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商海無間 3 “當大事”者舉大義



卯時,道台專用的四抬藍色布幔的轎子就把張道台舁到了大盛魁總號。

在迎賓的小伙計引領下,張道台一走進大盛魁前院就被盛大的場面驚呆了。只見寬敞的大院里早已擠滿了人,黑壓壓的穿藍布褂的人是字號內的伙計和掌櫃,整整齊齊地站著,頭頂的瓜殼帽子上都敷一塊白布,每個人的腰間還系著麻繩。伙計們的前面是穿袈裟的僧人,一個個合手閉目在彩色的蒲墊上端坐著,法鼓和法號手橫著站在屋前的空地上。巨大的白色橫聯在屋簷下掛著,上書顏體大字:海仲臣先生千古!東西廂房的屋簷下、閣樓樓梯上到處都掛著白色的挽聯。挽聯的落款據有天義德商號、元盛德商號、耆老商會、小三號、萬駝社、羊馬社、氈靴社,還有洋行中的西伯利亞公司、英國人開的和記洋行等。其中一幅特刺眼,張道台仔細觀看著,落款處竟然簽著他的大名——張國荃!

礙于情面又不便問,只好咽下吐沫忍著。扭頭看看,只見一位年長的喇嘛盤腿坐在墊上受撚佛珠呢呢喃喃地在念經,甚是眼熟。仔細一看,竟然是大召的住持達喇嘛!在誦經喇嘛的後排站著大盛魁商號的掌櫃和王、張、史三姓財東:各家商號的掌櫃,各家行社的主事人,還有高鼻子卷頭發的洋人,都是些張道台熟悉的面孔。一個個表情悲戚,拿哀傷的目光看著張道台。

誦經聲伴著法鼓、鑼嚓齊鳴。震得腳下的地皮都直顫。屋簷下、廊柱上、旗杆上、巨大的貨垛子上……到處都掛著、貼著白色的挽聯。

張道台眼前浮現出海仲臣那僵棍似的尸首在城頭的木杆上悠來晃去,長發披散著,上面掛滿冰霜……他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

“大人,這邊請!”

引領的小伙計一連說了好幾遍,張道台方才聽見,他一邊走一邊看甬道兩邊的景致。

白色的幛聯垂掛著,數不清有多少層,里里外外密密匝匝,人就在幛聯之間穿行。

大掌櫃王廷相身穿重孝在內院門口站著,親自迎住了張道台。張道台詫異的目光在大掌櫃身上停留了好一會兒,心里想今日大掌櫃是在給誰當孝子呢?張了張嘴,終于沒有敢問出來。大掌櫃陪著道台大人進了客廳。大掌櫃從道台大人臉上的表情猜出了他是有話要問自己,但是沒有理會。進門後,大掌櫃裝作不明不白地對張道台說:“張大人,請上座!”

張道台卻不肯就坐,他拉住王廷相的衣袖上下打量一番,神態十分緊張。那眼光分明是在問:“究竟死了什麼人讓大掌櫃身穿重孝?”

未等大掌櫃發話,張道台使個眼色對善元道:“你們先出去一下,我與大掌櫃有話要說。”

善元後腳剛剛跨出門檻,張道台就低聲問道:“你這是唱的哪一出啊?”

大掌櫃裝糊塗:“道台大人問的是什麼?”

“大掌櫃為何身穿重孝呀?”

“為死去的海掌櫃啊。”

“我是問你,這是為哪一位海掌櫃做道場?”

“就是那位死在烏里雅蘇台,後來又被你張道台吊在北城門樓子上的那個海仲臣。”

“啊!真的是他?”張道台驚愕的面部表情更是顯得誇張得有些過分。這一點大掌櫃自己也覺察了,他笑道:“張大人不必如此。先坐下,有話慢慢說。”

大掌櫃幾乎是摁著請張道台在椅子上坐下。張國荃說道:“這可不是小事,我的王大掌櫃,我倒要聽聽你今日吊唁的這位海掌櫃究竟是哪一位海掌櫃?這個海掌櫃可就是三年前被我吊在歸化北門城樓的那位海掌櫃?”

