:“那時我氣力未複,明知縱然動手,也必落敗,便索性裝成不能動彈的模樣,由得這姓沈的小畜牲來點我穴道。



云翼奇道:“你穴道既被點,為何還能出手?”

云九霄展顏笑道:“我偷眼瞧他手指來勢,見他要點我氣血海穴。

我手掌便先悄悄藏在破解之處,他手指一下,我便乘著氣血還未被封閉的那一刹那間將之解開,他這一指雖點下,卻如未點一樣。

云翼拊掌笑道:“我早就說過三弟乃是本門智囊,如今可見果然個差,青樹,你門可得多學學三叔的榜樣。



劫後重逢的歡喜,大獲全勝的得意,瞬息間又被仇恨代替,云翼目光轉向盛大娘,面上笑容便消失不見了。

易明、易挺早已自沈杏白懷中搶過水靈光,鐵青樹解開了云婷婷穴道。

云九霄一足將沈杏白踢到盛大娘身側,道:“大哥要將這兩人怎樣?”

云翼嘶聲道:“殺!殺!殺!除了殺,還能怎樣?”


云九霄道:“就在此地動手?”

云翼切齒道:“就在此,就在此刻……”

但就在此刻,一種母子天性感應,卻使得生具至孝,一直暈迷不醒的盛存孝突然醒了過來。

他雖然始終暈迷未醒,卻仿佛早已知道一切事的演變,方自醒來,便掙紮著爬起,嘶聲道:“若要殺家母,先殺了我吧!”

云翼還未答話,易明、易挺早已蹼地跪下。

易挺道:“盛大哥雖然不幸生為大旗門之敵,卻始終未曾做過殘害大旗門之事,老前輩切切不可出手。



易明道:“盛大哥非但不能算是大旗門之敵,反與鐵中棠道義相交,老前輩看在鐵中棠面上,也不能出手。



云翼雙拳緊握,木立不動。

鐵青樹嘶聲道:“其子之善,並不足償其母之惡……”

易明哀叫道:“你要殺他,就先殺了我吧!”

鐵青樹狠狠一頓足,再不說話。

一時之間,眾人群相默然,但見云翼胸膛起伏漸漸劇烈,但聞云翼呼吸之聲漸漸粗重……

突然間,一個人分開長草,走了出來。

眾人心情激動間,竟誰都沒有留意到這人是怎麼來的,此刻驟然吃廠一驚,退後半步,轉目望去。

此人一身青衣,云鬢蓬亂,面容雖生得秀麗動人,但眉宇間卻帶著份茫茫然的癡呆之色。

她驟然見著這許多人,既不歡喜,也不吃驚,更不害怕,反而歪了歪頭,嫣然一笑,道:“原來有這麼多人呀!”

易明松了口氣,道:“原來是你。



那少女頷首笑道:“不錯,是我,不是我是誰呢?”

云翼厲聲道:“你是誰?”

那少女道:“我是誰?……哦!對了,我是冷青萍。



云翼變色道:“冷青萍?你莫非乃冷一楓之女?”他此刻也已想起,這少女正是年余前,到那荒間古廟中去通風報訊之人,只是比起那時來,她已不知蒼老了多少,憔悴了多少,驟然間竟難以認得出她了。

冷青萍歪著頭,茫然道:“冷一楓……嗯!不錯,他是我爹爹,我方才還用鞭子抽過他……嘻嘻!女兒打爹爹,你說好玩不好玩?”

他竟自嘻嘻笑了起來,但眾人心中可全無半分笑意,呆呆的望著她,亦不知是驚異,還是憐憫。

冷青萍眨了眨眼睛,茫然笑道:“你們是誰呀?我……我好像認得你們,又好像不認識,好像見過你們,又好像沒有見過……”

突然舉起手來,用力打著自己的頭,恨聲道:“頭呀頭呀!可恨的頭呀!有些你明明該記得的事,為何會突然忘記,我打死你……我打死你。



她越打越重,越打越響,云婷婷委實忍不住了,一步竄了過去,一把拉著她的手,道:“你是見過我們的,那日我們在古廟中,若非你來,我們……”

冷青萍拍掌笑道:“哎呀!不錯,古廟……古廟……”

云婷婷道:“對了,古廟,你可記得了麼?”

冷青萍道:“當然記得,那古廟好好玩呀!有好多奇奇怪怪的東西,還有……還有兩個人在打架,飛來飛去。



云婷婷道:“我說的不是這古廟,是那日……”

冷青萍道:“是的是的,我不騙你,那古廟真是好玩極了,紅的牆,黃的瓦,就好像是……是黃金似的。



眾人面面相覷,作聲不得,但是又是失望,又是為她悲哀,云婷婷更是滿眶熱淚,位然欲涕。

云翼歎道:“此女只怕已瘋了,念在昔日之情……唉!讓她走吧!再與她多說,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云九霄心念一動,突然道:“且慢。



云翼奇道:“你要留住她,為什麼?”

云九霄沉聲道:“癡呆之人,有時說話最是可信。



云翼更奇道:“這……這又怎樣?”

云九霄且不答話,轉身道:“冷姑娘,那古廟你可是方才去過?”

冷青萍頷首笑道:“對了,我剛從那里出來。



云翼搖頭歎道:“這草原上哪有什麼古廟,只怕她是……”

云九霄搖手打斷了他的話,又自問道:“在那古廟中打架的人,你可瞧見了?”

