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商者無“家” 5 走西口



杏兒一生中總共有過三次闖歸化的經曆,都是無奈之舉,都是在情緒激動時做出的節烈行動。我們現在要講的這是第一次,時代背景是古海被大盛魁開除與家里人失去聯絡之後。丈夫失蹤作為媳婦不能無動于衷,是去是留她得做出抉擇,這是關乎自己命運的大事。杏兒不顧婆婆的勸阻,決心到歸化去找丈夫。一個契機或者說是刺激,就是海仲臣魂歸故里。杏兒親眼目睹海掌櫃靈柩返回故鄉的盛大場面,深受刺激。她不像張嬸為海掌櫃靈柩回歸的宏大場面而興奮而激動而羨慕。她不,她有自己的想法,她要的是活著的丈夫,哪怕他平平常常,沒有容光!

為了能夠和活著的丈夫團聚,杏兒毅然決然地出發了!

整整走了半個月,杏兒終于來到黃河渡口,終于站在了滔滔黃河的岸邊。這人聲嘈雜的渡口就是有名的君子渡,一個古老的渡口。渾濁的河水從她的眼前流過,看著讓她覺得腦袋直發暈。這時的杏兒已然是男子打扮,頭上罩著一塊白色的毛巾,腰間束一條腰帶,猛看上去儼然是一個精干的小伙子,只是個頭矮了一些。黃河在這里是南北流向,渡口一片繁忙景象,有預備西去的,也有剛剛坐渡船返回來的,杏兒要往西走。一路上,杏兒是逢人便打聽,但收獲的都是失望。

一艘木船緩緩靠岸。

“你打聽走西口回來的人,等等那條船,”一位長者指指河中央的渡船,“就要靠岸了,全都是走西口的人。”其實那船哪里是在劃,簡直就是被河水沖著走,是在漂。

但是那船還是靠岸了。

有一個人老年的漢子告訴她:“你打聽的古海,好像在歸化拉駱駝呢。”杏兒欣喜若狂!拉著那人細細地盤問:“你見到他人了嗎?”“人沒有見,我也是聽說的。”“你聽什麼人說的?”“一個拉駱駝的朋友。”“你那朋友現在哪?”“他還在歸化呢。”“他也是咱那地方的人嗎?”“人家是歸化地方的人。”“他叫什麼名字?”“叫……三娃子。”“他姓什麼呢?”“這我就說不上了。”“怎麼會沒有姓氏呢!是個人都會有的,生下來就會有姓氏的。”“那是賣苦力的窮人!”“窮人富人是一樣的。”“我不跟你說了。”那人煩了,“你這個女人真的太能纏人。”每一個細節都問好幾遍,結果人家被她搞得很煩,“我要回家了!”另一個則打趣道:“老人家,大概這個小媳婦是看上你了。”“是看上你口袋里的銀子了。”“你不用回家了,就跟這個小媳婦走吧。”“哈哈哈……”“呵呵……”“嘿嘿嘿……”引起一陣哄堂大笑。

