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公祠

擦干嘴邊的血,我從村公祠後面繞到側面,偷眼觀看祠堂前邊情況。四爺已回歸原位,正接受著其他村民的賀喜,斑駁的老臉已笑成了一朵花,左顴骨下那道刀疤也隨著一起一伏的。我看著渾身起雞皮疙瘩,便想借著解手之名,在外面多呆一會再回去。百無聊賴中,我打量著面前的祠堂。覺得有些怪異:一般村祠是為了祭拜祖宗所建,建築風格多偏向高大宏偉,即便村中窮困,無力大興土木,也必要修得中規中矩、方正寬敞。

可眼前的村公祠卻顯得異常狹窄,甚至比普通的民房還要窄,整整一個細長條的模樣。如果說是因為村民窮困,無力修建也于情理不通:祠堂的側牆乃是用上品青磚所砌,上邊還有金色琉璃點綴,價值必定不菲。為了弄清原因,我貼近側牆仔細觀看,借著月光,可以看清祠堂側牆的青磚大小不一,仿佛是為了拼一個圖案。退後幾步,我終于看清,原來是一個虎頭。

把村公祠的建築風格和虎頭綜合在一起後,我恍然大悟。原來這幫山民所建的,並不是一個祭拜祖宗的祠堂,而是一座以虎為圖騰的神廟。我立刻想起了小時候在京城里時,曾聽過游走的說書先生講過一段“關東傳奇”,說明朝的時候,關東之外的游牧民族由于畏懼和崇拜老虎,曾奉老虎為山神爺。凡要入山打獵或采藥,都要虔誠祭拜。當時我一直以為是說書先生為了騙錢混飯而編造的謊言,沒想到竟是事實。從修建風格來看,這個細長的神廟也是仿了老虎的身形。

正在感歎之時,有了拍了我肩膀一下,道:“劉公子在此做什麼呢,村長和大家都在等你入宴開席呢”。我回頭一看,是准備去後山解手的王屠夫,于是報以一笑,答道:“剛解了個手回來,正要回去”,看著王屠夫走向後山,我也抬腳回到神廟的前面。

到了廟門口,我立刻聞到空氣中彌漫著香氣。放眼望去,在十余張桌子的正中間不知何時已置放了一個火堆,上面擺著獵戶打來的各種山雞野兔以及不知名的動物,女人在旁邊翻烤著,黃白的葷油讓火熏的嗞嗞亂響……

我小的時候家境殷實,吃慣了山珍海味,也沒覺得有多好吃。到了現在,家道中落,雖還沒混到吃不飽飯的程度,但也少見油腥。聞見此形此景哪招架得住!立刻回座和村長、四爺及山民們推杯換盞起來。酒桌之上,我先是給村長戴了不少高帽子,然後又勾起四爺的光輝過去,好生贊揚了一番。最後,終于切入正題:請求四爺帶我進山挖參。

四爺的臉馬上變了顏色。我嚇了一跳,不過仔細觀察,四爺的神情只是不解,並沒有懷疑。于是我立刻解釋:“晚輩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在京城時就常聽說書先生道,關外深山玄妙無比,恰巧晚生也是個對奇門遁甲十分喜愛之人,如果到了關東,卻還沒進過山的話,以後回到京城,恐怕會被人恥笑”。聽了這些,四爺的神情終于緩和下來,對我說:“山中虎狼成群,你當真不怕?”,我立刻答道:“晚生不怕,只盼能隨四爺一同前往”。四爺一口喝干了碗中的酒,用短衫的下擺擦干嘴,大笑道:“果然是有膽的漢子,四叔答應你了”。我大喜,連忙又給四叔、村長倒酒,眾人又歡宴了一個時辰才散。

得到四爺口諭,我的心情變得更好,藥房的生意也全都交給小二經營。余下的時間,我都用在走訪老獵戶和查閱村長記錄的地方志上。由于勤學善問,在短短半月之內,我由一個對長白山一知半解的毛頭小子,竟變為半個山人。

與四爺相約進山是四個月後。在學了一個多月山況後,我又趁著最後的幾十天里,走訪了村中幾個德高望重的藥農,請教人參知識。當地民風淳樸,加之我又曾給賣藥人提供過便利,所以藥農們都對我毫無保留。經過這十幾天的請教詢問,我的心腦仿佛被重塑過一般,對人參又有了更加深刻的認識。以至做夢都是手握人參 —— 當然,另一只手也不能閑著,摟著靜玉。每做此夢之後,和我同住的小二起來時都要沮喪的告訴我:“公子睡覺又笑了”。至于沮喪的理由,是因為他要清洗我昨晚用過的枕巾。