“張道台真是聰明人。”大掌櫃說道,“今日敝號吊唁的這位海掌櫃正是三年前蒙冤去世的海仲臣海掌櫃。”

“這……”張道台怔在那里,吶吶地問,“王大掌櫃,你這不是在與我張某人開玩笑吧?”

“我王某哪敢與大人開這等玩笑?”大掌櫃認真地說,“敝號真的是在為海仲臣海掌櫃做吊唁。”

張道台不等王廷相把話說完,臉色立刻就變了,說道:“王大掌櫃,你你……你也太大膽了吧!”

“大人息怒!”

張道台哪里還能按下心中的怒氣,厲聲說道:“你也太大膽了……太過分了!”

“大人!聽我說。”王廷相解釋道:“前次處分海仲臣確屬冤枉!”

“三年前是我張某人親自下令把海仲臣的尸體在歸化城北門城頭懸掛三日,事隔三載大盛魁為海仲臣做道場已屬與本府對抗,今日又要我親自出席,這不是公開為其平反昭雪嗎?我堂堂朝廷欽命道台豈能如此被人揮來喝去。我原以為只是結賬會議完結請我赴宴呢,哪曾想居然是這等事體,既是如此恕我張某人先行告辭。”

盛怒之下的張道台把雙拳抱在胸前朝王廷相照了照,扭身就朝客廳外走。

在場的人全都被張道台的舉動弄傻了,面面相覷。

“張大人息怒!”驚慌中賈晉陽撲到張道台面前擋住他的去路,“大人留步!”

“閃開!”

只見張道台胳膊一揮就將賈晉陽撥到一邊。

大掌櫃也不去追,只是沉著臉望著張道台離去的背影。

“怎麼辦?”賈晉陽問大掌櫃,“我去把張大人追回來……”

大掌櫃伸出禿手把賈晉陽擋住了。

反應靈敏的李泰追上張道台:“大人請留步!”

張道台站住了。

內院陷入一片寂靜。

李泰靠近張道台低聲說:“請張大人給王大掌櫃一個面子……”

“哼!要我給他面子?”張道台忿忿地說著看了大掌櫃一眼,指著鋪天蓋地的挽聯挽幛說,“也成,讓他先行把這些東西全都撤了!我就留下。”

沒想到張道台一下就把球踢到了大掌櫃的腳下。

在場所有人的目光唰地全都集中到了大掌櫃的身上。只見大掌櫃黑色的長眉在眼眶上抖動著,目光凝視著張道台,半晌不說話。

“你撤還是不撤?”

張道台又追問了一句。

只見大掌櫃牙關緊咬還是不表態。

“好!大伙兒可是都看在眼里了——”張道台高聲說道,“不是我張某人不給大盛魁面子,現在是大掌櫃他不給我面子。當著在場所有掌櫃的面,我再問一句:王大掌櫃,這些挽聯挽幛你撤還是不撤?!”

“我不撤!”大掌櫃說,“我一個不撤!”

“嗨!那就休怪我張某人無理了!”

說話間張道台扭身就朝月門走去,眨眼間就消失在了月門的後面,把一片寂靜留在了內院。眾人被張道台的氣勢震住了,面面相覷,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再說怒氣沖沖的張道台剛剛跨過套院的月形拱門,就聽得外院一聲高呼:“綏遠將軍衙門裕瑞將軍到!”

張道台就像突然間被什麼魔法給拿住了,愣愣地定在那里一動不能動。

正在愣怔間就見王廷相、酈先生、王福林、賈晉陽還有天義德的李泰、郭玉,元盛德掌櫃等一幫大大小小的掌櫃和伙計紛紛走出月門朝外院大門走去。大掌櫃甚至在經過張道台身邊的時候都沒有停一下腳步。是賈晉陽給了他一個提醒,賈晉陽在經過張道台身邊的時候停下了,賈掌櫃扯扯張道台的衣襟說道:“張大人還等什麼?”

“我等什麼……”

張道台自言自語道。也不知道是在問自己還是在回答賈晉陽。

賈晉陽笑了,說:“張大人還不去迎接裕瑞將軍?”