“哼!”那人認真了,說,“我媳婦還在家里等著我呢,等了我十年了。我不回家她還會等呢。”直到這時杏兒才明白事情不對勁兒了,她紅著臉走開了。

還沒有過了黃河,在渡口杏兒就被趕上來的月荃追回去了。

“你咋能干這樣的傻事?”一見面月荃就埋怨杏兒說,“你也不想想自古以來哪有女人走西口的!要不是海子娘到史家大院找到我,說不定這會兒你已經過了黃河!”“我就是要過黃河!還要到歸化城。”月荃:“跟我回吧。”“我要去歸化找尋海子。”“我說過了,自古以來就沒有女人走口外的。”“我來開這個先例。”不管月荃怎麼磨破了嘴皮,杏兒就是不改念頭。月荃實在沒辦法了,板起面孔說:“杏兒,我今天把話跟你挑明了,今日是你婆婆讓我來追你回去的,我答應一定把活著的杏兒交在她手上。”“我不管!”“你不管也不行。你是知道的,我古月荃是個耍武藝的人,我有辦法把你弄回去。”“你敢!”“你看著……我敢還是不敢。”說著月荃走上前伸手抓住了杏兒的一只胳膊,手腕一旋,就把杏兒的胳膊擰在身後了。杏兒疼得哇哇亂叫起來。也不管杏兒的喊叫和哭鬧,月荃用一個細繩把杏兒的手綁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杏兒望肩膀上一扛就放在了馬背上。月荃都沒有給杏兒掙紮的機會,就把她帶回了小南順。

月荃給杏兒松了綁以後,看著杏兒的眼淚唰地就流了下來。

古海娘說:“還哭!多虧了月荃子,不然你這會兒還說不定活沒活著呢。”“就是死我也不後悔。”許多人圍在杏兒的屋子里,有張嬸、靖娃媳婦、傑娃媳婦,當然還有婆婆和月荃。

婆婆說:“還不趕快謝謝月荃,人家好幾天都沒能好好吃一頓飯,還不是為了找你?”杏兒擰著脖子不肯答應。

“東家對小叔爺都不滿意了,”張嬸也幫著婆婆說,“真是該謝謝月荃,杏兒!史東家派下人來找月荃兩次了,說是月荃耽誤了他家的正事。”“是他自己願意。怪誰?”婆婆歎息道:“真是不懂好賴。”後來是靖娃媳婦把話題轉移了,她說:“杏兒,我告訴你的好消息,過些日子傑娃就要回村了!”“對啦,”一直沒有說話的月荃插話了,“傑娃在歸化待多少年了,地面上熟人多,托靠傑娃打聽海子的消息不是個正道嗎?”眾人都說是。

張嬸問:“杏兒,你說月荃說的對不?”杏兒點了頭。

傍晚時候杏兒的情緒完全穩定了,大體恢複了正常。她走出自己的屋子來到婆婆房間,低聲問:“娘,晚飯做點甚?”“湊合吃吧,熬個粥,泡上玉米渣。”“那哪成!”杏兒堅決地說,“有人家月荃小叔呢,怎麼也得弄點好吃的東西才是。”“快別提月荃了。”婆婆說,“我說了許多好話也沒把他留下。”“他走了?”“走了。你還哭著呢,他就走了。”“唉。這個月荃小叔。”“你也別怪他,伺候人的營生由不了自己,不好做著呢。”“咱得謝謝他不是。”“以後吧,反正也不是外人。”畢竟傑娃是從歸化回來的,畢竟傑娃和古海是經常見面的。古海最後一次出走就是在傑娃所在的義和鞋店。于是杏兒就一門心思等待傑娃回鄉,成天把傑娃掛在嘴上,有事沒事就往傑娃家跑。

