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 海底迷蹤 2盜墓之王在通靈之井中?(下)


“真正的‘煉獄之書’……風、小妹……真正的……真正的……”他用力抬起手腕,亮著那兩朵蓮花,伸向我跟蕭可冷面前。

蕭可冷也是見過大場面的人,但對眼前的慘狀束手無策,甚至無法采取任何急救措施。我知道,此刻最應該做的,是為鼠疫實施“安樂死”,讓他少受煎熬。

“真正的……真正……”傷口迅速蔓延到了他的右胸,已經被鮮血浸透的僧袍,成片成片地化為碎片,然後與腐爛的血水混雜在一起。

“風先生,怎麼辦……”蕭可冷求救似的望著我。

我無奈地搖頭:“‘黑夜天使幫’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叛徒的,就算韓國總統跳出來講情,都無濟于事。‘七殺手段’沒辦法破解,就像鼠疫殺了象僧一樣,不過是一次急速的輪回報複而已。”

雪花落在枯樹上,也成了花的一種,所以蕭可冷說的“迎門殺,不開花並不可怕”是不成立的。那座小院的格局注定了任何一屆主人最後都難逃橫死的結局,象僧之前或者鼠疫之後,必定還會有人受到戕害。

“小妹,我先……走了——”鼠疫的雙腿一陣痙攣,陡然噴出一大口鮮血和一段血淋淋的舌頭,嚼舌自盡。

蕭可冷茫然笑起來,今晚她先是發現了鼠疫的真實身份,覺得會成為我們的得力幫手,並且得到了“煉獄之書”——這一點小小的勝利,都需要鼠疫的一條命來維持果實,付出的代價也未免太大了。

雪就要停了,空氣變得越來越冷,鼠疫的鮮血不再流淌,浸濕了的衣服已經結了一層薄冰。

“我突然覺得……很彷徨、很恐怖……這就是真實的江湖嗎?”蕭可冷低聲自語,十指無助地插進自己的短發里,用力抓撓著。鼠疫是她從前很熟悉的一個朋友,血淋淋地死在眼前,當然會讓她心驚膽顫。

我的電話在鼠疫斷氣之後的三十秒內響了起來,竟然是金手指打進來的,通話背景則是一陣陣澎湃的驚濤拍案聲。

“風先生,鼠疫應該已經死了吧?我的‘新西蘭牧羊犬’在殺傷時間上的控制還是比較精確的,畢竟這是第十五代產品,研制精度空前絕後,將會用于對付幫會的頭號敵人。看了我們的表演,你還滿意嗎?”

她斯斯文文地在電話里淺笑著,仿佛剛才鼠疫的慘死,是她故意安排給我看的一場情景劇,期待我這個觀眾,做出恰當的點評。

我冷靜地笑了笑:“很厲害。”

金手指笑聲大了一些,慢條斯理地接下去:“‘黑夜天使幫’絕不放過一個叛徒,但也絕不誤傷一個朋友。幫主對風先生你的評價很高,最起碼在亞裔黑道上,還找不到一個人能取代你,所以,我正式表達幫主對你的邀請,歡迎加入‘黑夜天使幫’,大家一齊努力,打造亞裔第一黑幫,有興趣嗎?”

我依舊笑著:“多謝。”

聽聲音,她正站在海邊,我聽到有機帆船的強勁馬達聲已經轟鳴起來,接下來她應該是要乘船渡海離開。

“那麼,我們後會有期了?幫里會有人及時聯絡你,祝你好運!”金手指能聽出我的冷靜中埋藏的憤怒,不過並不在意。江湖風水輪流轉,他們一統亞裔黑道的夢想,說不定會變成現實。那時候,“黑夜天使幫”君臨江湖,就不會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了。