“去,去……去迎接裕瑞將軍……”

愣在那里好一會兒張道台才醒悟過來,隨即腳步匆匆地跟著眾人走向大門。

身著一品武官朝服的裕瑞將軍出現在大門內的時候,在外院的空地上已經黑壓壓地跪下一大片人,有大盛魁的掌櫃、伙計,也有前來吊唁的各方人士,還有正在做法事的喇嘛和道士。不論什麼身份,對朝廷欽命一品大官大家全都是尊禮有加。

“小民王廷相給將軍請安!”

“小民酈喜元給將軍請安!”

“……給將軍請安!”

……

張道台急急跑過去,從人縫間擠上前,給將軍跪下。

“下官歸化武備道台張國荃給裕瑞將軍請安!”

張道台一邊給將軍請安,一邊心里連連叫苦:王廷相啊王廷相,我張國荃這一次又被你活活耍了。論官品,張國荃是個四品官,差將軍三級呢,俗話說官大一品壓死人,這大三品就更不用說了。

“各位請起!各位請起!”

“謝大人!……”

跪在前面的人陸陸續續站起來,一邊整理著衣袖一邊倒退著給將軍讓開一條道。

“想不到張大人已先我到了。”裕瑞將軍來到張道台的面前,說道,“何必拘禮!張大人請起吧。”

“謝大人!”

張道台低著頭站起身,退到一邊。

一品大員都來為大盛魁捧場,四品的張道台哪敢不買賬!張道台尷尬非常,支吾了一陣後,只好跟在將軍身後重新返回到內院。裕瑞將軍與張道台不一樣,他調任綏遠剛剛兩年出頭,對于海仲臣事件的來龍去脈並不知曉,王大掌櫃之所以敢如此大肆鋪張地為海仲臣吊唁,也正是打了這個時間差,而折面子的還是張國荃。此時張道台只好客隨主便,神色沉重,表情自然,跟著引領小伙計走到場面的最前面在一張椅子上坐下。

在背景牆前面正中間的位置端端正正地擺放著海仲臣的棺木。史耀哪里知道這上好的柏木棺,是大掌櫃王廷相親自選料、親自監工,早在三年前海仲臣遇害之年就制作完成的。完成後就擺放在大盛魁城櫃內院的西倉房。那里原本是一連三間放置香料的庫房,後來專門騰出來放置海仲臣的棺木。那棺木正面的堵頭用料是三寸的柏木板,頂料和兩側全都是兩寸半的木料。底座也是用的好柏木,加在一起整個棺木重達一千八百斤!當初把做好的棺木從棺材鋪拉回大盛魁的時候是用了一輛三套馬車,八個精壯的漢子喊著號子才把棺木抬上去。放進房間的時候就頗費了一番周折,首先寬三尺三,高三尺六的棺木頭就進不了屋門,大掌櫃下令把門板卸下來,又把門框摘掉還是不行,後開干脆把連挨門的窗戶也一並卸掉,才勉強把做好的棺木抬進屋子里。

三年間每到春天陽氣上升大地回暖的時候,大掌櫃就要把棺木油漆一遍。油漆用料也十分講究,是從貴州販回來的桐油。桐油滑潤透亮,散發著香氣。大掌櫃不請油漆匠人,而是自己親自操作。油漆的時候也不要閑雜人員在在旁邊,就連貼身的小伙計善元也被他支到一邊干別的去了。三年間把棺木油了三遍,再加上原來的第一層漆,海仲臣的棺木總共油漆了四遍。每次用漆是三十八斤,四次油漆總共用了一百五十二斤上好的貴州桐油!這樣不算海仲臣本人,單單是棺木自身的重量就達一千九百五十二斤!

放置海仲臣棺木的房間不允許人隨便進去,門窗緊閉。棺木可以從窗戶縫隙看到,非常地雄偉。堵頭的四周和棺蓋兒上雕刻著精美的花紋。常常有好奇的伙計甚或是掌櫃悄悄觀看,都備感驚訝,也不敢議論。棺木在大盛魁城櫃成了一個謎一樣的東西,後來漸漸傳出去,被蒙上了一層神秘的色彩。