但是當傑娃真的回來,杏兒面對面地和傑娃坐在一起,卻發現見傑娃跟沒見差不多一個樣。問來問去盤問了半天,傑娃知道的關于海子的事差不多她也都知道了,沒有一點新的信息。

對于杏兒最關心也是最擔心的問題,傑娃堅決地表示,古海是不會尋短見的,他肯定在歸化城的某一個地方,或者種地或者做小買賣或者拉駱駝。

要說作用也只能是從傑娃那里得到些許慰藉。

這天上午史耀正在客廳與客人談話,一扭臉看見月荃走了進來,黑著臉站在一進門的地方,說:“東家,我有句當緊話想問問你。”古月荃自打十幾歲上就跟著他爹住進了史家的大院,長到十六歲練就了一身過硬的功夫就開始為史家做看家護院的打手。前前後後少說也有十大幾年了,對于主仆之間的規矩古月荃應該是了如指掌的,今日里突然這樣沒有禮貌就讓史耀十分詫異。他斜睨了月荃一眼問:“有什麼事嗎?”“有件事我想問問東家。”“是院子里的事嗎?”院子里的事是指史家的事,古月荃負有看家護院的職責,大事小情都有責任向東家報告的。史耀以為院子里發生了什麼重要的事情需要他親自處理。豈料古月荃回答說:“是我私人的事。”“哦,你個人能有什麼打緊的事情,”史耀不高興了,教訓道,“好沒眼色!你沒看見我正在和縣衙的牟先生說話嗎?你先下去吧。”古月荃沒挪身子,牛脖子一梗一梗地說道:“不,這事對我太重要,東家最好能立馬給我個話。”“好,”史耀氣乎乎說,“那你就說吧!”古月荃上前兩步用手指著東家的鼻子,問道:“東家,你說說,海子的事情是咋回事?”“海子?你是說的哪個海子?”“就是我的侄兒古海。”古月荃兩眼盯住史耀,一字一板地說道,“古海他在大盛魁做事,好端端地為甚麼就被字號開銷了?”“原來你問的是這個呀,”史耀笑道,“我倒是忘了,你和古家是一家人。”“古海是我的親孫侄。”“去歸化時你日夜跟在我的左右,關于古海被開銷的事你在那邊時就該聽說了吧。古海被開銷的事不要說是在大盛魁內部盡人皆知,簡直就是轟動了半個歸化城!怎麼事情過了這麼久了你又忽然問起這樁事來?”“我剛才上街遇到一個人,他對我說古海被字號開銷是另有因由。”“另有因由?”史耀皺起了眉頭,“是什麼因由你說說看,我倒想聽聽。”“這就要問你了,東家!”“問我?你的意思是說我設計陷害了古海?”“對!就是東家你!因為這一切都是東家你預先設計好了的!”“……為什麼就認定是我呢?”“你自己做的事情你自己最清楚!既有膽量做出來為什麼沒有膽量承認呢?”“我倒要問問你古月荃,這事我不承認是怎樣,我承認了又怎樣?莫非你一個看家護院的打手能將我這個東家下了大獄還是怎的?”這是主仆倆十幾年里頭一次發生爭吵。

“東家,這麼說你還是不敢承認了?”“這話你是聽誰講的?”“是誰講的你不要管,我只問你有沒有這回事。”“我就知道你會問這事的。”“東家,您可知道這事對海子有多大?那可是如同天塌地陷一般,是要他性命的事情!這中間的厲害東家您該知道吧?”史耀說:“笑話!我連這事都不知道我還能算是什麼大盛魁的東家。”月荃又追問一句:“這麼說,這件事真的是東家故意所為啦?”“你猜對了。”史耀拿眼角的余光瞟了瞟古月荃,見古月荃一只拳頭正捏得咔吧咔吧響。古月荃沒有動手打人,他盯著史耀看了一會兒車轉身走出了客廳。但是史家父子陷害海子這件事像一把刀子把月荃子與史家的情誼割斷了。作為古海的叔爺,古月荃不能再為古家的仇家做事了,勉強捱到年底,古月荃找個托詞就辭掉了為史家看家護院的差事。

離開史家大院,古月荃一年四季背著一個行李卷兒四處奔走為人打工。農忙的時候就整月地住在海子家了。海子娘和杏兒都對月荃心懷一份歉意,打掃開一間廂房讓月荃子住,細心地照料月荃子的生活。

有一件別人誰也不知道的事情觸動了杏兒。一天夜里杏兒哼哼著捂著肚子撞進了婆婆的屋里。古海娘把燈點著一看嚇了一跳,就見杏兒面色慘白,臉上滾動著豆大的汗珠,兩只手緊按在肚子上連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了。