冷青萍道:“自然瞧見了,瞧的可清楚哩!”

云九霄道:“他們是何模樣?”

冷青萍又歪起了頭,沉吟道:“他門……哦,對了,他們一個是男,一個是女……那男的還是我爹爹的師父哩!我可不能告訴別人。



她明明已告訴別人,還說不告訴別人,心神之癡迷實已可想而知,眾人唏噓間,卻又吃了一驚——饗毒大師原來在那里。

云翼動容道:“和他動手的,莫非是花二娘?難怪他兩人始終不曾露面了……冷……冷姑娘,古廟在哪里?”

冷青萍笑道:“就在那里,左轉,右轉,再左轉,再右轉……頭一低,再左轉……再左轉,還是左轉……”

云翼苦笑道:“莫要轉了,你帶我等去吧!”

冷青萍突然以手掩面,呼道:“我不去……我不去……我再也不去了。



云翼叱道:“你為何不去?”

冷青萍道:“那地方雖好玩,可也可怕得很,四面都好像有鬼……鬼!鬼!有好多鬼!我不去……不去……”

云翼頓足道:“這……這……唉!”

云九霄突然笑道:“我知道了,你是在騙人。



冷青萍道:“不,不,我沒有騙你。



云九霄道:“你明明沒去過那地方,根本不知道它在哪里,所以才不肯帶我們去……這是個騙子,我們莫要理她。



冷青萍道:“我不是騙子,我……好,我帶你們去就是了,但……但我可再也不願進去,我要在門口等著,行麼?”

云兒霄喜道:“只要你帶路,進不進去,全部由得你。



冷青萍道:“好,走吧!”

緩緩轉過身子,緩緩走入草叢。

眾人此刻都已隱隱約約的猜到,那神秘的古廟中,必定隱藏著有某些秘密,見她一走,都忍不住跟了過去。

云九霄悄聲道:“這兩人……盛……”

云翼沉吟半晌,頓足歎道:“縱要取她性命,也不可當著孝子之面。



云九霄低聲道:“小弟也正是此意。



目光轉處,只見易明抱著水靈光,易挺已扶起盛存孝,又瞧見有個婦人——孫小嬌,正俯著望著沈杏白出神。

他一眼瞧過,當下喚道:“青樹,你過來。



鐵青樹轉身而回,道:“三叔有何吩咐?”

云九霄道:“你抱起盛大娘,若有變故……”

語聲突頓,立掌一砍,方自接道:“你懂得麼?”

鐵青樹道:“弟子省得。

”當下俯身抱起盛大娘。

盛存孝嘶聲道:“多謝兄台……多謝各位前輩,在下,在下……”長歎一聲,黯然垂首,無言的隨著易挺走去。

云九霄目注孫小嬌,道:“這位姑娘……”

孫小嬌回眸一笑,道:“你可是要我抱他麼?好!”不等云九霄再說話,便抱起沈杏白,跟著易家兄妹向前行去。

云翼皺眉道:“你怎麼要她……”

云九霄截口笑道:“大哥放心,小弟自會緊跟著她的。



冷青萍以手掌分拂長草,當先而行。

在這危機四伏的草原中,她竟是走得安安逸逸,仿佛在散步似的。

跟在她身後的一行人,卻不免有些提心吊膽,但事已至此,也只有往前走得一步算一步了。

只見她走上一段路,便要轉個彎。

云翼皺眉道:“草原之中,何須轉彎。



云九霄苦笑道:“既是要她帶路,也只有由得她了。



云翼歎息一聲,不再言語。

但聞風九幽呼嘯叱罵之聲,又已到了近前:“卓三姐,算我服了你了,你竟要怎樣?說吧”

又聽卓三娘尖細的語聲道:“你罵夠了麼?”

風九幽道:“小弟怎敢罵三姐,小弟……”

卓三娘道:“你不敢罵我,方才罵的是誰?”

風九幽道:“方才……方才罵的是我自己,我是個混帳,畜牲,我不是東西,我里里外外都不是個東西。



卓三娘道:“以後呢?”

風九幽道:“以後三姐說什麼,小弟就聽什麼,三姐要我翻筋斗,我就翻筋斗,三姐要我吃糞,我就吃糞。



卓三娘道:“你若口是心非,又當如何?”

風九幽道:“那……那就隨便三姐怎樣。



卓三娘道:“隨便我怎樣,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

風九幽道:“我說的,全是我說的,三姐,姑奶奶,你饒了我吧!這家伙不是人,我好歹也是人,我怎跑得過他。



卓三娘笑道:“好,隨我來吧!”

這些話自風中傳來,時遠時近,時而飄忽不可聞。

說到這里,眾人只見跟在毒神後那淡灰的人影,突然趨了前去,身形一閃間,便已掠在了風九幽前面。

等到眾人再瞧時,三個人都已不見了。

云翼歎道:“閃電卓三娘之名,果然名下無虛,若單以輕功而論,只怕連夜帝、日後都未見能趕得上她。



云九霄微喟道:“閃電卓三娘,輕功本無雙,飛擒雙燕子,踏水波不揚……錯非是她,別人又怎能將風九幽如此戲弄?”

云翼道:“只是……不知道她向風九幽借去的‘家伙’,究竟是什麼?若說是人,世上又有什麼人能攖毒神之鋒?”

云九霄接道:“若不是人,那又是什麼古怪東西?”

云翼道:“天知道那是什麼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