在她掛斷電話之前的瞬間,馬達聲驟然提升到震耳欲聾的地步,看來奪寶殺人之前,撤退的路線便早已安排妥當了。

我之所以強迫自己冷靜應對,是因為此刻就算火冒三丈找人拼命,也無法挽回鼠疫的命。他殺了石島和象僧,金手指殺了他,這種循環殺戮,已經無法具體分清誰對誰錯,因為任何一條地球上的生命,都不應該由別人來剝奪他的生存權利。


在這一點上,美英聯軍的“沙漠風暴”行動,是最好的反面教材。

蕭可冷並沒有掉淚,只是情緒越來越沉重,我們兩個都忘掉了雪夜的酷寒,各懷心事地站在“通靈之井”邊。

我俯下身子,雙手一起伸入水中。水寒刺骨,跟從前的感覺完全相同,那麼,大哥入水之後,接下來會怎麼做?一直潛泳向下,直到……直到某一個深度嗎?

目前最不能理解的,就是鼠疫親口說“他進入水里再沒回來”這句話。

人是生活在陸地上的,就算從前江湖上最了不起的長江水寇司馬蛟龍,也只是偶爾表演性質地潛伏水中七十二小時,靠通氣管與液態流食維持生命。我們不是魚類,根本不適應水下生存狀態,就算是潛艇操作手,也必須在七十二小時內浮上水面一次,讓全身呼吸系統徹底暴露在地球空氣里。

“如果沒有異常情況,大哥一定會回來,鼠疫也一定會看到他……”

“風先生,下一步怎麼辦?”蕭可冷受到嚴重打擊後,思維能力急速下降,什麼事都得向我請示。

我拉住鼠疫的左臂,把他扛在肩上。夜太深了,我們先回小院再說。一個晚上,發生了那麼多事,這一夜過得實在是太漫長了。

一路向回走,除了滿眼淒愴的雪意,既沒有人聲,也沒有鳥影,整個楓割寺,如同陷入了死寂的一座巨大墳墓。

重新回到被厚雪覆蓋的小院,心情恍如隔世。關寶鈴房間里的燈已經熄了,院里靜悄悄的。我們開了另外一個房間的門,暫時把鼠疫的尸體放在廊簷下,用一條床單小心地蓋好,然後回房間休息。

蕭可冷睡在唯一的床上,而我拉了一條毛毯,平躺在桌子上,顧不得身子下面又冷又硬,經過三分鍾的恍惚之後,立刻進入了黑甜夢鄉。

這一場夢,猶如一段模糊的黑白默片,沒有任何聲音。

仍舊是大雪,有個肩膀寬厚、身材高大的人,始終背對著我,低頭凝視著手里的一塊木牌。我似乎是個可恥的窺視者,遠遠的,在望遠鏡的藍色鍍膜鏡頭里看著他。當然,我也看到了木牌上刻著的蓮花,只是沒有正常顏色而已。

“這就是江湖嗎?充滿殺戮、血腥、掠奪、覬覦,而且只有這些,看不到一點令人精神振奮的東西。如果這就是江湖的原始赤裸狀態,我甯願當初拒絕了手術刀先生的邀請,一步踏進這樣肮髒的泥潭。我的理想,其實是做一個大學教授,春天里帶學生們去看三月的桃花,在青青的草地上談天寫詩,憧憬世界的美好未來……”

那是一個遙遠的聲音,而且是來自蕭可冷的。

我“嗯”了一聲,翻了個身,覺得肩膀和臀部被硌得麻沙沙的,全身關節都一片僵硬了。睡意持續湧上來,像漲潮的海水,漸漸地把蕭可冷的聲音遠遠地隔開。

我很想繼續剛才那個黑白的夢,那個人一定就是大哥楊天,這一點毫無疑問。

雪很大,仰望天空的時候,雪片首尾相連,一大塊一大塊地蓋下來,正是“燕山雪花大如席”的意境。

“‘煉獄之書’究竟能告訴他什麼?”我調整望遠鏡的倍率,焦點定在那塊牌子上,終于看清了,構成蓮花的所有筆畫里,嵌著的都是密密麻麻的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