“娘!我……”海子娘連忙問:“杏兒,你是怎麼了?你哪兒不舒坦?”“肚子……疼,疼得要命。”“這可怎麼辦吶,三更半夜的!”杏兒只是哼哼,說不出話來。

“你先歇歇,杏兒你咬咬牙。我去叫隔壁張嬸過來。”海子媽好好歹歹地將兒媳扶到炕上,自個兒轉身跑出屋去。她先把睡在廂房的月荃喊起來,讓他照看著杏兒。

古月荃睡得正香甜,忽然間被一陣敲門聲驚醒,側耳聽聽是海子娘在叫他。

“小叔!你醒醒……你醒醒!”古月荃慌忙披衣下炕,一邊問道:“是什麼事兒?”“不好了,是杏兒她突然間發了病……”古月荃跟著海子媽走進杏兒的房間,就見杏兒正裹著被子滿炕里打滾兒。

“杏兒得的是什麼病?”古月荃沒見過這陣式,慌慌地問。

不知所措的海子娘急哭了起來:“什麼病我也說不清……去年海子在歸化出了事,跟著他爹就死于非命,今日里杏兒好端端地又得了急病,咱老古家到底是怎著了,老天爺呀!”古月荃一見趕忙拿話安慰海子娘,說:“你別著急,別哭,我估摸著杏兒平日里身體強健得很,就是得個什麼病也是難免的事情。請郎中看看就會好的。你且守著杏兒,我去找隔壁的張嬸過來。”張嬸果然有經驗,她掰開杏兒的牙看了看,說:“就怕是……這病可是耽誤不得,得趕快請郎中。”月荃迅速地結著衣服上的紐子說:“哪兒有好郎中?我立馬就去請!”張嬸瞅了瞅月荃,一個勁兒搖頭。話說出口她自個兒也犯愁了,小南順哪有什麼郎中啊!過去村里有人得個急病都是派人到相鄰的黃村去請郎中。

海子媽說:“小南順沒有郎中,最近也得到黃村。黃村離小南順三十多里呢,深更半夜的就是去了怕也難把郎中請過來。小家小戶的哪有那麼大的面子。”“是啊,”張嬸說,“幾十里地跑去,人家要是不肯來,豈不是耽誤大事!”“那該怎麼辦?”“這麼吧,”張嬸說,“海子媽,你給杏兒找塊毯子出來,讓月荃辛苦一遭拿小推車送杏兒到黃村。我也跟著去,我回家加件衣服。”說完張嬸急急地推門出去了。

聽著院子里傳來的咚咚的腳步聲,海子媽急得在地上直打轉,一個勁兒說:“這可怎辦是好……這可怎辦好。”月荃安慰道:“你不用急,我和張嬸去送杏兒,張嬸說了,杏兒的病不打緊,只是不能耽誤。咱快張羅吧,我去准備推車。”“又辛苦你啦,真是過意不去。”“什麼時候了你還說這種話。”月荃說著跑出去了。

眨眼的工夫月荃就把小推車推進了屋子,這時候張嬸一邊穿著衣服袖子,一邊跟在月荃的身後走進屋子。

太陽照在山頭上,一抹豔紅把半個山頭都映紅了。月荃推著獨輪車,杏兒跟在他的身後。兩人一邊說著話來到一條河的跟前。

正像張嬸所說,杏兒的病真的沒有什麼,當天夜里趕到黃村,郎中只是給她紮了幾針立刻就沒事了,當即自己走著離開了黃村。杏兒說:“叔爺,咱在這歇歇吧,洗把臉。”月荃放下了車:“好吧。”兩個人就說起了話。

“真是怪嚇人的……”“多虧了你,不然我的小命就怕是玩完了。”“要謝你還得好好謝人家張嬸,還是張嬸她有經驗,還陪我送你到黃村。”“怎麼不見張嬸的人?”“還說呢,黑燈瞎火的出村走了連一里地還沒走出去呢,就把腳給崴了,只好返回去了。”河水清清,映著杏兒的臉,那一張臉由于病痛的折磨顯得清瘦和嬌弱。病愈後的蒼白的臉上現出疲憊和興奮的神情,一絲難以言說的嬌羞掛在杏兒的嘴角上。她蹲在河邊看著自個兒的臉,一時竟舍不得攪亂那水面。