張道台越想越納悶兒:海仲臣這事鬧出這麼大的動靜怎麼事先自己就一點都不知道呢?心里責怪道台衙署的公人耳目麻木,項懷義不夠盡心盡責。

在置放海仲臣的棺木的兩側,左面是喇嘛的隊伍,右面是道士的隊伍,各有七七四十九人。佛道兩家同時念經作法,場面十分宏大。

不知為什麼,張國荃心里卻總覺得將軍看他的眼神不大對,目光中閃爍著惡狠狠的意味。張國荃心里琢磨著,我什麼時候得罪了將軍大人。要知道將軍可是一品大員,無論在巡撫衙門還是理番院恭親王那里遞上一句壞話,自己都受不了。于是,他盡量賠著笑臉。他也沒注意大掌櫃王廷相從他的身旁走過去。張道台聽見王大掌櫃問將軍:“請將軍給大伙兒說兩句話吧,難得有機會聆聽將軍教誨……”

將軍沒等大掌櫃把話說完:“我剛由京城到達此地不久,人地兩生,市面上的事情多不了解,就不說什麼了吧……”

“講幾句吧,將軍!”大掌櫃說,“您講話有特別意義,對死者是安慰,對生者是勉勵!”

“我就不勉強了。”將軍把目光引向身邊的張道台,“還是請張道台出來講話吧!歸化地面上的事張大人最是熟悉!”

大掌櫃走向張道台。

張國荃躲閃著。

大掌櫃說:“既然是將軍親自點名讓張大人講話,想必張大人就不會再推辭了吧?”

“這個……不妥不妥!”

“有什麼不妥的?”裕瑞將軍道,“你是歸化道台,地方上的事務理應關心。張大人出面講話是正道!”

“那……”張國荃清清嗓子說,“我來說兩句。”

大掌櫃在旁邊看著,心里忍不住笑起來。照理說,在這種場合請張道台講話實在是在為難他。在歸化誰都知道,三年前把海仲臣吊在歸化城北門城樓上的正是他張國荃!那時候圍觀者成千上萬,張國荃惡狠狠的樣子,每個在場的人全都記憶猶新!現在,還是他這個人,還是他這張嘴,他要當眾講出與三年前完全相反的話,要講海仲臣是一個克己奉公的好掌櫃,遵紀守法的好商人,是歸化商人的楷模……張國荃想一想,自己都覺得牙根發酸臉發燙,臉上的汗流了下來。他扭臉看看,目光正好與大掌櫃的目光撞在一起。大掌櫃的目光冷峻、強硬,他仿佛聽到“砰”的一聲響,心里顫抖起來,馬上後悔起來。

“我……大掌櫃!”

豆大的汗珠從張道台的臉頰上滾下來,看著大掌櫃的臉都要哭出來了!那副可憐相都讓大掌櫃可憐了。

“大人您就不必推辭了。”

“還是請將軍講吧。”

“何必。”將軍冷冷地道,“張道台不必推辭。”

“這……”

“這有何難?!”大掌櫃的眼睛布滿紅的血絲,“想當初張大人在歸化城北門外面對數萬民眾是如何講的,今日還怎麼講就是了。”

數百張面孔對著他,其中許多人的眼睛里放射出迷茫的、困惑的、期許的光芒。

“好,我講……”表情沮喪的張道台朝前跨出一步,“大盛魁諸位掌櫃和伙計!諸位朋友!今天我們在這里聚會,是為了一個冤魂的歸鄉,他就是海仲臣掌櫃……”

大掌櫃端正地站著,表情莊穆。

張道台講話後喇嘛們開始誦經。

吊唁活動的主事人是大召的主持達喇嘛。

達喇嘛宣布海仲臣的吊唁活動正式開始。接著坐在大喇嘛身後的兩排總共八名喇嘛一起吹起了法號。一丈五尺長的法號一起響起,聲音之大使得整個歸化城全都能聽得到。

張道台覺得自己的身體在法號制造出來的聲波中一個勁兒地顫抖。一種從未體驗過的恐懼感襲上來,使他心也跟著顫抖起來。他仿佛看到被吊在北門城樓上的海仲臣,那具像冰棍似的尸體在寒風中搖擺,在他的眼前晃來晃去。