月荃蹲在杏兒下游一點的地方,嘩嘩啦啦地撩著水洗臉。

杏兒拾起一塊小石頭丟在水里,望著濺起的水花隨流漂去,杏兒突然想起了什麼,問道:“哎!小叔,我問你,昨晚上你送我到黃村經過這里的時候,你是怎麼把我弄過河那邊去的?這河水挺深的。”“怎麼過來的?河水太深獨輪車推不過來。我只好先把車子推過河,然後再把你弄過河。”“那你是怎麼把我弄到河這邊來的?”“還能怎麼弄……”月荃目光飄飄移移地閃動著,“是我把你抱過來的。”杏兒的臉墩時就紅得像是一塊紅布:“呀!你抱我了?”“是哩。”月荃子老老實實地回答。

“你!”杏兒一聽立刻就沉下了臉,“你好不要臉!竟敢趁人之危做下這等下流的行徑。”“沒辦法,要不然你過不了河。”“真是羞死人啦。”杏兒扭轉了臉。一直到走回小南順杏兒再沒和月荃說一句話。月荃也沒敢再看杏兒一眼。這件無意中的小事在兩人的心上悄悄地紮下了根,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羞慚、新奇和罪惡感交織在一起的感覺。

後來回憶,杏兒真正感到害怕的正是這一段日子,就像是在千瘡百孔的冰面上行走,膽戰心驚,感覺隨時都會掉進那黑咕隆咚的冰窟窿里,一命嗚呼。冒著熱氣。難熬的日子,度日如年。夜里她的眼淚不知道多少次將被子打濕,無人知曉她內心的苦楚,更沒有人會理解她,不能向任何人訴說的痛苦。

事情出在麥收的季節。眼看著麥子割倒一大片,卻遠遠地聽到天上在響雷。為了能把割倒的麥子搶到手,杏兒和月荃在地里捆麥棵、起麥垛一直干到了半夜。婆婆身體不舒服,在黃昏的時候就回村去了,地里只留下月荃和杏兒倆人。

太陽一落山月亮就升起來,晚風一吹涼爽極了,也舒服極了。麥香隨風蕩,田野上這里那里燃起了篝火,目及之處到處都可以看到搶收麥子的人們的身影。這大概要算是晉中地區農家人眼里最美麗的夜景了。有歌聲順風飄過來。古家的麥垛立起了三個了,月荃光著上身,一條油亮閃閃的大辮子纏繞在脖子上。他手拿鋼叉將麥捆拋向空中,杏兒站在還未壘成的麥垛上,伸手接住月荃拋給她的麥捆,倆人配合得十分默契。

這是最後一個麥垛。壘好之後杏兒要下來了。一滴水珠掉在杏兒的臉上,杏兒抬頭望望天,“雨下來了。”“快下來吧。”“我怎麼下?”杏兒問月荃,語氣中透出些許嬌媚,“麥垛這樣高。”“前次咋下的這次還咋下。”“那我可跳了……”“跳吧,我接著。”月荃雙臂張開,大手伸著等待著,杏兒穩穩地撲到月荃的懷里了。

在那一刻月荃沒有馬上松開手,杏兒也沒有立刻走開。倆人的身體緊緊地挨在一起。杏兒嗅到月荃身上的男人的氣味,同時也感受到月荃那只有力的手臂使勁抱著自己的身子。暈眩的杏兒已經完全失去了自制的能力了,在短暫的瞬間她享受著一個男人的溫暖,忘記了一切。但是她很快就清醒過來,拼命地把月荃推開了。

杏兒在心里默默地計劃著一件事,她下決心要親自到歸化去走一趟。她要見著海子,親自面對面把這件事情說清楚,其實最主要的是對自己做個交代,她下決心不再像張嬸那樣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