張道台聽著。

喇嘛念經的聲音低沉渾濁。一陣陣地敲擊著他的耳鼓。

准備運送海掌櫃靈柩的車隊靜靜地等候在城櫃大門外邊的街道上。拉運棺木的牛車也是特別制作的,車廂和車轅都是加厚加長加寬了的,由三健頭牽引。車隊和圍觀的人群把整個德勝街全都塞滿了,堵得水泄不通!有的人為一睹盛大場面攀上了街道兩側的大樹,也有人爬上了人家的房頂。盛況空前,一切都在事先做了精心的安排,悼念儀式完後杠房來的漢子們喊著號子把巨棺抬上了牛車。

法事做了整整一個時辰。

午時一過,按照大掌櫃的指令,運送海仲臣靈柩的牛車起行了。送行的人跟在車隊的後面,緩緩地移動。

從大北街到大南街,沿街兩側的店鋪,凡是大盛魁的相與,也就是商業伙伴們開設的店鋪門上都掛出了白色的挽聯。相與們都是事先得到消息的,那些和大盛魁沒有瓜葛的商家爭相仿效。一時間也沒什麼人出來號召,在整個大北街大南街的商家店鋪幾乎全都掛出了挽幛挽聯。有的店鋪甚至在門前擺出了供桌,上面置了一些簡單的點心和果品,以示對死者的悼念。

院子外面也不消停,從德勝街中段大盛魁院子門口到大東街與大北街的街口,停滿了各色轎車和裝飾漂亮的騎馬。有車倌和馬夫三三兩兩地等候,他們表情嚴肅,或站或蹲都不說話。

在拐過大南街好幾百米的地方是等候著的棺木和舁棺者的隊伍。拉棺材的三套牛車,後面還跟著一輛馬車,牛和馬的頭上一概都拴著白布條子,牛車上一只小公雞緊張地扭動著小腦袋,一會兒望這邊看看,一會兒又朝那邊看看,等候著。

擔當司儀的達喇嘛舉起一只手高呼:“有請海掌櫃仲臣魂歸鄉里!”

人群一陣騷動。抬棺的八個漢子在賈晉陽的帶領下走近巨棺。場內一下安靜了。可以聽到漢子們的緊張的呼吸聲、咳嗽聲。最先聽到的是繩索勒著棺木啟動的聲音,吱吱嘎嘎的響聲揪著人們的心!在場的每一張面孔都繃緊了,一雙雙驚愕的眼睛。

一陣沉重的腳步聲漸漸響起。合著低沉的號子:“嗨吆——嗨!嗨吆——嗨!”

人們的腦袋齊刷刷地轉向巨棺。所有的人全都斂聲靜息,等候著。

杠夫們的沉重的腳步震動著腳下的土地,整個院子都跟著在顫抖!地面在顫抖!房子在顫抖!人在跟著顫抖!和著喇嘛的誦經聲,香煙繚繞。

人群簇擁著,在嗩吶鑼鼓轟鳴聲中,八抬大杠把巨棺從大盛魁城櫃大院舁了出來!

巨大的棺木緩慢地移動在德勝街的街道上。

把海仲臣的棺木裝上了那輛特制的牛車。送葬的車隊從大盛魁院子門前啟動,緩緩地移動。經大北街、大南街出歸化城的南門。整個大東街、小東街、大北街、大南街全都被看熱鬧的人群擠得水泄不通!白色的挽幛連天接地。不到三里的路程,送葬的隊伍用了一個時辰才算勉強走完。

大掌櫃率領大盛魁總號全體掌櫃、伙計送到大城南門外,方才停住腳步。海仲臣的棺木由賈晉仁掌櫃親自押著送往山西的老家安葬。

為海仲臣超度亡魂的法事進行了兩個時辰,張國荃就跟了兩個時辰。

法事完了,王福林把正要上轎車的道台大人叫住。

“還有什麼事嗎?”張國荃緊張地問。

“有事!”

“啊!還沒完吶?”

“是好事,張大人!”

王福林把一個紅布包著的小包從袖筒中拿出來,遞與張國荃:“這個是敝號給張大人的一點意思……”

“是什麼?”

王福林把嘴湊到張國荃耳朵邊壓低聲音說:“是兩千兩銀票……”

張國荃愣怔了片刻,終于把緊張的神經放松下來,臉上現出了笑容,伸出手把銀子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